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南湖解惑
次日一早,狄青带着中官庞忠乘船前往北方马场巡视,庞忠是大内副总管,挂着群牧使之职,这次是作为天子特使来巡视鲲州。按理,范宁也要陪同他前往,只是大量民众和官员刚到鲲州,范宁一时走不开,只能由狄青陪同他北上了。
一大早,范宁便带着朱佩前往南湖一带游玩,朱佩和剑梅子都会骑马,而且骑得不错,时值仲春,鲲州到处盛开着绚烂的鲜花,一簇簇五颜六色,令人格外赏心悦目。
朱佩今天穿了一身男装,这是她必带的衣物,也是出门比较方便,尽管穿着男装,但她已经十六岁,正是少女最美之时,肌肤如雪,明眸红唇,一身男装哪里遮掩得住她绝美娇艳的风姿。
“阿宁,他们这是去哪里?”
路上不时遇到一群群百姓,都是昨天刚到的开拓农民,朱佩见他们也是去南湖方向,不由有些好奇。
范宁笑道:“他们的土地都在南湖一圈,村庄也建在那里,他们应该是去看土地!”
“这里也能种粮食?”
“当然可以,这里都是火山土,很肥沃的,不过比较冷,只能种一季小麦,种水稻不行,今年有点晚了,可以种一些瓜豆,明年开始种小麦。”
朱佩还是有些不解,“现在也是春天,为什么不能种?”
范宁笑而不语,她心中赌气,回头问剑梅子,“剑姐,你说为什么不能种?”
剑梅子懒洋洋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说刚开垦出来的荒地是生地,不能立刻种粮食,要养养熟才行。”
“阿宁,是不是这样?”朱佩瞪了一眼范宁问道。
“差不多吧!今年种点瓜豆,就是为了把土地养熟,而且分配土地,开垦土地,就已经快到五月了,完全来不及。”
三人骑马走了大约一刻钟,前面忽然出现一片深蓝色的湖水,朱佩顿时惊呼一声,催马向湖边奔去,湖边已站满了欣赏湖水的百姓,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么深蓝的湖水,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这边的海水一样,都是深蓝色的,和宋朝那边浅蓝色的水完全不同。
有人伏身下午喝了几口湖水,顿时冻得浑身颤抖,“这水太冰了,就像冰水一样。”
范宁催马来到朱佩身边,和她并肩而立,他用马鞭指着北边远处的高山道:“这里山顶终年积雪不化,但也有融化的雪水,汇集数十条小溪成三条小河,全部注入南湖中,这里的河水很寒冷,几乎就是刚刚才融化的冰水。”
朱佩眨眼笑道:“既有滚烫的温泉,又有冰冷的湖水,居然相距很近,你不觉得很奇妙吗?”
“等到冬天的时候,北方海面上是一望无际的浮冰,整个鲲州都差不多被半人高的大雪覆盖,但东海岸却十分温暖,居然没有积雪,你会同样觉得很奇妙。”
朱佩向往地叹息一声,“不知我能不能呆到冬天!”
........
从南湖向北都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原野,延绵数十里,地势很低缓,土地比较平整肥沃,这里原本也是东部草场的一部分,但被从西方延绵而来的山梁一切为二,山梁的北面就成了东部牧场。
山梁南面广阔达三十余里的原野,范宁便决定将它开辟为农田,种植小麦和其他作物。
这时,有人跑来大喊一声,“要分土地了!”
数百人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看湖水的美景,调头向西北方向奔去。
朱佩望着他们奔去的方向,奇怪地问道:“阿宁,今天就要分土地吗?”
范宁摇摇头,“明天才开始抓阄,今天只是给大家来看看,应该是误传!”
朱佩顿时有了兴趣,笑道:“我们看看去!”
三人催马向西北方向奔去.......
在眼前这片三十余里的原野上流淌着三条小河,距离县城最近的一条小河延绵上百里,河中水产丰富,可以常见一条条大白鱼从水面跃起,由于它离县城最近,便给它起名为小唐河。
第一批土地就在小唐河两岸分配,土地已经丈量好了,用涂上红漆的木楔为分界,分割得方方正正,连地块之间的沟渠位置也留好。
靠湖边三座村庄的宅地也已留好,但宅子却需要主人来自建,当然,军队也会适当帮忙,主要替村民们烧砖并搬运木头。
农田和宅地的分配当然也是以抓阄来决定,抓阄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举行,今天大家都来查看土地,想到朝廷居然给五十年的免税,着实让每个人都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明天将分配的土地在小唐河南面,距离县城约有七八里,一共有九百余块,近两千顷土地。
多出来的三百块土地属于官田,主要是给有能力的农户租种,收获的粮食按照三七分,官府三成,农户七成,这也很吸引人。
另外军田在北面,大概有两千五百顷,去年就开辟出来,一个多月前已经种上小麦,到七月份就能收获了。
刚开始粮食产量不大,但随着时间推移,土地成熟,粮产量会逐渐增大,当然,小麦的产量并不大,一亩上田最多也就两石。
如果按照一亩地产两石小麦来算,两千五百顷土地的小麦产量达五十万石,足以养活五万军队按照战时标准一年的消耗。
而长驻鲲州的军队只有五千人,加上两万劳工和所有的居民也吃不完,剩下的当然是作为贸易商品卖给日本国换取金银。
这还只是军田,当民田开垦出来后,粮食产量还要更大,当然,这是后话了。
原野里聚集一千多人,他们都是来看田的农民,主要是看土壤肥力,看水源是否充足。
一般而言,温带地区的火山土,有机质不容易分解,所以土壤厚而肥沃,千百年生出的草成为肥力的来源。
农民对土质的肥力很满意,唯一担心就是水源。
数百名农民正围着两名官员,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什么,有人还神情激动,忍不住高声大喊。
这时,两名官员看见骑马过来而范宁,连忙分开众人跑了过来。
范宁看了一眼正在议论纷纷的农民,问两名官员道:“他们在激动什么?”
两名苦笑道:“启禀御史,他们认为土地分割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范宁问道。
“他们说有的土地紧靠河边,有的土地离河比较远,水源不足,对没有抽到河边的人,就显得不公平。”
“你们没说要修建水渠吗?”
“说了,好像效果不大!”
“那我给他们说!”
范宁瞪了两名官员一员,催马上去,不少百姓认识他,纷纷围上来,大声道:“大官人,这样分配土地不公平啊!”
范宁摆摆手,他骑在马上,身体位置比较高,众百姓都看得见他,纷纷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过来,我要说几句!”
千余百姓纷纷围拢上来,范宁高声道:“我是鲲州知事范宁,也是各位父老乡亲的父母官,大家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鲲州,肯定会有各种不习惯,作为大家的父母官,我会尽全力帮助大家解决困难,让大家能在鲲州安居乐业!”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范宁挥挥双手,又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他继续道:“有不少乡亲有疑问,有的地块靠近河边,有的地块却离河边很远,这就会导致分配不公平,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需要说明三点。
第一,分配土地是用抓阄方式来获得,没有任何暗箱操作,绝对公平。
第二,就算没有得到河边的土地,但也绝不意味着没有水源,大家应该也看见了,几乎每一块土地旁边都预留的水渠的位子,我们会用水车取水,保证麦子需要用水时,水源充足。
而且大家也明白,紧靠河边的土地也并不是直接可以从河里取水,也同样要靠水渠,只是水车取水时它先得到水,仅此而已。
第三,鲲州夏天的气候也不炎热,水份蒸发量不大,冬天积雪三尺,雪水融化后,会使土地得到深层次滋润,一年四季土地都是湿润的,不会出现大宋北方那种土壤干燥龟裂的现象,对水的需求不是很大,大家可以去军田那边看一看,就会明白,对水源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范宁对众人侃侃而谈,他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让人心服的威信,朱佩远远望着他那种领袖般的气质,美眸中更是光彩闪烁。
她娇笑道:“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独镇一方的边疆大吏了。”
剑梅子太了解这个小主人的心思,她意味深长笑道:“阿佩,在鲲州要抓住时机啊!”
朱佩俏脸一红,小声嘟囔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脸上的羞涩再也挂不住,调转马头向湖边奔去。
第三百零一章 土地分配
唐县内的官衙目前是整个鲲州唯一的官衙,它既是海外经略署衙,也是鲲州州衙,甚至还是唐县县衙。上午时分,四十三名新官员集体前来官衙报到,事实上,任何一个州都用不了这么多官员。
但考虑到报名去海外赴任的年轻官员就有数百人之多,各种托情的纸条更是塞满了选官院主官的抽屉。
最后只选拔了五十人已经是选官院抗拒各种压力的结果了。
七名官员去了耽州,四十三名官员都来了鲲州,吏部把压力都扔给了范宁,好在其他州都有大量从吏来处理各种政务,但鲲州没有从吏,只能把从吏的差事交给这些官员。
大堂上,四十三名新官员济济一堂,每个人目光期待地望着范宁,范宁缓缓道:“前天我在码头上都给大家说过了,来鲲州上任是来做实事,是来吃苦,大家不要想到会有自己的官房,可以坐下来喝茶看书,悠闲地度过一天,在这里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但作为鲲州和鲸州的主官,我会尽量给大家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这个良好的环境就是公平,只要踏踏实实去做事,把事情做好了就是政绩,我会如实向吏部上报,就算你得罪我,指着我范宁鼻子大骂,我也不会抹杀各位的功绩。”
停一下范宁又笑道:“当然,官房虽然没有,但每人会有一张桌子,很疲惫的时候可以来官衙坐下来喝口茶,可以约好晚上一起去酒楼喝一杯,或者聊聊风月,这些都可以,但一定要把事情做好。
你们将面对新县城的建设,面对大量移民开拓、生活,面对一个个村庄的出现,还有畜牧管理,还有日本劳工的管理,还有矿山和资源开发,还有屯田管理,还有船只、道路和桥梁的建设,甚至还要学会和日本国打交道,负责和日本国的贸易等等。
所以你们不要担心没有事情做,事情很多,也非常锻炼人,三年以后,你们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回国去不仅有资历,同时也更有能力。”
范宁的一席话说得十分诚恳,也很务实,使每个年轻的官员都觉得自己来鲲州来对了,来鲲州能学到东西。
这时,两名官员将十几张各类事务的详细说明贴在墙上,范宁对众人道:“根据鲲州的各种需要,我编制了五十份差事,每份差事艰苦程度不同,但评价等级也不同,然后你们自己选择,然后找周署丞报名,当然,如果某个差事报名的人太多,那只能竞争上岗。”
众人纷纷涌到墙边,抬头选择自己向往的差事,范宁又对署丞周郓道:“把桌子给大家安排好,纸笔准备好,让他们每人写一份所选差事的计划书,这边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
周郓连忙道:“使君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范宁又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
周郓拍拍手对众人道:“大家先跟我去看自己的桌子,然后回来在继续选择事务。”
众人纷纷跟着周郓前去东西大堂选桌子,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议论着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但能不能如愿以偿,就要看自己学识能否满足范宁的要求了。
........
今天范宁确实很忙,上午不仅是官员们报到的时间,同时也是第一批移民将抓阄选土地的日子。
这次分配的是户田,户田是按户来分配,每户两顷,户田只能种主粮,可以出租,但不准买卖,如果不再需要,则由官府低价收回。
另外,按照鲲州的地方规定,十四岁以上男子可以获得五十亩菜田,十四岁以上女子能获得五十亩的桑麻田,产权归本人,允许出售,这样女子出嫁也有了一份嫁妆。
对于鲲族人也一视同仁,如果想转为农户,也一样可以获得土地。
不过鲲族人的传统是打猎和捕鱼,现在又逐渐转为畜牧,鲲州和鲸州以及附近岛屿有足够的资源,他们对土地的需求并不是很强烈。
这时,在县城中央的一块空地上,站满了两千多名男女老少,气氛十分热烈。
在广场上已经搭好了一座高高的木台,木台两边站满了士兵,木台上几名官员已经准备就绪。
在他们前面一张大桌子上放着一只大木箱子,箱子里有六百余块小木牌,小木牌上写着土地编号,到时每户人家派一人上来从木箱中摸一块牌子,然后根据木牌上的土地编号去城外寻找相应的地块,当然,一般都会有官员指引。
范宁骑马赶来,匆匆从后方走上木台,几名官员连忙上前见礼,范宁看了看下方汹涌的人群,问道:“已经准备好了吗?”
今天的主持人是知县蒋翰,他连忙道:“昨天已经把顺序牌发到每户人家手中,大家都理解是靠抓阄,不会一拥而上。”
大家做事都考虑得比较周全,如果不事先确定好上台顺序,大家一拥而上,非出事不可。
范宁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蒋翰走上前大喊道:“大家安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蒋翰指着大木箱高声道:“每户上台一人摸一块牌子,只准摸一块,然后大家可以去城外,那边会有官员指引土地的位置,下面请一到五十号上台。”
立刻从人群中奔出五十名农民,他们被士兵引导上台,将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木箱中摸取木牌,蒋翰对众人道:“每人只允许摸一块木牌,若摸了两块牌那就取消资格,由官府来分配土地,那就比较偏僻了,希望大家能遵守规则,不要做后悔的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第一号农民摸了一块牌子,看了看蒋翰,蒋翰笑道:“我也不知道土地在哪里,你去城外找,那边会有官员帮你找的,赶紧去吧!”
这名农民立刻飞奔下台,带着家人向城外跑去,有了人带头,后面抓阄就变得异常顺利了,几乎每个抓到木牌的农民立刻带着家人向门外赶去。
短短一个时辰,抽牌便结束了,广场上的人基本上已经走空,范宁带着官员们也匆匆向城外赶去。
这是移民的第一次土地分配,对于将来移民继续到来,这次土地的分配成功具有极其重要的标杆作用,官府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
小唐河北岸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到处可以看见一群群百姓带着妻儿老小在寻找自己的土地。
十几名骑马的官员和士兵正在帮助百姓们确认土地,现场虽然紧张忙碌,但并不慌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少老农扑在自己的土地失声痛哭,正是对土地的极度热爱和渴求,才会让他们背井离乡,远渡重洋,来到这片万里之外的海外之地,尽管这里是异国他乡,但终于获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那种万分激动和喜悦还是让不少人情绪失控了。
还有不少性急的农民,已经开始挥起锄头开始挖水渠造田埂了。
这时,范宁看见一个认识的老农,就是第一天就准备挖坑做茅厕那个老者,他正趴在地上,仔细辨别土质。
范宁催马上前笑道:“这里是老丈的土地吗?”
老者一抬头,立刻认出了范宁,他着实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挠挠头道:“我儿子摸到的牌子就是这里!”
范宁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河流,他土地的位子还不错,靠河边的第二排,远处一个健壮的年轻人正和其他几人一起挖水渠。
“那是你儿子?”
