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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超级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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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幕后人物

    次日凌晨,天还没有亮,范宁被一阵轻微的哐当声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意外发现椅子上坐着一个黑影。

    范宁顿时头发一阵发炸,蓦地坐起身,“你是什么人?”

    椅子上人轻轻笑道:“小官人的警惕性还是太差了,我都坐了半夜!”

    这声音范宁听出来了,正是从前神出鬼没的徐庆。

    范宁心中一松,他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见徐庆正在把玩自己的汝瓷官窑茶盏,不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要那么高的警惕性做什么?”

    徐庆微微一笑,把茶盏放回桌上茶盘中,“我既然建议小官人提高警惕,总是有原因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范宁听出徐庆话中有话。

    “你到窗边看看就知道了,当心点,在窗帘背后看。”

    范宁心中疑惑,快步来到窗帘背后,撩开一条缝,向街上望去。

    此时天还没有亮,大街上依旧一片漆黑,不过客栈和小食铺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亮色,使这两个地方周围一丈处都依稀可辨。

    “你不要看得太远,就在下面!”

    徐庆在旁边提醒道:“小吃铺杆子旁边蹲着一人,看见没有?”

    范宁看见了,昏暗的灯光下,小吃铺的杆子旁果然蹲着一个黑影,天还没有亮,居然有个黑影蹲在那里,确实有点蹊跷。

    “他蹲在那里做什么?”范宁不解地问道。

    “监视你!”

    “监视我?”范宁愕然,“监视我做什么?”

    “那人只是个无赖,有人出五百文钱一天雇佣两个无赖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主要是看你和谁接触。

    昨天在书铺外,我打晕一个跟踪你的无赖,审问他得知,是一个中年男子雇他们监视你,雇佣者是谁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监视你,他们也不知道。”

    范宁想起欧阳修的话,他便隐隐猜到了,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

    半晌他问道:“就这一个监视者吗?”

    “还有一个,在大门口斜对面,蹲在一条小巷里,现在你看不见他。”

    说到这,徐庆注视范宁,“我家小主人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监视你。”

    范宁微微叹口气,“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我回头在考虑一下。”

    其实范宁已经猜到了,这些人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他的堂祖父范仲淹,有人不想让范仲淹进京,便四处收集对他不利的证据,或许他们觉得自己会成为堂祖父的联络人。

    “我明白了!”

    徐庆见范宁不肯明说,便不再勉强他,又道:“我家小主人希望你能离开客栈,专心备考,不要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范宁苦笑一声,他何尝又愿意卷入这些是非,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

    他想了想问道:“我前两天才来京城,怎么会被对方找到?”

    “应该是客栈登记簿上有你的名字,你最好住民居,这样对方就很难找到你了。”

    停一下,徐庆又道:“我可以帮小官人找一处民居,如果方便,我们今天就搬走。”

    ..........

    天还没有亮,范宁便将苏亮和李大寿叫到自己房间,给他们说明了情况。

    两人在惊愕之余,当即表态愿意立刻搬走。

    半个时辰后,天刚蒙蒙亮,三人结了帐,此时徐庆赶着一辆双牛大车已悄然停靠在客栈后门,三人将行李搬上牛车,随即坐上牛车,牛车缓缓启动,向蒙蒙的晨曦中驶去,不多时便消失在晨雾之中。

    一直到中午时分,在门口监视范宁的两人,发现范宁房间开窗的是另一名陌生士子,这才发现不对劲,急忙奔至客栈内打听消息,却得知范宁三人一早便结帐离去,好像是离开京城去了陈留县。

    这个消息让两人目瞪口呆,万般无奈,他们只得去向雇主汇报这个意外的消息。

    就在客栈南面不远处的春明坊内,有一座占地约八十亩的巨宅,府中雕梁画栋,一座座精美的小楼掩映在绿树池塘之中。

    这里便是当朝著名权贵、国丈张尧佐的府邸,张尧佐因其女张贵妃深得天子宠爱,这几年他也极得天子垂青,出任权势最大的三司使,执掌朝廷内库,他的两个儿子也被赐同进士出身。

    下午时分,张尧佐小睡方醒,两名侍妾服侍他起身,洗了一把脸,又穿上一件宽大的白色禅衣。

    这时,使女在门口禀报,“老爷,刘管家有急事禀报,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让他来见我!”

    张尧佐接过一盏茶,摆摆手,两名侍妾退了下去。

    片刻,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进来,此人叫刘凌,是张尧佐府邸的三管家,负责对外打交道,十分精明能干。

    他走进房间,跪下道:“卑下无能,没有做好老爷交代之事,特来向老爷请罪!”

    “什么事情没有做好?”张尧佐喝了口茶问道。

    “启禀老爷,老爷交代监视范仲淹的孙子,结果他失踪了。”

    张尧佐脸一沉,不满道:“什么叫失踪了,把话说清楚。”

    “启禀老爷,卑下按照老爷吩咐,我们自己府中家丁没有出面,而是找了两个泼皮,暗中盯住范宁,结果今天中午发现不妙,范宁一早已经结帐走了,不知所踪。”

    “混账!”

    张尧佐重重一拍桌子,怒骂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不用说,肯定是被他发现了,你找的都是些什么蠢货,连个小孩子都盯不住,给我严惩不贷!”

    “小人已将他们每人重打五十大棍,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请老爷示下!”

    张尧佐负手站在窗前,有点心烦意乱地望着窗外,一个范宁当然不会乱他的心情,关键是天子对范仲淹的态度开始改变。

    范仲淹是革新派的一面旗帜,所有的保守派都很担心,一旦范仲淹回朝,一些已经被冻结数年的改革措施会不会又重新启动。

    阻止范仲淹回朝已经是所有保守派的共识,张尧佐作为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主要负责监视范仲淹和其同党的联系,作为范仲淹堂孙,范宁自然也落入张尧佐眼中。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张尧佐很清楚范宁在范仲淹心中份量,三年前的羞辱至今还时时刺痛着他。

    尽管范宁和范仲淹这两年很低调,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系,但不能因此否定范宁是范仲淹继承人的事实。

    沉思良久,张尧佐问道:“有没有问客栈掌柜,范宁去哪里了?”

    “有问过,掌柜说,好像听他们说京城不安全,去陈留县好一点。”

    “去陈留县?”

    张尧佐眉头微微一皱,陈留县属于开封府属县,位于开封府东南四十里外,在开封府各县中,人口和规模都仅次于东京汴梁。

    住在陈留县参加科举什么的都不太方便,张尧佐不太相信范宁等人去了陈留县,这极可能是范宁的欲盖弥彰,他一定还在京城。

    想到这,张尧佐又回头道:“继续在京城寻找他的下落,记住,找到了也不要惊动他,他是平江府的贡举士,不要被某些人抓住把柄把事情闹大,明白了吗?”

    “卑下明白了。”

    刘管家躬身行一礼,转身快步走了。

    张尧佐走了几步,便对门口使女道:“去把长衙内找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少年赶来,他穿一件绣金锦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长一张瘦长脸,尖下颌,颇有几分像张尧佐,因为年少的缘故,看起来容貌还比较清秀。

    这个少年正是张尧佐的长孙张椿,三年前在庞太师府中和范宁打过擂台。

    张椿今年十四岁,他得到开封府的特别推荐,以开封府贡举士的身份,准备参加明年一月的童子省试。

    张椿进屋跪下磕头,“孙儿拜见祖父!”

