第六百六十二章 朱楼密会
在《信报》报馆里,范宁遇到了朱佩的姑母朱洁。“阿姑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问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今天正好有点事情来报馆,上次的活字印刷怎么样?”范宁笑问道。
“还在不断地改进,不过和从前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朱洁让手下拿出一副铜活字,放在桌上,范宁取出一枚‘国’字,造得非常精细入微,堪称艺术品,背后是绿色,这是根据音律来分类,不过前面却有一小圈金色,范宁有些不解。
朱洁笑了笑道:“金圈表示最常用的字,银圈是次常用的字,黑圈是不常用的字,最常用的字我们造了几百副。”
“为什么要造这么多?”
“这是用活字最大的问题,一篇文章中同一个字往往会出现十几次,我们一张报纸十几篇文章,你怎么办?”
范宁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倒没想到。
“只能这样解决了,最常用的字尽量多备,像用得最多的‘之’‘的’等字,我们都备了一百多个,像副刊的广告,尽量格式一致。”
范宁叹了口气,“活字还是太麻烦了。”
“其实还好,关键是熟练,配字师一旦熟练了,一个时辰就能配好一张版面。”
朱洁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我们平时要养二十个雕版师,每人每天要付十贯钱,这还只是工钱,现在只需要两个配字师,每人一天付三贯钱,雕刻的板子每天要耗费十几贯钱,现在也没有了,你算算,我们每天要省下多少钱?我们办报一直亏钱,现在居然赚钱了,这就是活字的功劳啊!”
两人走出配字间,朱洁笑问道:“你今天来不会问活字那么简单吧!”
范宁笑道:“再过十天,我想去一趟北岛,想招募一批移民同去,在你这个宣传一下。”
朱洁微微笑道:“那我就给你出一个特刊,跟小范相公移民北岛,怎么样?”
范宁吓一跳,连连摇头,“这样不行,会被朝廷忌讳的,太露骨了。”
“那你说怎么做?”
范宁迟疑一下道:“我想做个含蓄一点的,比如在头版头条做个西夏战役问答录,然后就提到我打算去北岛休假一个月,然后在最后你们加上几句,若有兴趣移民岛,可以和报馆联系,你们帮我接洽一下。”
“这是不是太含蓄了,会有效果吗?一般想移民的人都只看副刊的各种招募告示,对比各家的条件。”
“应该会有效果,另外在副刊也登一个大告示,小范相公的度假之地,然后用各种优美的词句来形容北岛,前后呼应,效果就出来了。”
“完全没有问题,那我们约一下,晚上我带一名最得力的文编来你府上拜访,然后明天中午就印刷出来。”
范宁点点头,“我会等你们。”
.......
次日中午,随着《信报》的一篇文章刊登,京城百姓和满朝文武才知道范宁已经回京,但同时要休假三个月。
大多数人对他休假表示理解,毕竟战完辽国又战西夏,近两年时间都没有休息,他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但还是有不少人对范宁的休假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意味。
知政堂,富弼放下报纸问韩绛道:“范宁这是要做什么,要当甩手掌柜吗?”
韩绛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或许他真的想休息一下。”
“放屁!”
富弼骂了一句粗话,“你比他大二十岁,你都没休息,他想休息什么?”
“要不富相自己去问问他吧!”韩绛无奈道。
“他今天来了没有?”
一名从事连忙道:“小范相公今天来过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官房?”
富弼心中恼火,拾起报纸便向范宁的官房走去。
范宁的官房是一座小院,他在朝廷的具体官职是同知枢密院事,但实际上他也不管枢密院的事情,最多了解一下辽国的异动。
富弼刚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范宁从房间里出来。
“富相公,吓我一跳!”
富弼瞪了他一眼,指着手上的报纸道:“这是真的吗?你要休息三个月?”
范宁笑道:“我正好要去吃午饭,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富弼哼了一声,“灌醉我也没有用。”
范宁哑然一笑,带着富弼来到皇城旁边的朱楼,这里有一间特殊雅座,隔音效果非常好,一般都不对外,只有少数人可以使用,范宁就是其中之一。
富弼走进房间打量一下,房间的陈设优雅大气,他很喜欢,便问道:”这间雅室不错,我也常来这家酒楼,怎么从不知道这里?“
“这间雅室不对外营业,如果富相喜欢,我给掌柜说了一声,富相可以作为特殊使用者。”
“那好!你给他说一下,我很喜欢这里。”
范宁让酒保把掌柜请来,片刻,掌柜匆匆赶到,躬身道:“请姑爷指示!”
范宁指了指富弼,“以后富相公来这里请客吃饭,或者小酌,都可以使用这间雅室。”
“我明白了,我去记录一下。”
掌柜匆匆去了,范宁请富弼坐下,给他斟满一杯酒,笑了笑道:“我确实要请假百天,想去一趟北岛,太后和天子都已经同意了。”
富弼沉默片刻,“这和你不参加入城式,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范宁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关系。”
富弼叹口气,“你怎么把王安石得罪了?”
“富相为什么这样说?”
富弼沉吟一下道:“本来天子打算御驾亲征,去接受西夏投降,这件事你知道吧!”
范宁点点头,“我知道,本来我和韩相公都准备好了,但天子好像担心疫病,便取消了计划。”
“五十万士兵都没有得疫病,天子又担心什么?是王安石劝说天子别去,说是把投降仪式放在京城就可以了,天子之尊,不宜立危墙之下,天子被他劝服了,便取消了计划。”
“这一招很毒啊!”范宁淡淡道。
富弼点点头,“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让你代表大宋接受投降,看似把你拔高,实际上却是给天子心中留下了阴影,说实话,你不参加凯旋入城仪式,是明智的决定。”
范宁并不奇怪王安石对自己的敌视,王安石的很多改革都被自己架空,尤其青苗法和保甲法,是王安石改革的核心,却被废掉了,就算推出的很多变法都变了味,尤其自己提出的变法原则,必须要达成朝野共识才能推行,这无疑给王安石的变法带来极大掣肘,那么王安石对自己的极度不满也就可以理解了。
范宁又笑道:“既然富相能理解我,那我请假三个月,富相公又为何不满?”
富弼摇摇头,“你可能还不知道,文彦博准备改任文渊阁大学士,吴充出任河西路安抚使,王安石接任左相,曾公亮再次出任参知政事,苏颂将任吏部侍郎,曾公亮是坚决支持变法,苏颂也是变法支持者,你明白了吗?”
范宁淡淡一笑,“那又能怎么样,很多变法已经没有社会基础,他再推行青苗法和保甲法,必然导致大规模土地抛荒,那个后果不是他能承受得起。”
范宁见富弼满脸忧愁,又笑道:“富相公不用担心,现在的天子已经不是那么好哄骗了,他会推行一些变法,但应该不会对大宋伤筋动骨,有的时候让天子遭遇一些失败也是好事情,以免他总觉得什么变法都是美好的。”
富弼默默点头,“那你没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范宁沉思片刻,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吕惠卿’。
他对富弼道:“在苏颂出任吏部侍郎之前,抢先把此人调去南大陆任定南知府。”
富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呢?”
范宁又问道:“王安石接任文彦博之位,他的相位就空出来了,新任的参知政事有说法吗?”
“现在还没有决定,你有推荐?”
范宁点了点头,“我走之前,打算向太后推荐欧阳修出任参知政事。”
第六百六十三章 吕宋偶遇
赵顼还是向范宁表示了极大的诚意,借给他一百艘蒸汽货船,包括八十艘万石货船和二十艘两万石货船,这是宋朝这一年内用蒸汽机改造的货船。同时又赐给北岛和南岛价值十万贯的各种补给物资。
出发的时间终于来临,这次去北岛,除了范宁和一对儿女外,剑梅子也跟随一同前去,朱佩把两个孩子交给了她,她实在有点不放心范宁,倒不是因为丈夫粗心,实在丈夫事情太多,不可能时时都能照顾孩子。
另外还有三十余户移民,共两百余人同去,除了去北岛的一百三十人外,还八十余人,十几户人家去南岛,由一名曹家的管事带队。这天清晨,朱佩和欧阳倩将一对儿女送上船,他们先乘坐三艘三千石的客船去扬州,再从扬州坐海船出发。
护卫士兵当然也有,一千士兵跟随船只同行,他们的任务是对付海盗。
码头上众人依依惜别,很多移民甚至失声痛哭,每个移民在离开故国时都会情绪失控,离开故土的伤感,只有到新的家园后,用时间来慢慢平复。
长子范景还对母亲有点依依惜别,范真儿却表现得没心没肝,笑得嘴都合不拢,她是那种有一双隐形翅膀的女孩,恨不得永远在天上飞。
船只远去了,朱佩对眼睛有些红红的欧阳倩道:“走吧!过三个月他们就回来了。”
欧阳倩默默点头,她又问朱佩,“景儿离家远行,你不难过?”
朱佩倒是看得开,她也习惯了这种分分离离的生活,她摇摇头对欧阳倩道:“我倒是想难过,但一想到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我就头大如斗,哪里顾得上难过。”
“要不我帮你做点什么吧1“
欧阳倩连忙解释道:“我就想找点事情做做,要不然一想到真儿,我心中就像刀剜一样,她可从未离开过我身边。”
“好啊!你不嫌烦的话,你就把钱铺接过去吧!”
“我倒不嫌烦,就是什么都不懂。”
“无妨,我教教你就会了,很简单的,咱们只是了解情况,并不管钱铺经营,不用懂那么多。”
“嗯!我试一试。”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迅速向南面驶去。
.........
船队三天后就到了扬州,直属于海外经略府的一百艘大船已经装满了各种补给物资,其中两艘船用来载人,范宁带着两百余人正好坐一艘两万石的大船,另外一艘大船将在泉州接人,那边也有三百七十余人,包括一批去北岛和南岛寻找商机的商人。
范宁和他的两个孩子以及剑梅子师徒和几个侍女住在甲板上第三层,范宁的老丈人曹佾带着两名使妾和几名丫鬟也住在第三层。
三十几名护卫随从则住在第二层,甲板一层是公共休息层,其他二百余名百姓则住在甲板下方的船舱内,不过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甲板一层上度过,只有晚上才回各自船舱。
这天,船队渐渐抵达了泉州,范宁伏船舷上眺望远方,这时,范真儿跑过来问道:“爹爹,这次我们要回泉州老宅吗?”
范宁摇摇头笑道:“这次恐怕没有时间,我们甚至连泉州港都不会停靠,直接南下。”
“我们不是还要接人吗?”
“你马上就知道了!”
范宁话音刚落,有人指着远方大喊道:“快看,那边也有船队!”
只见前面也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大概五六十艘万石海船,应该是刚从泉州港内驶出。
“爹爹,那是去哪里的船队?”
范宁微微笑道:“那是去南大陆的补给船队,等会儿将与我们会合同行。”
范真儿忽然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还有三百多人就在这支船队中。”
范宁拍拍她小脑袋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说得一点没错,其中一艘船会跟我们一起去北岛。”
不多时,两支船队合并一处,彼此拉响了长长的汽笛,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向南方驶去。
五天后,船队抵达了吕宋府,船队将在吕宋府休息一天,船队补充淡水和焦炭,再继续南行。
范宁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岸,他没有暴露身份,戴一顶遮阳大竹帽进了城。
九月的汴梁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但吕宋岛却艳阳高照,十分炎热,范景和范真儿还是第一次来吕宋府,十分好奇,也兴致盎然,剑梅子则紧紧跟随他们二人。
县城里人很多,几乎都是汉人,也有一些南洋人和大食人。
吕宋县常住人口已达十万,加上劳工、商人已达二十万之众,成为大宋在海外的第一县,根本感觉不到这是在海外。
县城内商铺林立,商人很多,大都是来吕宋采办香料、霜糖、木绵以及各种南洋特产的大宋商人,南洋商业最繁荣之地当然是新港,但吕宋港的商业也很发达,很多宋朝商人不愿再南下,便在这里出售货物,采办商品,然后就返回大宋,节省了运费不说,也省了大量时间。
每家店铺里都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范宁给范真儿买了一支镶有锡兰蓝宝石发钗,给儿子范景买了一只象牙雕狮镇纸,给剑梅子买了一只白银做的甘露碗,这是一种道观用的法器,剑梅子的新道观就在范宁府宅对面,她收了十几名女弟子,这次她最小的徒弟清莲也跟她一同出海。
清莲比范真儿只大一岁,两人倒有了伴,剑梅子淡淡谢了一声,把甘露碗给了徒弟清莲。
“大姑,那边有一座庙,好像很热闹,我们去看看。”范真儿指着前面一座庙宇,庙宇前人来人往,确实很热闹。
剑梅子迅速瞥了一眼身后的范宁和曹佾,见两人正指着城门谈论着什么,便道:“我这里也是第一次来,最好和你爹爹说一声,别走散了。”
范真儿跑上去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爹爹,大姑带我们去前面的庙里看看,好不好?”
“去吧!”
范真儿欢喜地跑回来,“爹爹答应了,我们走吧!”
几人向庙里走去,范景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阿宁,你给我说实话,这次太后答应我去南岛,是不是曹家要失势了?”曹佾小声问道。
范宁摇摇头,“失势倒不至于,只是无法达到太后所期待的高度,她有些失望罢了。”
“她想要什么高度?外戚势力集团?”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太后曾希望你出任枢密使,成为曹家中坚。”
曹佾摇摇头,“我何德何能,能出任枢密使?她太高看我了,曹诗将来倒有可能。”
“这次岳父去南岛,真不打算回大宋了?”
“也不是,这次先去安置一下,把住处什么的准备停当,然后回去一趟,明年带着妻子家仆来南岛,再也不回去了。”
说到这,曹佾又笑道:“不过听说北岛搞得很不错,我打算在北岛也准备一座府邸,经常南北交换住上几个月。”
“完全没有问题!”
这时,范真儿拿着个木盒子兴冲冲跑来,“爹爹,庙里有好多小摊,我买了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是什么?”范宁笑问道。
范真儿打开椰子壳做的木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各种形态古怪的小石雕,是用上等的天青石雕刻,还有五颜六色的串珠,还有一些贝壳,这是典型的太平洋土著人的物品。
这时,范宁从盒子底部翻出一根两寸长的黑漆漆的树叶卷,他本能想到了雪茄,便放在鼻子边闻了闻。
范宁脸色顿时一变,这....这真的是烟叶。
“真儿,这是哪里买到的?”
范真儿一指前面的城隍庙,“就在庙里,里面有好多小摊子,这是我用一百文钱买下来的。”
“快带我去看看。”
范宁心中有些激动,这应该是南美洲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了吕宋岛。
不过也不奇怪,玉米和南瓜也同样是在吕宋岛发现的,范宁就知道,迟早还会有美洲的东西出现,想不到这一次遇到了烟草。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大洋土著
县城里的城隍庙是南洋最大的自由市场,专门给无力开店铺的小商小贩们摆摊设点。范宁走进大门,顿时吓了一跳,面前的广场至少占地十余亩,里面人潮汹涌,各种小摊贩至少有几百家,还有不少南洋土人,拿块芭蕉叶往地上一铺,卖各种小玩意。
“爹爹,就是这家!”