“是!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和孙女,一共五口人,我们商量好了,准备住到村子里去,住在城里还是不习惯。”
范宁点点头,又笑问道:“老丈打算种点什么?”
“我带来一些佛豆种子,打算先种几十亩佛豆。”
佛豆就是蚕豆,在宋朝已经广泛种植,江南一带尤其多,范宁的父亲从前就种了不少,他有些不解,“佛豆不是二月底三月初种吗?现在种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
老者连忙道:“这里的气候比大宋要晚一个月,很多农作物都来得及种。”
“那还打算种点什么?”
“还带了一些小麦种子,估计来不及了,其他种子就没有带了。”
范宁微微一笑,“官府那边还有萝卜、冬瓜等等,大概二十几种农作物的种子,老丈别的也可以种一点。”
老者大喜,“那我怎么去申请?”
“晚上吧!会有官员来挨家挨户登记,老丈既然要去乡下,晚上也顺便登记一下,过两天就去选地,宅地可以自己选。”
老者连声称谢,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小心翼翼问道:“这次上船的时候,我们看见运来不少毛驴,大官人,我们有没有可能分一头,走路实在有点不太方便。”
由于粮食和日用品都不需要补给,这次从大宋过来的货船基本上运的都是牲畜,牛羊和毛驴和骡子,数量比较大,但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分一头,这次六百多户当然足够,但接下来呢?还有数千户百姓要迁移鲲州,他们怎么办?所以这批牲畜主要用于繁殖,等数量足够了,便可以考虑每家都有份。
范宁笑了笑道:“如果老丈有需要可以去官府登记,等母驴下了小驴,便可以安排给老丈家里一头,现在还不行,数量还不够,暂时不分配。”
“那好吧!我明天就去登记。”
第三百零二章 日本来使
这时,有士兵骑马疾奔而来,奔至范宁面前翻身下马,士兵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范宁点点头,“你先回去告诉余参军,我们马上就来!”范宁一直在等待的日本特使终于来了,这是范宁这段时间极为关注之事,它意味着和日本的博弈终于要到一个节点。
范宁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巡视下去,便交代了众官员几句,调转马头向县城疾奔而去。
官衙内堂上,藤原教通沉默地喝着茶,他还是第一次来虾夷地,只是没有想到宋朝竟然已在这里建了城,城内还有不少日本国人,尤其刚才在官衙门口,其中一块牌子居然是县衙,这着实让他心中堵得慌,宋朝绝不是要在这里临时驻军,而是准备长久呆下去,把这里作为宋朝一处州县。
藤原教通虽然心中不舒服,但并不代表他会改变计划,对他来说,宋朝再怎么经营虾夷地也和藤原家族的利益无关,他要的是长崎,那才是一块能到嘴的肥肉。
不过他毕竟是代表日本国前来和宋军谈判,有些原则他必须坚持。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余孝年小声对藤原教通道:“范御史到了!”
藤原教通连忙站起身,范宁快步走了进来,余孝年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御史!”
范宁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他又看一眼藤原教通,笑问道:“这位是......”
余孝年连忙给他介绍,“这位是便是日本国右大臣、左近卫大将藤原教通。”
原来是藤原赖通的弟弟,范宁知道历史上,这个藤原教通接任了兄长的职务,出任日本国摄政关白,继续掌握日本国大权,不过看起来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干瘦老者。
余孝年又给藤原教通介绍,“这就是我给将军说的范御史,执天子剑巡视海外,可以全权代表大宋和日本国签订各种协定。”
范宁是在去年秋天得到天子赵祯的授权,他可以代表大宋和日本国签订关于鲲州地位的协定,不用再请示朝廷,当然,一旦协定签署后,方案需要及时通知朝廷。
藤原教通连忙给范宁行礼,“我奉日本国摄政关白以及天皇陛下的委托,特来和范御史商讨长崎港和虾夷地的问题,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达成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余孝年将他的话翻译给了范宁,范宁点点头笑道:“右大臣的想法也是我的意思,如果右大臣所愿,我们无论是否能达成一致,都应该坦诚相待。”
有了余孝年的准确翻译,他们之间的交流就畅通了很多。
藤原教通又道:“平野吉之事我们很抱歉,虽然朝廷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我们不想推卸责任,我代表关白和天皇陛下向贵军正式道歉!”
藤原教通说完,深深向范宁叩首行一礼,这是必须的,他们必须承认负有责任,才能要求宋军从长崎撤军。
范宁淡淡道:“这件事我也相信是平野吉擅自所为,但他毕竟是长崎领主,作为对他的惩罚和战争赔偿,宋军占领了长崎,我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听完余孝年的翻译,藤原教通脸色一变,他心中不由暗呼对方厉害,居然是以赔偿的理由占领长崎,这显然是要把长崎作为双方讨价还价的砝码了。
藤原教通当然是因为很被动才不得不来虾夷地和宋军谈判,以日本国目前的军队实力,夺回长崎当然可以办到。
但那就意味着和宋朝正式开战,一旦宋朝大军杀到日本,恐怕各地早有反叛之心的领主国会趁机纷纷独立,这是日本国承担不起的后果,这也注定他们除了谈判妥协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藤原教通沉吟一下问道:“虾夷地是苦寒之地,冬天尤其寒冷,资源缺乏,以大宋地域之辽阔,怎么会看中虾夷地?不惜耗费巨大资源渡海前来,日本国朝廷上下殊为不解,能否请范御史解惑?”
余孝年将他的话翻译给范宁,又补充道:“卑职从未泄露过任何有关鲲州的事情。”
范宁点点头笑道:“大宋地域虽然辽阔,却缺乏养马之地,你们眼中的虾夷地确实不太适合居住,不过很适合养马,有宽达千里的牧场,所以我们是把虾夷地作为大宋的马场。”
听完余孝年的翻译,藤原教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宋朝是看中这里的牧场了,他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如果是作为养马之地,那宋朝就不会大规模移民,在军事上宋军也不会过于偏重。
藤原教通这才直言道:“如果我们希望贵军从长崎撤离,不知贵军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范宁笑了笑,“其实右大臣很清楚我们的条件。”
藤原教通笑了起来,看来双方都心照不宣,他随即道:“日本国可以承认虾夷地为大宋的领地,但这种承认需要有两个前提。”
“愿闻其详!”
“第一是虾夷地的驻军不得超过五千人;其次宋军不能干预日本国内政局,我们就这两个要求。”
范宁微微一笑,“我可以保证长驻军不超过五千人,偶然会临时增加兵力,比如换防等等,但这些只是很短暂的驻扎,不会成为长驻军,这个答复能接受吗?”
藤原教通也知道他们的要求属于自欺欺人,若宋军在虾夷地驻军一万,他们也不知道,说白了,他们也只是要个面子而已,给国内一个交代,只要对方肯给这个面子,他们当然能接受。
“没有问题,只要长驻军不超过五千人就可以,临时驻扎不予考虑,那第二个前提呢?”
第二个前提比较现实,其实就是希望宋军不要再支持陆奥国,范宁沉吟一下道:“我可以承诺,大宋军队绝不会参与日本国的内部战争,我们会立刻将军事教头撤回来。”
范宁做出了部分让步,把军事教头撤回,也不会让宋军士兵参与日本国内战,不过他并没有承诺取消兵甲支援。
藤原教通又进一步问道:“那贵军能不能停止对安培家族的军事物资支持?”
范宁笑了起来,“只是正常贸易而已,如果安培拿不出银子,我们一支箭都不会卖给他,当然,如果藤原家族有需要,我们同样也做类似的交易。”
范宁在暗示他,不要把自己家族的路堵死了。
藤原教通心中也很矛盾,作为朝廷大臣,他当然希望宋军不要支持安培家族,但他又希望源氏家族的力量在战争中被消耗殆尽,所以他的私心又希望安培家族不要那么快被灭掉。
范宁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又笑眯眯道:“可能右大臣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宋军绝不会刻意支持谁,只是想做生意混口饭吃,如果朝廷也有意买一些弓箭兵甲,我们同样可以和气生财。”
藤原教通苦笑一声,这就是两头通吃,发战争横财。
“正常的贸易无可厚非,那我们就确定下来,宋军在虾夷地的长驻军不能超过五千人,其次宋军不干涉日本国的内战,在确定这两个条件的前提之下,日本国承认虾夷地为宋朝领地,宋军同时无条件撤离长崎,如果范御史同意,我们可以先签署一个正式协议,然后双方天子加盖宝印。”
范宁欣然道:“为表示诚意,只要双方签署了正式协议,我就立刻把长崎交还给右大臣。”
藤原教通心中暗暗吃惊,这个家伙居然把日本内部的权力斗争看得这么透彻,知道是藤原家族想要长崎。
他也欣然笑道:“感谢范御史的诚意,那我们现在就草拟协议!”
双方随即又商议了雇佣日本劳工问题,签署了《劳工雇佣协议》。
协议中明确宋军雇佣每个劳工的期限不超过三年,最高人数不超过两万人,宋军不虐待日本劳工,保证最基本的居住饮食,以及劳工的伤亡赔偿等等,范宁都一一承诺,并和藤原教通签署了书面协议。
第三百零三章 接踵而至
藤原教通次日一早便返回平安京,双方签署的协议在提请本国皇帝加盖宝印后,再进行一次交换,协议就算正式达成了。码头上,范宁和余孝年送藤原教通的坐船离去,这时,余孝年迟疑一下道:“范御史不能太信任日本人?”
“为何这样说?”
“卑职觉得.....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告诉对方。”
范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指我把养马的事情告诉藤原教通?”
余孝年叹了口气,“卑职很了解日本人,他们虽然迫不得已承认鲲州归属大宋,但如果有机会收回,他们会毫不犹豫撕毁协议,卑职担心他们会利用辽国来向大宋施压,让大宋放弃鲲州。”
范宁笑了笑道:“养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甚至一年两年也办不到,至少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才有收获,日本迟早就会知道真相,在这种事情上隐瞒他们并没有意义,至于辽国,官家在决定开拓海外养马之地时,就已经考虑到了辽国的因素,我不认为大宋会因为辽国施压而放弃鲲州。”
说到这里,范宁又笑着拍拍他肩膀,“放心吧!藤原教通虽然把家族利益看得高于朝廷利益,但他确实很精明,懂得权衡利弊,懂得在现实面前让步,辽国要比大宋可怕得多,他们不会干让辽国窥视日本的蠢事。”
余孝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或许是卑职多虑了。”
范宁微微一笑,“你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不能因为怕风险而不敢做事,当然,也不能因为要坦诚就把什么事情都和盘托出,要学会权衡,自己要清楚哪些事情可以适当泄露,哪些事情绝不能透露一点风声,我只是把养马之事告诉日本,但我会把鲲州的真正战略目标告诉他们吗?”
余孝年顿时愕然,“难道鲲州不仅仅是养马?”
“当然不是!”
范宁意味深长对他道:“这就算我给你出的题,你考虑一个月,实在想不到我再告诉你答案。”
余孝年因出使日本有功,得到范宁和赵宗实的一致好评,得以连升两级,从正八品升为正七品,接了范宁之前的职务,出任海外经略府判官,范宁也着重培养他,希望将来他能接任鲲州知事,所以有些事情,他也在逐步告诉余孝年。
两人骑马返回了唐县,范宁笑问道:“陆奥国盛产什么?”
“陆奥国是日本最大的金银和铁砂产地,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日本朝廷又怎么看得上这种东夷之地?”
“盛产金银到什么程度?”范宁又追问道。
“大概占了日本金银产量的三成,每年产银十万锭,金三千锭,一锭大约重十两,陆奥国的矿山主要掌握在安倍家族手中。”
余孝年忽然醒悟,笑问道:“御史觉得安倍家族会有行动?”
范宁淡淡道:“打草必然惊蛇,日本朝廷派藤原教通出使鲲州,安倍赖时岂能不知?”
...........
有的事情虽然看似巧合,实际上却有着某种必然的因果关系。
就在藤原教通离开鲲州三天后,陆奥国安培赖时的特使也抵达了鲲州。
陆奥国派出的特使是安倍赖时的长子安倍贞任,得益于宋军提供的兵甲和军事训练,安倍军队上个月在陆奥国南部的依川大败源赖义,源赖义手下大将藤原经清率两千军投降了安倍赖时,安倍军再次夺取了陆奥国首府伊贺城,源赖义率残军退到陆奥国的最南部。
而就在这时,有消息传出,朝廷准备和宋军和解,承认虾夷地为宋朝疆域,这让安倍赖时有点慌乱,一方面固然是担心宋军停止对安倍家族的军事支持,但安倍赖时更担心宋军配合朝廷剿灭安倍家族。
就在安倍贞任抵达唐县之时,范宁正在南湖北岸参加第一个村庄的开村仪式,得到消息,他立刻将仪式交给知县蒋翰继续进行,他自己则匆忙赶回县城。
范宁在县衙门口翻身下马,余孝年急急迎了出来,他着实佩服这位年轻上司的眼光,把日本局势看得异常透彻,安倍特使果然来了。
“来的是什么人?”范宁走上台阶问道。
“是安倍赖时的长子,叫做安倍贞任,他父亲比较大大咧咧,但他却很精明!”
走到门口,范宁停住脚步问道:“他有没有和你谈及到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提及,只是希望能尽快和使君见面。”
范宁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内堂,坐在堂上的安倍贞任连忙起身见礼。
范宁见他三十余岁样子,个子很小,大概还不到一米五,这也是日本人的特点,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人的身高普遍矮小,男子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女子还要再矮一点,而宋朝男子的平均身高普遍都在一米七以上,直到金元两朝的异族血统混入汉民,才降低了汉人的平均身高。
从招募的劳工就看得出来,普遍都很矮小,不过比较健壮,当然,招工时会专门挑选年轻健壮的男子。
这个安倍贞任看起来很矮小,不过目光中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精明,这种人范宁反而不会太担心,真正精明之人,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范宁一摆手笑道:“安倍少家主请坐!”
安倍贞任坐下便急切地问道:“听说朝廷派使者前来鲲州,不知是谁?”
“藤原教通,少家主认识吗?”
余孝年迅速给两人翻译,使两人谈话比较流畅。
“是他!”
安倍贞任吃了一惊,藤原教通可是藤原家族第二号人物啊!派他来出使宋军,足见日本朝廷对宋军的重视,当然,安倍家族的消息还没有那么灵敏,他们不知道长崎已被宋军占领这件事,只知道平野吉袭击宋军而全军覆灭。
沉默片刻,安倍贞任又问道:“范御史能否方便告诉我,日本朝廷派人藤原教通出使宋军是为什么事?”
范宁笑笑道:“主要是日本朝廷承认鲲州为大宋一事,当然,也谈及了一些别的事情。”
“那是否涉及陆奥国?”
范宁淡淡一笑,反问道:“少家主觉得呢?”