    “你起来吧!”

    张椿站起身,垂手站在祖父身旁,张尧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孙儿正在全力以赴的复习备考。”

    孙子的态度让张尧佐很满意,但光有态度还不行,还得有实力。

    张尧佐又缓缓道:“祖父让你来,是要告诉你,三年前庞太师府上那个范宁要也进京参加科举了,他和你一样,也是考童子试,这一次,我可不希望你再败在他的手下。”

    张椿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个范宁又来了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旧曹门瓦子

    范宁新租住的民居位于旧曹门街,是一座普通的小院子,条件还不错,前后两进共有八间屋子,每月租金十二贯钱,算下来比客栈合算得多。

    当然这种院子一般不短租,都是长期租住,也是范宁他们运气好,这家房子的主人正好要出去半年,所以只出租半年。

    这座院子由朱家担保,所以没有通过牙人,房东直接把钥匙给了范宁,也不需要知道范宁身份,这样一来,官府那边没有任何备案,也没有客栈那种登记簿,范宁他们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京城有一百余万长住人口,还有一百多万流动人口,在茫茫人海中,张尧佐的人去哪里找范宁?况且,他们连范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范宁租的民宅很像四合院,院中有一口水井,还种了一棵桃树,范宁住了主屋,苏亮住左厢房,李大寿住右厢房,院子里没有厕所,都是用马桶,每月交三百文钱,每天早上会有人来专门收拾马桶。

    但最让他们的满意的是,旧曹门街瓦子距离他们不足百步。

    瓦子就是大宋的商业综合体,里面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光各种特色吃食就有上百家之多。

    还有美容、培训、宠物、快递、牙行、质铺、洗衣、修宅、估衣等等各色居家服务小店,至于说书、茶馆、关扑、妓馆等娱乐店楼也是比比皆是。

    收拾好了行李,众人便来瓦子吃午饭,在瓦子大门口对面是旧曹门客栈,这也是一家著名的专为科举服务的客栈,用比较专业的话说,叫做科举定点客栈。

    什么意思呢?

    主要是参加省试的考生实在太多,每年都有十几万人云集京城,为了防止践踏,一般张贴榜单会比正常发榜晚两天。

    而一旦发榜,最先采取报喜官去客栈通知的办法,京城有数百家客栈,报喜官不可能把每家客栈都跑遍,一般只跑二十家官房指定的客栈,旧曹门客栈就属于其中之一。

    这二十家指定的客栈就是定点客栈,每个考生在报名时,需要指定一家客栈作为自己的联络客栈,发榜那天的一大早,考生就要指定到客栈等候了。

    不过报名一般从十一月初开始,到十二月底截止,历时两个月。

    现在才九月底,还有一个月时间才开始报名,时间还早,如果不出意外,范宁就要用旧曹门客栈作为自己的联络客栈,只要给客栈一点钱,客栈还可以提供传递科举信息的服务。

    此时刚到中午时分,瓦子里已经很热闹了,人流熙熙攘攘,穿流不息,送外卖的伙计一路小跑高喊,“借光!借光!烦请让一让!”

    “师兄,那家好像是速递店!”李大寿指着门口处的一家小店大喊。

    他们需要先寄几封信,然后去吃午饭。

    范宁也看见了,招牌上写着‘王锤儿急脚店’,也是京城一家比较有名的速递店,开了不少分店,这里应该是一座门面。

    三人走进店铺,一名掌柜正在柜台后忙碌,他抬头笑问道:“三位衙内要寄信吗?”

    “是有几封信需要贵店送一送。”

    掌柜递上三个装信用的竹筒,竹筒分左右两部分,左面写着本埠,右面写着外埠。

    掌柜对三人道:“京城的信放本埠,京城以外的信,包括开封府各县,都放外埠。”

    众人各取出几封信放在竹筒内,范宁除了给父母报平安的信外,还给扬州的程泽写了一封信,把地址告诉他,另外给欧阳倩也写了一封信,把新地址告诉她。

    “这位衙内收百文钱。”

    掌柜看了看范宁的三封信,对他道:“平江府五十文,扬州四十文,因为都在乡下,所以稍微贵一点,京城内只要十文钱,一共百文钱,如果衙内希望京城的信今天寄到,那就再加十文钱。”

    范宁取出一块银角子,又摸出十文钱,一起递给掌柜,“银角子一钱,加十文钱,京城的信烦请今天送到。”

    “没问题,我马上就安排!”

    掌柜又收了苏亮和李大寿的钱,三人这才离开急脚店,顺着人流寻找街道两边的美味小吃店。

    此时正值中午吃饭时间,长长的饮食一条街上弥漫着各种香味,瓦子里一般酒楼很少,基本都是各种小吃店,家家都有招牌菜,物美价廉,深受百姓喜爱,住在附近的百姓,很多条件不错的人家索性不开火,每天轮番来吃各种小吃,大饱口福。

    三人走了一圈,两边上百家店铺令他们目接不暇,简直不知该选哪一家比较好。

    这时,范宁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家店铺上,这家店铺叫做铜剪子玫瑰鸡,名字有点特色,但更吸引范宁的,是下面摆了一块牌子,上写着,‘本店供应烧酒’。

    这让范宁有点兴趣了,居然还有烧酒,就不知道京城烧酒市场如何了?

    “就这家吧!”

    范宁指了指这家‘铜剪子玫瑰鸡’,三人便走进了小店,这是一家夫妻店,一名三十余岁的妇人迎上前笑道:“只有三位衙内吗?”

    范宁点点头,“就三位!”

    “三位衙内请随我来!”

    店堂很小,几乎是见缝插针,摆放着五张小桌子,坐椅都是小凳子,三张桌子已经坐满人,还有两张桌子空着,妇人笑道:“两边都可以坐,你们随意!”

    “师兄,坐这边吧!”

    李大寿身材魁梧,坐这种小凳子有点憋屈,他找了一张稍微宽的位子坐下,笑道:“这里稍微好一点,那边太挤了。”

    范宁和苏亮坐下,妇人给他们上了三碗热汤,笑道:“小店的特色菜是玫瑰鸡,别的菜也有,炙羊肉、鹿肉、红绕鲤鱼,烤兔肉、还有烧鹅、烧鸭,还有时蔬四样,本店也供应包子,有名的洪将军包子,本店不加价。”

    “玫瑰鸡怎么卖?”范宁问道。

    “一般是整只卖,也可以半只卖,小官人可以随意。”

    “来一只玫瑰鸡,一盘红烧鲤鱼、一盘炙鹿肉,时蔬四样,再来十个羊肉包子。”

    “我知道,三位小官人想喝点什么?本店有羊酒、有饮子,小店的蜜制酸梅汤最有名,另外还有新鲜牛乳。”

    范宁指了指门口的招牌,笑问道:“上面写着本店供应烧酒,是什么烧酒?”

    “小店供应王家正店的烧酒,叫做广陵春,三十文钱一角。”

    范宁点点头,“那就打一角酒,再来三碗酸梅汤。”

    “三位稍等,马上就来!”

    妇人走了,李大寿又抽出一本《易经》,默默读诵起来,他抓紧一切时间读书练字,就算吃饭时间也不放过。

    范宁和苏亮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时,苏亮低声问范宁道:“怎么王家正店也做烧酒了?”