范真儿带着范宁来到一座小摊前,摊主约二十余岁,个子矮小,但长得很壮实,皮肤黝黑,赤着上身,胸前挂着十几串珠链,一看就是太平洋的土著。
他见刚才买自己东西的小女孩把家人带来了,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比手画脚,大声说着什么。
范宁有点为难,语言不通,怎么交流。
这时,旁边一个摊主用熟练的汉语道:“他说东西已经卖了,不能退货!”
范宁大喜,对旁边摊主道:“你是本地人?”
“我是渤泥国人,以前在旧港做事,会说不少汉语。”
“他的话你听得懂?”
摊主点点头,“没问题!”
“那麻烦你告诉他,我不是退货,我想打听一点事情。”
摊主叽叽咕咕给黑土著说了几句,黑土著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说了一句话。
“他问你想打听什么?”
范宁取出烟卷道:“你问问他,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摊主问了几句,对范宁道:“他说这其实不是他的东西,是他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去世后留下的遗物,听说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带回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他父亲知道。”
范宁想了想又问道:“你父亲的朋友是什么时候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摊主问了,又对范宁道:“他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
那至少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范宁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这烟叶还比较新鲜,说明有种植,他又问摊主,“对这些土著,什么东西最宝贵?”
摊主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对他们来说,铁工具最珍贵,刀、锄头、铲子之类,他这次来吕宋,就是想买刀。”
范宁点点头,“你告诉他,我要他朋友的所有遗物,里面可能有我需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我给他一百把刀。”
摊主翻译过去,黑土著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大声说着什么?
“这位官人,他说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骗他。”
“我保证不会骗他!”
范宁回头吩咐随从几句,十几名随从立刻奔了出去,不多时,他们带来几口箱子,打开箱子,里面都是锋利的战刀。
吕宋县的县令、县丞一众官员也匆匆跟来,向范宁躬身施礼,“参见范相公!”
范宁淡淡笑道:“我是私人休假去北岛路过这里,明天一早就走,各位请随意,不必多礼。”
县令激动道:“能不能请范相公参观一下吕宋府的变化。”
范宁想了想笑道:“等回来吧!两个月后我就会回来,那时一定好好在吕宋多住几天。”
众人又说了几句,官员们才告辞了。
范宁见黑土著痴迷抚摸着战刀,便笑道:“没有问题吧!”
黑土著眼睛都看花了,他连连点头,不用翻译,范宁也知道他答应了。
范宁又对旁边摊主道:“两百文钱一天,我雇佣你三个月,怎么样?”
渤泥国摊主跪下道:“我不要钱,只恳请大官人让我和孩子能入籍吕宋府,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摊主很精明,他见高高在上的县官居然对眼前这位官人毕恭毕敬,他便知道这位官人非同寻常,这是他的一次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
范宁有点犹豫,入籍吕宋就是入籍大宋,现在相应的律法还没有出来。
旁边曹佾笑道:“这人的语言很有用,阿宁就答应他吧!”
范宁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阿杜。”
“你只要表现好,我可以答应你。”
摊主阿杜大喜,连连磕头,“我一定会为大官人效力!”
旁边人的都很羡慕,阿杜走了狗屎运了,居然能入籍吕宋。
“你们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随从帮他们收拾东西,众人很快离开了城隍庙。
其实范宁还想好好逛一逛这里,但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不想再多呆下去,以免节外生枝。
范真儿牵着爹爹手问道:“爹爹,那卷叶子是好东西吗?”
“那个叫烟叶,是能赚大钱的好东西,以后北岛就有财源了。”
“为什么这里没有?”
“它是在遥远的地方才有,但如果我们得到种子,我们就能自己种植了。”
其实范宁已经想通了,像后世凡尔纳的小说《神秘岛》上就有烟草,那是太平洋上的一座无人岛屿,极有可能是鸟从南美洲把烟草种子带到岛上。
........
次日天刚亮,范宁便被一阵吵嚷声惊醒,他头很疼,昨晚吕宋知府等一班当地官员给他接风洗尘,他喝得酩酊大醉,被随从抬回船。
范宁披上一件衣服走出船舱,吵嚷声还在,他快步来到楼梯口问道:“怎么回事?”
站岗士兵在楼下道:“启禀相公,是昨天那个土著,他吵嚷着要下船。”
范宁走下二楼,只见两名士兵拉住了那个土著,阿杜在一旁劝说。
范宁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黑土著见范宁过来,扭过头去不吭声,阿杜上前解释道:“祖埃说船队经常从他家附近经过,声音很大,影响他们生活,他不喜欢船队,想自己划船。”
范宁笑了笑,“请他到大堂上坐一坐,我们谈谈!”
阿杜给黑土著说了,黑土著勉强跟着范宁来到大堂。
范宁在堂上坐下,喝了口热茶,微微笑道:“你叫祖埃?”
阿杜翻译过去,祖埃点点头。
“那你家乡在哪里?”
“努阿美!”黑土著口中冒出一个词。
范宁一怔,努阿美不就是新喀里多尼亚首都的名字,难道他就是新喀里多尼亚岛上的土著?
他们的船队确实要经过那里,范宁想了想问阿杜道:“他们家在哪里,你问过吗?”
阿杜昨晚就和祖埃住一屋,两人聊了一夜。
阿杜连忙道:“他们家在一座很狭长的岛上,太阳落山的地方有一片无边的大陆,周围有很多珊瑚岛。”
大概有点像了,不过也可能是别的岛屿。
范宁又问道:“你问他,船队怎么会吵着他们?”
阿杜问了几句对范宁道:“他说,你们船队经过他们岛都会发出很响的声音,‘呜’把孩子吓坏了。”
范宁笑了起来,他能确定了,就是新喀里多尼亚岛,他们船队每次经过那里都要拉响汽笛,开始是逗一逗岛上的土人,后来就习惯了。
范宁笑着解释道:“那是表示友好的问候,没有别的意思!”
黑土著听完解释,脸上怒气消失了,他挠挠头又说了几句。
阿杜笑着翻译道:“他说他们误会了,以为是船队挑衅,原来是友好问候,他表示道歉。”
范宁干笑两声,听明仁说,他们拉响汽笛好像还真是挑衅。
阿杜又对范宁道:“我昨晚听祖埃说,他们岛内正在发生战争,北方三个族群联合起来要吞并他们,所以他才想去吕宋买刀。”
范宁明白阿杜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们尽快!”
........
随着一声汽笛拉响,船队了,范宁向岸上来送行的官员们挥手告别,大船渐渐远去。
曹佾在一旁笑道:“这个黑土著似乎还有别的用处?”
范宁点点头,“他们的岛叫做努阿美岛,正好位于北岛和南大陆之间,非常重要,可以作为补给中转之地,尤其对于南大陆,沿海珊瑚礁太多,航运危险,所以必须绕过珊瑚带,航线正好就是到努阿美岛,然后折道向西,我们则继续向南,如果在这座岛上有一座港口,对于南大陆和我们,都有极大的好处。”
“那你准备怎么说服土著卖土地给我们?”
范宁淡淡道:“先礼后兵,我可以帮他们打仗,给他们人情,如果他们还是不答应,那就直接灭了他们。”
第六百六十五章 收获颇丰
两支船队在努阿美岛分手,南大陆的船队折道向西,去了南大陆。范宁的船队则在岛外海面上停泊了两天,他命令一千护卫军队上岛参与岛上战争,两天后,军队的数十艘小船回来了,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独木舟。
片刻,统领王春上船躬身道:“大获全胜,卑职特来交令!”
“王将军辛苦了,伤亡多少弟兄?”
范宁并不担心胜负,他只关心伤亡。
“没有阵亡,只有三名弟兄受了轻伤,对方的土弓只有三十几步,我们的弓箭横扫对方,没有直接接触作战。”
这时,一名老者被带上船,其实也就四十余岁,但对土著人已经是老人了。
阿杜介绍道:“这就是他们的大酋长,也是祖埃的父亲。”
酋长跪下行礼,范宁连忙扶他起来,他激动地说着什么,阿杜翻译道:“他说,要不是你们出兵帮助,他们就被三个部落灭了,所有男人都活不了,女人被霸占,现在他们是努美岛的主人了,他请大官人去岛上做客。”
范宁欣然道:“我很愿意上岛做客。”
范宁随即又令士兵送一千石粮食给岛上居民,消息传开,独木舟上的土著人一片欢呼。
大酋长叫做图拉美,他对范宁原本是敬畏,感激范宁派兵帮助他们,但又十分畏惧宋军士兵,他们太强大,一百人就能灭了整个部落。
而现在范宁还没有上岛就送了重礼,图拉美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尊敬,土著人的心态属于黑白型,要么就是仇人,要么就是朋友,非黑即白,十分单纯。
当天晚上,他们举行了盛大的篝火宴会,用烧烤猎物和果酒来招待远到的贵客。
范宁很有点担心他们是食人族,阿杜告诉范宁,这个岛上的土著人倒不吃人,但他们猎人头,喜欢用敌人的头颅骨做装饰品,拥有头颅骨越多,那就表示越勇猛。
范宁随即提出了用粮食购买土地的要求,图拉美一口答应,将西南部一片平原送给他们作为助战的报酬,那里正好有一座天然深水良港,周围平原大概有四百平方公里
努阿美岛大概有两万平方公里,送给宋军的土地只占五十分之一,对他们根本不算什么,但有宋军驻扎在岛上,他们部落就能独占努阿美岛,不用担心其他岛屿部落过来争抢,这也是大酋长图拉美的想法,获得部落长老的一致支持,宋军强大的战斗力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次日一早,大酋长图拉美带范宁来到一座很偏远的破旧木屋前,范宁不用进屋,眼中便充满惊喜,木屋周围种的全是烟草。
图拉美抱出一口不大的木箱子,打开来,里面大多是白银碎块,应该是主人留下的个人财富,范宁还想找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植物种子之类,但都没有看到,只找到十几根烟卷。
“我这个好朋友从小就喜欢探险,二十岁时带着三个同伴去了东方,去寻找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走就十几年,两年前他回来了,说他当年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到了一片很遥远的大陆,在那里娶妻生子,后来爆发战争,他的妻子都死了,他不想继续呆下去,又历经千难万苦回到故乡。”
阿杜的翻译很到位,范宁点点头,从描述上来看,这个土著应该到了南美洲,那边此时还是玛雅人的天下。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稀罕植物吗?”范宁又问道。
图拉美挠挠头道:“他回来后也不和人交往,独居在这里,这个黑卷是他每天都要吃的,好像还有几样,也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他带着范宁来到午后,范宁一眼便看见屋后墙上挂着十几盘向日葵,还有一篮子花生,范宁大喜,那就对了,这两样东西也是原产于南美。
范宁转身跑进了屋子,四下翻寻,南美洲物产丰富,此人不可能只带回来三样东西,肯定还有别的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范宁在他床脚找到了一堆发芽的土豆。
........
船队离开了努阿美岛,范宁笑得嘴都合不拢,不仅仅是他得到一片土地和一个港口,关键是他得到四件宝贝,烟草、土豆、向日葵和花生,尤其是土豆,把它引进大宋,饥荒不会再出现了。
“爹爹,这是什么?”范真儿指着桌上的土豆问道。
范宁让儿子范景也坐下,笑着给他们介绍道:“这是一种很好的粮食,就像埋在土里豆子,所以我叫它土豆,它可以种在田埂地头,种在屋前屋后,当然也可以种在田里,亩产两千斤。”
范景惊呼一声,要知道一亩上田产麦子也不过三百多斤,居然亩产两千斤,“那家家户户都不会挨饿了。”
范宁点点头,“有了玉米和这个土豆,将彻底解决大宋的粮食问题。”
“那这两样呢?”范真儿又问道。
范宁笑道:“一个叫做向日葵,一个叫做花生,都是油料,也可以炒熟了当零食吃。”
“爹爹,要不我们炒一盘试试?”范真儿笑嘻嘻道。
范宁哈哈大笑,“这是种子,炒了就没有了,等明年种出来就可以吃了。”
范真儿脸一红,“我只是说着玩的。”
范宁取出一支烟卷,点燃了,深深吸一口,感叹道:“这叫烟卷,和茶一样,算是一种嗜好品,饭后吸上一根,浑身都放松了,不过孩子不能吸,嘴里会变得很臭,三十岁以上的男人可以吸上几口。”
范真儿撇撇嘴,“我才不稀罕,爹爹,你不是说北岛现在是春天吗?是不是正好可以种下它们?”
范宁笑着点点头,“你说得一点没错,到了北岛,我们就把它种下。”
.........
过了努阿美岛,四天后,船队终于抵达了北岛的吴城,明仁、明礼,还有范宁的妹妹范静,妹婿朱齐,三叔范铁牛等等,大群人都赶来码头上迎接范宁的到来。
一家人在他乡见面,格外欣喜,范真儿更是拉住小姑的手不肯放。
范宁指着身后庞大的船队道:“留下三十船的补给物资给南岛,其他都是我们的,还有几百名移民,都安排一下吧!”
朱齐和明礼连忙带人去接收移民和物资,范宁却没看见二叔范铁戈,便问道:“明仁,你爹爹呢?”
“陆敏带着他们到其他几座城去了,过两天才能回来。”
范宁又对众人道:“朝廷给我百天假期,已经用掉一个月了,在这里我最多呆一个月,明仁,你派人去安排一下我老丈人,还有南岛的人,我先和三叔说几句话,回头我再找你。”
明仁点点头快步去了,范静则带着两个孩子以及剑梅子师徒乘坐马车进了城,范宁把三叔范铁牛带上船,把四样物品交给他。
范铁牛种过玉米和南瓜,比较有经验,他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今天就亲自带人种下,这里土地很肥沃,只要不是热带植物,什么都能种活。”
范宁又仔细叮嘱他几句,范铁牛抱住大箱子走了,别的方面他可能不是专家,但说起种地,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范宁稍稍一说,他就立刻明白了。
这时,明仁已经牵了两匹马回来,对范宁笑道:“这是北岛第一代土生马,这种马以后就叫做南铁马。”
范宁见马匹高大雄健,四肢修长,浑身毛发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心中很喜欢,笑问道:“怎么会起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你去问三叔,是他起的名字,大家都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范宁哈哈一笑,“他叫铁牛,马就叫铁马,真的有意思!”
范宁翻身上马,轻轻催动马匹,马匹十分灵敏,立刻迈开四蹄奔出,向城池方向疾奔而去。
不过范宁没有进城,而且是绕过县城去了北面,沿着大河一路疾奔,奔上一座小丘,范宁勒住马匹,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一条宽阔的大河如玉带般流淌在广阔的原野上,再远处是锥形火山,山腰的森林延绵到原野上,气势壮观,令人心旷神怡。
范宁用马鞭一指远处麦田问道:“现在开垦的土地有多少了?”