安倍贞任叹了口气,“果然被我们猜中了,朝廷一定要求贵军停止对陆奥国的支持。”
“确实如此!”
范宁肃然道:“藤原教通强烈要求我们取消对安倍家族的支持,并把它作为承认鲲州为大宋领地的前提条件之一。”
“那最后的决定呢?”安倍贞任忐忑问道。
范宁见他神情紧张,便笑了起来,“少家主不用太担心,一条路走不通了,还可以走另外一条路,我们确实答应撤出军事教头,也答应不再支援各种兵器给你们,不过正常的贸易日本朝廷却无法阻止,如果陆奥国有足够的金银,我们便可以以贸易方式将兵甲和粮食卖给你们,不是一回事吗?”
安倍贞任大喜过望,安倍家族最不缺的就是白银和黄金,安倍家族掌握着日本著名的几座大银矿和两条金田,但山多地少,粮食产量很低,每年都不得不用大量金银去东海道购买粮食,另外,陆奥国的军事技术也比较落后,造不出先进的战刀、弓箭和铠甲,而宋军拥有的兵甲和粮食正好是陆奥国急需的战略物资,只要宋军肯继续贸易,他们当然愿意拿出金银来购买。
“金银我们有库存,希望这次我出使,能达成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具体交易,少家主可以和余判官细谈,但我是还想给少家主一点建议。”
“范御史请说!”
范宁缓缓道:“陆奥**队在犀利进攻的同时,也应该注意防备身后的危险。”
范宁说的身后危险当然不是指宋军,安倍贞任略一思索,顿时醒悟,“你是说清原家族?”
陆奥国的安倍家族和出羽国的清原家族是号称东山道的两大豪族,历史上,安倍家族最后灭亡,就是清原家族从背后出兵,配合源赖义剿灭了安倍贞任的军队。
范宁淡淡道:“如果我是源赖义,我一定会说服出羽国出兵参战,陆奥国面临南北夹击,恐怕就危险了。”
安倍贞任当然还记得前两年清原光赖一直指责安倍家族越境开采砂金,清原氏早就眼红安倍氏的银矿和金田,如果朝廷用这个条件鼓动清原光赖出兵,还真有可能说服他们。
安倍贞任越想越有可能,他不安地问道:“那范御史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建议你们暂时和朝廷和解停战,攘外必先安内,集中兵力解决出羽国的威胁,统一东山道,接下来才有更多本钱和朝廷对抗。”
旁边余孝年越听越心惊,范宁为了削弱东北两大豪族的势力,不惜鼓动两大家族火并,似乎安倍贞任还真的动心了。
这时,范宁起身道:“余判官,接下来就由你来和安倍少家主谈判购买兵甲和粮食之事,有不能决定之处,可以随时来问我。”
第三百零四章 两件大事
经过两轮协商,安倍贞任最终以一百万两白银和一万两黄金的价格,向宋军购买兵甲一万套以及粮食五万石,其中一套兵甲包括皮甲一领,长矛一支,战刀一把和弓箭一副。当然,因为是皮甲,所以成本比较低,如果是铁铠甲,那价格就完全不同了,这套兵甲的成本在三十贯钱左右,范宁以三倍的价钱卖给陆奥国,已经算是良心价格。
贵的是粮食,一万两黄金买五万石米,稍微有点黑心,要知道在大宋,一万两黄金可以买三十万石米,日本产粮区还更便宜一点,范宁以六倍的价格卖给对方,安倍贞任岂能不知?
不过看在宋军肯继续卖兵甲给陆奥国的份上,这个粮食价格安倍贞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况且宋军用船送货上门,省去了他们运输粮食的路途艰辛以及朝廷即将对他们的粮食封锁。
五天后,狄青陪同中官庞忠返回唐县,范宁便将和日本协议之事交给庞忠,请他回去告之天子,加国玺后协议才能正式生效。
就在狄青离去的第二天,出去游玩了近十天的朱佩终于回了唐县。
这些天朱佩在剑梅子和徐庆的陪同下,跟随明仁、明礼兄弟去了一趟鲲族人的部落,见识一下她从未见过的土著人生活。
房间里,朱佩喜滋滋地翻看着鲲族人送她的礼物,一张老熊皮就放在床上,其他还有明珠、珊瑚、玳瑁等名贵珠宝。
“阿宁,没想到他们真的很好客,而且很淳朴,我就给他们孩子一些点心,他们就送给我这么多名贵的珠宝,还有一张熊皮。”
范宁奇怪地问道:“你哪里来的点心?”
他记得很清楚,朱佩只随身带了一个小包袱,哪里有点心?
“当然我们自己做的!”
朱佩笑嘻嘻道:“不相信吗?剑姐会做汤团和蒸饼,还会把赤豆做成豆泥,还会捏各种形状的小馒头,我也学会了。”
范宁看了一眼剑梅子,剑梅子冷冷地笑了一下,算是承认了。
“我相信你们会做,但材料呢?面粉、鸡蛋、赤豆、糖、油,这些东西在哪里?”
“当然是杂货铺买的,那边什么都有。”
范宁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又问坐在一旁的明仁和明礼,“真是这样,几样点心就换来这么多宝贝?”
明仁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佩姑娘教鲲族女人怎么和面,怎么做点心,教她们怎么用锅,怎么用蒸笼,教了好几天,一百多个鲲族女人都学会了,人家感谢她,才送这么多贵重礼物。”
这才合理嘛!鲲族人又不是傻瓜,几样小点心就能换这么多名贵珠宝,怎么可能?
范宁又看了一眼朱佩,见她噘嘴坐在一旁,显得有点不高兴,显然明仁没有替她保守秘密。
范宁又笑着问明仁和明礼,“那你们赚了多少?”
明礼长叹一声,“别提了,这次我们亏惨了。”
明仁在一旁应和,“前所未有的亏本啊!”
朱佩忍不住冷笑道:“听他们胡说,他们回来时,一路笑得嘴都合不拢。”
范宁搂住两兄弟的肩膀,笑眯眯道:“我知道你们的,一天到晚数着银子哭穷,老实交代,这次赚了多少?”
“确实没有上次赚钱,这是实话。”
明仁苦笑一声道:“为了和他们搞好关系,我们带来的锅碗瓢盆都送给他们作礼物,还送出去一百多把匕首,最后我们卖的是茶饼,教他们煮茶,他们很喜欢,还算不错,一颗金豆换一饼茶,十倍的利润,还换了换了明珠和玳瑁、海螺之类,利润就稍微低一点。”
范宁心中一动,把金豆给我看看,“什么样的金豆?”
明仁磨磨蹭蹭从一只口袋里抓出一把黄澄澄的金豆,放在范宁手上,范宁拎了一下他们的金豆袋子,足有三四十斤重,至少有四五百两黄金,这两人又发一笔小财,范宁拾起一颗金豆,把它对准阳光,眯起眼睛细看,果然是金粒融合而成,这说明鲲州有砂金,范宁连忙问道:“他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们没有问!”明礼小心翼翼道。
“胡说,你们怎么可能不问,快说!在哪里发现的。”
兄弟二人只得吞吞吐吐道:“在最北面的海边,一条很浅的小河内,说河里金砂很多,他们也不稀罕,我们打算明天就去淘金!”
范宁一伸手,“把地图给我看看!”
他实在了解这兄弟二人,既然要去淘金,肯定什么都准备妥当了。
万般无奈,明仁只得从怀中摸出一份手绘地图,递给范宁,“这是他们绘制的,我们也要去现找。”
范宁看了一下地图便笑了起来,这显然是在北部马场,在鲲州最北面,距离海边约两百里左右,有一条东西向延绵数百里的低矮火山山脉,山脉上覆盖着茂盛的原始森林,无数小溪汇成了十几条河流,向北流入鲸海,这些金砂应该就是从山中亿万年冲积下来而形成。
范宁笑道:“后天一早我要去北方巡视,你们可以搭我的船,然后去寻找你们的金砂田。”
“阿宁,我也想去!”朱佩在一旁小声道。
“你刚回来,不累吗?”
“明天不是还可以休息一天吗?休息一天就差不多了,反正是坐船,对不对?”
范宁北上巡视也没有专门的事情,他便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也想去,那就一起北上。”
.........
天刚亮,一艘大船便离开了唐县码头,向鲲州北方驶去。
范宁北上主要有两件事,一是视察东部草场的畜牧养殖情况,这次宋朝送来的补给主要以牲畜为主,包括五百头牛、两千只毛羊和近千匹骡马和毛驴,加上去年送来的三千只羊和两百头牛,东部草场已经形成一个很大畜牧养殖基地,将来鲲族繁衍出大量的畜力和毛羊及肉羊。
第二件事是视察库页岛,去年冬天留下一支士兵驻扎库页岛,他们在熬过冬天的同时,也带来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他们发现库页岛上生活着一群雄壮的野马,这个消息已经被原库页岛的鲲族人证明,确实有一群野马,数量大概在百匹左右。
这个消息让范宁和群牧司的官员们都很激动,如果能将这群野马捕获,移送到鲲州,那将给鲲州战马培育带来更好的机会。
另外,范宁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让鲲族人出面,用粮食和生活在黑水流域的室韦部以及女真部换取马匹。
当然,这个想法是否可行还是一回事,就算能付诸实施,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前提是要把鲲族探子培养出来再说。
这次范宁北上除了两件政事外,还有一件私事,天子已经决定奖励给朱元丰一块鲲州的土地或者一座岛屿,以表彰他对大宋养马事业的贡献。
受朱元丰之托,这次范宁北上也要替朱元丰选一座比较合适的岛屿。
两天后的清晨,船只抵达了东北牧场,船只驶入一处岬湾,缓缓靠岸,岸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远处还有山峦的影子。
朱佩注视着岸上一条蜿蜒的小河,忽然问道:“阿宁,你说这小河里会不会有金砂?”
范宁笑道:“金砂形成和火山有关系,按照道理说,鲲州各地河流应该都有金砂,只是多少的问题。”
朱佩回头对明仁和明礼笑道:“听见没有,赶紧拿锄头下船!”
明仁和明礼知道她是在故意奚落自己,便装作没听见,明仁问道:“阿宁,畜牧基地在哪里?”
范宁笑道:“还要骑马走半个时辰,船只要在这里停一天,一起去畜牧基地看看吧!”
明礼和明仁看看岸上的小河,想到河中的金砂,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就不去了!”
范宁哈哈一笑,“随便你们!”
他又问朱佩,“阿佩跟我去看羊,还是和他们去挖金子?”
“我当然和你去看小羊!”
众人兵分两路,徐庆陪同明仁和明礼去看金砂,范宁则带着朱佩去畜牧基地。
第三百零五章 春心萌动
“阿佩,剑姐呢?”骑马奔出一里,范宁忽然发现剑梅子没有跟来,不由有些惊讶问道。
“她说晕船难受,想休息一下,便没有跟来,阿雅在照顾她呢!”
“这倒少见了,我们走吧!”
两人纵马在原野上飞驰,鲲州的春天要比南方晚大半个月,此时鲲州才是春意最浓之时。
原野里开满了各种小巧玲珑的野花,大多盛开在茎的顶端,色彩艳丽,宫粉色、桃红色、鹅黄色,赤紫色,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花朵萃成束、滚成球,一簇簇,一一层层,俨如七彩云锦般漫天铺去,在温暖的阳光下姹紫嫣红,溢光流彩,令人心醉神迷。
朱佩已经不想走了,她采了一束又一束的野花,编制成一个花环,范宁索性坐在草坡上,欣赏着延绵数百里的花的海洋,欣赏着仙女一般的朱佩在花海中漫游,他的心神也有点醉了。
“阿宁,你帮我带上花环!”
朱佩笑吟吟跑到范宁身边坐下,把花环递给他。
范宁接过花环,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给她戴上,她雪白晶莹的脖颈呈现在范宁面前,范宁心中悄悄燃起一簇火苗,他情不自禁地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朱佩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她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发怒,而是娇羞地低下了头。
范宁心中的火苗开始旺盛地燃烧起来,他慢慢抬起朱佩下颌,望着她饱满红润的嘴唇,低头吻了下去。
朱佩嘤咛一声,便迷失在范宁那强烈的男子气息之中。
在温暖和熙的春风中,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完全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
........
下午时分,范宁和朱佩合骑一匹马,在草原上缓缓而行,朱佩依偎在爱郎怀中,不时抬头娇羞地望着爱郎,范宁则低下头亲吻她的红唇。
“阿宁,没有去畜牧基地,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朱佩有点不安地问道。
“没有关系!”
范宁笑道:“回来后再去视察也来得及,那边有专门官员负责,我并不是非去不可。”
这时,两人走上一座高坡,远处看见了深蓝色的海面,大船也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朱佩慌忙道:“我骑自己的马,让他们看见,要笑死我的!”
范宁也看见远处的士兵,他翻身下马,将她抱下马,又忍不住将她搂在怀中,朱佩连忙红着脸推开他,“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坏家伙,会被人看见的!”
好容易才挣脱他的狼吻,朱佩满脸潮红,她连忙整理好衣裙和头发,这才翻身上马。
这时,朱佩又恢复了常态,她狠狠瞪了一眼范宁道:“本姑娘今天遇人不淑,居然被你这个小色狼糟蹋了。”
“喂!喂!还没有到‘糟蹋’那一步好不好?”
“在我看来都差不多,臭小子,你怎么对我交代?”
范宁挠挠头笑道:“当然是把你娶回家,要不然我们婚事从简,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你搬到我的船舱里来睡。”
朱佩听到这个浑小子要把自己娶回家,心中一甜,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让你爹爹向我祖父求婚,然后订婚期,然后才拜堂成亲!”
“然后呢?”范宁笑嘻嘻又问道。
“然后你个头!”
朱佩的俏脸羞得通红,不再理睬他,催马向大船疾奔而去。
范宁心中大快,他也调转马头,向数里外的小河奔去........
还没有到河边便听见了明礼兴奋的叫喊声,“这边也有,啊!这一颗好大。”
范宁心中惊讶,难道他们真的找到黄金了?
他催马冲上土坡,只见土坡下方十几步外便是一条小河,明仁和明礼只穿着短裤,头发和身上都是水,明仁拿着一只簸箕正从河中捞取泥沙,河水也不深,只齐他的腰部,徐庆和明礼在岸边扒找泥沙中的金粒。
范宁催马缓缓上前,笑问道:“找到黄金吗?”
明礼抬头看见范宁,欢喜道:“鲲州简直就是宝地,随便一条河流就有黄金。”
范宁有点不信,“真的找到了?”
徐庆笑道:“小官人,还真有黄金,是金砂,我们一天的时间找到了差不多一斤。”
“一斤?”