    因为住一个宿舍的缘故,苏亮和段瑜都知道太湖春和范宁有点关系,朱家给了范家不少钱。

    范宁淡淡道:“听朱老爷子说,他的一个酿酒师去京城途中被人绑架,失踪了快一个月才回家,不久烧酒的秘方便扩散了,京城各家正店几乎家家都推出了自己的烧酒。”

    “这个案子破了吗?”

    范宁摇了摇头,“最后不了了之,查不出绑架者。”

    这时,跑堂妇人给范宁他们送来饮子,一大壶蜜制酸梅汤,又送一小壶烫好的酒以及五个杯子。

    很快,小店的招牌菜玫瑰鸡也上了来,实际上就是一只烤鸡,又刷了一层玫瑰露,热腾腾的烤鸡香味和特殊的玫瑰露香味混在一起,有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异香。

    盘子里还有一把铜剪子,妇人熟练地将烤鸡剪开,又浇了一层鸡油,使每一块鸡肉变得黄灿灿的,格外诱人。

    “三位请慢用!”她笑着离开了。

    范宁的注意力却在酒上,他细细品了一口酒,烧酒制造得很正宗,入口绵甜且不辣口,范宁将杯中酒一口吞下去,只觉一根火线流下喉咙,他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看来烧酒的蒸馏技术确实已经流传开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陪美逛街(上)

    次日一早,范宁正在井边洗漱,出去买早饭的苏亮匆匆忙忙跑进来,一脸古怪地看着范宁,“范宁,外面有人找你!”

    “谁找我,徐庆?”

    “不是!”苏亮没好气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出你小子隐藏得很深啊!

    难道是朱佩?范宁连忙擦干净嘴角,走出院子,只见大门半开着,门口站着一名年轻俏丽的女子,却是欧阳倩。

    “倩姐,是你?”范宁这才反应过来,欧阳倩一定是收到昨天自己寄的信了。

    欧阳倩今天穿一件由折枝梅纹绮裁成的褙子,衬托出她修长的身材,脚上穿一双小而尖翘的凤头鞋,上面绣着花鸟的图纹,脸上也精心化了妆,俏颜如桃花艳丽,一双美眸如含秋水,格外的明媚动人。

    她拎着个小绣花包,笑吟吟道:“你自己答应的,要陪阿姐逛街,我今天正好想出去走走,你就陪我吧!”

    范宁犹豫一下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我还没有收拾好,要不倩姐稍等我片刻。”

    “可以呀!我就在这里等你。”

    “那怎么行,去我书房等吧!”

    欧阳倩嫣然一笑,“阿姐正好要检查一下你的书法怎么样了。”

    她跟着范宁走进了院子,苏亮已经躲进屋了,李大寿依然在苦背经文,欧阳倩打量一下院子笑道:“院子还不错,难怪你不住客栈,感觉这里比客栈好多了,你还挺有本事的,这种房子短租很难找到。”

    “是一个朋友帮忙的,我哪里能找到?倩姐,这边是书房,你进去坐一会儿吧!”

    范宁住在正房,正房有两间屋子,却互不相连,范宁便将一间用作书房,一间做寝房。

    欧阳倩抿嘴一笑,“去吧!”

    欧阳倩在范宁书房坐下,桌上放着一本还未合上的书,范宁昨晚显然在看这本书。

    欧阳倩看了看封面,书名叫做《民间财产纠纷审案大全》,旁边还有一叠厚厚的书籍,居然是《宋刑统》,这让欧阳倩不免有些好奇,科举并不考律法,范宁怎么会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她又取过一本练字册,翻开看了看,一笔漂亮的行楷顿时吸引了她,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范宁写的字。

    短短三年时间,范宁的字已经从拙劣的鸡爪字变成了飘逸流畅的书法,而且字中蕴藏着一种灵性,使一篇字竟变得栩栩如生,仿佛这些字都拥有生命一般。

    欧阳倩心中十分感叹,难怪父亲这么看重范宁,说他潜力深不可测,仅仅从书法来看,父亲对范宁的评价并不夸张,这一刻,欧阳倩心中对范宁一丝尚存的轻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倩姐,我好了!”

    范宁出现在门口,他换了一件白色缎子深衣,腰束革带,头戴纱帽,手拿一柄折扇,看起来文质彬彬,脸上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欧阳倩见他打扮得整齐,心中欢喜,起身娇笑道:“我们出发!”

    两人走出房门,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欧阳倩有点奇怪,“阿宁,你的同伴呢?”

    范宁狠狠瞪了一眼苏亮的房间,他知道一双眼睛肯定在窗后偷看,他撇撇嘴道:“谁知道呢?我们走就是了。”

    范宁和欧阳倩离开了民宅,苏亮的门立刻开启,苏亮一脸激动地从房内奔了出去,猛敲李大寿的门,“大寿,你刚才没看见,我知道范宁为什么没有相亲了!”

    ........

    “倩姐,我们去哪里?”范宁走出院门问道。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

    欧阳倩招手叫住一辆牛车,对车夫道:“去御街!”

    范宁顿时精神一振,御街虽然不是最繁华之地,却是整个京城商业档次最高的一条街,他早就慕名已久,今天终于有幸一游。

    牛车在街上缓缓而行,欧阳倩笑着给范宁介绍御街,“御街是仿照长安的朱雀大街建造,是天子出行的专用通道,从皇城宣德门到内城最南面的朱雀门,大概有五六里长,这一段老百姓都叫御街,实际上,御街以州桥为界,北面一段才是御街,从州桥到朱雀门一段叫做天街,又叫南门大街。”

    “倩姐去御街想买点什么?”

    “逛逛呗!为什么一定要买东西?”

    这时,欧阳倩忽然想起一事,“阿宁,还没有吃早饭吧!”

    苏亮已经把早饭买回来了,但范宁还没有来得及吃便被欧阳倩叫走,范宁挠挠头笑道:“其实肚子也不饿,不如我们中午一起吃。”

    欧阳倩却没睬他,她想了想道:“等会儿御街口子上有一家‘武大郎炊饼’非常有名,我带你去尝尝。”

    “叫武大郎烧饼?”范宁惊讶道。

    欧阳倩奇怪地看了范宁一眼,“为什么惊讶,开饼子店的东主姓武,排行老大,不叫武大郎叫什么?京城叫什么郎炊饼的店铺至少有十几个,最有名是武大郎炊饼和黄二郎炊饼。”

    范宁摇摇头,这个同名有点意思,实在是另一个武大郎炊饼太有名了。

    不多时,牛车到了御街口子上,欧阳倩连忙道:“老丈请停车,我们就在这里下了!”

    两人下了牛车,欧阳倩正要取钱付车费,范宁却抢先塞了一把钱给车夫,“我来付!”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

    范宁拉着她的手便走,笑道:“这两年我屡获嘉奖,囊中丰厚,倩姐就别和我客气了。”

    欧阳倩见他豪爽大气,心中更加欢喜,便抿嘴笑道:“好吧!阿姐今天就沾沾你的光。”

    她一指对面的店铺,“这就是武大郎炊饼店了,光饼的种类就有百余种,还有他家的胡辣汤,不比曹婆婆肉饼家差,你也要尝一尝!”