“现在已经有五万顷了,去年到今年开垦了两万顷,是最多的一年。”
“真有这么多?”
范宁有点惊讶,五万顷就是五百万亩,这才三年时间啊!
明仁有些得意地笑道:“你应该问,现在有多少人口了?”
“多少?”
“上次二叔带一批人来,正好突破一万户,平均一家五口人,那就是五万人,准确说是四万八千四百人,这是定居的移民,另外还有募工九千人,日本劳工两万人,这么多人难道还开垦不了五万顷土地?”
范宁点点头,“日本劳工都到期了吧!”
“今年到期,准备明年年初送回日本,然后再雇三万人过来,我们还需要修建几座城池。”
“送他们回去之前,有一座城池需要修建。”
范宁便将在努阿美岛得到土地和港口的事情说了一遍。
明仁大喜,他们太需要在那里建一座港口和城池,不仅是中转和补给的需要,而且还能建立信塔,使南大陆以及北岛和大宋之间建立一条通信线路就成为可能了,前几天他去南大陆还和当地官员讨论这件事。
第六百六十六章 微服独行
黄昏时分,范宁独自一人在吴城的大街上踱步,吴城、越城、宋城,这是北岛目前建城的三座城池,共容纳了一万户百姓,其中吴城最多,共有五千户。当然并不是全部生活在城内,吴城周围形成了三十几自然村落,分流了两千户百姓。
时隔两年,范宁再一次走在吴城街头,大街上很干净,石板路十分光滑,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两边房屋有木屋,也有砖房,吴城没有搞瓦子,中间这一条街都是商业街,两边店铺不少都空关着,开着的店铺几乎都是服务型的商铺,酒馆、茶馆、客栈、青楼、澡堂、钱铺、洗衣铺、清洁铺、裁缝铺、车马行、急脚递等等。
当然,还有火警铺、治安所、驿站、学校、济老园、慈幼院等官办机构。
实体店铺也有一些,诸如杂货铺、粮铺、酒铺、茶铺、绸缎铺、肉铺、书铺等等。
官府提供最基本的粮食和生活物资,但要生活得好一点,就必须花钱买,而钱需要自己劳动去挣。
吴城是一个县,县令是朱齐,也就是范宁的妹婿,宋城的县令是陆敏,范铁牛的儿子,两人都是进士出身,辞官来这里任职,越城的县令叫做张济,二十余岁,举人出身,他父亲便是范宁从前的幕僚张博。
除了县令,上面还有一个最高管理机构,叫做长老会,一共九人组成,其中七人是由百姓推荐的德高望重的长者,吴城有三人,宋城和越城各两人,这七人任期三年,三年一换,长老会中还有两个名额比较特殊,范家出一人,朱家出一人,属于永久名额,而且范朱两家都有单票否决权。
毕竟北岛的所有权就是属于范家和朱家,他们就用这种方式来行使他们的特殊权力。
走到十字路口,旁边有一座六层的木塔,这是吴城的钟楼,也是观风楼,全城最高的楼,站在楼顶对全城一览无余,下面就是火警铺,发现火情,随时可以出击。
这时,一阵喧笑声引起了范宁的注意,笑声从旁边一座酒楼里传来,酒楼上挂一块大牌子,上写‘赵记酒楼’四个大字。
范宁信步走了进去,大堂内坐满了喝酒的汉子,正在高声议论什么,十几名日本酒姬站着一旁抿嘴笑着。
宋城和当初的鲲州遇到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人工费特别贵,尤其服务行业,当地人都不肯干,鲲州各家店铺只能招募了不少日本少女做伙计,范宁的小妾阿雅就曾是一个酒楼的酒姬,北岛这边也是同样的问题,不过好在规矩都很严格,调笑几句可以,但动真格的,却没有人敢。
一名酒姬见范宁进来,连忙迎上前,“欢迎官人光临小店。”
范宁找一张桌子坐下笑道:“我今天刚到这里,不了解情况,你介绍一下。”
酒姬的汉语很好,轻柔说道:“本店金银、铜钱都收,如果官人只是喝酒,本店有最便宜的果酒,十文钱一角,再免费提供一碟咸豆,如果官人想吃好喝好,这边有菜单。”
酒姬将一张纸递给范宁,上面有二十几个菜,酒也有五六种,价格要比京城汴梁贵一倍,一壶清酒居然要三百文钱,菜价也不便宜,羊肉稍便宜一点,但猪肉居然和汴梁一个价。
“别的酒楼都是这个价格?”
酒姬点点头,“都是一样,主要是酒贵,我们酒都要从大宋运来,以后可能会好一点。”
“为什么?”
“听说越城那边在建一座酒坊,用本地的米酿酒,那就会便宜很多,客人都在眼巴巴盼着呢!”
范宁摸出一把钱笑道:“拿一壶果酒,我带回去喝。”
.........
范宁拎着一小瓶酒回到住处,他们住在驿站中的贵宾馆,刚到门口,范真儿迎面奔出,差点撞到了父亲。
范宁一把拉住她,“这么晚,到哪里去?”
“去小姑家,她让我今晚住在她那里。”
“让大姑陪你去。”
“不用了,就在隔壁。”
范真儿挣脱父亲的手,一溜烟跑了,范宁连忙跟了出去,见她进了隔壁的府宅,府宅门口,小妹范静向自己招了招手。
原来小妹家就在隔壁,范宁也笑着走了进去。
范静的府宅不大,也就五亩左右,没有后花园,后宅中间有一座庭院,种了不少花草。
“爹爹,你怎么跟来了?”范真儿发现父亲跟在后面,不满地跺脚。
范宁瞪了她一眼,“我来看看你小姑,不行吗?”
范静连忙哄她去房间,又对范宁笑道:“大哥这次怎么不把娘一起带来?”
“你三嫂要生了,她走不开。”
范静瞪大眼睛,“三嫂要生了,你还跑来?”
范宁懒得理她,向两边看了看问道:“你夫君呢?”
“大哥,我在这里。”朱齐从大门走了进来。
“这么晚才回家?”范宁笑问道。
“刚才去学校看了一下,我现在同时兼任县学的学正和教谕,没办法,有几个老先生,但只能教一教蒙学,高一点的县学就不行了,我只能自己来。”
“县学现在有多少学生?”
“目前有一百二十八人。”
“那不少了,都是你教?”
“不完全是,还有两名助教,有时候明礼也会来给学生们上课。”
范宁眉头一皱,让明礼上课?他想起了当年两兄弟在县学做生意的情形,若不是自己,他俩早就被学校开除了。
范宁也不好说什么,至少明礼可以教一教商业。
朱齐把范宁请到自己书房,范静又亲自给大哥煎一壶茶,她忽然发现了兄长有一壶酒。
“大哥,你是找阿齐喝酒的?”
“不是!这是我去酒楼了解情况,顺便买的一瓶酒,想看看什么样子。”
朱齐接过酒瓶看了看,又闻了闻味道,笑道:“这是果酒,我们用这里盛产的野果发酵酿制,产量很大,酿成酒后,本钱也就是两三文钱一斤,酒楼卖十文钱半斤,积少成多,其实也赚了不少。”
“听说你们要建一座酒坊,准备酿米酒?”
“确实有这个打算,还有酱坊、醋坊、榨油坊、晒盐场,至少柴米油盐酱醋茶中,除了茶以外,北岛都要慢慢自给自足,以后人口越来越多,完全依靠大宋不现实。”
“夫君,还有衣食住行呢!”范静在旁边提醒道。
“对!还有一座纺织工坊,从吕宋岛买进木绵,我们自己纺织木绵布,还有一座瓷窑,正在修建,预计下个月正式点火,现在船只很多,马匹也在不断增加,粮食问题也解决了,以后对大宋的依赖会慢慢减少。”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有没有做一份长远的计划,比如说越城造什么,宋城造什么,吴城造什么,甚至南岛做些什么,大家可以分工合作,不能胡子眉毛都由一个县城来抓,那不现实。”
“大哥说得对,这件事由长老会协调,确实是由三县分工来做。”
范宁点点头又问道:“北岛有石炭和铁矿吗?”
“有!而且铁矿品位很高,石炭也很丰富,不过远远比不上南大陆,他们发现的石炭埋藏很浅,挖一层土下面就是,足足有方圆数百里,品质也很好,根本就不用挖矿洞,他们有一万日本劳工,专门负责挖炭矿,我们下一步要发展冶炼业,买南大陆的石炭,用我们铁矿来冶炼生铁。”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对朱齐道:“在学校教育上,你们走的路不对,在蒙学读一读《论语》和《孟子》就足够了,到县学时应该教学生实用的东西,比如农业、冶炼、采矿、造纸、造船、酿造、建筑、陶瓷等等实用技术,因为学生没有机会去考科举,我们不需要搞大宋县学那一套,学生要学的是实际技术,可以把老工匠请来教学生,我相信年轻人都愿意来学校读书,还要教学生们武艺,刀术、射箭,这样才能保家卫国。”
朱齐满头大汗,连忙起身道:“大哥,是我搞错了方向!”
“估计不光是你搞错了,其他两县也错了,甚至长老会也搞错了,等大家到齐后,我要好好说一下这件事。”
说到这里,范宁又对朱齐道:“这次我带来一个人,叫做阿杜,他是渤泥国人,会说汉语和南洋语以及附近海岛的土著语,你在县学马上开一门课,就是要学生学习附近海岛的土著语,这一点非常重要。
将来杀光这些土著不现实,那我们就要去改造他们,把他们驯良,成为我们的劳动力资源,所以语言沟通就是首先的问题,我和他讲好了,明天阿杜就开始给学生上课。”
第六百六十七章 县学训话
次日一早,曹佾带着三十艘船离开了吴城港口,前往南岛。南岛发展比北岛稍慢一点,人口有五千余户,是北岛的一半,县城也有两座,一座叫曹县,一座叫高县。
他们也照搬了北岛的管理制度,实行县官长老制,曹、高两家在长老会各占一个永久名额,各自拥有一票否决权。
南北两岛之间往来很密切,每天会有一班航船,往来于吴城和曹县之间,范宁本打算去南岛看一看,但现在他没有时间,他昨天刚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教育制度建立是范宁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不想培养一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要培养一批在各行各业都起到领军作用的能工巧匠,简单地说,他要建立一种职业技术教育制度。
这里面的关键就是要给北岛的管理层洗脑。
将曹佾送走,范宁来到了县学,县学位于吴城的东北角,今年才正式设立,目前有学生一百二十八人,几乎在十岁到十六岁之间。
北岛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便把学堂一拆为二,一部分并入蒙学,一部分并入县学,也就是在蒙学读书到十岁,然后升为县学。
吴城县有两万五千余人,但县学的学生才一百余人,还是太少了。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很多家庭还没有准备好让孩子入学,另一方面北岛远在海外,几乎和科举制度无缘,百姓们也没有热情送孩子去读书,学一堆四书五经出来,没有一点意义。
百姓们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会权衡利弊,会很现实,不会浪费时间,读完蒙学,能读书写字就足够了,孔孟之道学得再多也没有用。
县学占地不小,足有二十亩,四栋很大的学舍,另有两座宿舍楼正在修建,可容纳千余人同时在这里读书。
但现在只用了很少的一部分,范宁走到窗前,只见阿杜站在讲台上,正在给学生们教授太平洋岛的土著语言,土著语言没有文字,所以学生们都在用汉语给土著语注音,并在旁边写上汉语意思。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学生们都统一这样做,估计是阿杜教给大家的办法。
阿杜要教两门语言,一个是太平洋土著语,还有一个便是南洋语言,其中南洋语言会让学生们感兴趣,明礼教他们商业,会说语言,赚钱就轻松了。
看得出阿杜也很投入,这是范宁答应他的,在吴城县学教两年语言,准他全家入籍吕宋府。
这时,范宁见后排有不少学生在打哈欠,昏昏欲睡,便轻轻咳嗽一声,走进教室笑道:“稍微打算一下,不要紧吧!”
阿杜连忙让到一边,请范宁上台,朱齐不在,也没有人给学生们介绍,一百多名学生都茫然地望着范宁。
范宁微微笑道:“在座有没有从京城来的学生?”
有几个学生举起手,范宁笑道:“估计京城的学生知道我的名字,我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范宁,目前任大宋参知政事、太师,爵封吴郡王........”
“小范相公!”
范宁还没有说完,大部分学生都惊呼起来,不光是京城学生知道他,天下人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小范相公,不知道谁先鼓掌,教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范宁摆摆手笑道:“看样子大家都知道我,我是昨天抵达吴城县,在这里巡视一个月,然后返回大宋,我也不用讳言,北岛确实是由我买下的,但它并不是完全属于我,它也属于所有的北岛居民,你们和你们的父母都是这座岛的主人,这不是什么漂亮话,你们每户人家在北岛都有五顷土地,将来你们自立门户,你们自己也会获得五顷土地,将来北岛会成为大宋的一个属国,你们就会成为这个岛国的第一代国民。”
教室里很安静,每个学生都听得很专注,范宁又继续道:“大家或许不理解,我们学习周围海岛的土著语言做什么?这里要告诉大家,我过来时,我的军队在北面努阿美岛参战,帮助一个部落消灭了另外三个部落,我要了一块平原,南北和东西各二十里,可以建一座城,紧靠着一处极为优良的天然海港,那里将来会成为南北岛和南大陆的重要中转补给点,过几年,你们中就会有人去那里参与管理,自然免不了和土著人打交道,不会他们的语言,怎么交流?”
“有的学生会说,应该是他们学汉语才对,为什么要我们学他们的语言?这话很对,但你不会他们的语言,你怎么教他们汉语?”
“我们现在或许暂时不会和这些土著人打交道,但迟早我们要面对,我曾经想过,索性把他们全部屠杀殆尽,但想想也不现实,他们会逃入原始森林,会逃进大海,会逃去中大陆,剿灭他们还办不到,而那时,他们就会成为北岛的敌人,不断袭击我们的孩子,袭击我们商船,令我们防不胜防,既然剿灭屠杀这条路行不通,那就走另一条路,去驯良他们,教化他们,教他们种地,改善他们生活,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让他们信仰佛教,渐渐让他们汉化,我们也有了劳力来源,要实现这个目标,那语言交流是必须的,今天我让各位学习他们的语言,才能更方便地让他们学习我们的语言,这将是我们北岛将来几百年的长治久安之策。”
范宁说完这番话,门口却传来一片鼓掌声,范宁这才发现门外站着一大群人。
朱齐走进来对学生们道:“范相公说得很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北方海岛土著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我们成立民兵也是为了防范他们,为了我们自己和子孙的安全,我们必须要积极去面对,去解决这个问题,学习他们语言就是第一步,大家鼓掌,感谢范相公的教诲!”