范宁吓了一跳,要知道很多淘金者花了几天时间,淘了不少吨泥沙,才找到几两,他们什么工具都没有,就这么扒拉泥沙,居然能找到一斤。
他翻身下马,上前伸手问明礼道:“黄金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明礼极不情愿地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布包,递给范宁,范宁接过来掂了掂,真有一斤左右,他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果然都是金光灿灿的金砂,大的如玉米粒,小的如绿豆。
一斤十六两,一两黄金可兑换十贯钱,大半天时间便淘了一百六十贯钱,这个买卖不错。
范宁把布包还给他,笑问道:“天黑之前大船就要启程出发,你们要留在这里淘金,还是继续跟我北上?”
“我们再淘一个时辰就好了!”明仁在河里喊道。
黄金虽然令人迷恋,但两人并没有昏头,这里不是平江府,这里是距离大宋万里之外的海岛,他们留在这里无疑会送了自己的小命。
况且,北方还有更让他们期待的淘金之河呢!
.........
朱佩和剑梅子住在一间套舱内,里外各一间船舱,她走进外舱,却见剑梅子正坐在小桌前喝茶,神情悠闲,哪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
朱佩一愣,“剑姐,你不是晕船不舒服吗?”
剑梅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朱佩一眼,“上午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
朱佩怀疑地看着她,“剑姐,你没说实话吧?”
剑梅子嘿嘿一笑,起身向外走去,“先进舱去换一身衣裙,你的后背还有泥水呢!”
朱佩忽然明白了,她又气又恼,眼睛顿时红了,“你....你就是故意的,让那个臭小子找机会欺负我。”
剑梅子心中有点歉然,她十二年来从未离开过朱佩身边,这次虽然是为朱佩好,但她还是用了装病的借口。
她连忙搂住朱佩,小声道:“我是看着你从那么一点点长大到现在,你的心思我比谁都明白,范少郎还是范呆呆的时候,你就和他在一起了,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出色,他现在是鲲州,所以你还有机会,一旦他返回大宋,不知多少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会围上他,甚至我还担心他会成为驸马,阿佩,那时你就追悔莫及了。”
朱佩慢慢低下头,低声道:“剑姐,他真会成为驸马吗?”
“有这个可能啊!我听徐庆说的,赵宗实有个妹妹,比你大一岁,他就有意想和范宁联姻,还有曹家,曹家也想招他为婿,以前他年纪还小,暂时可以不考虑婚姻,可现在他已经十八岁了,已经到娶妻成家的年龄,你也十六岁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同意你来鲲州?”
“剑姐,他说他一直很喜欢我的。”
“我知道,你从小就很喜欢他,你们俩一起长大,早就心心相印,但如果你们不把这层关系挑破了,可能最终会擦肩而过,他若娶了别的女子,你愿意给他做妾?”
朱佩咬牙道:“他若胆敢娶别的女人,我宁可一剑杀了他!”
“别说傻话了,快去换衣服,补一下妆,马上要吃晚饭了。”
朱佩答应一声,连忙进里屋去换衣服了,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阿雅连忙跟进里屋帮朱佩换衣。
第三百零六章 朱雀岛
黄昏时分,一名士兵在船头吹响了号角,明仁和明礼才恋恋不舍上了岸,带着沉甸甸的收获上了船。船只解了缆绳,缓缓离开了临时码头,继续向北方驶去。
船舱主堂内格外热闹,众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这次北上,范宁除了带着明仁明礼以及朱佩主仆外,还有数十名士兵。
宋朝人已经可以坐在一张大桌上吃饭,但本质上还是分餐制,每人用木盘取自己的一份饭食,各种菜肴都分成小份,盛放在小碟里,喜欢就自己取一份。
士兵们坐在另外几张大桌前吃饭,可以喝一点淡酒,范宁和朱佩、剑梅子、阿雅以及明仁、明礼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桌前,至于徐庆,他和士兵们坐在一起,他是士兵们极为崇拜的武学教头,所有士兵都想从他这里学到一两招。
朱佩就坐在范宁身边,当然,她一向坐在范宁身边,只是今天有点特别,她和范宁挨坐得很近,两人几乎是肩并着肩,很自然地给范宁斟酒,俨如一个小主妇的姿态。
明仁和明礼还沉浸在淘金的喜悦之中,这时,明仁忽然发现了异常,朱佩和范宁坐在太近了,身体都快挨在一起了,他眼睛顿时瞪圆了,不对!这两人有奸情。
他轻轻在下面踢了明礼一脚,不露声色地向对方努一下嘴,明礼抬起头,看了看范宁和朱佩,正好看见范宁情意绵绵地给朱佩倒酒,朱佩嫣然一笑,在范宁手背上掐了一把,公开打情骂俏。
明礼顿时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明礼刚要开口嘲笑二人,一块小骨头‘嗖!’的射来,正中他的额头,打得他脑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这才发现剑梅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他心中一阵发虚,连忙轻轻踢了明仁一脚,低头吃饭,明仁也看见了剑梅子眼中的杀机,他也连忙低头喝汤。
两人低头挤眉弄眼,手指在对方手背上写字交流,别人看不懂他俩的鬼画符,他们自己却很清楚,这是他们读书时练出来的作弊绝技。
“几时搞在一起的?”
“不清楚啊!会不会是上午?他们一起骑马去畜牧基地。”
“有可能,昨天吃饭他们还隔着一尺宽,今天就只剩半寸了。”
“是不是阿宁把朱佩拿下了?”
“我感觉像,回去向大娘报喜拿大红包去。”
“还有朱老爷子那边,不敲下一千贯钱,对不起这个消息啊!”
两人越写越得意,开始描绘喝喜酒的情形了。
“你们两个!”
范宁这时发现两人的异常,笑道:“还在为金砂的事情兴奋吗?”
“听徐庆说,你们淘到不少金砂,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朱佩又笑着补充道。
明仁嘿嘿一笑,财不露白,大堂里这么多人吃饭,他怎么可能把黄金拿出来。
“金砂在房间呢!我这里有一颗最大的金砂,给你看看。”
明仁从怀中摸出一颗蚕豆大小的金砂,递给朱佩。
朱佩接过金砂看了看,忍不住惊叹道:“阿宁,你看这颗金砂,居然这么大。”
范宁也接过金砂细看,他笑了笑道:“纯度还不错,不过这应该不是你们淘到最大的金砂吧?”
明礼肯定地说道:“我们敢向上天发誓,这就是最大的金砂!”
范宁把金砂扔还给他们,摇摇头道:“凭我对你们二人的了解,你们就算富可敌国,也整天会喊穷得没饭吃。”
他对朱佩笑道:“你不要问金砂,你问他们今天淘到最大的金块,看他们怎么回答?”
明仁和明礼脸一红,明礼小声嘟囔道:“你们只问金砂,我当然就回答金砂。”
朱佩气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居然对我玩这种小心思,那好,我们就走着瞧!”
明仁和明礼顿时后悔了,得罪了朱佩,以后他们日子就难过了。
明仁连忙解释道:“阿佩,不是我们不拿出来,而是后面人太多,黄金这种东西容易让人心生邪念,万一.......”
范宁笑着打圆场道:“你把你们手中的金砂送给朱佩,作为赔礼道歉,朱佩就不会生气了。”
明礼舍不得,明仁却踢了他一脚,明礼只得把金砂放回桌上。
范宁笑着把金砂递给朱佩,“别生气了,他们若不小心点,两条小命早就被人谋算了,回头我让他们把金块给你看看。”
有范宁说情,朱佩这才哼了一声,把金砂又扔给他们,“以为我真稀罕你们的金子,我就是看看而已,还给你们!”
明礼眉开眼笑地接过金砂,他悄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朱佩,“就是这个。”
朱佩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颗核桃大小的金块,足有二两重,被长年溪水打磨得十分光滑。
“这块还不错!”
朱佩把盒子递给范宁,笑问道:“也是从河里淘到的?”
“最后才发现的!”
明仁怅然叹了口气,如果他们还有时间,说不定收获更大。
范宁却对这块黄金很感兴趣,居然有这么大的金块,这说明这条河上游的山中,一定极易开采的黄金富矿。
........
船只在两天抵达鲲州外群岛,鲲州外群岛就是南千岛群岛,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北方四岛,实际上是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最大的捉择岛有三千多平方公里,比耽州还要大。
受黑潮影响,这里有很多不冻港,而且天然深水港众多,可以直接停靠万石商船,战略价值极高,范宁将北部的一系列群岛命名为鲲北群岛,其中四座大岛命名为玄武岛,狻猊岛、朱雀岛和熊罴岛。
这次天子赵祯赐给朱元丰的土地,可以是鲲州的一块地,也可以是一座岛,范宁和上次朱林达成的共识是,最好取一座岛。
当然赏赐的土地也有面积限制,不可超方圆二十里,大概就是不能超过三百平方公里。
范宁盘算一下,也只能朱雀岛最适合。
朱雀岛就是后来的色丹岛,面积约两百五十平方公里,岛上有两处天然深水良港,而且是不冻港。
范宁的船只抵达了朱雀岛,众人站在船边向岛上望去,岛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没有沙滩,岛上森林密布,远远望去,森林上栖息着一片片白色的海鸟。
或许是火山影响,海岛上海湾众多,船只几乎可以驶入,并能够直接靠岸停泊,不过在范宁的记忆中,朱雀岛只有两座冬天不冻港。
“阿宁,你好像对这座海岛很有兴趣,为什么?”朱佩不解地问道。
范宁微微一笑,“以后这就是你三祖父的海岛了,也算是你们朱家的海岛。”
朱佩眼睛一亮,“真的吗?”
范宁点点头,“你三祖父让我替他选一处合适的海岛,看来看去,只有这里最好。”
“那岛上能不能养马?”朱佩又追问道。
“我记得前方就有一片草地,我们过去看看。”
船只沿着海岛向东北方向而行,大约走出七八里,一片原野豁然出现了。
这里不是平坦的草原,而属于丘陵原野,地势起伏,时高时低,原来的嶙峋的火山岩都经过千万的风化,都变成了火山土,厚厚的覆盖在低缓的丘陵上。
由于没有生长森林,便成了约七八里宽,近三十里长的丘陵草原,这种丘陵草原和鲲州北部的草原完全一样,但比起鲲州北部数百里的丘陵草原,这里只能是一处迷你草原。
“我觉得养上万只羊和千余匹马不成问题,北面还有一处小牧场,是它的一半。”
“那冬天过冬怎么办?”朱佩担心地问道。
“这座岛南北各有一处港湾冬天不结冰,岸边也不下雪,尤其北面的小牧场,就靠近不冻港,那边可以搭建过冬的牲畜棚。”
连明仁和明礼都深深吸引住了,他们一左一右拉住范宁道:“阿宁,我们可不可以买岛啊?”
范宁揽着他们肩膀笑道:“我们范家怎么能没有自己的海外土地,你们放心好了,我有长远的计划,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也能在海外建立自己的家园。”
第三百零七章 鲸州野马
对于明仁和明礼而言,他们更感兴趣的是淘金,按照鲲族人给他们的地图,范宁很快找到了那条盛产金砂的河流。河流位于鲲州西北角,长达两三百里,深只有两尺,清澈见底,河底布满了厚厚的沙砾,只是这里十分偏僻,距离养马基地约四百余里,除了茫茫草地外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马场的马匹也不会奔跑来这里,属于完全没有开发之地。
范宁在养马基地雇了二十名鲲族人,又把徐庆留给他们,又留下三顶大帐和十天的粮食补给,并约好五天后来接他们。
安排好众人,船只随即北上鲸州。
鲸州就是库页岛,范宁原本给它起名北鲲州,但朝廷否决了这个名字,考虑到他位于鲸海北部,便起名为鲸州。
虽然鲸州的开发力度远远比不上鲲州,但范宁已经开始着手实施开发计划。
范宁并没有考虑把鲸州变成第二个养马地,他更多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鲸州,他考虑用十年时间在鲸州建成两座可容纳数万大军的军城。
一座军城位于鲸州岛最南端,和鲲州只隔一条数十里的海峡,可以从鲲州及时得到补给,另一座军城则位于黑水入海口对面,在于鲸州的中北部。
有了这两座军城,就为将来从北面进攻辽国打下了基础。
目前宋军在鲸州的最南端建立了一座小军营,已有五十名士兵成功在军营内渡过了一个冬天。
军营已经扩大,从容纳五十人变成容纳三百人,既然大宋已经将鲸州划为疆域,那么常年驻军就是必要条件了。
范宁身为筹备鲸州军政事,鲸州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全权负责。
范宁当然也在着手铺开鲸州事务,之前,他已派出一支由三名官员、五名工匠、三十名士兵和几名鲲族向导组成的勘探队,对鲸州实施为期半年的全面考察,这支勘探队已经进入鲸州半个月,目前还没有消息。
这次范宁来鲸州的另一件事,就是了解一百多匹野马的情况。
这些野马肯定是来自大陆,两晋南北朝时代北方草原进入冰期,库页岛和大陆之间的海峡在冬天也结冰封冻,大量躲避寒冷的马匹和动物以及一些部落应该就是那时候穿过海峡进入库页岛。
现在的海峡虽然在冬天时也结冰,但主要以浮冰为主,已经无法直接从陆地抵达库页岛。
这一百多匹野马引起了鲲州群牧司的极大重视,都监杨云亲自率领数十名手下和两百名鲲族人来鲸州捕捉这些马匹。
范宁的船只在最南端的海湾内靠岸,这里是天然深水良港,也是不冻港,军营就位于岸上。
范宁带着朱佩以及十几名士兵上岸前往军营。
军营占地约三十亩,由四十余座木屋组成,周围有高大密集的栅栏,还有高高的岗哨塔,这里的敌人主要是狼,去年冬天军营三次遭到狼群袭击,士兵们射杀数十头狼,但也阵亡了七名士兵。
目前的军营驻军约两百人,由一名指挥使率领,范宁刚到营门前,指挥使吴便快步迎出来,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吴参见范御史!”
“吴将军请起!”
范宁连忙扶起他,笑道:“听吴将军口音,好像我们是同乡?”
吴连忙道:“卑职是平江府吴江县人!”
“那就对了,我是吴县人,不过我同伴是吴江县人。”
他指了指身后朱佩,“这位是盛泽朱大官人的孙女,这次代表朱家来考察鲲州。”
吴听说是盛泽朱家的人,他暗暗咋舌,连忙上前行礼,用乡音道:“参见小官人!”
朱佩听到乡音,心中欢喜,连忙问道:“吴将军是吴江哪里的?”
“我是松陵人。”
“那真是同乡了。”
乡音使双方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吴请范宁和朱佩进了军营,军营内人不多,吴笑道:“士兵们都去协助抓捕野马了,只剩下十几人留守。”
朱佩见所有木屋都是架空的,下面搭建着木桩,便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房屋要架建在空中?”
“这是鲲族人的经验,冬天大雪足有一人高,如果房屋不架在空中,连门窗都开不了。”
“那岂不是很寒冷?”