    范宁见两层红色小楼修得还算气派,大门上方的挑着一幅旗幡,上写,‘武大郎炊饼’五个大字。

    此时天色还早,早饭尚未结束,酒楼里坐满了客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一家老小来这里吃早饭,家庭气氛十分浓厚,诱人的香气弥漫着店堂。

    两人在二楼靠窗找到一个位子,这个位子比较小,只能两个人坐,对人多的客人并不适用,正好成全了范宁和欧阳倩。

    “运气不错,还真有个位子。”

    欧阳倩取出一块手帕,垫在椅子上,笑着坐了下来。

    范宁在她对面坐下,他向四周打量一下,见大部分食客都在吃同一种肉饼,他连忙小声问道:“好像品种比较单一。”

    欧阳倩笑道:“不是品种单一,大家都希望他们店的羊肉馅烤饼,还有糖浆烤饼,这两种饼是最受欢迎,要不要点两个给你尝尝。”

    范宁笑着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期待。

    一名伙计上前,欧阳倩给他说了几句,伙计立刻转身去端饼了。

    不多时,伙计端来四块饼,两碗胡辣汤和一碗豆汁。

    “两位客人请慢用!”

    范宁喝了一口胡辣汤,只感觉一股热气从体内向体外贲张,浑身异常暖和,在深秋寒意十足的早晨,这种感觉令人格外舒适。

    “这汤过瘾!”

    范宁大声夸赞,拈起一块饼大口咬下,新出炉的饼烤得又松又软,新鲜羊肉还有丰富的汤汁,美味得差点连舌头吞下来。

    范宁顾不上说句话,有滋有味地大吃起来。

    欧阳倩托着香腮,眼含笑意地望着范宁吃早饭,她也经常带着自己的弟弟出来吃早饭,可弟弟却比较娇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样嫌烫,那样嫌凉,每次都让她头大。

    相比弟弟的娇气,范宁吃饭却爽快豪气,没有一点扭扭捏捏,这才是男孩子吃饭的样子。

    欧阳倩将另一碗胡辣汤也推给范宁,柔声道:“慢慢吃,店铺都还没有开门呢!咱们在这里坐久一点。”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陪美逛街(下)

    【今天家中有点事情,只写了两章,中午一章没有,请大家谅解。】

    ========

    第一次来御街,范宁感觉这条街与其说是街道,不如说是广场,街面极其宽阔,至少可能容纳五十辆牛车并驾齐驱,中间是御道,御道两边种满了柳树。

    御道两侧则是普通大街,皆铺满石板,不时有一辆辆马车飞驰而过,这也是御街的一个特点,行人不算多,但马车却不少。

    就算在京城,马车也是权贵人家的象征,很多大户子弟可以骑马出行,但乘坐马车出行的却不多。

    “阿宁,那就是矾楼!”欧阳倩指着远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群低声道。

    范宁早已久闻京城矾楼之名,是京城七十二家酒楼之首,远远望去,矾楼如一朵莲花盛开,五座雕栏画栋的飞檐楼阁如莲簇集,格外壮观。

    欧阳倩轻轻叹道:“据说那里面有汴京最美的女子,最奢华的盛宴,最精美的服饰,人走进去如仙宫一般。”

    范宁看了一眼欧阳倩,微微笑道:“每个人对美女的感受不一样,比如在我心中,倩姐就是最美的,无人能及!”

    欧阳倩的俏脸上立刻涌起一朵红晕,眼波流转,轻轻推了范宁一下,啐道:“去!哪里学得这么油嘴滑舌,我才不信,哄我开心吧!”

    “我说的是实话呀!”

    范宁笑嘻嘻夸赞道:“要不然倩姐走在大街上,简直太惊艳了,我都要被人嫉妒死,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必须去买一顶带轻纱的帽子给倩姐戴上,”

    欧阳倩听他变着花儿夸奖自己美貌,着实心花怒放,又有点害羞,便轻轻拧一下他的胳膊,“是真心夸赞阿姐吗?”

    “是!”

    “好!那就给阿姐买一顶你说的围纱帽去。”

    “好啊!这附近哪有卖帽子的?”

    “跟我来!”

    欧阳倩带着范宁来到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店铺前,只见牌匾上写着‘李百泰’三个大字。

    范宁顿时想起来了,第一次进京,欧阳倩的母亲就送了几双李百泰的布鞋给自己,是京城最好的鞋。

    “它家鞋好像很有名!”范宁笑道。

    “这家店的鞋帽袜子都是京城最好的,品种也最全,我们进去瞧瞧。”

    两人走进店铺,店铺里颇为宽阔,一分为二,一边卖鞋袜,一边卖冠巾,尤其卖冠巾这边,数十排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冠、帽子、幞头。

    像通天冠、凤冠、远游冠、进贤冠、貂蝉冠、紫檀冠、矮冠、花冠等等,光冠就有三十多种,通天冠和凤冠是皇帝和皇后所戴,这边有摆设,却无人敢买。

    这时,一名年轻的女子店员走上前笑问道:“两位想买点什么?”

    范宁指指欧阳倩笑道:“我想给阿姐买一顶挂纱幔的帽子,可以遮遮风沙什么的,我再顺便看看自己的帽子。”

    “我明白了!”

    女子店员转身去去帽子,欧阳倩抓住机会小声对范宁道:“我们去别处看看吧!这家的帽子太贵了。”

    欧阳倩刚才看一顶丝质幞头就要三百钱,着实令她咋舌,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这时,女店员取来两顶帽子,都是边上有纱幔,一顶比较厚实,帽檐较为狭窄,这是典型的帷帽,这种帷帽不太好看,适合旅行以及年纪较大的妇女。

    另一定纱围帽正是范宁喜欢的那种,帽子像斗笠,帽檐又宽又大,帽檐上挂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十分飘逸,它实际上就是一顶装饰帽,帽子戴在欧阳倩的头上,轻纱覆面,一张俏脸若隐若现,格外的飘逸优美。

    “这顶纱帽多少钱?”范宁笑问道。

    “小官人,这顶纱帽要三贯钱!”

    欧阳倩吓了一跳,连忙取下帽子,“阿宁,这帽子我不要,太贵了!”

    范宁止住她,指了指周围的帽子笑着问店员道:“这些帽子我看都是几百文钱,为什么这顶帽子要三贯钱,你要说得出它卖贵的理由,我就买下它!”

    范宁发现这顶围纱帽的做工异常精致,不是简单的竹片斗笠,而是用细细的竹条裹着银丝缠绕而成,戴在欧阳倩头上格外漂亮。

    虽然范宁看中了这顶帽子,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做冤大头,对方必须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他才会掏这个钱。

    这种事情年轻的女店员经历多次,应对流程已经很熟悉了,她温婉地笑了笑,接过帽子翻过来,指帽檐边缘上的四个字。

    “小官人看见这四个字没有,‘李和亲制’,这是我家店东主李和亲手制作的一顶帽子,你看看别的帽子,都没有这种标识。

    它们都是普通工匠制作,唯独这种纱围帽和通天冠是我家东主亲手制作,我家东主可是天下第一鞋帽大师,这顶纱围帽你们没感觉它的大气和精致吗?”

    范宁看了看别的帽子,都是‘百泰制帽’几个字,唯独这顶纱围帽是李和亲制,这个理由把范宁说服了,这可是大师制作,只卖三贯钱,确实很便宜。

    他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三两银子,给女店员笑道:“这顶帽子我要了!”