教室里顿时掌声如雷,范宁笑着向学生们挥挥手,转身出去了。
教室外面的一群人正是长老会九人,还有连夜从宋城、越城赶回来的陆敏和张济两名县令。
众人和范宁见了礼,便来到县学议事大堂坐下,范宁笑道:“我昨天刚来,很多事情都没有调查,也不好发表意见,但感觉很好,北岛生机勃勃,发展迅猛,现在北岛我们只开发了一个小角,还有更加的广袤的土地等着我们去开发,在未来的十几年里,我们至少还要建十座县城,建几百个小镇和村落,我们这一代恐怕是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北岛,下一代估计也看不到,至少一两百年后才会渐渐形成,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辛苦的还是我们的子孙,我们今天奋斗,就是为了让子孙过得更好一点。”
九名长老都是年长之人,最年轻的是代表范家的范铁牛和代表朱家的朱孝韫,朱孝韫便是朱齐的父亲,朱元丰三儿子。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点,北岛除了县官和长老会外,北岛另外还有一个隐形的权力机构,那就是商会。
商会代表资本,目前被范朱两家控制,明仁、明礼、朱霖是商会的三大掌舵人,范朱两家在大宋的土地、工坊、钱铺、商铺、商行都会逐渐并入商会,商会实际上控制着北岛的经济命脉。
基本上北岛的各种工坊都是由商会投资兴建。
大堂里很安静,范铁牛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朱孝韫已经从儿子口中摸了底,今天范宁是有的放矢,这个时候他也不接口。
至于朱齐和陆敏、张济三人都是官员,上司说话的时候,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
而其他七个长老都久历世事,他们都很清楚夸赞的背后必然会有批评。
所以众人保持沉默,等待范宁继续说下去。
范宁见众人沉默,便点点头继续道:“今天想和大家谈谈办学问题,坦率地说,我很不满意,学生人数太少是一方面,关键是办学的方向完全错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发展之道
范宁提出的教育改制当然获得长老会的一致通过,范宁随即提出自己的建议,蒙学是五到十岁,十岁到十六岁是县学,将来条件许可,再开办一所高等研究院。目前吴城、越城和宋城的县学都改成专业技术学习,包括商业、农学、医学、机械、采矿、印刷、冶炼、铸造、造纸、造船、纺织、酿造、建筑、陶瓷等等专业课程,每个县的专业都不一样,学生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专业,另外每个学生还要学习武艺和语言。
由商会负责去大宋招募高水平匠人来北岛做教师。
改革决定一经公布,立刻受到了北岛百姓热烈欢迎,不光是学生踊跃报名,很多成年人也想参加旁听。
很多本地匠人走上了讲台,像范铁牛虽然学识不多,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农业土专家,有极其丰富的实践经验,他教大家保土施肥,教大家如何耕作除虫等等,深受成年人的欢迎。
但最火爆的专业是商业和机械,商业是明仁、明礼轮流来上课,而机械主要是蒸汽机强烈吸引学生,由两位跟船的蒸汽机匠人授课,给大家讲授蒸汽机原理和如何制造、维修。
北岛的教育改革甚至惊动了南岛,高遵甫亲自跑来北岛学习经验,南岛师资不够,甚至不少南岛学生也塞到北岛来求学,这些都是后话。
范宁又陪祖母呆了几天,祖母杨氏和三叔一家住在一起,她已经八十岁,眼花耳聋,不过身体还不错,偶然还能坐船出去散散心。
孙子的到来让杨氏极为高兴,她当然更喜欢一对重孙,她趁人不备,把她攒的几十文钱偷偷塞给重孙子范景,嘱咐他去买糖吃,至于重孙女范真儿,则得了一篮子鸡蛋。
时间过得很快,范宁转眼在北岛呆了近一个月,返回的时间渐渐来临。
最后几天,范宁带着一对儿女骑马在天南牧场度过,剑梅子师徒当然也和他们在一起,天南牧场在越城县的北面,在北岛西面,北岛的地形是中间高四周低,也就是中部是山地,而四周沿海则分布大片肥沃的平原。
天南牧场足有两万顷土地,目前养马三千匹,养牛五千头,养羊十五万只,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很快便会迅猛发展起来。
“景儿,一起来骑马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今天好好再骑马玩一玩。”远处范宁向儿子喊道。
范景今年十二岁,长得很像母亲朱佩,性格十分文静,酷爱读书,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一辈子住在书库里。
范景起身道:“爹爹,我大腿痛得厉害,连路都走不了,我就不骑了。”
范宁身边的范真儿撇撇嘴道:“真没出息,才骑两天马就不行了。”
“阿真,别这样说你弟弟。”
范宁也不勉强儿子,笑道:“那就好好休息。”
他一拉缰绳,带着女儿向远方纵马疾奔而去,范真儿骑术很好,性格奔放,在蓝天白云下,在辽阔的草原放声大笑。
这时,剑梅子坐到范景身边,笑道:“景儿怎么不跟爹爹去骑马?”
范景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想和那个疯丫头一起骑马,她会捉弄我。”
停一下,范景又道:“其实我不喜欢骑马,我喜欢坐船,坐在船窗旁喝茶看书,那才是我的最爱。”
剑梅子微微笑道:“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范景沉吟一下道:“爹爹给我说过了,将来我会是北岛的王,爹爹希望我能熟悉这里、喜欢这里。”
“那你喜欢吗?”
范景点点头,“我喜欢这里的宁静、朴实,仿佛世外桃源,可惜书太少了,下次来,我一定会带满满一船书。”
剑梅子哑然失笑,“估计将来你当了王,也是不管事的。”
“爹爹就是这个意思,将来我只是象征性的王者,具体的事情由长老会决定,由州县官员去执行。”
剑梅子轻轻叹息一声,“你爹爹是个聪明人,很聪明,从小就聪明过人。”
“大姑,你以后会来北岛吗?”
“会的,将来我会在北岛建一座女道观,把徒弟们都带来,大姑也很喜欢这里,和你一样,喜欢这里的安静。”
剑梅子抬头望着天空的蓝天和悠悠白云,一时间,她的思路飞去了遥远的未来。
.........
次日一早,范宁一家从越城上了船,南岛的船队到了吴城港,双方汇合后出发,途径越城港,主船便靠港接上了范宁一家。
二叔范铁戈夫妇以及明仁也乘坐范宁的船一起回去,明仁回去负责招募一批高水平的人才老充实师资。
这次回去,船队几乎都是空船,让明仁颇有点失望,不像从前鲲州,物产丰富,大量金银、粮食、硫磺、木材、马匹带回大宋。
这天上午,明仁和范宁坐在船窗前饮酒,明仁望着窗外波光浩渺的大海,叹了口气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北岛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就像吕宋的霜糖和木绵,宝州的香料、橡胶,不能卖到大宋去赚钱,没有钱,我们就无法从南大陆购入焦炭,无法从吕宋购入木绵和霜糖,无法从大宋购入日用品,我们人口太多,不可能什么都自己做。”
范宁喝了口酒笑道:“你们商会在大宋应该很赚钱,足以补贴北岛,商业不就是一种很好的赚钱方式吗?”
明仁摇摇头,“商业太虚了,没有一种特产支撑,心中还是没底。”
“今天你请我喝酒,应该是另有企图吧!”
明仁连忙陪笑道:“我们都说,需要你指点迷津呢!大家都不好意思,就让我来开口。”
范宁微微笑道:“那我就指点你们几条财路。”
明仁大喜,连忙挺直腰,洗耳恭听。
“第一条路是烟草,就是我来的时候带的四种植物之一,等它种出来后,我再教你们怎么加工,这是能赚大钱的东西,和茶一样,会成为一种嗜好品,不过最适合种烟草的地方是吕宋,那边气候非常适合,能种出优质烟草,你们要尽量在吕宋买几座大农场,专门种植烟草,运回北岛加工。”
“没问题,吕宋府的班加岛是我当年用五百匹绸缎向吕宋王购买的,有文书作证,朝廷也认可了,那座岛上的黄金储量很大,吕宋府官员找过我几次,朝廷想把它收回去,那我索性就在吕宋岛置换几座大农场,专门种植烟草。”
“具体怎么制作,我已经写了一本小册子交给三叔,这个要保密,你回去和三叔具体商量怎么做这件事。”
明仁点点头,“我明白了。”
范宁又继续道:“第二个发财的路子就是走金属深加工的路子,比如北岛产优质铁矿,你们就要利用优质铁矿冶炼出天下最好的钢,价格会是普通生铁的十倍,在比如努阿美岛有一种矿储量极大,就是白铜,你们可以采矿回来冶炼成白铜,用它作为货币西方人向西方人购买货物,西方人视它为珍品,比白银还要贵重,你是商人,应该比我想得更深。”
明仁听得如醉如痴,范宁又笑道:“第三个发财的路子就是机械,千方百计制造出优质的小型化蒸汽机,然后利用它造出耕田的机器,运输的机器,伐木的机器,采煤的机器等等,你们就能卖出高价,这也是赚钱的办法。”
其实范宁很希望蒸汽火车能够在北岛出现,但他不想参与,而是想让聪明的工匠们自己发明出来。
范宁想了想,拿一张纸,画了一幅火车的简图,递给明仁,“这就是我想像中的运输机器,利用蒸汽机,但怎么造我不会,你这次回京城,要让朱老爷子把他的蒸汽机研究院搬到北岛来,我会给他说,然后全力研究,把这种蒸汽机运输车造出来。”
明仁郑重点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这时,汽笛声响起,‘呜’努阿美岛到了。
无数的土著人在岸边挥手欢呼,努阿美岛南面的港城已经开始建造了,一万造城技术娴熟的日本劳工以每月五贯钱的高工钱延长了半年劳工合同,他们将在这里修造一座周长二十里的城池和一座港口。
范宁笑道:“我们上岛去看看,停留半天后再出发!”
第六百六十九章 拗相上门
时隔九十三天,范宁终于返回了京城,此时已是十二月初,淮河以北结冰,他们最后一段旅程是乘坐马车回来。一家人终于团聚,范真儿和范景都变得又黑又瘦,让他们的母亲心疼万分,晚饭时,一家人集体数落了范宁一顿。
范宁却满心欢喜,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就在半个月前,曹秀给他诞下一子,这是他的第六个孩子,名字早就起好,纪念范宁的父亲,用舟的谐音,起名范周。
这下范宁有了四个儿子,范景、范楚、范琦、范周,按照范宁的想法,长子范景要去北岛继承王位,次子范楚读书留在大宋为官,范琦走商路,跟随明仁、明礼。
范周他还没有想好,不过他是曹家的外孙,不出意外,是走军方路线。
儿子多了,女儿就成了宝贝,吃饭的时候,左边坐一个范灵儿,右边坐一个范真儿,把父亲夹在中间,弄得众人哭笑不得。
吃罢晚饭,范宁坐在房间里慢慢翻阅报纸,有些重大事情吃饭时就知道了,像欧阳倩的父亲欧阳修出任参知政事。
说起来,欧阳修还得感谢范宁这个女婿,范宁在安排人制作望眼镜时,顺便做了一副高度数眼镜,极大解决了欧阳修的近视问题。
事实上,眼镜最早元朝就有了,《马可波罗游记》中就有记载,明朝仇英的《南都繁会图》中,满大街都是戴眼镜的人。
还有一件重大事件是宋辽两国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冲突。
范宁正拿着报纸细看这次冲突的记录。
事情发生在九月中旬,辽国驻宋朝使臣向朝廷提出,索要西夏羊百万头,理由是西夏向辽国借债未还,需要用这批羊来抵债,自然被宋朝一口回绝。
辽帝耶律洪基恼羞成怒,命令西京大同府一万驻军袭击榆林县,企图夺走宋军囤积在榆林县的粮食,双方发生激烈交战,宋军阵亡三千余人,守住了榆林县,辽军也丢下了近三千具尸体,撤回西京。
这次交战事实上已经撕毁了停战协议,停战协议第三条写得很清楚,宋辽双方无论在任何地点,只要发生五百人规模以上的冲突,停战协议即告失效。
只是双方都没有明确这一点,似乎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许是冬天来了,冰雪把大家的情绪都掩盖起来。
这时,阿雅走到门口道:“官人,门外有客人拜访。”
范宁一怔,自己今天刚回来,就有人拜访吗?
“是谁?”
阿雅把一张拜帖递给了范宁,尚书左仆射王安石。
王安石来拜访自己,着实有点出乎范宁的意料,他想了想道:“请他到我外书房稍候!”
“官人,外书房很冷,暖和起来恐怕要很长时间。”
“那....那就请他去贵客堂。”
范宁想了想又道:“让景儿去请他进来。”
范景虽然才十二岁,但很懂事知礼,深得众人的夸赞,范宁让长子去迎接客人,也算是给足了王安石面子。
王安石确实是不请自来,他心中很焦急,有几个变法始终在朝中通不过,不说太后那一关,就算知政堂内部也通不过。
范宁不在,知政堂六人,富弼、王安石、韩绛、司马光、曾公亮、欧阳修,三次表决都是三比二失利,韩绛投弃权票,富弼、司马光和欧阳修三票对王安石和曾公亮。
现在范宁回来了,如果能把他说服,加上欧阳修是范宁的岳父,那么局面就扭转过来了。
王安石心里明白,范宁和富弼、司马光还不太一样,富弼和司马光是保守派,而范宁是改良派,欧阳修也受女婿的影响,转变为改良派。
虽然自己的改革派和改良派有所不同,但只要能谈得好,相信也能求同存异。
更何况,自己和范宁的渊源很深,从前是好友,后来又是同僚,王安石希望今晚的拜访能够有所斩获。
这时,从府内走出一名少年,躬身向王安石行一礼,“小侄范景参见王相公!”
王安石一怔,“你是......”
“家父范致远,特让小侄请王相公进府。”
致远是范宁的表字,还是当年宋仁宗赐给他,但很少使用,范景不能直接称父亲名讳,所以用表字来代称。
王安石心中感慨万分,竟然是范宁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代父迎接客人了。
他连忙点点头,“原来是贤侄,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父亲休息了。”
“哪里!父亲要更衣,不能亲自出府迎接,还请王相公见谅。”
“不错!你父亲生了个好儿子。”
“谢相公夸奖,王相公请随我来。”
范景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王安石又忍不住问道:“贤侄多大了?”
“回禀相公,小侄十二岁了!”
王安石点点头,若再大几岁,自己一定要和范宁结这个亲,可惜他的小女儿已经许给了今年的新科进士蔡卞。
片刻,两人来到贵客堂,范宁亲自在堂前等候,他上前歉然笑道:“不知兄长前来,小弟失礼了。”
“哎!是我不请自来,贤弟鞍马劳顿,我却打扰休息,是我失礼了。”
“既然来了,就不必客气,兄长请堂上就坐。”
范宁又对儿子道:“去读书吧!”
“孩儿告辞!”