吴笑了笑道:“其实倒不是很冷,冬天基本都呆在屋里,点着木柴烧火取暖,和鲲州一样,只要不出门,基本就没有事情,只是岗哨必须穿熊皮才能抵御寒冷。”
范宁带着朱佩在主屋坐下,范宁又问道:“现在驻扎鲸州有什么困难?”
“回禀御史,补给物品很充足,就是马匹太少,只有十匹马,我们平时不能去很远的地方巡视,还有就是士兵们用野果酿酒,但军规不允许在军营中喝酒,大家就偷偷喝,卑职很为难。”
范宁点点头,“马匹可以增加到五十匹,回头我给杨都监说,至于酒,我特许鲸州驻军在非战时可以饮酒。”
吴大喜过望,连忙躬身施礼,“卑职感谢御史体谅!”
范宁摆摆手,又问道:“半个月前有支勘探队上岛,吴将军应该知道吧!”
“卑职知道,卑职还担心他们人数太少,无力应对狼群,又给他们配了三十名弩手。”
范宁也有点担心起来,他安排这支勘探队时,并没有考虑到狼群的威胁。
“现在他们有消息吗?”
吴摇摇头,“鲸州很狭长,至少有两千多里,他们北上后就没有消息,或许可以问道杨都监,他们在北面捕马,有补给地,或者问问鲲族人,他们应该也知道。”
范宁一怔,“鲲族人没有全部南迁鲲州吗?”
“应该没有吧!至少我知道还有一部分鲲族人不愿南下鲲州,留在了鲸州,他们在北面,据我们约四五百里的路程,上个月,他们几个猎人遭遇狼群袭击受伤,来我们这里寻求救援。”
范宁随即又询问了一下其他情况,便准备启程北上了。
吴趁朱佩不注意,找了一个空子,小声对范宁道:“弟兄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寂寞,御史能不能安排几个营妓过来,哎!没有女人,日子实在是难熬。”
范宁笑着点点头,“应该可以,我回头安排一下。”
吴感激不尽,亲自送范宁和朱佩上了大船,船只随即启航,沿着陆地向北面而去。
.........
群牧司捕捉野马的基地就在从前鲲族人部落附近,他们搭建了数十顶大帐,范宁带着手下赶到时,正好遇到了督监杨云,杨云连忙上前抱拳行礼,“没想到知事来也来!”
“捕捉野马的进度如何?”范宁关切地问道。
“还不错,我们分成十个队,在方圆三百里内分头抓捕野马,用设网的方式捕捉,已经先后抓到了一百三十四匹。”
“那一共有多少匹?”
“之前我们只发现一个马群,后来又陆续发现了两个马群,大概有三百多匹,现在我们时间很紧!”
“此话怎么说?”
“鲸州北方现在还是冰天雪地,到四月中旬冰雪就融化了,那时马群逃去北方,我们就难抓了。”
“原来如此!”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营地,牧子用树木造了数十只大木笼,每只笼子大多放着两匹马。
“野马的公马偏多,性子凶狠暴躁,踢伤了不少人,我们就运一些母马过来,安排一公一母,它们就安静下来了!”杨云指着笼子笑道。
范宁走上前仔细察看这些野马,它们体格很大,肩高都在一米六左右,而突厥马普遍在一米五上下,而且野马体长八尺到一丈,身体以及四肢的肌肉强健,鬃毛尤其长,充满了野性气息。
杨云走上前道:“我们种马的数量太少,对战马长期繁殖不利,有了这些野马,非常有利于我们培养出优质战马。”
说到这里,杨云又遗憾道:“可惜没有抓到马王,如果抓到马王,其他两百多匹野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很容易引导回来。”
“马王是什么样子?”范宁好奇地问道。
“一匹白色的公马,长得十分雄壮,也异常聪明,我们几次围捕都被它逃脱。”
“确实很遗憾,但也让人期待。”
这时,杨云又笑道:“还有一件喜事没有告诉范知事,我们第一批小马驹出生了,一共四百三十二匹!”
范宁大喜,“有这么快吗?”
“差不多吧!我们去年三月来的,现在一年已经过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有小马驹出生,范知事,这可是大喜事,要好好庆祝一番啊!”
这对范宁当然是大喜事,有成批的小马驹出生,就意味着牧场成功了。
“是!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两人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喊:“马王奔过来了!”
第三百零八章 探矿协议
只见一匹白色的野马从远处疾奔而来,杨云顿时激动万分,大喊道:“快布网!布网!”布网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利用树木安置绳网陷阱,另一种方式是张网平铺,四周埋伏人,当马匹踩中绳网时,埋伏人同时拉起,但两种方式都容易使马匹在奔跑中摔倒,从而使马匹受伤。
但最常用的方式却是修筑一座三面包围的泥袋墙,把马赶进围墙内,然后从上方撒网,这种方式不错,杨云就是用这种办法抓到了大量野马。
不过牧子们修建的围墙在北面,而马王却冲到基地里来了。
基地的沿途布置了五面地网,四面都埋伏着牧子,他们紧张地拉着绳索,等待着马王入网的瞬间。
范宁策马从侧面闪开,这时,马王已经从前方疾奔而至,范宁清晰地看清这匹马中之王,它浑身雪白,看不到一根杂毛,肩高甚至到了一米七,四肢修长而强健,胸脯上肌肉十分发达有力,它奔跑速度极快,长长的鬃毛和马尾在风中飘扬。
马王如一阵狂风飞驰而来,它极有灵性,身体敏锐异常,布在路上的五张地网被它轻松跳过,前方数十人拉着一幅长长的绳网向它奔来,它身体忽然轻巧一转,调头向北方奔去。
北面正好来了两名骑马之人,正是朱佩和剑梅子,马王加速向朱佩的奔去,范宁大急,高声喊道:“快闪开,野马冲来了!”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朱佩的坐骑被马王冲来的气势惊得前蹄高高扬起,眼看朱佩要掉下马,旁边的剑梅子手疾,一把将即将落马的朱佩抓了过来,放在自己马上。
“阿佩,抓好了!”
剑梅子随即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地落在马王身上,马王稀溜溜一声暴叫,加速向北方奔去,只片刻便成了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不见了。
范宁催马奔上去,拉住了朱佩紧张问道:“阿佩,你没事吧!”
“我没事!”
朱佩惊魂稍定,她担心地望着马王消失的方向,“我怕剑姐会出事。”
“她武艺高强,实在不行就脱身,问题应该不大。”
话虽这样说,范宁还是比较担心,催马追了上去。
“阿宁,我跟你一起去。”
朱佩也催马跟了上来,片刻,两人奔出十几里,都勒住了马匹,只见前方来了大批牧子,他们簇拥着一匹白色雄健的骏马,剑梅子就骑在马王身上,缓步迎面走来。
“剑姐!”
朱佩催马奔了上去,一脸钦佩地望着剑梅子,“你把这匹野马降服了?”
剑梅子笑道:“只要控制好自己,别从马背上摔下来,它跑累了自然就会服从你。”
范宁也催马上前笑道:“这马王看起来很温顺嘛!”
“温顺?”
剑梅子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我控制着它,你来骑它试试看,看它温不温顺?”
“我就算了!”
范宁知难而退,它可不行骑这匹出丑。
这时,杨云大喜着奔过来道:“太感谢这位姑娘了,请姑娘把马王交给我们。”
剑梅子摇摇头,“它是我的伙伴,以后就跟随我了,我不把它交给任何人。”
“这”
杨云一脸为难地望着范宁,他不知这位武艺高强的女子身份,只知道她和范宁一起来,倒不好轻易得罪。
范宁明白这匹马王对群牧司收集野马的重要性,他想了想笑道:“要不这样吧!剑姐暂时把马王借给杨都监,等野马都收拢后再把马王还给你,你看如何?”
剑梅子虽然冷傲,但她还是要给范宁一点面子,她便点点头,“这匹马只听我的指挥,我可以帮你们。”
杨云心中虽然对马王不舍,想把它作为最好的种马,但他也知道这是无主野马,不属于任何人,既然这位武艺高强的女子降服了它,自己确实没有理由要走它。
他只得点点头答应了,“那好吧!就烦请姑娘帮忙,让马王替我们收拢野马。”
朱佩低声问范宁:“他们抓这些野马做什么?”
范宁微微笑道:“他们只是给野马搬家而已,让它们住到鲲州去,这些野马能适应鲸州的恶劣气候和生活环境,对改善鲲州马匹的血统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那这匹马王很重要吗?”
范宁摇摇头,“一匹马而已,谈不上非它不可,剑姐喜欢,就带走吧!”
.......
五天后,坐船返回了鲲州北海岸,找到了正在淘金的明仁和明礼。
“阿宁,把这条河流卖给我们吧!”
见面的第一句话,明仁便合掌哀求,“求求你了,我们愿意出高价买下这条河。”
“看样子收获很不错!”范宁笑道。
“岂止不错!”
明仁把范宁拉到一边,低声道:“这条河全是金砂,五天时间我们已经淘到了两百多斤,平均每天五十斤,简直吓死人了。”
范宁也着实吓了一跳,“两百斤黄金,折合下来就是三万两千贯钱,短短五天就能淘到这么多钱?”
这时,明礼也跑来哀求,“阿宁,把这条河卖给我们吧!”
范宁见他们态度认真,估计是真想长期做下去,他沉思片刻道:“我可以提供三个方案,你们自己选择,第一个方案,你们和鲲州签署探矿协议,帮助鲲州寻找矿产,交五千贯钱押金,时间一般是两年,这两年你们可以在河中淘金,两年后你们至少要交出三座矿山。
第二个方案,朱老爷子可以买下这片土地,你们和他商量怎么凑份子。
第三个方案,你们回去向朝廷买一份采矿证,好像有效期三年,大概五千贯钱左右。”
明仁笑嘻嘻道:“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继续淘金,你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过几个月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滚!再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让你们滚蛋。”
“好吧!让我们商量一下。”
大宋鼓励民间参与探矿和采矿,甚至还贷款给探矿者。
最典型是炼矾,宋朝十分鼓励民间和官府签署涉矿协议,首先是寻找矾土矿,官府一般给两年时间,两年内找到矾土矿并可以炼制,官府不管,两年后官府就接手你辛辛苦苦找到的矾土矿。
如果两年时间到了,想继续炼矾赚钱,必须要得到官府同意,如果官府同意那就要签署承包协议,一般每年抽两成的承包税,承包协议大概三年或者五年一签,到期后官府会评估,是收回还是继续承包。
范宁作为鲲州知事,他有权发放几张探矿证,当然不可能无限量地发放,尤其金银铜矿涉及货币,管制非常严格,一般都是官府主导,民间最多给极为少量的探矿权。
现在明仁和明礼占据了先发优势,抢在前面,或许能抢先得到一份探矿证。
一般而言,批准民间探矿采矿是由各州初审,然后报各路的监司批准后便可以实施。
鲲州上面属于海外经略府,目前还没有监司一类的职能部门,作为海外经略副使,主管海外开发,范宁自然有权力决定采矿权的申请和批准。
这也是他同意明仁、明礼在鲲州淘金的依据,对他而言,就是一句话而已。
“我们决定了!”
兄弟二人走上前道:“我们用第一种方案!”
范宁点点头,对远处的朱佩招了招手,朱佩快步走上来笑问道:“阿宁,什么事?”
“你能以你祖父的名义和鲲州签署一份探矿协议吗?”
朱佩看了一眼明仁、明礼,“是这两个家伙想做?”
范宁苦笑一声道:“如果他们不姓范,直接和他们签署倒也无妨,关键是他们姓范,我得有所回避,免得以后会有人找麻烦。”
“由我祖父签就没问题了?”朱佩又问道。
“朱家对鲲州贡献很大,还得了第一块赏赐之地,你祖父签署探矿协议,没人敢质疑他的资格。”
朱佩哼了一声,对明仁、明礼道:“我替你们承担风险,有什么好处?”
明仁和明礼商量片刻,对朱佩笑道:“淘到的黄金,分你三成,怎么样?”
朱佩顿时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
范宁却明白了,这兄弟二人看出了自己和朱佩的关系,这三成黄金哪里是给朱佩,分明是给自己。
他笑着点点头,“具体怎么做,你们商议一下,我提醒你们,探矿协议只有两年时间,最后需要找三处矿山,否则五千贯押金就没收了,当然不一定是金银矿,硫磺矿也可以。
另外,如果需要官府提供协助,比如补给、物资之类,也可以和官府签订一份提供帮助的协议,你们自己慢慢考虑。”
第三百零九章 朱佩离去
当船只返回唐县后,朱佩就要回去了。正好有一支运输松明的百艘大船要返回大宋,由一千士兵护送,朱佩便准备搭乘这支船队返回宋朝。
同行者还有明仁,兄弟二人兵分两路,明礼留在鲲州进行大规模淘金前的准备,而明仁则需要和父亲讲清楚情况,同时在大宋招募两名有经验的探矿工匠。
另外,明仁还需要回大宋采办不少东西,比如他要准备五百两黄金交给鲲州官府做探矿押金,还要再买一批茶饼和丝绸回鲲州。
他们准备招募鲲族人帮忙淘金,但鲲族人基本上对钱没有概念,用钱雇佣不动他们,必须要拿他们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他们才会视为珍宝,才肯帮你做事情。
就像群牧司是用羊来雇佣鲲族人,明仁和明礼发现,鲲族人对茶和丝绸尤其喜爱,偏偏这两样东西鲲州很少。
码头上,范宁和朱佩依依惜别,朱佩本不想离开爱郎,但在范宁的再三劝说下,她也只能离开鲲州,返回大宋。
“阿宁,你还要鲲州呆多久?”朱佩眼中含着一丝泪光问道。
范宁笑道:“我的任期是四年,已经过去一年了,那还有三年,三年一晃就过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朱佩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伤感,扑在范宁怀中痛哭起来。
明仁和明礼大为尴尬,连忙转头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码头的几名官员也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个小娘子是范知事的未婚妻,真是郎才女貌啊!
范宁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笑道:“我可能会在明年春天回国述职,那时我们就能再见了。”
“真的吗?”朱佩泪眼朦胧,仰头问道。
“当然是真的,快上船吧!”
朱佩点点头,回头将那匹白色的马王牵过来,交给范宁,“这是剑姐送给我的,以后就作为你的坐骑吧!”
范宁愕然,“剑姐肯答应给我?”
“剑姐心肠很好,只要是我的想法,她都不会反对。”
范宁抬头向远处剑梅子望去,剑梅子哼了一声,转身向船上走去。
范宁轻轻抚摸着马王,心中感动,对朱佩柔声道:“阿佩,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剑姐!”
朱佩抹去泪水,勉强笑了笑,回头对阿雅道:“阿雅,我们走吧!”
阿雅决定跟随朱佩去宋朝,开始她新的生活,她向范宁行了一个万福礼,“小官人,我走了!”
“和你义父告别了吗?”