    欧阳倩再三推辞,范宁绝不答应,欧阳倩无奈,只得收下了这顶昂贵的帽子。

    但她心中却十分喜悦,跑到大铜镜前带上帽子喜滋滋的左照右照,这顶帽子着实让她喜欢。

    就在这时,一阵说话声从门口传来,只见门口走来四五名年轻士子,大多十**岁,身穿青衿深衣,头戴方帽,在京城,这种青衿深衣便是太学的专用服饰。

    这群太学生进店门后便向卖鞋子一边走去,这时,一名身材中等的太学生无意中回头,正好看见了正在试帽子的欧阳倩。

    这名太学生顿时一怔,眼中随即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跑过来,“倩娘,是你吗?”

    欧阳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她脸一沉,眼中随即涌起厌恶之色,冷冷对范宁道:“阿宁,我们走!”

    年轻太学生急了,连忙拦住欧阳倩去路,“倩娘,上次是我冒昧了,我向你道歉,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让我走!”

    欧阳倩身子一闪,快步向外走去,这个年轻太学生急了,伸手便去拉欧阳倩的胳膊,“倩娘,你等一等!”

    他的手便没有碰到欧阳倩胳膊,便被范宁重重一巴掌拍开,怒视他道:“爪子放尊重点,倩姐是你随便可以碰的吗?”

    这名太学生一怔,他这才发现眼前少年并不是欧阳倩的弟弟,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心中顿时恼火起来,他打量一下范宁,眼睛一瞪,“你是什么人,管我的事情做什么?”

    范宁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的事情和我无关,但倩姐的事情和我有关,我不准任何人骚扰她,也包括你!”

    “你这个小混蛋狗胆包天,居然敢管爷爷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名太学生欺范宁年少,心中恼羞成怒,挥拳便上前要打,几名太学生连忙劝住他道:“吴兄,冷静一点,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这时,欧阳倩拦了一辆牛车,对范宁道:“阿宁,我们走,不要理睬这个无赖!”

    范宁瞥了一眼这个太学生,转身上了牛车。

    “倩娘,你听我解释!”

    这名太学生奔了几步,最终没有勇气追上来,眼睁睁地望着牛车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忿忿不平

    在第二小甜水巷街边的一座小食摊上,欧阳倩情绪有点低落,她喝了口豆汁,忽然眼圈儿一红,泪珠儿扑簌簌落下。

    范宁静静地注视着她,心中对她充满了同情,看得出她在婚姻大事上并不开心。

    当初她喜欢曾布,曾布却因为父亲去世,便回家守孝,同时刻苦攻读,为将来的科举做准备。

    两人已经分开了三年,却不知道这份恋情还在不在了?

    这时,欧阳倩抹去泪水,对范宁低声道:“刚才那个太学生叫吴钧,他父亲是敷文阁学士吴维山,这个吴钧算是我父亲的半个弟子,经常来家里向父亲请教学问。

    一个月前,我父亲正好外出,他来我家里,说是等父亲回来,结果他趁使女不在,对我胡说八道一番,还跪下来向我表达他的心意,我气愤不过,便斥责他无礼,要不是正好使女进来,还不知道他会继续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这件事你告诉父亲了吗?”

    “我给父亲说了,父亲只是一笑,说吴钧年少多情,可以理解,然后他就不闻不问了,阿宁,我感觉父亲分明是在纵容这个吴钧!”

    范宁沉思不语,他感觉欧阳修未必是纵容吴钧,应该是不当回事,或许他对这个吴钧还有几分好感,所以就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那你母亲呢?”

    欧阳倩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哽咽着道:“要是我亲娘还在,她一定会替我做主!”

    原来欧阳倩是欧阳倩的前妻所生,范宁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沉默良久,范宁又问道:“曾布有消息吗?”

    欧阳倩摇摇头,小声道:“自从他回乡后,我给他写了很多信,他一封都没有回过。”

    范宁明白了,欧阳倩用情很专,一直没有忘记曾布,范宁心中不由有些遗憾,看来自己在她心中,真的只是一个小弟。

    范宁笑了笑,安慰她道:“曾布应该还在丁忧期,不敢有非分之想。”

    欧阳倩摇摇头,“他的丁忧期去年就结束了,今年二月和五月他还和兄长两次进京拜见父亲,却始终躲开了我。”

    说到这里,欧阳倩咬了一下嘴唇,满怀幽怨地对范宁道:“我后来才知道,父亲并不同意我和曾布之事,他为了前途,便把我丢在一边了。”

    “不会这样无情无义吧!”

    范宁想了想又道:“或许他在等考上进士后让你父亲改变心意,至少他并没有写信和你划清界线,你给他写信,他都默默接受了,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有情义。”

    “就是他这种所谓的情义让我难受,他给我说清楚,准备金榜题名后再向爹爹求亲,那我也愿意等待,他却处处逃避,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就不敢承担责任,却这样怯弱,让我怎么把终身托付给他?”

    “要不要我去找他说一说?”

    “不要!”

    欧阳倩果断道:“自己都没有勇气,还让别人去说,这样的男子我看不上!”

    范宁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吃罢午饭,范宁送欧阳倩回家。

    两人乘坐一辆牛车缓缓向欧阳府驶去。

    欧阳倩伤感地望着街外的景色,她心中忽然觉得异常软弱。

    “阿宁,我该怎么办?”

    范宁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衷心祝愿倩姐能够找一个如意郎君,但世事难料,如果有一天倩姐觉得自己无路可走,那就来找我,我会保护倩姐,在我身边,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倩姐。”

    范宁的语气低缓而坚定,俨如一股暖流涌进欧阳倩心中,她的内心被深深触动,身边少年竟给她一种难以言述的安全感,她轻轻把头枕在范宁肩上,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阿宁.....”

    ......

    送欧阳倩回了家,范宁坐牛车返回住处。

    一路上,范宁都在为欧阳倩的遭遇而感慨。

    欧阳倩或许就是宋朝上层女子的一个缩影,她生母已经去世,现在的母亲是继母,虽然待她不错,但毕竟不是亲生女儿。

    欧阳倩的情感也不被父亲看重,想追求自己的爱情,却总有一堵无形的高墙挡在前面,让她无可奈何,无法逾越。

    有时候勇敢冲出去,收获的爱情却往往并不甘甜,反而充满苦涩。

    范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愿自己的承诺能给欧阳倩无助的内心带去一点安慰吧!

    牛车在小巷子口前停下,范宁下了牛车,掏出一把钱给车夫,便快步向住处走去。

    一进门,苏亮便迎上来笑道:“阿宁,你知道谁又来找过你?”

    范宁一怔,心念一动,随即反应过来。

    “是朱佩?”

    苏亮点点头“猜对了,朱佩中午时来找过你!”

    “我知道了!”范宁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喂!喂!”

    苏亮连忙拦住他,“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是朱佩来找你,你却陪另一个小娘出去逛街了,你有没有考虑朱佩的感受?”

    范宁歪着头打量苏亮,“我倒想问问你在想什么?我和女孩儿出去有问题?你知道她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反问令苏亮张口结舌,他悻悻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早知道我就不替你掩饰了。”

    范宁笑了起来,“看来我是错怪你了,你怎么替我掩饰?”

    “我说你一早出去拜访京城的朋友了,拜访谁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斟酌吧!朱佩兴致勃勃来找你,却扑了个空,她一脸不高兴地回去了。”

    范宁心中有点无奈,本来没有什么事情,苏亮却要替自己的掩饰,那岂不是越描越黑,不过苏亮的好心他还是很感激。

    “好吧!多谢你替我掩饰。”

    范宁转身要走,苏亮又连忙道:“等一等!”