范景又向王安石深深行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王安石一直望着他背影消失,捋须感慨道:“才十二岁就如此知书懂礼,颇有大家风范,贤弟生了个好儿子啊!”
范宁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兄长会感慨时光如流水而逝。”
王安石一怔,顿时哈哈大笑,两人上堂分宾主落座,有使女上堂献了茶。
王安石叹息一声感慨道:“当年我在鄞县为县令,贤弟还是县学学生,带一帮同窗来鄞县,一转眼就二十年过去了,时光真的是如流水而逝。”
“兄长才五十岁吧!正当壮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王安石苦笑一声,“各方利益牵扯太大,有富弼、司马光之流掣肘,令我寸步难行,空有一腔报国之心,我却无法施展自己的志向。”
范宁喝了口茶淡淡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当年富相公和我堂祖父共推庆历新政,他也是希望大宋能革新奋发,为何现在却成了保守派,这里面的原因兄长考虑过吗?”
“人的思想是会变的。”
王安石目光锐利地盯着范宁,“当年你教我如何变法,告诉我变法的本质是分饼,在鄞县你支持我实施青苗法,但现在你却坚决反对青苗法,这难道不是你的变化吗?”
范宁摇了摇头,“青苗法的本意是为解决青黄不接时,农民买种子借高利贷的沉重负担,本意是很好,这个出发点我赞成,但我反对具体的方式方法,当年在鄞县我就不赞成兄长的一刀切做法。”
“那你说青苗法该怎么做?”
“如果是我推行青苗法,我会成立一个直属于户部的官方钱铺,铺到每个县去,朝廷规定借钱利息,钱铺低利息借钱给农民,不需要担保人,农民用自己的土地作抵押......”
“等等!”
王安石打断范宁的话,“你说的是有土地抵押,如果他没有土地呢?”
“没有土地他就是佃户了,佃户有困难不应该是他的东家来解决吗?如果东家也没有钱,那就是东家用土地抵押借钱买种子,而决不能由保甲中的富户来担保。”
范宁不给王安石反驳的机会,又继续道:“如果现在要推行青苗法依旧可以,但保甲法已经被民兵法取代,保甲法不可能再实施,如果兄长用我的思路来推行青苗法,我负责说服太后和富相公他们支持。”
王安石半晌叹口气道:“现在种地不赚钱,大家都去城内工坊做工,乡下佃农很难招募,乡绅地主对佃农都千哄万哄,地租很低,青苗法已经没有实施的基础了,有了民兵法,免役法和保甲法我也只能放弃。”
范宁又笑道:“其实兄长推行的几个变法我也比较支持,像市易法,限制了大商人对市场的垄断控制,农田水利法,鼓励兴修水利,方田均税法重新丈量土地,确定土地肥瘠,还有将兵法,我们早就实施了,还有兴办太学等等,这些我都支持,但有一些变法,我还是希望兄长慎重,青苗法和保甲法就不说了,均输法我也不赞成,这里面操纵利益的空间实在太大,上上下下数十万人,必须每个官员胥吏都是清官良吏,均输法才能利国利民,但这可能吗?”
王安石今天不是想和范宁争论均输法,他今天是为一个专门的事情而来。
沉思片刻道:“我想变法大宋的教育方式,改变天下学生只为科举而读书,学而无用,我希望能学以致用,但朝廷反对很厉害,很多大学士都骂我轻儒,在知政堂三次表决都没有能通过,我希望能获得贤弟的支持。”
范宁正好在北岛改革教育,他顿时有了强烈的兴趣,笑道:“兄长不妨详细说一说,怎么个改法,我愿洗耳恭听。”
王安石见范宁有兴趣,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道:“首先我想从学校的设置实施变法.........”
第六百七十章 安抚军心
房间里,阿雅蹲在地上,正小心地替范宁洗脚,最后两天都是坐马车北上,范宁着实有点疲惫,准备上床睡觉了。这时,朱佩端着银耳燕窝羹走进来,她将碗放在桌上,问道:“王相公来做什么?”
“他来寻求我的支持,这段时间他连连受挫,希望我能支持他。”
朱佩不满地哼了一声,“当初他劝天子不要去西夏,结果把你架在火上烤,这个时候就想求你帮忙了,这人还要不要脸皮?”
范宁笑了笑,“王安石我认识他多年,他是个倔牛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又比较刚愎自用,不听别人劝,但说人品,他和张尧佐完全不是一回事,劝天子不要去西夏,倒不一定是为了对付我,而是他确实害怕天子染病,那可是他唯一的政治依靠。”
“可富相公不会是故意骗你吧?”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偏见,那不管对方做什么,他都会往坏处想,这是人的本性,富相公并不是骗我,他确实是认定王安石居心叵测,但他的结论未必公道,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这么说你打算支持他?”
“王安石的方案我是支持的,但要怎么表态,看看再说,不能急于跳出来。”
“算了,我只是关心一下,官人自己把握,今天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朱佩给阿雅使个眼色,阿雅会意,用干布给范宁擦了脚,便端着盆起身出去了。
范宁轻轻哼了一声,朱佩却嫣然一笑,“坐了两天的马车,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也关上门出去了。
范宁只得躺在床上,浑身累得像散了架一样,只片刻,便昏然睡去。
次日一早,范宁来到枢密院东楼,整个东楼都划给了情报司,在京城正式挂牌,不过牌子上挂的名字却是枢密院参谋司。
范宁走上二楼,正好在楼梯口遇到了郭奎,郭奎又惊又喜,“相公回来了!”
“昨天刚回来,你的官房在哪里?我们去坐坐。”
“就在旁边,相公请!”
范宁跟随郭奎进了官房,一名小茶童进来上了茶,范宁问道:“辽国那边出了什么事?耶律洪基忽然变得强硬了。”
郭奎坐下叹口气道:“女真部被灭了,克烈部投降,辽国没有了后顾之忧?”
范宁眉头一皱,“怎么会,还不到一年就被灭了?”
郭奎缓缓道:“石显成不了大事,他统一女真后十分骄横跋扈,严重分配不公,跟随自己的部落给予重赏,跟随完颜部的部落什么都没有,激起一些部落的仇恨,土骨论部便暗中勾结辽军,出卖了女真部,十万辽军包围了女真人老巢,女真人全军覆灭,男子全部被处死,女人和小孩赏给了契丹各部,女真部被灭后,克烈部知道自己抵挡不住,便主动放下武器向辽国投降。”
原来是这么回事,范宁又问道:“耶律乙辛和张孝杰有消息吗?”
“有消息!”
郭奎取出一份鹰信抄件递给范宁,“这是昨天刚收到的辽阳急报,相公请看。”
范宁接过急报看了一遍,立刻明白了,萧观音事件爆发了。
萧观音是耶律洪基的皇后,酷爱音乐,常和一名汉人乐匠在一起,耶律乙辛和张孝杰便联手炮制伪证据,指控萧观音和乐匠有染,耶律洪基相信了耶律乙辛的指控,处死了皇后,最后太子耶律浚也被处死。
历史上,耶律乙辛和张孝杰发动萧观音案,根本原因还是要对付太子耶律浚,耶律浚不止一次表态要杀祸国殃民的耶律乙辛和张孝杰,两人唯恐被清算,便先下手为强,利用萧观音案来陷害太子,由于耶律洪基的昏庸,使他们得逞,不仅皇后太子被杀,所有同情太子的正直大臣统统遭到毒手。
一次重元之乱,一次萧观音案,辽国名将良臣被一网打尽,满朝只剩阿谀之徒,使辽国彻底走向衰败,虽然耶律浚的儿子耶律延禧登基后为报父仇将耶律乙辛和张孝杰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但已经无法挽回大厦将倾的辽国。
范宁放下报告,又问道:“辽国财政状况如何?”
郭奎笑了笑,“汉人青壮基本都被驱赶去挖矿冶铁,整个幽州商业和农业一片颓废,给我们送情报的杨贵交了三百贯钱才没有被抓去挖矿,辽国就用这种办法来勒索汉民,倒勒索了不少钱财,汉民几代人积攒的财富都被剥夺一空,还有灭了女真族,得到不少牛羊财物,克烈部投降后,辽国大肆压榨铁勒各部,财政状况倒一时改善了,或许这就叫杀鸡取卵吧!”
范宁想了想又道:“辽国要的战船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交付二十艘了,还有八十艘差不多也已改造好,然后慢慢交货。”
“被看出来了吗?”
“听说有些老船匠发现了端倪,但耶律乙辛的儿子亲自负责收货,发现端倪的船匠全部都被杀了,没有人再敢乱说话。”
卖给辽国的战船都是用五代时的战船来改造,里面内层都是腐朽的木材,外面包一层薄薄的船皮,这种船遇到大风大浪就会散架,元朝准备攻打日本所乘坐的船只就是这种由高丽商人建造的腐船,结果遇到风浪全军覆灭。
范宁想了想道:“加快给辽国的供货,明年夏天前全部交付。”
范宁有直觉,战争恐怕很快就会到来了。
.........
离开枢密院,范宁又去觐见太后,不料曹太后感恙,在宫中静养,不宜见外官,范宁转而去见天子赵顼。
听说范宁到来,赵顼亲自来御书房门口迎接,这让范宁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也不奇怪,范宁出海不久,辽国便来索取西夏利益,甚至爆发了小规模战争,表面上朝廷态度很强硬,但实际上朝廷从上到下都还是有点忐忑,不知道辽国下一步会怎么走?
大家都很清楚,辽国的偃旗息鼓并不是因为大宋的强硬,而是冬天来临了。
赵顼也同样心中不安,尽管情报司每天都会把最新情报送到他案头,但还是难解赵顼心中的不安全感,毕竟宋朝被辽国打压上百年了,对辽国的恐惧已经深入骨子里。
赵顼得知辽国已经灭了女真,收复了克烈部,他心中的不安全感便更加强烈,这时候范宁归来,无疑使赵顼仿佛抓到了一块救生木。
范宁进御书房坐下,对赵顼笑道:“陛下请放心,我们在河北北部的坚壁清野战术依旧有效果,这一点辽国心里很清楚,下一次的战场不会在河北,这次辽军从大同府出兵,实际上就已经暴露了辽国的某种意图,他们如果再攻大宋,很可能会走太原一线,突破河东,陛下,停战协议其实已经撕毁了,辽国会随时出兵。”
“爱卿认为辽国什么时候会出兵?”
范宁沉吟一下道:“微臣认为很可能会在明年夏天。”
“为什么?”
“陛下首先要知道辽国为什么要出兵?原因很简单,辽国的财源枯竭了,他们现在虽然通过抢掠幽州汉人以及草原铁勒人的财富获得了不收入,但这是杀鸡取卵,也支撑不了多久。
微臣估计,这些财富能够支撑辽国半年左右,到春天收税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什么都收不到了,辽国内部会陷入恐慌,又没有了宋朝和西夏输入的财富,他们根本无力支撑庞大的军队,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外发动战争,靠抢掠大宋来度过难关,这会是辽国上下的一致共识,考虑到军队集结时间,所以微臣认为,五月和六月的可能性最大。”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很简单,西守东攻,我们死守太原一线,在东线发动攻势,利用我们的水军优势,在东部不断发动袭击,消灭辽国的人口,陛下,只要我们能坚持一年,辽国的国力必将崩溃,这就是微臣这些推行国力战的最终目的。”
范宁的话让赵顼长长松了口气,其实几位相国也提出了类似的观念,但他们的话却没有范宁那样强大的说服力,让赵顼信服。
赵顼负手走了几步道:“那么下一步的重点是不是全力提高河东各城的防御能力,像河北那样把百姓向南迁徙。”
“陛下,微臣有两个建议!”
“你说!”
“第一个建议,就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对太原府的百姓进行南迁,县城内的百姓则转移到太原城内,加强太原城的防御建设,再重点打造鼠雀谷防御线,只要辽军骑兵攻不破这条防御线,晋南就无恙了,辽军必然会全力攻打太原,我们就利用太原城来拖住辽军的主力。”
赵顼点点头,“第二个建议呢?”
“陛下,第二个建议是攘外必先安内,臣闻现在朝廷对教育变法之事争吵很厉害,微臣建议尽快结束这种争吵,大家都把精力放到对辽国的战争上来。”
“爱卿是让朕搁置新教育法吗?”
“陛下,王相公的变法并非都是对国不利,像这次推行的教育法,其实微臣非常赞成,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去学儒,大宋要走向强大就需要有人学农,有人学医,有人学工,有人学天文地理,有人学算法,建立各种专门的学校,让各行各业人才辈出,微臣相信很多有识之士都会支持这个法案。”
赵顼叹息一声,“其实朕也支持这个变革法案,但大臣们扣上轻儒这顶帽子,确实不好办啊!”
“陛下,刚才微臣也说了,相信很多有识之士都会支持这个法案,恐怕很多人反对,是对人不对事!”
“你是说,是因为王相公?”
范宁点点头,“微臣觉得是这个原因,如果陛下信得过微臣,微臣可以试一试,由微臣来提出这个变法方案。”
“那爱卿打算怎么做?”
“就按照微臣之前的办法,从报纸辩论开始,统一共识。”
赵顼沉吟片刻道:“教改法案结束后,所有变法都暂停,举国全力应对辽国。”
第六百七十一章 教改法案(上)
范宁之所以要把教改法案揽过来,这也是他和王安石达成的妥协,他可以支持教改方案,但条件是教改方案必须由他来主导,他并不想图这个虚名,而是要给天子赵顼上一堂课,变法该怎么进行,说一千遍不如自己亲手做一遍。次日中午《信报》、《快报》、《军报》、《东京导报》等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范宁实名写的一篇文章,“论强国与轻儒”。
他在文章中指出了,重儒是士人修身之本,在蒙学和学堂阶段,可以用儒学来给孩子启蒙,教育孩子为人处世。
但到了县学阶段,并不一定要人人都去走科举这座独木桥,百万举士共赴科举,蹉跎了多少人的岁月,浪费了多少人才,给朝廷和各个家庭带来多大的负担。
他主张在州县一级进行教育分流,可设医学、农学、算学、武学、工学、书画学等等学校,让很多无力参加科举竞争,但又渴望学习一门技能的学子有更多选择。
他在文章中还指出了朝廷废除匠籍后的社会发展,举出了很多例子,发明了威震敌人的铁火雷,发明了蒸汽机,发明了新型纺织机,种出了玉米、南瓜,使木绵布走进千家万户,使更多人家的餐桌上出现了猪肉,使十天就能往返吕宋,使香料不再是奢侈品,这是强国,也是富民。
在文章中,范宁旗帜宣明地提出了‘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的口号。
范宁的文章俨如一石激起了千石浪,在京城引发了激烈的反响,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
第二天,《小报》也在头版头条登出了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范镇的实名文章,“驳强国与轻儒论”。
范镇是朝中极有名望的大儒,范镇在文章中严厉批评了范宁的轻儒思想,指出儒学为大宋的立国之本,为士子的立身之本,穷一生而学不尽,岂是区区十年就能明白大义?