“已经和他告别了,小官人保重!”
范宁笑了笑,“你也保重!”
他目送两人上了船,明仁上前笑道:“阿宁,我就不打断你的愁思了!”
“快走吧!再嗦,我就取消你们的探矿权。”
“我走!我走!”
明仁连忙上船,走到踏板前,他转身回头挥手笑道:“放心吧!我会你把你的信交给大伯,提醒大娘赶紧去朱家求婚。”
说完,他快步奔上了船,不多时,船只缓缓启航,朱佩站在船舷边向范宁挥手告别,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范宁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这一别又要一年了。
........
回到官衙,范宁坐在自己宽大的桌子前,只觉头脑里一阵空白,心中竟然有一种空空荡荡的失落感。
这时,门外有人高声的:“启禀知事,属下曹诗求见!”
范宁连忙将思绪拖了回来,点点头:“请进!”
曹诗快步走了进来。
曹诗是曹家嫡长孙,将来会成为曹家的第四代领袖,极受曹家重视,这次曹家把他安排来鲲州,也是为了获得政治资本。
曹诗是被天子赵祯亲自点为鲲州州治汉县的知县,目前正处于筹建之中。
“老曹有什么事情?”范宁笑问道。
“卑职想和知事谈一谈有关汉县之事!”
范宁见曹诗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心中不由好笑,便指着门口椅子道:“那边有椅子,自己拉一把坐下!”
曹诗略有点拘谨,他见范宁很随意,并没有官场上的严肃,心中也有点不好意思,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怎么样,来鲲州还习惯吧!”
曹诗点点头,“有时候我都忘记自己在海外,每天都充满干劲,就恨自己没有事情可做。”
范宁隐隐猜到了,曹诗估计是来向自己讨要差事的。
范宁微微笑道:“怎么会没有事情呢?于公于私都有事情可做吧!”
范宁所说的私事,是指曹家已经得到了养马资格,准备参与鲲州的养马,这可是曹家的大事,另外曹家想参与对日本的贸易,准备在耽州买下一块地修建港口和仓库。
曹诗摇摇头道:“曹家养马和我没有关系,我从不过问,最多安排一下族人的食宿。”
既然曹诗不想多谈曹家的事情,范宁话题一转,又回到公事上。
“有没有去过汉县的置留地?”
“已经去过了,前天才回来,那里地势不错,很平坦,离海湾很近,非常适合建城。”
“然后呢?”
范宁笑问道:“对汉县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曹诗点点头,”这就是我的疑问,汉县面积究竟有多大?准备有多少人口?另外什么时候开始建城?”
范宁淡淡笑道:“按照我的规划,整个鲲州将分为三县两监一军司,汉县、唐县和晋县,三县属于鲲州管辖,另外还有牧监和矿监和军司属于海外经略府管辖,然后移民人口大概有四千户,其中汉县两千户,唐县和晋县各一千户,所有建城和人口迁徙将在十年内完成,牧监去年已经开始,军司也有了,矿监准备今年成立。”
说到这里,范宁起身走到墙边,墙上是一幅他亲手绘制的鲲州地图,地图很大,几乎占了一面墙壁,但还远没有绘制完成,现在还只是一个轮廓。
“关于汉县的管辖范围,我大概有一个初步想法!”
范宁用木杆指着整个鲲南半岛,“我考虑除了海湾周围外,还包括鲲南半岛,还有海湾对面的这座仙女岛。”
曹诗心中一怔,连忙问道:“如果整个半岛归汉县管辖,那鲲族人怎么办?”
“鲲族人当然也是汉县的百姓,他们已是大宋子民,当然也要受大宋官府管辖,他们的孩子也要读书识字,要会说汉话,这些都是你这个知县的责任。”
曹诗默默点头,范宁又道:“汉县建城准备从今年六月份开始,等第二批日本劳工到来后就着手实施,我需要你拿出详细计划,包括县城布局,街道走向,商业区范围,码头的修建方案,村庄和农田的范围,怎么分配土地,怎么安置移民,甚至包括烧砖的取土之地,建城需要烧多大的砖等等,需要做大量细致艰辛的准备,而不是告诉我,你现在没事可做。”
范宁的批评令曹诗,他虽然志向远大,但确实经验不足,他没想到建一座县城需要做这么多的准备,他连忙躬身道:“属下知错!”
范宁随即让人把一名三十岁左右官员叫来,给曹诗介绍道:“这是经略府主薄,叫做杨智,参与了唐县的全部筹划建立,经验很丰富,我让暂时做你的副手,协助你妥善做好汉县筹建事宜。”
两人连忙躬身答应。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神情凝重地走进官房,对范宁附耳说了几句。
范宁点点头,“让外面备马,我马上就去。”
曹诗有些不安地问道:“知事,出了什么事?”
“日本劳工那边出人命了,你们跟我一起去吧!然后我们直接去汉县。”
第三百一十章 出了人命
第一批三千名日本劳工已经在鲲州劳作了一个多月,他们的第一期任务是伐木,在无边无际的茂盛森林中开辟一条宽两百步,长一百二十里的通道,然后将地面夯实,使地面寸草不生,便形成一条连接唐县和汉县的官道。当然,施工方案是先开辟一条宽十步的狭窄通道,然后再逐步拓宽,计划用两年时间修通这条道路。
宽约十步狭窄通道已经开辟完成,这个比较容易做到,现在日本劳工正在拓宽通道。
施工一个多月后,第一个死在修路中的日本劳工出现了,他并不是劳累而死,而是被一棵巨大的松树倒下砸死。
工伤在所难免,但不管怎么说,施工中出了人命,还是需要主官赶到现场。
伤亡现场位于唐县西北四十里处,范宁带着十几名官员和士兵一路疾奔,中午时分,抵达了伤亡现场。
伐木并没有停止,依旧在继续,劳工们伐木并不是刀斧砍断树木,而是先用绳子把大树连根拉到,这样就不会留下树桩成为筑路的障碍,然后将树桩锯掉,树桩和树枝用来在营地里烧火做饭,或许用来取暖,而粗壮的树干则是造房子的优质材料。
如果遇到琥珀木,则需要另外专门储藏存放。
范宁和众人停住了脚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百余名劳工正在拉拽一棵巨大的松树,他们用五根粗大的绳索捆绑在树干上,二十人一根绳索,正在一名营头的喝喊声中一起用力拉拽,树根上的泥土正逐渐隆起,大树开始倾斜,这时,营头大喊一声。
众人丢下绳索向两边奔逃,高达十余丈的大松树轰然倒下,树根被彻底拔起,地上出现一个大土坑,几条蛇惊慌游走,被劳工用石头砸死。
十几名劳工立刻上前分解树木,四名劳工用大锯在树根处来回拉锯,其他劳工则用小锯子锯掉树枝,把树枝收集起来。
土坑也被两名劳工迅速填平,百名劳工的目标又转向另一棵大树,他们分工合作,效率颇高。
范宁来到一座大帐前,负责这一带伐木的官员正是苏亮,他连忙上前见礼。
范宁翻身下马,问道:“死了多少劳工?”
“死一个,伤一个,受伤者是左臂折断,死亡者是砸头上,脑浆迸裂,当场死亡。”
“尸体还在吗?”范宁又问道。
“尸体已经被他几个同乡火化了,骨殖装在陶罐里,准备带回去给他家人。”
“其他劳工情绪怎么样?”
这才是范宁关心的,工伤事故很正常,但他不希望引起什么事端,影响到伐木工程的进度。
“属下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情绪,劳工们依旧在干活,应该是比较寻常的事故,伐木还是比较危险,尤其在树木倒下时,必须准确判断树木倒下的方向,这个死者就是判断失误,反而跑到树木倒下的一边,正好被大树砸中。”
“这边有多少伐木劳工?”
“大概七百余人!”
范宁随即道:“把他们集中起来,我有话要说!”
范宁深谙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很多风波都是源于一些毫不起眼的小事,尤其在处理劳工伤亡之时,如果一开始不处理好,以后当劳工伤亡越来越多时,那时很可能就会引发巨大的工潮,迫使鲲州不再使用日本劳工,这就会严重影响鲲州的发展。
所以处理好第一起劳工伤亡事故,使它成为一种制度,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纠纷就能避免。
不多时,七百余名日本劳工被集中起来,范宁站在一只树桩上,面前简陋的大桌上放在一只大陶罐,陶罐里正是被砸死劳工的骨灰。
范宁高声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一起事故,一名叫做小田喜的工人被倒下的大树砸中,不幸身亡,对此,我们深表哀悼!”
给范宁当翻译的官员是经略府从事程清,程清是长崎港宋商领袖程德兴的儿子,几个月前正是他及时赶来向宋军通报军情,才使宋军设下陷阱,全歼了平野吉的船队。
程清并没有返回长崎,而是受范宁的邀请留在鲲州,出任经略府从事,负责翻译事务,算是由商路步入政途。
范宁随即又道:“我们尽力保证劳工的食宿,让所有劳工有充足的体力从事伐木,我们也希望大家能在三年后平安回家,但伐木过程中的危险却难以预料,每个人都会遭遇树木倒砸或者毒虫袭击的危险,既然危险难以避免,那我们就需要做好两件事,一是做好防护,尽量避免危险发生,第二是做好抚恤,让每个不幸者的家人能得到补偿。”
所有劳工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全身贯注地听翻译给出的答案,他们当然关心伤亡的补偿,这涉及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下面我宣布如何补偿伤亡者,我们会按照大宋矿山伤亡补偿的标准给予大家,如果因为劳作而不幸身亡者,每人将补偿一百贯钱,也就是百两银子,因劳作而受伤者,将视情况补偿二十到五十两银子不等,但前提是因为劳作而受伤,但如果是由于个人原因,比如两人自身的仇怨而打架致死,官府一两银子也不会补偿。”
“所有补偿银子,我们会亲手交到他家人手中,不会交给日本官府。”
这次召集劳工宣布补偿方案虽然很简短,但它却起到了稳定人心、消除顾虑的重要作用,它使劳工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没有后顾之忧,劳工又重新投入到繁重而危险的伐木劳作之中。
处理了意外工伤事件,范宁又带着众人沿着狭窄的小道迅速向北疾行,天黑时,一行人抵达了西北海岸。
在鲲南半岛顶部,一南一北分布着两座海湾,南面的海湾便是鲲南湾,第一座县城唐县就坐落在鲲南湾的北岸,西北方向的海湾还没有正式起名,但大家都叫它鲲北湾,未来的鲲州州治汉县就准备设立在这里。
准备建立汉县的位置就是后来札幌所在地,这里同时也将是鲲州的第三大牧场,和其他北面和东面的丘陵牧场不同,这片牧场是平原牧场,是一片十分辽阔的平坦草原,面积达四千平方公里,这里冬天虽然寒冷,被大雪覆盖,但马匹可以转场到温暖的东部牧场过冬。
范宁把这片草原叫做幽云草原,这里其实是最好的农业区,只是鲲州将来人口不多,不需要太多农业,鲲南湾的农业区足以养活鲲州所有军民,将来汉县主要以渔业和冶炼业为主,生产大量的鱼干和金银运回大宋。
所以幽云草原将成为鲲州的第三大养马基地,目前曹家有意接手这片牧场,为大宋蓄养战马。
夕阳的映照下,众人在草原上纵马奔驰,范宁的战马叫做暴雪,就是剑梅子送给范宁的马王,四肢修长,肌肉强健,飞奔速度快如疾影,片刻,便将众人远远抛在身后。
前方便是深蓝色的鲸海,夕阳已经落下海面,在余晖的浸染下,海面上仿佛有一片片火焰在燃烧,再向前走便是数十丈高的悬崖,海浪拍打着礁石,再向北走十几里,地势逐渐降低,会出现一座天然良港,这里便是汉县的建城所在地,目前有一座工程营地,有三百士兵和数十名工匠驻扎在这里。
这时,众人追了上来,曹诗笑道:“我们就怕知事控制不住这匹马王,大家一路都很担心!”
范宁笑骂道:“你这个浑小子居然敢说我会掉下悬崖?”
“我们只是担心!”
“呸!就算我控制不住战马,难道它会自己往悬崖下跳,马王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众人都笑了起来,范宁又道:“加速去营地!”
他调转马头,带着众人向十几里外的营地疾奔而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媒人消息
木堵镇的范氏医馆早已在平江府赫赫有名,很多外州病人也慕名而来,寻求医治,馆主范铁舟的接骨定位技术堪称一绝,很多骨折被治好后,或多或少都会留下隐患。但范铁舟不会,他治好的骨折几乎都能恢复原状,药好、技术好、人品好,被誉为江南最好的外科医师。
范氏医馆虽然没有搬走,还在木堵镇,但它买下了两座临街楼房,把它打通,在院子里修建了病房,可以容纳二十名患者住在医馆内,这便使得患者恢复初期的效果极好,为最后的康复打下良好的基础。
这天上午,一艘乌篷大船缓缓停在木堵镇码头上,张三娘带着女儿阿多和两个小丫鬟从船里出来。
“娘,在家里等不是一样吗?干嘛非要来镇上?”阿多小声埋怨母亲。
阿多已经八岁了,眉眼长得和兄长范宁极像,但要比兄长清秀得多,父亲给她起了名字叫做范静,和兄长范宁是同一个意思。
阿多从小就很懂事,尤其孝敬年迈的祖母,每天都要跑去陪祖母聊天,去年从京城回来后,父亲给她请了一个女先生,开始教她读书识字,学习绘画和茶道,今天阿多本想在家里练习绘画,却被母亲一起拉来镇上。
她心中虽然有点不高兴,却不敢说什么,只得一路撅着小嘴。
“阿多,这可是你哥哥的终身大事,你还不关心?”张三娘不满地批评女儿。
“我当然关心哥哥,我只是说没必要来镇上,说不定刘院主会去村里。”
“他不会去村里,肯定是来找你父亲,你爹爹忙,说不定半夜才回来,我哪里等得了?”
这两天张三娘颇为兴奋,儿子的一封来信让她两天都睡不好觉,信中说她可以去向朱家求婚,这让张三娘激动异常,她可是做梦也希望朱佩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很多年前,她第一见到朱佩时,她心中就有了这个愿望。
只是朱家的孙女高高在上,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能高攀得上,她只能把这个愿望当成梦想,但儿子异常争气,让这个梦想一步步要变成现实,让张三娘怎么能不期待。
这不,今天一早,丈夫委托延英书院的刘院主去吴江朱府,给儿子做媒提亲。
张三娘快步走进医馆,正在给病人看病的阿庆连忙起身行礼,“师娘好,师父去延年青药房了!”
“哦!你忙吧!我自己去找他。”
阿庆又偷偷向小师妹眨眨眼,这才一本正经地继续给病人看病。
张三娘走出医馆,却一眼看见了明仁,张三娘连忙招手,“明仁!”