    范宁停下脚步,回头无奈地望着他,“你到底有完没完?”

    “再问最后一件事!”

    苏亮涎脸笑道:“今天和你一起出去的小娘子是谁?是不是你的......”

    “别瞎想!她是欧阳修的女儿,也是我义姊。”

    苏亮吓了一跳,眼睛蓦地瞪大了,“你认识欧阳修?”

    范宁点点头,“三年前堂祖父带我进京,认识了他,前两天我还去拜访他。”

    苏亮眼中充满了羡慕,欧阳修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偶像,也是苏亮最崇拜之人,范宁居然和他很熟。

    苏亮心中一热,连忙拉住范宁,嬉皮笑脸道:“师兄,我今天晚上我请你吃大餐,明天也请你,那个.....下次拜访欧阳前辈,也带着我去吧!”

    “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见的?”

    范宁笑着点点头,“好吧!下次我带你一起去,说好了,今天和明天你请我吃大餐。”

    “没问题!”

    苏亮高兴得跳了起来,“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

    朱佩眨了眨眼睛,惊讶地问道:“你是说,他早上其实是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一起出去?”

    徐庆点了点头,“范宁陪那个小娘子去李百泰鞋帽店买了一顶帽子,好像和一群太学生发生了冲突,最后也没有打起来,然后范宁就陪那个小娘子回家了。”

    徐庆不可能隐瞒小主人,但他也不想凭添起风波,便掐头去尾地将范宁的出行简单说了一遍。

    朱佩心中着实很不舒服,自己千方百计替他着想,帮他解除危险,他可好,搬家的第二天就陪别的女孩儿出门逛街去了。

    他有没有考虑自己的感受?

    朱佩脸色阴沉,却没有贸然发怒,她太了解范宁,自己胡乱发怒,只会让范宁愈加反感自己,她得弄清楚,那个小娘子到底是谁?

    “那个小娘子有十四五岁?”

    “应该是,范宁叫她倩姐!”

    这时,朱佩忽然想到一人,连忙问道:“那个小娘子是不是姓欧阳?”

    “这个属下不清楚,范宁一直称呼她倩姐,没有称呼她的姓。”

    朱佩点点头,十有**是欧阳倩,在京城,范宁除了欧阳倩,似乎也不认识别人。

    朱佩心中舒服了一点,她知道欧阳倩至少比范宁大三岁,等范宁到娶妻成家之时,欧阳倩早该嫁人了。

    只是这个混小子居然不主动上门来感谢自己,却陪别的女孩儿逛街,着实令朱佩忿忿不平。

第一百七十章 头疼的家务事

    天还没有亮,范宁又被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惊醒,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床边的椅子上又坐着一人。

    他着实有点不满道:“你去别人家里都是这样随意侵入?”

    “事实上没有!”

    徐庆笑道:“假如你房间里有女孩儿,我绝对不会进来。”

    “看来我今天要去招个小丫鬟了。”

    范宁打了个哈欠,闭目又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徐庆丢下一句话,“欠了别人人情,就算一时还不了,也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徐庆什么时候走的,范宁不知道,但他醒来后,门窗都已经关好,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徐庆的好言相劝其实不错,若不是朱佩,他恐怕现在还在糊里糊涂被别人监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去感谢朱佩的帮忙。

    范宁的态度还不错,次日一早便前往朱府,感谢朱佩帮助自己摆脱监视。

    他在朱府门口稍等了片刻,一名身材高胖的管家出来道:“小官人请随我来!”

    “麻烦大院了!”

    范宁跟随他进了朱家府门,和木堵和吴江的朱府不一样。

    这座京城的宅院修建得异常精致,每一座院墙上都有长长的房檐,白墙黑瓦,显得格外雅致。

    府中的院子都不大,每一座小院都有自己的风格,有的精致、有的清雅,有的幽静,有的富贵,移步易景,令人美不胜收。

    范宁沿着一条走廊走进一座小院,小院中间是一座圆形的鱼池,池中有一座丈许高的青太湖石,玲珑百态,如仙子腾空,堪称极品。

    “这里是贵客堂,小官人稍坐片刻,我家主人很快就到!”

    范宁走上台阶,走进了典雅富贵的客堂,地上铺着厚厚的褚红色提花波斯地毯,正中放着两把花梨木的官椅,中间是一张茶几,两边各有两把同样的花梨木官椅。

    墙角放着一座价值不菲的三扇白玉屏风,上面绘制着一幅幅精美的宫廷仕女图。

    范宁又抬头看了看两边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其中一幅书法他认出是欧阳修的手笔。

    另外几幅花鸟小品,估计也是名家所绘。

    这时,一名使女进来给他上了茶,茶盏就让范宁吓了一跳,居然是钧瓷官窑,这种晶莹饱满的质感可不是一般民窑烧制得出来。

    就在范宁端着茶盏惊叹之时,外面响起清脆的环声,随即一阵脚步传来,似乎有五六人向贵客堂走来。

    范宁忽然意识到不对,来的不是朱佩,是另有其人。

    他刚站起身,只见堂外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进来,足有五六名女子,中间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美妇,头梳高髻,眉目秀美,穿一件略微宽大的金丝绣花褙子,十分典雅得体。

    她面带微笑,声音很轻柔,“你就是范宁吧!我是朱佩的母亲。”

    原来是朱佩母亲,范宁连忙上前行礼,“晚辈参见夫人!”

    朱夫人姓王,长洲县人,也是名门闺秀,嫁给朱佩的父亲朱孝云后生了两子一女,长子朱哲虽然已十九岁,智力却宛如三岁幼儿,给王氏带来极大的痛苦。

    虽然她才三十七岁,但她眼角和额头已有细小的皱纹,看起来就像四十余岁的女人。

    王夫人要照顾弱智的长子,精力被大大占用,只好把小女儿朱佩交给她祖父抚养,直到女儿长到十岁才把她接回京城。

    王夫人当然知道范宁,她嫁给徐家的姐姐多次写信向她告状,说范宁多么横蛮无礼,多么飞扬跋扈,整天就和女儿朱佩厮混在一起,学堂里甚至有了闲话。

    王夫人很清楚闲话是什么意思,她顿时又惊又怒,便决定阻止女儿再上学堂。

    直到王夫人从长子的房间里发现一个少年的石雕,当她知道这个木雕就是范宁时,她才意识到大姐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能让长子朱哲喜欢,且让他记住雕像的人,绝不会是阿姐所说的横蛮无礼。

    王夫人更相信自己的长子,长子纯净无暇的内心绝对容不下任何冷恶之人。

    否则,长子怎么从不给大姨雕像呢?

    “小官人请坐吧!”王夫人笑容很温柔,她能感觉到眼前这孩子的知书达理。

    范宁坐了下来,一名使女给王夫人也上了茶,几名使女仆妇分站在大门两边。

    王夫人在范宁旁边坐下,含笑问道:“小官人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范宁连忙欠身道:“回禀夫人,晚辈五天前进京!”

    王夫人点了点头,“我听说你童子试考得很不错,不错,值得赞赏!”

    “谢夫人夸赞,晚辈还差远,只是侥幸考好。”

    王夫人笑了起来,“当年朱佩父亲考上进士时,他也告诉我母亲,只是侥幸考好了,后来我才知道,哪有什么侥幸,都是谦虚话而已。”

    “晚辈不敢当!”