大宋人口万万,儒学士子不过百万,各种技术机巧自有匠人去研究,与士子何干?士子之路也并非科举一途,就算科举不中,也应继续研究儒学,终生不倦,又岂能被苟利所诱,丢弃儒学正道,去学旁门左道?
第三天,知制诰曾布也发表了实名文章,再次反驳范镇的唯儒论。
他在文章中指出,大宋虽不是人人皆为士人,但士人却是大宋的精英,掌握着大宋兴衰,若士人学农,必强于十民学农,若士人学工,必强于百匠学工。
他同时又指出,考中科举者只是极少,绝大多数士子都是年复一年的备考中蹉跎岁月,白首回头,却一事无成,与其空耗青春,不如投身农耕、投身工技以报国。
曾布最后抓住了范镇文章的漏洞,指出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桑才是立国之本、兴邦之道,怎能鄙视为旁门左道。
范宁随即又发表文章以应和曾布的文章,他以铁火雷和蒸汽机为例,指出匠人学工和士人学工的区别,火器匠苦苦研究铁火雷数十年而不得成功,士子研究其技术根源,触类旁通,一夜成功,工匠们虽然善制蒸汽机,但发明蒸汽机者却是士子,匠人知其然,士子却知其所以然。
匠人只能改良修理蒸汽机,而士子却能创造蒸汽机。
范宁最后指出,士子擅长于头脑,学工、学农是为了创造,而匠人擅长于手艺,学工、学农是为了制造,两者并不是一回事。
建立各类学校也是为了培养更多善于创造的优秀人才,一样可以担任技术官员,一样能留名青史,一样成为大宋的栋梁,教改法绝不是仅仅为了培养匠人而进行变法。
很快沈括、苏颂也发表实名文章,支持范宁的以儒立身,以技强国的观点。
一篇篇实名文章在报纸上登载,各抒己见,唇枪舌战进行辩论,但真相却是越辩越明,支持教改的大臣越来越多,尤其是年轻官员和年轻士子都纷纷批评目前教育的狭窄偏颇。
在第十天时,《信报》、《快报》、《东京导报》等十家报纸在官员和士子中做了一次民意调查,结果八成的官员和士子都支持教改。
这天上午,范宁刚来到官房,司马光便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十分不满道:“我想请范公表明态度,到底是变法的支持派,还是反对派?”
范宁淡淡笑道:“司马公何出此言?”
司马光忿然道:“教改法会动摇儒学的地位,会使人心混乱,不利于朝廷长治久安,这是之前大家的共识,所以教改法才三次表决没有通过,但范相公却利用自己的威望,让很多不明真相的官员和士子支持教改法,我就不明白,之前范相公也反对青苗法和保甲法,为何出海一趟就变成了改革派?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王安石许了范相公什么重利,令范相公改变立场,改变初衷?”
司马光毫无根据的指责令范宁心中十分不满,他克制住情绪,不慌不忙道:“我的态度是一贯的,我既不是改革派,也不是保守派,而是改良派,我之前坚决反对保甲法和青苗法,并不是反对王相公变法本身,而是反对他的变法方式和手段,太过于偏激。”
司马光冷冷道:“从古自今,走中间派是行不通的,希望范相公能明白这一点。”
“司马相公此言谬论!”
范宁语言犀利的反击道:“到现在为止,我只看见司马相公为反对而反对,对人不对事,只要看是王相公推出的东西,便一棍子打倒,而不看他推出的变法内容是什么,非黑即白,这不是反对变法,是在挑起朝廷的派系斗争,和牛党、李党有何区别?”
“你.....”
司马光心中恼怒之极,范宁说话太过分了,居然把自己比作祸国殃民的牛僧孺和李宗闵。
“既然苦劝不听,那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
司马光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范宁也知道自己抨击得有点过份,但司马光那种非白即黑的态度确实让他反感,司马光根本就不承认自己的改良派。
次日中午,《小报》上再次发表了司马光的重磅文章,“两面派才是国祸之根”。
司马光在文章以不点名的方式严厉批评某些重臣两面三刀,自诩为改良派,却左右逢源,没有自己的立场,比变法派更加危害社稷。
司马光的文章再次引起朝野的掀然大波,谁都知道司马光是在评判范宁,这就意味着范宁和司马光在教改方案上翻脸了。
对司马光的批评,范宁却保持了沉默,两天后,户部郎中沈亮在《信报》实名发表了一面文章,‘是变法还是党争’。
文章犀利地批评某些重臣以反对变法为借口,热衷于派系斗争,他们不关心变法的内容是否利国利民,只要异己提出,便一棍子打死。
这种派系斗争只会分裂朝廷,严重影响朝廷的决策,影响民生大计,实在百害无一利。
他呼吁变法派和保守派放弃派系斗争,关注变法内容,好的东西要接受,不妥的东西要修改,不好的东西要反对,这样才是正确的改革变法之道。
这篇文章便是对司马光的公开打脸,目标直指司马光。
朝房里,司马光负手来回踱步,沈亮的文章令他异常恼火。
这时,一名吏部官员走进来,将厚厚一叠卷宗放在司马光桌上,“相公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卷宗里全部都是沈亮的履历和资料,他看了一眼沈亮的籍贯,哼了一声,“果然是范宁的同党!”
他又翻看了片刻,忽然停住了。
“他祖父去年去世了?”
吏部官员点点头,“去年秋天去世。”
“那他为什么不丁忧去职?”
“他去年刚刚出任户部郎中,所以提出留职申请,吏部也同意了,所以没有丁忧。”
司马光又翻了翻,便把卷宗还给吏部官员,“去吧!我知道了。”
官员行一礼走了,司马光立刻派人把御史陈籍找来,对他道:“户部郎中沈亮祖父去年病逝,他贪恋官职,不肯丁忧回乡,实属不孝,可弹劾之!”
第六百七十二章 教改法案(下)
沈亮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被御史弹劾免职。此时沈亮坐在范宁书房里,捂着脸道:“我不是不想回去给祖父守孝,可他临终的唯一的遗言就是不准我辞官去给他守孝,家里也全部反对我去职回乡,正好朝廷也有这个规定,可以申请免丁忧,吏部都批准了,这会儿却给我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我怎么也接受不了。”
范宁安抚他道:“所谓不孝之罪只是朝廷官员之间流传,没有书面定论,你放心吧!就算被免职也绝不是这个罪名。”
“当不当官我无所谓,但我要名声,我的名声不能这样毁了。”
“我知道,大不了我给天子去说,让你回乡补丁忧,休息两三年再回来,毕竟吏部是批准你申请,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你应该没有事情。”
沈亮沉默片刻道:“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把我调到海外去,我不喜欢朝廷这种氛围,整天堆着假笑,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的暗算。
相反,我尤其怀念鲲州那段时光,虽然很累,但确实很充实,看着一座城池从你手中起来,每天都觉得自己有所成就。”
范宁负手走了两步,笑道:“有没有想过去北岛?”
“北岛?”
沈亮愣了半晌,“我去那里能做什么?”
“做知府,现在有三座县城,不久就会第四座、第五座,这就需要一个州府来协调各县之间的发展,将来有一天或许会成为相国之类的职务。”
范宁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沈亮低头沉思片刻道:“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吧!”
.........
沈亮走了,朱佩端着一盏银耳燕窝粥走进来,笑道:“沈亮无精打采的样子,真被免职了?”
范宁点点头,“罪名还是不孝。”
朱佩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范宁笑了笑,“罪名是很严重,但我不会让它落实,我会帮他处理好。”
朱佩有些担心道:“这些年夫君都在外面,朝廷人脉方面恐怕难以遂意,要不然我让爹爹出面.......”
范宁握住妻子的手道:“你的夫君还是堂堂的参知政事,连这点小事就办不好?”
朱佩感觉丈夫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连忙离他远一点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让沈亮去北岛?”
范宁微微笑道:“我还真说了。”
“啊!那他怎么说。”
“他说要考虑一段时间。”
朱佩叹了口气,“毕竟关系到几代人的大事,他当然要好好考虑,夫君,别逼他。”
“我知道,一切由他自己选择。”
朱佩走了,范宁端起银耳燕窝粥慢慢喝了一口,他还在想司马光的事情,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
次日中午,《信报》再次登出范宁的一篇实名文章,“没有心胸,宰相何以撑船?”
文章中直接点明了沈亮被免职之事,沈亮祖父唯一的遗言就是不准他丁忧去职,否则就是不孝,沈亮按照祖父的吩咐向吏部申请免除丁忧。
按照大宋丁忧制度,如果父母尚在世,祖父、祖母去世,官员可以申请免丁忧,事实上,绝大部分朝廷官员都没有因为祖父去世而去职丁忧。
吏部同意了沈亮的申请,一切都符合手续。
但吏部的决定昨天却被一位宰相推翻了,认为沈亮没有辞官去给祖父守孝,谓之不孝,免去了沈亮官职。
不明白为何独对沈亮如此苛刻,还是因为沈亮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那位宰相胸中撑不起船?
他范宁的祖父去世时,他同样也没有去职丁忧,那又该当何罪?
这篇文章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范宁和司马光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了。
下午时分,赵顼又再次向皇祖母曹太后请安。
曹太后的病情已经好转,现在还在静养期,不过并不妨碍她通过报纸对外界的了解。
曹太后放下报纸对赵顼道:“当年范仲淹和吕夷简也是水火无法相容,他们必须去相一人,才能保证朝廷平稳,现在范宁和司马光的矛盾已公开化,你打算怎么处置?”
“孙儿特来请示皇祖母!”
实际上这是曹太后的事,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还在她手中捏着呢!
不过她也在慢慢放权,允许赵顼和自己协商了,她也会听从赵顼的意见。
曹太后道:“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衡,这次哀家想听一听,你打算怎么平衡这件事?”
赵顼沉默片刻道:“孙儿想让司马光自己辞去参知政事一职,改任大学士,让他专心修史。”
“官家觉得这样平衡吗?”曹太后又问道。
“还谈不上平衡,还有欠缺。”
“那你继续说!”
赵顼又道:“孙儿打算让司马光来推荐继任者。”
曹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司马光是曹太后提拔的相国,所以赵顼用让司马光自己辞职的方式去相,也算是给了太后面子。
但这样还不够,关键是司马光去相,知政堂就少了一个强硬保守派,这不是曹太后愿意看到的结果。
她可以同意司马光去相,但必须要维持知政堂的平衡,再任命一名新的强硬保守派,这才是曹太后想要的平衡。
“你去和司马光谈,另外,沈亮之事尽量化小,司马光用祖父去世未丁忧做借口,打击的官员太多了。”
“孙儿遵命!”
赵顼稍稍松了口气,皇祖母终于同意司马光去相,其实赵顼并不支持司马光为相,他本人是暗中支持王安石,司马光严重阻碍变法,也让赵顼心中很不满。
但司马光是皇祖母任命的相国,除了皇祖母外,没有人敢罢他的相。
赵顼心里明白,若不是司马光和范宁翻脸,皇祖母还真不一定会答应司马光去相。
次日一早,司马光在朝会中以自己要全力编撰《资治通鉴》为理由向赵顼提出辞想,并推荐他的好友,另一个有名的强硬保守派吕公著接替他的相位。
天子赵顼接受了司马光的辞呈,并颁布旨意,任命吕公著为尚书左丞、参知政事。
当天上午,知政堂进行了教改法表决,王安石、曾公亮、范宁、欧阳修、韩琦投下赞成票,富弼和新任副相吕公著投下反对票。
知政堂最终以五比二的高票通过了教改法,并报请天子批准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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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范宁来到富弼官房,这段时间富弼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参与到教改法中,更没有参与到范宁和司马光的争执反目中。
但在教改法投票中,他毫不犹豫地投下了反对票,这让范宁意识到了富弼对自己的不满。
他们需要谈一谈了。
范宁在门口堵住了富弼,富弼却淡淡笑了笑,“我还有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完,他扬长而去,范宁苦笑一声,看来事先没有和富弼沟通,是自己这次犯下的一个大错。
他也没有离去,让人送来饭菜,他索性就坐在富弼官房的外屋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富弼回来了,却见外面桌上堆满碗筷,范宁正坐在桌前喝茶,他颇有点无奈,只得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范宁站起身笑眯眯道:“富相能否和我去一趟太学。”
富弼点点头,“我最多给你两个时辰!”
两人各自乘坐马车来到了太学,国子监的官员们听到两位相公到了,慌忙到门口迎接。
范宁问主官太学的官员道:“现在学生们都在吗?”
“都在,午休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样吧!我出一份卷子,很简单的两道题,考一考太学生,最多一刻钟时间,你们帮我安排一下。”
说完,范宁拿出一份题目递给太学官员,太学官员看了看上司,几名上司都点点头,他才匆忙去了。
众人来到太学的一间休息室坐下,富弼对范宁道:“把你出的题给我看看,如果题目太刁钻,考什么蒸汽机之类的东西,我可不会接受。”
他当然知道范宁想说服自己,他自己也想知道,学生们将考得如何?
他接过卷子,上面只有两道题目。
一、稻、粟、稷、麦、菽再加上玉米,各自亩产多少?
二、一件木绵布长衫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新式弩炮
第一道题是农,第二道题是工,不过都是常识题,这些内容富弼都很了解。富弼把题目递给众人,问道:“这两道题的答案,你们都应该知道吧!谁来说说?”
一群官员面面相觑,很多人的脸胀得通红,还真没有人答得出来,富弼一怔,“你们都不知道?”
一名官员举手道:“我知道细麻长衫是怎么做出来,但木绵布真不知道。”
另一名官员道:“我们家以前种麦子,我知道小麦的亩产量,听父亲说过,大概两百多斤,别的就不知道了。”
“你自己没下过田?”
官员摇摇头,“我从五岁开始读书,一直读到二十四岁考上科举,农田里的事情,家里都不让我沾手。”
富弼又问道:“你们中有多少是从乡村里来的?”
十几名官员一大半都举起手,富弼有点恼火了,“难道你们都和他一样,从来没有碰过农活?”
众人沉默,算是承认了富弼的结论。
富弼哼了一声,提笔写下了答案,这两道题的答案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当过县令,关心农民疾苦,另外他几年前参观过纺织工坊,知道木绵布的纺织流程,有轧绵、拉线,纺纱、织布这些过程,和麻纺织还不太一样。
木绵布现在虽然非常流行,几乎人人都穿,但怎么纺织出来的,知道的人确实不太多,第二道题答不完全可以理解,但如果第一道题答不上来,那就过份了。
不多时,几百份卷子收了上来,各种答案都有,但完全答对的,一个都没有,几乎有一半的太学生交了白卷。
富弼长长叹息一声,“罢了!”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太学。
返回的时候,富弼和范宁坐一辆马车上。
两人坐下,富弼才语重心长道:“之前你办了工学院,这其实已经是朝廷很大的让步了,为什么你还不满足?还要继续在县一级学校分流学生,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你这一改,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你就不怕千千万万地方上的老学究戳你脊梁骨吗?为什么王安石会去找你,把主导权让给你,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范宁却笑了笑,“王安石并没有打算把主导权给我,这是我支持他的条件,这件事必须由我来主刀,这关系到大汉民族的千秋万载,我不希望在几百年后,才忽然发现西方夷人已经远远走到我们前面,至于一些腐儒要骂我,就让他们骂去,为一些腐儒的利益牺牲民族的前途,我做不到。”
“可你已经有了工学院,难道还不够?”