“啊!是大娘。”
明仁连忙上前行礼,“大娘怎么来镇上了,阿多也来了。”
张三娘笑眯眯问道:“你不是要去京城吗?怎么还没走?”
“我下午就出发,这两天在平江府采购了不少东西,寄存在朱老爷子的仓库里。”
明仁又从怀中摸出一颗鸽卵大的明珠,递给阿多,“大哥送你的,拿着玩吧!”
“谢谢明仁哥!”
阿多乖巧地行一礼,笑着接过珠子。
张三娘又担忧地问道:“明仁,你觉得向朱家求亲,会不会被拒绝?”
明仁一笑,“大娘就一百个放心,我心里有数得很,朱老爷子肯定会答应。”
“你这么有把握?”
“大娘,阿宁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他如果和朱佩没有成功,那他就会成为驸马了。”
张三娘吓了一跳,“你说公主会嫁给我家阿宁?”
“当然会,曹家就一心想把女儿嫁给阿宁,京城那么多皇亲国戚,哪家不想把阿宁招为女婿,若不是阿宁和朱佩感情很深,依我看,和朱家联姻利益并不算最好。”
“胡说!我就喜欢阿佩,不准你用商人的想法来算计。”
“当然只是这样说,阿宁和朱佩的关系在鲲州已经公开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呢!我们大家都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
张三娘笑得合不拢嘴,“你是说他们在鲲州已经成为一对了?”
明仁重重点头,“走得时候,朱佩扑在阿宁的怀里,哭得跟泪人一样,我和明礼就恨不得变成两根树桩子。”
“明仁大哥,你和明礼哥干嘛要变成树桩子?”阿多仰着小脸问道。
明仁挠挠头,“就是太尴尬了,变成两块石头也行。”
“我明白了,明仁哥也想找个大嫂了。”
张三娘眼睛一亮,“对啊!明仁,你娘写信来让我帮你做媒,我看许员外家的.......”
“大娘,我还事,先走一步。”
明仁听说给他做梦,吓得他慌慌张张地跑了。
“这些孩子,做官的做官,做生意的做生意,就是不想成家!”
望着明仁逃远的背影,张三娘不满地嘟囔道。
这时,阿多拉了拉母亲的手,“娘,爹爹和刘院主来了!”
张三娘一回头,只见丈夫和刘院主正向这边走来,两人谈笑风声,看样子做媒的情况不错。
张三娘心中一喜,连忙迎上前问道:“刘院主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院主笑眯眯道:“谈得顺利就回来得早,我估计你们也着急,就回绝了朱大官人挽留我住几天,连夜赶回来。”
“那谈得怎么样?”张三娘急问道。
“我刚才给铁舟也说过了,七成满意。”
张三娘心中掠过一丝阴云,什么叫七成满意?她不解地望向丈夫。
范铁舟道:“刘院主说,朱老爷子当时就一口答应,但朱家有人反对,所以叫做七成满意。”
“是谁反对?”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去坐一下吧!”
范铁舟夫妇带着女儿来到刘院主开的茶馆里,四人在一间雅室内坐下,刘院主给阿多要了几盘点心。
他这才缓缓对范铁舟和张三娘道:“你们应该知道吴江柳家的情况吧!”
范铁舟点点头,“我知道,在吴江也是有名的官宦人家,仅次于朱家。”
“可柳家和我家阿宁有什么关系?”张三娘不解地问道。
“大娘子莫急,听我慢慢说!”
刘院主笑了笑又道:“柳家是吴江仅次于朱家的大家族,和朱家世代联姻,朱佩在很小的时候,大概在进延英书院读书之前,柳家便看中她了,正好柳家有个嫡孙,叫做柳然,比范宁大一岁,当时也是县士,和范宁同一年考上童子科进士,去年授扬州刺史判官,今年转任丹阳县丞........”
张三娘有点明白了,“这个柳然也想娶朱佩,对吧!”
刘院主点点头,“正是如此,柳然的父亲还是朝廷有实权的高官,朱佩的二祖父朱元骏一心想撮合朱佩和柳然,听元甫说,甚至为了这件事,朱元骏和老三朱元丰反目了,当然,他们兄弟的矛盾本来就很深,这件事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范铁舟眉头一皱,“朱家也不光朱佩一个小娘子,朱元骏应该也有自己的孙女,为什么盯住朱佩不放?”
“问题就在这里,那个柳然一心要娶朱佩,据说是非朱佩不娶,整个柳家都在为这件事向朱家施压了。”
张三娘顿时大怒,“那个姓柳的比起我家阿宁,差十万八千里都不止,他还想跟我家阿宁争朱佩,他配吗?”
刘院主苦笑一声道:“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朱元骏可不是这样想的,他现在仕途不顺,估计想借助柳家的力量,而且当初他就是他答应柳家,把朱佩许给柳家,他要维护自己的家族权威,他一直坚持把朱佩许给柳然。”
“这次就是朱元骏反对?”范铁舟问道。
“朱元骏本人在京城,这次是他长子反对,其实就是朱元骏的意见了。”
张三娘更关心自己的儿子的婚事,她急问道:“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刘院主微微笑道:”既然朱佩祖父同意了范家的提亲,那下一步就是准备礼物去求婚了,用不着考虑礼物是否贵重,关键是要有诚意,我觉得用传统的大雁就很合适。”
“那刘院主觉得什么日子去求婚比较好?”
“我和朱佩祖父已经定下来了,五月初十是求婚的良辰吉日。”
沉默片刻,范铁舟问道:“如果朱元骏坚决反对怎么办?”
刘院主摇摇头,“那是朱家内部的事情,我们不用管,不过,万幸的是,朱佩不是朱元骏的孙女。”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家族恩怨
媒人在婚姻中的地位极为重要,所以自古就有明媒正娶的说法,媒人上门属于婚姻六礼的第一步,叫做纳采,又叫议婚。媒人代表委托人来试探性提出联姻的可能,如果被拒绝,求婚者也不会颜面扫地,毕竟是媒人被拒,双方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在面子社会里极为重要,媒人的作用就体现在这里,适当的维护了求婚者的颜面。
刘院主代表范家前来提亲之事立刻传遍了整个朱家,在朱家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柳家三次求婚都被朱元甫以各种理由拖延或者婉拒的情况下,他却答应了范家的议婚,无疑会严重恶化朱柳两家的关系,这让致力于维护朱柳两家关系的朱元骏一房深感忧虑。
朱元骏的长子朱孝臻在得知范家的媒人上门后,便第一时间亮明态度,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他在劝说大伯父的同时,又用飞鸽传信的方式,将这件事紧急告诉了身在京城的父亲。
这天下午,一艘船迅速驶来,停靠在朱家码头上,朱孝臻脸色阴沉地走下船,快步向府中走去。
朱孝臻年约四十岁,按照祖父的安排,朱家三房中,老二朱元骏一房从政,老大朱元甫守田,老三朱元丰经商。
但很多事情并没有跟随朱老太爷的安排轨迹发生,朱元甫的儿子朱孝云考上进士,从政为官,朱元甫也没有完全守田,朱家的钱铺和彩帛铺依旧掌握在朱元甫手中。
而朱孝臻应该从政,但他却没有考上进士,再加上朱元骏觉得他资质略差,便将家族唯一一个荫官指标给了朱孝臻的兄弟朱孝覃,目前朱孝覃出任岳州通判。
失去了当官的希望,朱孝臻就负责在家乡办学,培养朱氏门生,主管朱家的家族内务。
朱孝臻刚从柳家回来,带回来了柳家的愤怒,让他心情十分糟糕。
朱孝臻直接来求见伯父朱元甫,不多时,他走进了朱元甫的书房,朱元甫正坐在桌前欣赏一块刚得到的奇石。
“侄儿给伯父见礼!”
朱孝臻躬身给朱元甫行一礼,朱元甫笑眯眯道:“孝臻,我这块太湖石叫别有洞天,里面结构很令人惊奇,你猜猜,阿佩花多少钱买下的?”
朱孝臻只得苦笑一声道:“应该价值不菲!”
“它确实价值不菲,但阿佩只花了一贯钱就把它买下了,这种好事情可不是能常常碰到的。”
朱孝臻哪有心思和大伯谈石头的事情,他小心翼翼道:“侄儿想和大伯再谈谈阿佩的事情,侄儿刚刚从柳家回来。”
朱元甫迅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吧!”
朱孝臻连忙道:“侄儿今天和柳老爷子谈了两家联姻之事,也希望能用一种变通的办法解决僵局,比如将钰儿许给柳然。”
朱钰是朱孝臻兄弟朱孝覃的女儿,比朱佩小一岁,朱元甫心中冷笑一声,不露声色道:“然后呢?”
“然后朱老爷子坚决不肯答应,他说十年前就和大伯谈这门婚事,大伯总是以各种理由拖延,现在居然要把阿佩许给别的人家,不给柳家一点交代,这是对柳家巨大的侮辱,柳家需要重新评估两家的关系。”
“佩儿不嫁给柳家,就是对柳家的巨大侮辱吗?”
朱元甫冷笑道:“什么时候朱柳两家的关系要靠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来维系了?”
朱孝臻连忙解释道:“大伯,或许柳家觉得尊严受到伤害,毕竟柳家提这门婚事已经十年了。”
朱元甫缓缓摇头,“你完全看不到问题的实质。”
说到这,朱元甫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朱孝臻,“为什么柳倬有意见他却不来找我,而需要你上门去解释?什么时候柳家变成如此傲慢?以前可是柳家三天两头上门来拜访朱家,现在呢?现在已经是五月了,柳倬今年还没有上门过一次,你不觉得柳家已经不把我们朱家放在眼里了吗?”
朱孝臻低头小声道:“侄儿觉得还是因为朱佩的事情让柳家不满,才导致朱柳两家关系倒退!”
“你坚持这样认为?”朱元甫冷冷地看着这个侄子。
“是!”朱孝臻毫不犹豫地回答。
朱元甫摇摇头,“那你去吧!”
“可是佩儿之事.......”
不等他说完,朱元甫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我觉得你不用在佩儿之事上考虑太多,这件事自然由我来做主,你倒要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把罗汉门打开,大门上的锁都已经生锈了。”
朱孝臻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大伯一点不考虑我们的感受,一意孤行,就怕罗汉门打不开,金池门也会关闭了。”
说完,他铁青着脸转身便快步离去,朱元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暗暗摇头,什么人生什么样的儿子,这话一点不假啊!
盛泽镇的朱府占地约两百亩,它实际上是由三座府宅组成,朱氏三兄弟和他们的子孙各占一房,就像红楼梦中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关系。
三座府宅呈‘品’字型结构,朱元甫的宅在品字上部,而朱元骏和朱元丰分别在下部的左右,分别叫做上府、左府和右府,三座府宅之间各有大门相连,左府和右门之间的连接门叫做罗汉门,已经快十年没有开启过,上面的大锁已经生锈。
朱元骏和朱元丰关系十分僵冷,以前老太太还在时,他们至少表面上还装得比较和睦,老太太去世后,他们兄弟二人便不再伪装,包括两房的子孙也互不往来。
而金池门是朱元甫府宅和老二朱元骏府宅的联系门,目前敞开着,两府子弟也常在一起。
所以朱孝臻在情急之下,说出了金池门关闭的难听话,实际上就是威胁朱元甫,如果朱元甫在这门婚事不肯让步,那么就还会导致朱家的分裂。
朱元甫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心情也颇为沉重,他不知道朱孝臻说的话,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他的父亲的态度,竟然说出朱家分裂这种让人心寒的话。
这时,一个俏丽的身影悄悄出现在朱元甫身边,“阿爷,二叔又来吵架了?”
来人正是朱佩,这两天二叔为了她的事情和祖父争吵了很久,让她心中颇为不安,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导致朱家内部关系恶化。
朱元甫疼爱地拍了拍宝贝孙女的头,虽然这个孙女瞒着他私自跑去鲲州,把他气得够呛,但她回来后,拉着他胳膊撒撒娇,朱元甫心中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坐下来,阿爷告诉你。”
朱佩乖巧地坐在祖父旁边,朱元甫在自己的宽椅上坐下,他凝视屋顶片刻,缓缓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二祖父对我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我就护着你三祖父,每次他欺负你三祖父,便会被我狠狠训斥一通,原指望他长大后能明白兄弟感情,只是没想到,他却在兄弟不睦的路上越走越远。”
“为什么会这样?”朱佩不解地问道。
朱元甫苦笑一声道:“你二祖父从小聪明过人,堪称神童,三岁识字,五岁写诗,六岁就写了一笔好字,被你曾祖父疼爱得不行,就连晚上睡觉也要把他安排在身边,这就渐渐养成了你二祖父骄傲自大的性格,也导致他从小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瞧不起任何人。
这种优越感已经刻进他骨子了,他对我还稍好一点,毕竟是同母胞兄,但他对你三祖父却鄙视之极,你三祖父小他三岁,被他辱骂踢打是家常便饭。
而我又坚决护着你三祖父,所以导致他心中对我也有了恨意。”
“小时候的恨意,现在还会有吗?”
“已经五十年过去了,按道理应该没有了,但当初你曾祖父做错了一件事,最终却导致我们兄弟之间产生了一种不可愈合的裂痕。”
“阿爷说给我听听,什么事情?”
“就是我这个吴江县公的爵位,本来应该是属于你二祖父的,你曾祖父极力要求把这个爵位给你二祖父,天子也答应,听说连旨意都拟好了,但就因为贵妃娘娘不同意,要求长子封爵,改变了天子的想法,最后这个爵位落在我头上。”
“可这是贵妃的意思,和阿爷有什么关系?”
“贵妃和我从小就兄妹情深,却和你二祖父关系不好,你二祖父一直认为是我影响了贵妃,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爵位,我再三解释,虽然表面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我知道,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这次他为柳家之事向我发难,里面其实隐藏着几十年的恩怨,当然,还和他娶了柳家的长女有关系,更何况,柳家也是想用这件事把我们朱家踩在脚下。”
第三百一十三章 正式求婚
朱元甫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朱佩敦敦教导。“朱柳两家相交已近百年,百年的交情沉淀,会因为一门婚姻不顺就从此交恶?我绝不会相信,根子还是出在这两年朱退柳进之上。”
朱佩点点头,“我听爹爹说,这两年朱家仕途不顺,使朱家的地位受到很大影响,二祖父为此很着急。”
“哼!那是他自己愚蠢,早年去抱丁谓大腿,身上烙上了丁党的印记,要不是天子念贵妃旧情,他早就被贬了。
朱家这几年仕途不顺还是出在你二祖父身上,母亲过世,应该丁忧三年,他守孝两年就急不可耐复出了,我劝他再等一年,他却担心自己的机会没有了,天子虽然没说什么,心中肯定不喜,他渐渐不被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停一下,朱元甫又道:“朱家仕途不顺,而柳家因抱张尧佐的大腿而混得不错,柳云已升为吏部侍郎,柳家心中就看不起朱家了,想从此压朱家一头,变成柳上朱下,柳倬今年以来还没有上门拜访我一次,以为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就在等我上门去拜访他吗?”