    王夫人在范宁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年丈夫的影子,心中对他更有好感。

    她一招手,一名使女上前一只精美的木盒子放在茶几上,王夫人打开盖子,里面竟是一个精致无比的石雕小人。

    “小官人认识这个小石人吗?”

    范宁细看木头,心中一惊,小石雕竟然是自己,正摸着后脑勺傻笑,雕得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就连自己戴的帽子,穿的衣服都纤毫毕现,这应该是朱元甫老爷子过寿那天。

    “这是.....朱佩长兄的大作?”

    王夫人笑着点点头,“他就这个爱好,这只小石像就送给你了。”

    “多谢!多谢!”

    范宁想了想,从皮囊中摸出一个鹅卵形的田黄石,放在桌上,“这种石头叫做田黄石,最适合雕刻,我送给朱哲,请夫人替我转给他。”

    “多谢小官人,我一定转给他。”

    虽然王夫人非常客气,招待也热情周到,用了贵客堂接见范宁,但至始至终,王夫人却丝毫没有提及朱佩。

    坐了片刻,范宁只得起身告辞。

    王夫人也没有挽留,让管家把范宁送出府门,并很客气地欢迎他经常来坐客。

    走出朱府,范宁松了口气,他不是愚笨之人,当然很清楚王夫人其实是在用一种十分委婉的方式暗示自己,以后尽量少和朱佩往来。

    当然,范宁也完全理解,任何一个母亲都会保护自己女儿。

    毕竟朱佩已经长成少女,就算自己不会伤害到朱佩,但朱佩和一个男孩儿厮混在一起,她也考虑女儿的名声。

    范宁摇了摇头,从前朱元甫从不禁止朱佩和自己交往,但到了京城,朱佩的父母就会严格约束女儿了。

    也罢,回头给徐庆说一声,让徐庆转达朱佩,并不是自己不懂感恩,自己已经尽力了。

    范宁正在路边探头寻找牛车,这时,一辆马车从旁边一条小道上疾速驶来,‘嘎!’地停在范宁面前,车门开启,只见朱佩在车内一脸不高兴道:“先上车!”

    范宁上了马车,见剑梅子就坐在自己身后,依旧面无表情,就像从不认识自己。

    范宁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对朱佩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朱佩怒道:“我非要把那个该死的管家开掉,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范宁也觉得那个管家有点过份,自己明明是来见朱佩,就算他不放心,可以禀报朱佩的母亲,但也应该同时告诉朱佩一声,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却向朱佩隐瞒了,这对客人也是一种极不尊重,如果这个管家不是失职,那他确实没有把朱佩放在眼中。

    “那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范宁又一次问道。

    “是剑姐告诉我的。”

    “可是.....你现在赶着出来,被你母亲知道了,她会生气的。”

    朱佩半晌才冷冷道:“既然从小就她不管我,现在又何必多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谁是大东主

    马车在驶出街口后放慢了速度,朱佩心中怒气才稍稍平息。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有人监视你?”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朱佩心中,日思夜想,简直快成心病,好容易见到范宁,她便急不可耐问范宁。

    范宁并不想把真实情况告诉朱佩,以免她过于担心,不过想了想,范宁还是觉得应该是实话实说。

    “有人监视我,其实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我堂祖父范仲淹,现在传闻天子有意召他回朝,所以朝中反对者在拼命阻挠,或许他们怀疑我是堂祖父的传信人,所以才监视我,了解我和哪些人接触?”

    朱佩这才明白其中原委,她又担心问道:“那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范宁摇摇头,“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傻,我是平江府的贡举士,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事情就大了,会牵连到很多人,再说我本身对他们没有威胁,我估计只是监视,别的事情他们不会做。”

    “你还是不要大意,京城不像平江府,这里的水太深,牵涉到各种利益关系,每年科举都会出各种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范宁点点头,这时,他想到一事,又笑道:“你知道田黄石的事情吗?”

    “我当然知道!”

    朱佩抿嘴笑道:“你二叔已经写信告诉我了,我是奇石馆的二东主嘛!”

    范宁额头冒出三根黑线,二叔从来不写信告诉自己奇石馆的经营情况,他倒肯写信告诉朱佩?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明仁和明礼已经启程去福州.......”

    不等范宁说完,朱佩便得意洋洋道:“看来你的消息还不如我,那两个家伙已经收购了三千多块田黄石,土地买下了一千五百亩,正在雇人修建房舍,他们收购的第一批田黄石已经启程北运,估计现在已经到平江府了。”

    范宁简直无语,倒是谁是奇石馆的东主?去收购田黄石是自己的决定好不好,倒头来所有人都知情,自己却一无所知。

    朱佩见范宁表情又惊愕又恼火,不由心中好笑,便安慰他道:“你别怪范二叔了,他不是不知道你的地址吗?”

    “算了,反正你闲得没事,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折腾。”

    “什么叫你交给我折腾?”

    范宁的话让朱佩大为不满,“这两年我一直在管奇石馆好不好,范二叔每隔两个月都会写一封信向我报告经营情况。

    还有,京城奇石馆的店铺是我找到的,明年过完年店铺就正式交割给我们,然后范二叔二月初过来打理,准备开店,这些事情你以为谁在做?”

    范宁这才知道二叔在给自己捣糨糊,他明明告诉自己,是朋友在帮他找店铺,原来是朱佩在找店,范宁忽然意识到,朱佩对奇石馆的介入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大东主才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也不想问。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朱家在京城协助,自己的‘田黄石计划’或许更容易打开局面。

    想通这一点,范宁心中一丝芥蒂也迎刃而解,他笑问道:“那你对田黄石了解有多深?”

    “我还想问你呢?田黄石究竟长什么样子,你居然在它们身上押了重注?”朱佩好奇地问道。

    范宁笑了笑道:“前两天苏亮在大相国寺买到几颗田黄石,我拿了一颗打算今天给你,刚才和你母亲见面时,我把它送给你兄长朱哲了,感谢他为我雕像。”

    这时,朱佩的马车已经抵达范宁居住的巷子口,缓缓停了下来。

    “阿宁,今天下午我要去上课,没有时间,过两天我再带你去看看店铺,你这几天专心复习,不要再乱跑了。”

    范宁笑着答应了,他跳下马车,向朱佩挥了挥手,马车起步向西面奔去,很快便驶远了。

    马车里,一直沉默的剑梅子忽然问道:“阿佩,你怎么不问他欧阳姑娘的事情?”

    “剑姐,有的事情不能问,我心里有数,他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他如果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意义。”

    剑梅子冷哼一声,“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若敢负你,我一剑宰了他。”

    朱佩羞得满脸通红,拉着剑梅子的胳膊乱摇晃,“剑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只是.....只是一起开店做买卖,没有别的关系。”

    剑梅子白了她一眼。

    .........

    朱佩私自坐马车离去的消息,还是被管家及时告诉了她母亲王氏,王氏顿时勃然大怒,她铁青着脸道:“等那死丫头回来,立刻带她来见我!”