范宁摇摇头,“工学院的学生大多是年轻工匠,他们所学都是如何把器具制作精良,而不是去创造,甚至很多人都不识字,令人遗憾。
而我们的士子才是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群体,他们会把很多工匠的偶然发现记录下来,去研究,把里面的道理彻底搞懂,一代代的积累,总有一天他们会造出自己耕田的机器,一个人就能耕种几百顷田,他们会造出在天上的飞的机器,从京城到吕宋府,一个时辰就到了,会发明天下最强大的火器,从汴梁发射,可以直接炸毁辽国的上京。”
富弼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会出现吗?”
“一定会出现,或许我们这一代看不到,但将来一定会出现。”
富弼长长叹息一声,“你有常人不具备的眼光,或许你是对的,教改法虽然我投了反对票,但它既然一定要实施,那么我也希望它能成功,就像你说的,几百年后,我的子孙也能坐上会飞的机器,在天上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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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沸扬扬的教改法终于结束了,赵顼也专门找了王安石,所有变法方案都暂时冻结起来,整个朝廷精力都要放在应对辽国的威胁之上。
赵顼随即下旨,范宁兼任枢密使,全权负责对了辽国的战备事宜。
时间已经渐渐到了十二月,这天上午,范宁来到火器局视察,火器局位于北城外,两次扩大后占地近千亩,里面包括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丘,很多火器试验都在小山丘内进行。
事实上,宋朝威力最大的铁火雷一直在鲲州制造,京城火器局没有任何人了解它的构造、配方和制作工艺,这是先帝宋仁宗下了的旨意,他很清楚辽国的情报能力,只要火器在京城制作,辽国很快就会学上手,在辽国的重利诱惑之下,很少有人能抵抗住。
宋军的各种火器在推出不久后,在辽国也出现了,这就很说明问题,而铁火雷诞生十几年了,辽国却始终造不出来,这就说明了宋仁宗的决策还是很英明。
范宁今天来火器局是因为军器监弩院发明了一种强力弩炮,能将五十斤的重物弹射到两百步外,这就相当于一架中型的投石机了。
弩炮最早是用来弹射石块,所以叫石,又叫霹雳,到宋朝大量使用火器后才改名为火炮,和后世的火炮不是一回事,它只是一种弩炮。
和投石机相比,弩炮最大的优势就是占地小,射击精准,但弱点也很明显,射程只有百步左右,比起三四百步射程的投石机,它的威力小了很多,而是守城时也不需要精准,加上很多大城城头宽阔,能安装投石机,所以弩炮便渐渐失去了作用。
但铁火雷问世后,对投射的精度比较高,尤其是大船水战,需要一种射击精度较高的大威力火器,铁火雷也好,火油罐也好,必须要精准投射到对方船上,而且还要远距离投射,弩炮很合适,但它射程太短,所以研究出一款长射程弩炮对战船乃至守城都有重要意义。
火器局的试验场上,一架体型怪异的弩炮放在草地上,这座弩炮长约一丈,它的原理就是一架大型弩,利用慢慢蓄积的弹力将石弹射出去。
这座弩炮的特地是两边各有一个铁绞盘,各站三个人一起扳动铁绞盘上弦,这家弩炮改进的秘诀就在于它采用了高弹性的橡胶带取代了原理的丝带,弹射能力大大增加,射程也增加了一倍,普遍在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之间,
一名士兵在射兜内放了一枚五十斤重的铁火雷,这只是一颗过期作废的铁火雷,不用点燃,士兵一扳下面的铜杆,只听‘砰!’一声巨响,铁火雷被射飞出去,精准地击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一块大木板。
周围官员们纷纷向范宁望去,范宁点点头道:“射程确实增大了,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比如对方木板是一艘船,我击中了它,你们也看见了,它并没有射穿船身,而是掉到海里去了,除非很精准很防水,在落水的瞬间爆炸,气浪和水浪掀翻大船,但你们觉得容易实现吗?”
弩院的官员显然已有准备,一名官员上前道:“有两种方案,一种方案就是相公说的,尽量在落水前爆炸,爆炸的冲击力依旧能重创对方,但这需要火器局的精密控时,难度较大,另一个方案就是在铁火雷外壳安装锐利的长钉,就像蒺藜刺,使它击中船板时能钉在船板上。”
范宁回头问道:“有这样的铁火雷吗?”
一名火器局官员点点头,“有!”
他立刻派人去取来一枚特殊的铁火雷,上面果然有三根一尺长的铁刺,十分锐利,官员对范宁道:“这叫长钉雷,原本是用来对付城门,可以直接钉在城门上,也可以对付辽国的船只。”
范宁点点头笑道:“辽国的船只不需要这种长钉雷,普通的铁火雷就能击穿它,我只是考虑到将来海战使用。”
范宁想了想又对弩院的官员道:“弩炮一般不放在甲板上,而是放在船舱里,我建议在弩炮前面加一根管子,管子伸到船舱外,铁火雷直接通过管子射出去,是否可行?”
几名官员想了想道:“问题应该不大!”
“另外还有保障措施,假如弩炮弹射失败,或者弹射失灵,必须有办法迅速将燃烧的铁火雷送到海里去,决不能炸了自己的船。”
“这个.....让我们回去考虑一下吧!”
几名官员的头很大,他们立刻想到了备用弹射,可是可以,但要好好琢磨一番。
“相公,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我只要在明年五月之前将弩炮安装在三十艘船上就行了,别的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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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百船汇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平夏二年三月,宋辽之战的战争气息也越来越浓。小规模的冲突已经接连不断,但大多是数百人的小冲突,但雁门关的一场激战却超过了万人。
这引起了朝廷的强烈关注,范宁也为此来到了太原府。
在过年前,太原府便开始动员,过年后,太原府的百姓全面南撤,朝廷责令晋南各地官府将官田交给移民无偿租种。
还有一小部分百姓不愿南迁,则全部迁入太原城,使太原城的人数接近五十万。
太原城城池高大宽阔,周长近五十里,是太行山以西仅次于京兆城的第二大城,城墙十分厚重,城高达四丈,周围有宽阔的护城河,和汾水连为一体。
范宁在一群将领的陪同在城头上视察,太原城防御使正是都统制杨文广,他一直驻守河套,没有能参加灭西夏的战役,心中十分憋屈,找了范宁几次,最终如愿以偿,范宁以枢密使的身份封他为太原四壁防御使,率五万军严守太原城。
当然,杨文广守城经验丰富,在军队中威信很高,他手下军队士气高昂,这才是范宁命他守太原城的根本原因。
“我们得到消息,大同府的辽军兵力已达十五万,说明我们的意料没有错,辽军放弃了河北的传统路线,准备从河东进攻大宋了,那么太原城就是他们绕不过的坎,辽军必须要夺取太原城,让太原城成为他们南下的跳板,死守住太原城,给东线宋军争取时间,就是这次战胜辽军的关键,各位,朝廷在关注你们,天下百姓都在关注你们。”
众将一起躬身施礼,“死守太原,绝不辽贼进城一步!”
“很好!大家都去忙吧!我和杨老将军再探讨一下军情。”
众人施礼离去了,范宁走到城墙边,扶着城垛,目光望想远处波光粼粼的汾水,对杨文广道:“汾水上会有一支水军从外围协助你们,至少不会让你们觉得在孤身抗敌。”
杨文广很赞同范宁的话,“确实如此,外面有一支自己的军队,对鼓舞士气有很大好处。”
“现在还有什么欠缺?”范宁笑问道。
杨文广沉思一下,“我觉得粮食还是不够,希望能再送三十万石,另外火油和铁火雷还需要一些。”
范宁点点头笑道:“太原水运很方便,我会安排,过些天就有船队送来。”
船队通过汾水驶入护城河,再从水门直接进城,在运输上确实很方便。
范宁想了想又道:“等粮食物资进了城,雁门关的部分守军也可以撤回太原了。”
“为什么?”
范宁微微一笑,“辽军大举南下,是否攻打雁门关对辽军就没有意义了,辽军必然会从雁门关撤军去幽州,辽国可是要防止我们从水路进攻幽州。”
杨文广哑然失笑,听小范相公的意思,他又想在幽州插进一根钉子了。
范宁随即又在杨文广的陪同下巡视城防和太原城内情况。
城头上,工匠们正忙碌地安装重型投石机以及去年刚研制成功的弩炮,不仅如此,在东西南北四座城墙内侧,还各修建了一座超级投石机,这种超级投石机高达五丈,抛竿达二十丈,利用蒸汽机动力卷动绞轮,一次可将百斤重的巨石射到两里之外。
这种超级投石机是第一次投入战场,威慑力极大,更具有重大意义的是,这是蒸汽机第一次直接用在军事上,以前最多是用蒸汽船运输货物。
城内的气氛也比较紧张,不过井然有序,店铺依旧照常营业,街上行人不断,一队队维护秩序的士兵在大街上随处可见。
范宁忽然停住战马问道:“城内可曾搜捕过辽国细作?”
杨文广点点头,“一直在搜捕,我们动员百姓举报,搜查了二十余家契丹人和辽国汉人开了店铺,其中三家有奸细嫌疑,已经抓人封店,其他暂时没有嫌疑的店铺也被重点监视,另外,全城已严禁民间鸽信和鹰信,设有专门的观察哨,只要城内出现鸽子,就立刻会有士兵搜捕,即使城内还有奸细,也确保情报送不出去。”
杨文广的面面俱到令范宁深感欣慰,他马鞭一指水城门,笑道:“水门也是一个隐患,老将军有没有考虑如何防范?”
杨文广微微笑道:“除了里外两层铁栅外,我打算用巨石把水城门封死,这样就一了百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范宁本想说可以用火油来防御水门,但杨文广提出用巨石封死水门,似乎比火油防范更有效果,他也不提了。
巡视完城内,范宁又再三嘱咐杨文广道:“西夏的教训要吸取,被长时间围城,一定要当心疫病,我会给太原城再加派一千名军医和大量药材,但这不够,一定要养成很多好的卫生习惯,牲畜的尸首要及时焚烧隔离,茅厕要定期用生石灰清理,还有腹泻呕吐的病人注意隔离,要动员全城百姓参与防范,这是大事,一点不能掉以轻心。”
“卑职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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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范宁巡视太原的同一时刻,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同样在巡视鸭绿江内的水军基地,他们用生铁换回的一百二十艘五千石战船提前一年交付,船只不敢进入黄海,而是从高丽国东面的图们江口利用拉纤的方式送到了距离出海口约两百里处的辽国水军基地。
一百二十艘体格庞大的战船静静停泊在江面上,耶律洪基眼中格外兴奋,他之所以提前撕毁了停战协议,就和战船提前到来有密切关系。
当然,战船只是他攻打宋朝的武器,真正让他下决心和宋朝开战,还是内政问题,年初南京路的税赋暴减九成,东京路的税赋也锐减一半,这两地是辽东最重要的税赋来源地,结果税赋枯竭,使辽**费支撑出了大问题,好在去年底灭了女真,降服了克烈部,夺得大量财富。
辽国就是靠这点存量财富进行支撑,官员们已经半年没有发俸,各大寺院的供奉也减半,科举取消,地方各县所有存粮和财物全部调回上京。
可就算是这样,数十万大军的军俸和各种开支也只能按照最低一等进行支付,军队将士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整个辽国的经济都处于一种停顿状态,为了维持生存,辽国不得不用一部分冶炼的生铁换取高丽的粮食。
但这样还是支持不了多久,内外交困之下,耶律洪基便将目光投向大宋,要维持辽国生存,除了洗掠大宋外,没有第二条路了,而且对外发动战争也是转移国内舆论的最好办法。
耶律洪基也是准备东西两线并进,西线攻打太原,东线他还在犹豫,是出兵河北,还是利用水路进攻大宋的京东路,也就是山东半岛。
陪同陪同耶律洪基视察战船的怀化军节度使高元纪在一旁道:“陛下,既然我们已经拥有战船,为何不直接出兵灭了鸭绿江外海岛上的宋军基地?以解心腹之患?”
“不可!”
北院宰相耶律乙辛立刻反对道:“一百二十艘战船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不可轻易暴露,一定要用在最重大的战略上,岛上基地不过数千人,不足为患,因小失大才是兵家大忌。”
辽国从宋朝京城得到的绝密情报,宋朝在鸭绿江外海岛上的基地因为岛屿太小,驻军只有三千人,这些情报得到了高丽国的证实,那些小岛方圆不过数里,岩石密布,淡水缺乏,无法大量驻兵,这让辽国的压力小了很多。
南院宰相耶律蕊奴也道:“陛下,乙辛相国说得有道理,论水军作战,我们不如宋朝,但用大船运输,我们和宋朝是一样的,这九十艘大船我们得之不易,要用在最重要之处,不可轻易暴露。”
高元纪见两名相国都反对,他连忙改口道:“微臣并不是说现在就去灭掉宋军基地,可以在实施重大战略后,我们再掉头灭掉宋军基地也不迟!”
耶律洪基缓缓点头,又问道:“东线军队集结到哪一步了?”