“所以柳家坚持要孙女进他们柳家门,就有这个意思?”
“从来都是柳家嫡女嫁到朱家来,朱家庶女嫁给柳家,这是惯例,如果我把你嫁去柳家,性质就变了,当初柳倬提出这个要求时,我就一口回绝,朱柳两家绝交可以,但要朱家屈服于柳家,做梦!”
“但二祖父却屈服了。”
朱元甫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冷冷道:“他是只管自己的仕途,拼命讨好柳家,哪里考虑过朱家的尊严?”
..........
六礼中的第二步是问名,也就是男方家将双方八字进行测命,如果是大吉之兆,那就要进行第三步,正式求婚,订下这门姻缘。
问名只是一个形式,从来没有八字不符的情况如此,任何一个算命者收了钱,都会大大恭维一番,天作之合等等,以至于宋朝民间已经直接把这一步跳过去,省一点算命钱。
但大户宦官人家,这一步却不可少,范铁舟和张三娘去灵岩寺请高僧测了两人的八字,当然也是天和良缘。
范铁舟随即行了祭雁礼,带着用彩绸扎好的大雁等礼物以及灵岩寺高僧测命结果,亲自送去吴江朱府。
这是六礼中的第三步纳吉,既是把天作姻缘的结果告诉女方,同时也是正式求婚,一旦朱家收下了礼物,双方交换定帖,那就是求婚成功,这门婚姻也就算基本定下来了。
当然,这个时候还是可以反悔,男女双方要见上一面,这一点上宋朝值得表扬,充分考虑了婚姻双方当事人的意愿,不像后来的明清,新郎新娘非要等到洞房花烛夜才知道对方长得啥样。
这时,双方嫌对方长得不如意,明明说男方长得老相一点,现在看却完全是一个糟老头,明明说女方是个美娇娘,现在却变成女汉子,任何一方不满都可以反悔。
而且男方要赔偿女方两匹绸缎,算是精神损失费。
如果这次见面男方看中女方了,男的就需要拿一支金钗插进女方的冠髻之中,这叫‘插钗’,表示男方同意了,而女方同意就便宜得多,羞涩点点头就行了。
正是因为纳吉后还能反悔,所以纳吉时送的求婚礼就不能太贵重,否则容易出现纠纷。
范铁舟送来的礼物除了大雁外,还有就是定帖,以及一支金钗。
朱佩和范宁非常熟悉了,他们不需要再见面,所以直接把金钗送来,所谓定帖就是一份情况说明,姓名、年龄、籍贯,家里有几亩田,有几间房,有多少存款,本人做什么工作,什么职务,工资多少等等,都要在定帖一一交代清楚。
女方定帖则要写清楚嫁妆多少。
宋朝人很实在,婚姻不仅要考虑门当户对,更要考虑财产情况,一般而言,男方的定礼、聘礼和财礼都有规矩的,可以不写,但女方的聘礼则一定要写清楚。
这就是宋朝和现在不一样的地方,嫁女要送丰厚的嫁妆,所以宋朝生女儿要吃亏一点。
范铁舟来到朱府,在大门口等了片刻,朱元甫得到消息,亲自出来迎接,笑眯眯道:“范员外,稀客啊!”
现在的范铁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刚洗脚上岸的小医师了,他现在名气很大,又有正六品骁骑尉的勋官,在木堵镇也是仅次于刘院主的第二个大员外。
范铁舟抱拳笑道:“今天是为纳吉而来,希望没有给大官人带来困扰。”
“哪里!哪里!我一直在等候,请吧!我们去客堂细谈。”
两人走进府门,来到客堂,管家将范铁舟带来的礼物送了进来,主要有三样,放在三只盘子里,一是用彩绸包扎的大雁,这是必须之物,其次是一支金钗,这是行插钗之礼,如果男女双方都已见过面,就直接送钗,再其次是定帖。
这三样都是必须的求婚礼物,男方家也可以另外给一些其他礼物,主要用来表达诚意。
在盘子里除了金钗外,还有一只很小的银锁,这是范宁出生时带的长命锁,一直带到三岁,这是给朱佩的,并不算是礼物,但这把银锁却表达了范家对这门婚事的诚意。
“这是纳吉之礼,还望朱大官人收下为盼。”
朱元甫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范铁舟,“这是我孙女的定帖,请范员外收下!”
范铁舟吓了一跳,这份定帖至少有半寸厚,说明女方的嫁妆将极为丰厚,他连忙恭敬接下来,。
“感谢朱大官人对犬子厚爱!”
朱元甫微微叹息一声,“我第一次见到阿宁,就觉得他与众不同,而且他居然和佩儿同窗同桌,这就是缘分啊!说实话,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
范铁舟也笑道:“拙荆对阿佩尤其喜欢,常常说,若我家宁儿能娶朱佩,那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这门婚事我们也期盼了很久。”
朱元甫呵呵大笑,“那就叫前世缘约定,今世姻缘,希望这门婚姻,能使我们两家真正成为一家人。”
“那是一定的!”
范铁舟又问道:“不知朱佩的父母要不要.......”
朱元甫摆摆手笑道:“阿佩的父母范员外不用担心,阿佩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她的婚事就由我来做主,这一点我和佩儿的父母早有约定,况且阿宁可是百年罕见的俊杰之才,年纪轻轻就已成为一州军政主官,为大宋开疆辟土,能得这样的佳婿,也是佩儿父母的福气。”
范铁舟一颗心放下,又道:“还有就是婚期,大官人也知道,阿宁身在海外,还要在鲲州任职三年,他在来信中说,明年三月要回京述职,我们能不能趁他回京之机把两人的婚事办了。”
朱元甫点点头,“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朱元甫又令丫鬟去把朱佩叫来,片刻,朱佩快步走进客堂,朱元甫笑道:“这是范宁的父亲,你应该见过,给范员外见过礼吧!”
朱佩满脸羞涩,盈盈给范铁舟行一礼,“佩儿见过叔父!”
范铁舟见朱佩俏丽端庄,有旺夫之相,他心中高兴,连忙拾起银锁递给她,“这是我家阿宁幼时佩戴的长命锁,就交给你保管吧!”
“谢谢范叔父!”
朱佩脸更红了,怯生生接过银锁。
朱元甫又笑道:“过几天我们也搬去木堵镇,到时大家很近,阿佩有时间就去陪陪阿宁母亲。”
范铁舟大喜,“这是最好不过了。”
朱佩不敢多说,又行一礼便告退了。
范铁舟见时辰不早,便又和朱元甫约好了纳征的日期,也就是下聘礼的日期。
宋朝男方的聘礼要送三礼,分别叫做下定礼、下聘礼和下财礼,下定礼一般是求婚成功的第二天就要送,送一坛酒和八色绢绸,但最重要是下聘礼,女方家一旦收下聘礼,这门婚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下完聘礼后,紧接着就是下财礼,一刻都不得清闲。
三礼下完,就是迎亲了,但因为他们情况比较特殊,范宁人在海外,所以先下完三礼,把这门婚姻定下来,等择期再举行婚礼。
范铁舟离开朱府,朱元甫亲自送他上了船,就在范铁舟刚走了不到一里,迎面来一艘快船,船上之人让范铁舟一下子愣住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辽国来使
船上之人正是四弟范铜钟,他穿一身白绸深衣,腰束革带,头戴纱帽,后面还跟着两名随从,加上他俊朗的外貌和挺拔的身材,倒显得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范铁舟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兄弟了,上次见到他还是在去年的族祭上。
范铁舟因为是副族长,忙碌族祭,没有时间和四弟细谈,只是听老三说,四弟替朱家做事,好像混得还不错。
范铁舟也知道这些年四弟遭遇颇为坎坷,五年前,他妻子因为过于肥胖而在睡梦中去世,岳父把他告上官府,说妻子被他害死,这件事闹得很大,多亏一个医师作证,说四弟妻子已经窒息几次,都被及时救醒,四弟这才得以清白。
三年前,范铜钟又娶了吴江一个王姓大户的女儿为妻,去年初生了一个儿子。
“铜钟!”范铁舟挥手大喊。
范铜钟一回头看见大哥,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让两船靠拢,他跳上范铁舟的船上笑道:“大哥不会是来求亲吧!”
范铁舟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求亲?”
“消息都传开了,我今天是来报帐,所以特地来问一下这件事。”
“来!我们坐下说话。”
范铁舟拉着兄弟在船舱坐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酒和两个小杯子,斟了两杯酒笑道:“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事?”
范铜钟沉吟一下道:“我在哪里做事连娘子都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哥,希望大哥替我保密。”
“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去乱说。”
范铜钟喝了杯酒才道:“我现在是朱记钱铺的大管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巡视各地钱铺,过两天我还要去成都府,在那里要再开两家钱铺,我在那边至少要坐镇三个月。”
“不错啊!你什么时候当大管事的?”
“快三年了,老爷子待我不薄,每月给我一百贯的底俸,年末还有丰厚的花红,说实话,我已经心满意足。”
范铁舟点点头,“我本来还想和你谈谈,让你去京城帮老二,他那边缺人,既然你混得不错,那就算了。”
范铜钟摇摇头苦笑道:“年轻时做了很多蠢事,要不是老爷子帮我走上正途,我还不知道怎么堕落,我前妻去世,也是老爷子帮我打点,才让我没有被县衙屈打成招,做人要有信义,我还是要尽力把事情做好,回报他的一番知遇之恩。”
范铜钟的这番话让范铁舟大为欣慰,一直让全家人头疼的四弟终于成熟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范铜钟,“这个给小侄儿,算是我这个大伯给他的一点心意。”
“多谢大哥!”
范铁舟拍拍兄弟的肩膀,“有时间去看看父亲,他还常念着你,还有弟媳,让她带侄儿去家里坐坐,你大嫂肯定会欢迎他们。”
范铜钟点点头,“我去成都府之前,要去看看他们。”
范铜钟告辞走了,范铁舟望着兄弟的船只走远,他望着天空的一朵朵白云,心中倍感振奋,家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范家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范家及时送了定礼、聘礼和财礼,媒人刘院主又和朱元甫敲定大致的婚期,朱元甫搬回了木堵镇,设宴款待镇上的父老乡亲,整个木堵镇都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气氛中。
但喜庆中也隐藏着一丝不愉快的因素,在范家下聘礼的第二天,朱元骏赶回了吴江朱府,和兄长大吵一场,又将几十年前的老底悉数掀了出来,兄弟二人从此翻脸。
三个月后,朱元骏一房数十口老小集体搬去了京城,朱家面临分裂的趋势。
......
时间又到了第二年的一月,大宋至和三年。
这段时间,朝廷政局比较混乱,主要天子赵祯在新年大朝忽然中风,病倒在床榻上,已经半月不能理朝,大臣都忧心忡忡。
上午,右相文彦博在政事堂召集相国们议事,包括左相富弼,两名副相程琳和王尧臣,以及知枢密事韩琦。
众人刚坐下,茶童便给众人上了茶,文彦博喝了口茶,对众人道:“今天一早我问了御医,说官家的病情已经好转,前两天已能开口说话,再将养十几天就能康复了。”
“文相国,这次官家病情是何起因?”韩琦关切地问道。
“我问了御医,御医的意思是,官家极欲得子,反而欲速则不达,亏损太多导致。”
文彦博说得很含糊,但大家都听懂了,无非是纵欲过度导致身体亏损,一时间,众人都不好说什么,都喝茶来掩饰尴尬。
这时,文彦博岔开话题,问副相程琳道:“辽国特使这时候来京是什么意思?”
每年的这个时候,辽国和大宋往来都是朝贺新年,一般由长驻京城的辽使负责,但就在昨天,辽国忽然派来一名特使进京,让众人都有点奇怪,春寒料峭时跑来,辽国有什么大事?
程琳苦笑一声道:“辽国要我们说明,在海外开辟疆域是不是针对辽国?”
文彦博眉头一皱,“这个问题前年不是答复过他们了吗?我们开发流求,和辽国无关,他们还想知道什么?”
“好像高丽给了他们什么消息,他们问到耽州之事。”
文彦博点点头,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果然是高丽把消息放给辽国了。
不过宋朝也有应对方案,文彦博笑道:“那你怎么说?”
“我就说他们多虑了,我们在海外开辟疆土辽国无关,我们只是想开发海外贸易,在耽州设立官府也是为了更好地和高丽、日本进行贸易,结果闹了笑话。”
说到这里,程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取出一幅地图在桌上摊开,众人都围拢上来,这是一幅高丽、耽州、大宋和辽东的地图,地图上,耽州的位置并不在高丽下方,而是在高丽西北方向,紧紧靠着辽东半岛。
众人都不禁哑然失笑,这是谁绘制的地图,和真实位置差距上千里。
文彦博冷笑一声道:“这应该是高丽故意绘制的错误地图,误导辽国,让他们对大宋施压,从而撤出耽州。”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很简单,把情况给他们说清楚,给他们正确地图,他们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探查那座不存在的大岛,其实他们问问当地渔民就知道有没有这座岛存在,还跑来问我们,简直多此一举。”
程琳又继续道:“他们还问到了鲲州!”
这个话题让房间里的相国们都安静下来,鲲州这两年已经成为大宋最热门的话题,大街小巷,井边村头,就连乞丐们晒太阳捉虱子时也在谈论鲲州有没有发财机会。
如果想让辽国不知鲲州,简直不可能,更何况,辽国探子渗透大宋的各个方面,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鲲州是养马基地的事实。
文彦博忽然意识到,恐怕鲲州才是辽国真正关心的目标。
沉思片刻,文彦博对程琳道:“如果他们真的意在鲲州,那就告诉他们,鲲州在遥远的海外,距离大宋至少一万里,是大宋新开辟的一块土地,那里将来会成为大宋的新粮仓,仅此而已。”
富弼冷冷道:“辽国真正关心的,是鲲州会不会成为大宋的养马基地,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我们其实可以坦诚告诉辽国,鲲州也会是大宋的畜牧基地。”
王尧臣呵呵笑道:“畜牧基地还是暂时不说为好,以免刺激到辽国,就告诉他们是产粮地,大家都装糊涂,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韩琦也赞成王尧臣的意见,没必要把矛盾激化,只要大宋不承认养马,辽国也没有办法,除非辽国撕破脸皮开战,否则辽国完全没有道理向大宋施压。
程琳也认为辽国朝廷只是迫于压力才派使者询问大宋,只要把耽州的事情解释清楚,那辽国使者也能回去交差,至于鲲州,只要大宋一口咬定和养马无关,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这时,一名官员在门口低声禀报道:“宫里传来消息,天子召见文相公和富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