耶律蕊奴连忙道:“奚人两万军队已经抵达辽阳府,渤海人的两万军队过两天就会抵达,四万契丹军正从黄龙府赶往辽阳府,最迟十天后,八万大军将集结完毕。”
目前辽国有四十余万大军,除了常驻上京的十万近卫军外,西京大同府已调集十五万大军,辽阳府再调集十万大军,另外还有八万军队驻守燕山府。”
这次攻打大宋,就是以西京大同府十五万大军和东京辽阳府的十万大军为主力。
这是耶律乙辛提出的方案,河北被宋军坚壁清野,各大河道都被宋军水军封锁,很难深入进去,那么掠夺富庶的山东半岛,便是辽国最快补充财力的机会。
按照耶律乙辛的方案,以辽国犀利的骑兵,甚至可以一路杀到汴梁,逼迫宋朝签订城下之盟。
这个方案十分大胆,极具吸引力,关键在于渡海,这是耶律洪基迟迟拿不定主意的地方。
但经不住耶律乙辛的反复劝说,以及越来越严峻的财政危机,辽国财力已处于崩溃边缘,巨大的压力下,耶律洪基终于下定了决心冒险一搏。
第六百七十五章 辽国情报
辽阳府火器司内,数百名工匠正忙碌地装配陶瓷火雷,辽国火器匠在研制铁火雷整整一年后,始终无法成功,火器司官员当然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他们把责任推给了重要原料的缺失,辽国无法获得重要的原料火胶。至于火胶这个词还是京城的细作打听到的,它具体是什么,无人知道,只知道它产自海外的热带岛上,是一种很有爆炸力和燃烧力的材料。
这就是火器司最后写给耶律洪基的报告。
万般无奈之下,耶律洪基只得下令重启薄瓷火雷的制造,这也是辽国所能制造的威力最大的火器,它的杀伤力就是陶罐炸开时飞溅的陶瓷片,和威力强大的铁火雷完全不是一回事。
耶律洪基在主管官员的带领下参观了仓库,见原本堆积如山的火器都不见了,不由眉头一皱问道:“朕记得仓库里还有很多火器,现在在哪里去了?”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为首官员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新火药已经断货很久了,我们只得把从前的旧火器拆掉,用里面的火药造陶瓷火雷。”
“为什么火药会断货?”耶律洪基不满地回头质问道。
耶律蕊奴满头大汗解释道:“实在是财力匮乏,硝土矿和炼硝场只得暂停,包括织造府、酿酒坊等等,所有的民品工坊都停止,现在还有军器监的工坊和铁矿山在运作,其他都没有了。”
“有这么严重?”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有半年没有领俸,东京府的官员也都停俸三个月,工匠的给养钱也早就停掉了,辽阳府钱库存钱不足一万贯,粮食不到十万石,危机严重啊!”
耶律洪基不想再听下去了,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快步离去。
众人只得跟了上去。
回到东京皇宫,耶律洪基心情显然很糟糕,看得出东京的财政窘迫给他带来的压力。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才短短数年,辽国的财政状况会变得如此糟糕?
耶律洪基身边挤满了佞臣,真正的忠直之士已被排挤一空,或者干脆以重元乱党之名杀掉,就连唯一能对他说真话的皇太子年初因涉及造反而被杀了。
没人会告诉他,辽国之前的税赋一大半都是汉人创造的,汉人被排挤,死的死,逃的逃,或者被抓去采矿冶铁,商业停顿,土地荒芜,百业凋敝,辽国哪里还有税赋,但在辽国,绝没有人会承认辽国的经济是靠汉人支撑,就算有人明白也不会承认。
相反,当宋朝变得强大时,对汉人的恐惧和防备就成了辽国的主流。
而耶律乙辛、张孝杰、耶律白、耶律蕊奴这些大臣天天在耶律洪基耳边说,是因为宋朝停止了岁币,是因为宋朝停止了边贸,辽国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财政危机。
谎言说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耶律洪基最终听信了谗言,决定用战争来解决辽国的财政危机。
书房内,耶律洪基负手来回踱步,他忧心忡忡对耶律乙辛道:“朕现在急需钱,用来解决战备不足问题,渤海部要价三万贯才肯出兵,奚人也是,朕答应给他们十万贯钱到现在还没有着落,相国可有什么好的良策?”
耶律乙辛缓缓道:“陛下,其实辽国有钱,只是它们不是在陛下手中。”
耶律洪基听懂了耶律乙辛的意思,上一次他们靠灭掉女真人,掠夺克烈人,支撑了半年时间,那现在呢?
耶律乙辛取出一份名单递给耶律洪基,“这是辽国十三大富豪,在重元之乱中,他们站到楚王一边,前段时间也是他们同情萧氏,批评陛下,这些人除了给陛下拖后腿,对辽国没有半点贡献,在这个危机时刻,他们应该有所表示了。”
名单上全是皇亲国戚,都是过去百年辽国扩张的最大得益者,耶律洪基当然知道他们每家的财富都堪称富可敌国,但他们是辽国的贵族,要动他们,耶律洪基还是有点犹豫。
耶律乙辛又劝道:“陛下可选两三家用来杀鸡骇猴,灭了这几家,不怕其他人不乖乖地奉上钱财支援军费,同时也教训他们在重元之乱中的站队。”
耶律洪基缓缓点头,杀鸡儆猴这个方案他可以接受。
他看了看名单,又沉思良久,便划出了三户他早就不满已久的家族。
“这三户以私通敌国之名查抄,钱财全部入库,其他十户,每户必须给朕拿出五十万贯钱财作为军费,这件事由爱卿全权负责处置。”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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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宁从河东巡视回来时已是四月,回来的第二天他便来到了情报司,对情报的重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现在他只是更加重视,他深深领会到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没有情报部门的贡献,他怎么能知道辽国的主攻方向是太原。
参谋司目前直属于枢密使,枢密使不在京城时,他们便直接向天子汇报。
参谋司的总负责人依旧是刘奎,不过刘奎现在不在,他去向辽国交付最后一批三十艘战船,使辽国的五千石战船达到了一百五十艘,同时也要将辽阳积攒一点点生铁搜刮一空。
冒充日本国卖给辽国战船是范宁实施并推进的一项重大战略欺骗,利用耶律洪基对建立辽军水军的渴望,在耶律乙辛的掩护下实施战略欺骗,将极为劣质的战船卖给辽国,换取辽国的战略资源,促使辽国加大对汉人的压榨。
这和用假的铁火雷欺骗辽国有异曲同工之妙,到目前为止,辽国在京城的情报头目都没有遭到任何惩处,那就说明铁火雷的欺骗始终没有被戳穿。
刘奎不在情报司,由司马赵承志接待了范宁。
赵承志笑道把一封鸽信抄件递给范宁,“这是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一份情报,辽国内部再次发生动荡,辽国的晋王、吴王、赵王三大亲王被判定为重元之乱余党而被抓捕,家产土地全部被抄没,据说得钱百万贯,各种金银绸缎不计其数,辽国内部人心惶惶。”
范宁看了看鸽信淡淡道:“这必然是耶律乙辛的主意,打击仇视他的辽国宗室,也是耶律洪基穷疯了,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弄钱。”
赵承志又取出一份情报,“这是耶律乙辛通过养子给我们的一份情报,八万精锐辽军骑兵大概会在五月初渡海进攻登州。”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一百五十艘五千石的船队运输八万士兵足够了,但战马、物资以及攻城武器怎么运送,这里面还有很多重要细节需要落实。
他提笔写了想了解的细节,交给赵承志,“把这个发送给辽阳府,这是我需要的渡海作战细节,请他们务必了解清楚。”
“卑职明白了,即刻发出。”
“稍微等一下!”
范宁摆摆手问道:“鲲州那边可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
“那辽国那边还有别的什么情报?”
“还有就是辽国在大量制造陶瓷火雷,还有就是今年辽国财政极为严峻,幽州税赋暴跌九成,辽阳府减少一半,再有就是去年冬天草原雪灾,冻死大量牛羊,导致北方各族的羊税也收缴不齐,奚人和渤海族都对辽国无休无止的征兵不满,要求耶律洪基给予补偿。”
“辽国还有什么消息?”
赵承志翻了翻情报道:“还有就是上个月新城县佃农杨从不堪寺院压迫造反,附和者数千人,烧寺院,杀僧人,已被辽军残酷镇压。”
“耶律洪基还在礼佛?”
“怎么没有,上个月封高僧圆释、法钧二人为司空,各赐香油钱万贯,在朝廷中引起强烈反响,朝廷百官已经近四个月的没有领俸禄了,辽国太学生游行反对礼佛,冲击皇恩寺,结果被抓了二十余人。”
范宁冷笑几声,对赵承志道:“把所有的辽国情报都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报告,今天下朝前务必给我。”
第六百七十六章 军国议事
次日上午,在紫微偏殿内,知政堂七相和天子赵顼举行了一次秘密的军国议事。自从去年教改法通过后,所有的变法都临时搁置了,知政堂的重心转到了对辽国作战上。
这次军国议事是范宁发起,他向天子和知政堂的相国们汇报了巡视太原的情况。
“目前太原城内有百姓五十二万,军队八万人,粮食储备了一百二十万石,草料七十万担,各种战备物资以及火器皆已齐备,坚守一年没有问题……”
王安石举手问道:“请问小范相公,百姓五十二万人是否太多了一点?我认为减少到三十万人就足够了。”
富弼也道:“虽然百姓基数大,对招募民夫有好处,但五十万人每天的吃喝拉撒对城池也是一个巨大的压力,稍微疏忽就会出现疫病,防不胜防,我也认为应该再减少人口,三十万足矣!”
众相公纷纷表态,都认为五十万人太多,不利于管理。
这时,天子赵顼道:“范相公,各位相公都认为五十万人口太多,那你是怎么看?”
范宁微微欠身道:“陛下,太原人口最初是四十万出头,加上各县迁来部分人口,使人口增到了五十二万,微臣是从民兵角度上考虑,所以没有过多南迁。”
“那现在迁徙还来得及吗?”赵顼又问道。
“从水路走,应该来得及。”
“那就老弱妇孺都迁徙南下,朕也认为,三十万人比较合适。”
范宁见众人态度一致,便点点头,“既然陛下和各位相公都认为三十万适合,那我立刻命令军队组织百姓南迁。”
赵顼微微笑道:“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那范相公请继续!”
范宁又继续道:“刚才微臣提到水路,现在就说东线,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辽军是打算渡海从登州或者莱州登陆,用优势兵力占领山东半岛,并以此为根基,那问题就来了,辽国两线同时作战,它的重点在哪里?”
范宁看了一眼众人,又缓缓道:“我认为辽军的重点还是在东线,这是辽国发动战争的目标决定的,他们要掠夺大宋,同时逼迫大宋每年给予他们天量岁币,那么就必须从东线着手。”
“对不起!我再打扰一下。”
王安石忍不住又道:“既然小范相公认为辽国的重点还在东线,那么他们攻打太原又有什么意义?”
范宁不慌不忙道:“攻打太原只是一种迷惑,给我们错觉,以为他们重点会攻打西线,一旦我们在西线部署了重兵,那西线的辽军又立刻会从井陉杀到河北,继续从河北南下,而他们的东路军以山东半岛为根基,继续席卷中原,威胁京城,而河北辽军会搭浮桥南下,和东线辽军在汴梁汇合,这是我的判断。”
“但这只是小范相公的猜测?”王安石又道。
“确实是我的猜测!”
范宁坦然道:“但并不是凭空猜测,是根据诸多情报的推测,耶律洪基不是愚蠢之人,以辽国对大宋的渗透,他不可能不知道宋军在太原的动作,所以他在大同府部署了十五万骑兵就知道他们并没有攻城的打算,而只是在太原虚晃一枪,然后杀向河北,所以我们必须在太行井陉布下重兵,防范他从太原杀向河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太原部署八万重兵?”富弼不解地问道。
范宁微微一笑,“那是为了防止辽国突破河北失败,不得不掉头攻打太原,所以辽国还是要打太原,但不是主动攻打,而是被迫攻打。”
“那宋军在东路打算怎么应对?”欧阳修问道。
范宁又道:“敌军既然船来,我们当然是船往,我不会让他们登陆得逞!”
“范相公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范宁命人挂上一幅地图,他指着地图给众人介绍。
“东线我也进行了充分准备,从鲲州连续两年送来的粮食都屯放在身弥岛和平岛上,共有百万石之多,在身弥岛驻兵五万人,大小战船五百余艘,敌军船只从鸭绿江驶出,便由基地的军队来对付它们,为了防止万一,我在登州又部署了一万水军和两百艘战船,它们会出兵配合拦截,保证万无一失。”
停一下,范宁见没人有疑问,又继续道:“这一次鲲州也会出兵,这两年,鲸州的后勤军城已经修建完成,包括海港和仓库,鲲州军队将从水路攻打辽国的老巢,由章司马负责。”
“那幽州辽军怎么应对?”曾公亮举手问道。
“幽州辽军由河北军队来应对,事实上,这次宋辽大战,我最低的战略目标就是收复幽燕。”
说到收复幽燕,在坐的君臣们都精神一振,他并不怀疑范宁的目标,去年谁也没有想过会灭西夏,收复河西走廊,但范宁却把它实现了。
这次范宁提出收复幽燕,大家心中都火热起来,这可是盼了百年的大事。
“幽州汉人会归附大宋吗?”赵顼有点担心地问道。
“一定会!”
范宁微微笑道:“辽国的汉人现在都很凄惨,做梦都盼望着王师收复幽燕,宋军北上,相信幽燕汉人一定会掸壶提浆相迎。”
议事堂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对辽国作战的看法,王安石提出稳扎稳打,不要冒进,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这一点赢得了众人的赞同。
韩绛提出要联系草原铁勒各族,鼓励铁勒各族反抗辽国的残酷剥削。
富弼则提醒大家,要做好迎接幽燕汉人南归的准备,寻找临时安置之地。
这次军国议事足足讨论了一个上午,各种细节都纷纷落实,以这一天的军国议事为分界,大宋进入了战备的第二阶段,大宋将投入五十万正规军和五十万民兵,投入粮食四百万石,投入黄金两百万两,折合成钱两千万贯,生铁三千万斤,拉开了大宋立国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准备。
在军国议事后,天子赵顼又单独召见了范宁。
“陛下似乎有点担心?”范宁看出了赵顼眼中的一丝忧虑。
赵顼叹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辽军虽然国力下降,但契丹人的战斗力还是十分强大,若不是爱卿用守城战以及水军优势,我们恐怕还是没有胜算。”
“陛下请放心,现在的辽国已不是七十年前的辽国,胡人建立的王朝,如果没有彻底汉化,那绝不会超过百年,辽国表面看似强大,但底子却是空空荡荡,他们疆域虽然辽阔,却没有大宋的人口,更没有大宋富庶的土地,也没有大宋强大的文化历史底蕴,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支撑,一旦倒下,就会彻底粉碎。”
范宁的一番分析让赵顼堵塞的心胸舒服了很多,他点点头道:“这段时间,满朝官员都在要求朕和辽国和谈,都在说辽国的十万铁骑,宋军五十万骑兵也抵不过,说得人心惶惶,让朕都没有了信心,今天爱卿的一番话,给朕吃了定心丸了。”
范宁压低声音道:“陛下,太原备战是微臣做的最大战略欺骗,太原欺骗能否成功,对整个战役至关重要。”
赵顼一怔,“朕不太明白,爱卿能否说清楚一点?”
范宁低语说了几句,赵顼瞪大了眼睛,“真的能成功吗?”
范宁点点头,“微臣这次回来专门走了井陉,确定能成功。”
赵顼兴奋得摩拳擦掌,又道:“那需要朕做什么?”
“如果陛下肯去太原巡视防御,微臣的战略欺骗会更加成功。”
赵顼稍稍有点犹豫,范宁明白他的担心,又笑道:“陛下可以坐船去太原,如果辽军杀来,陛下同样可以坐船进入汾水,有水军护卫,不会有半点闪失。”
赵顼缓缓点点头,“好吧!朕就听从范爱卿的安排,亲自去太原视察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