    王氏在内堂里背着手来回打转,一个长子的呆傻已经把她折腾得疲惫不堪了,现在女儿也不让自己省心,她的几个孩子到底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

    她心中也有点埋怨朱佩的祖父,从小对她千依百顺,把她宠坏了,哪有小娘子整天男装女扮,跑去学堂读书的?这种荒唐的事情,祖父居然也答应。

    这时,一名使女来报,小娘子已经回来了,在大衙内那里。

    王氏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估计范宁比较懂事,没有带着朱佩到处游玩。

    其实王氏对范宁的印象也比较好,她只是不希望两人整天厮混在一起,会引起一些闲言碎语,对女儿的名声不利。

    王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决定这件事先和丈夫商量一下,然后再和女儿谈。

    后宅朱哲的房间里,体型胖大的朱哲正好奇地摆弄着丫鬟送来的田黄石,丫鬟没告诉他,这个东西能做什么,他还是以为是个蛋,在桌边敲打着。

    ‘砰!砰!砰!’

    朱哲用力敲打着黄蛋,桌子都要被敲坏了。

    “大呆呆!你在做什么?”

    朱佩快步走进来,握住他的手,指着桌上的木屑道:“你把桌子敲坏了!”

    朱哲捧着石蛋发愣,这究竟是什么?

    “先给我看看?”

    朱佩把小手伸到他面前,朱哲茫然的看了一眼妹妹,把石蛋放在她手上。

    朱佩仔细看了看这块田黄石,顿时被吸引住了,她忍不住惊叹道:“居然有这么精润细腻的石头,难怪那家伙一心要做大它,还真有眼力。”

    她见哥哥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盯着石头,朱佩便指了指旁边的小石像,拿起他的刻刀在石头上比划了两下,笑嘻嘻道:“雕娃娃,知道吗?”

    朱哲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终于明白妹妹的意思了。

    他接过石头,开始用雕刻大师的目光打量这块田黄石。

    事实上,朱哲就是用寿山石雕刻石像,田黄石本身就是寿山石的一个分支,只是这块田黄石太像一只鹅蛋,让他一时误会了。

    这时,朱佩忽然想到一幅画,立刻奔回自己院子,找到了溪山行旅图,又奔了回来,她把溪山行旅图放在兄长面前,指了指田黄石,又指了指画。

    “把画刻在石蛋上!”

    朱哲很听妹妹的话,他放下石头,开始细细地揣摩起这幅画,朱佩没有惊扰他,悄悄离去了,她知道兄长揣摩一幅画至少要花一天时间,就像老僧坐定,除了吃饭睡觉,他的整个精神都投入到画中去了。

    .........

    朱孝云黄昏时回了家,他出任审官院判官,审官院主要负责评判中下级文官考课铨注,太平兴国六年,又在审官院下单设差遣院,负责少卿、监以下考课、注授差遣事宜。

    而朱孝云负责复审,把住了官员考课、派遣的最后一道关口,虽然他官阶不高,才是正六品,但他手中实权极大,很多高官都要巴结讨好他。

    朱孝云是朱元甫的次子,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皙,眉眼间,朱佩就长得有点像父亲。

    朱孝云回房脱去外套,对妻子笑道:“最近差遣院批了一百多人,每件派遣都要我审核,着实累得够呛,好在今天终于批完,明后两天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王氏犹豫一下道:“既然官人已经不太忙了,有件事情我想和官人商量一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朱母之忧

    “官人认识范宁吗?”王氏小心翼翼问道。

    朱孝云点点头,“父亲写信来说过此人,说他原本愚钝,后来忽然变得天资绝顶,一举夺得吴县选拔赛第一,前不久解试中,又夺得童子解试第一,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

    说到这,朱晓云不解地问妻子,“你怎么忽然提到他?”

    “他今天来我们府上了,来拜访佩儿?”

    ‘拜访佩儿?’

    朱孝云有些愕然,“他和佩儿很熟吗?”

    朱孝云只是大概了解范宁,他对范宁和自己女儿的关系一无所知。

    “他们很熟悉......”

    王氏尽量用一种比较和缓的措辞,“你也知道佩儿曾经装扮成男孩儿在延英学堂读了半年的书,她当时的同桌就是范宁。”

    朱孝云张大了嘴,半晌他哑然失笑,“这很有趣啊!”

    “官人觉得有趣?”

    王氏忧心忡忡道:“他们天天厮混在一起,会日久生情,互生情愫的,官人不担心吗?”

    “佩儿才十岁吧!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你女儿已经不是黄毛小丫头了!”王氏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好吧!好吧!你先别急。”

    朱孝云连忙安慰妻子,“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王氏便将今天范宁上门拜访,自己没有让女儿出面,最后女儿却擅自跑出去之事给丈夫说了一遍。

    她对范宁的评价还比较客观,她认为范宁知书达理,是个懂事的孩子,关键是自己女儿太任性了,说得不客气一点,就是一个野丫头。

    当然,野丫头这种词她不会在丈夫面前说出来,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佩儿从小被她祖父宠坏了,随心所欲,非常任性,我担心这样让她任性下去,会有一些对她不利的闲话。”

    朱孝云知道妻子对自己父亲管教孙女的方法一直有微词,今天说起女儿之事,隐隐又有点责怪自己父亲的意思,这让朱孝云心中有点不太舒服。

    他勉强笑了笑道:“女孩儿出去和朋友游玩,这本身并不违背礼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管束佩儿,整天把她关在家中,也不现实,不如让她多交些朋友,今天柳舍人带儿子来拜访我,他儿子不错,是我们吴江少年楚翘,可以让佩儿和他接触一下。”

    丈夫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王氏心中却一动,去年她回吴江给老太太守孝之时,三嫂柳华就隐隐给她提及到她侄子柳然,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就是想给佩儿做媒。

    柳家是松陵镇人,也是吴江豪门,和朱家世代联姻,可谓门当户对,柳然就是柳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据说童子解试考到第二名。

    今天柳舍人带儿子来拜访丈夫,看起来好像是晚辈拜访长辈,但直觉告诉王氏,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官人,柳舍人提到佩儿了吗?”

    “倒没有提及,只是说想让他儿子和毅儿多多交往,成为好友。”

    毅儿就是朱毅,朱孝云的次子,今年十六岁,目前在太学读书,朱孝云还真以为柳舍人带儿子来为了和自己次子建立关系。

    听妻子这一说,他忽然有点醒味了,“你是说柳家看上佩儿了?”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去年三嫂柳华给我介绍过她侄子柳然,夸他怎么聪明,怎么文雅大气,这不是很明显吗?”

    “说不定她也是想让柳然成为毅儿的好友呢?”

    王氏叹了口气,“要和毅儿成为好友,那是应该对你说,女人和女人之间聊天,除了婚姻还能说什么?”

    朱孝云笑了起来,“看来我女儿是个香饽饽,到处都在抢呢!”

    “官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王氏有些埋怨地望着丈夫。

    “夫人不要那么紧张嘛!”

    朱孝云笑着安慰妻子道:“我估计你是多年对哲儿紧张习惯了,所以才佩儿也当作哲儿,其实没有必要,我的态度很明确,佩儿可以去和朋友游玩,不过要多接触其他朋友,范宁可以接触,柳然也可以接触,反正可有剑姑娘贴身保护她,她不会受委屈的。”

    王氏幽幽叹息一声,或许丈夫说得对,这些年自己对长子操心太多,习惯性地放在女儿身上。

    想到长子,王氏的心又揪了起来,哲儿难道一辈子都这样了吗?

    ......

    时间又过了几天,这天上午,京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整个天空变得雾蒙蒙一片,深秋的寒意笼罩着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都城。

    范宁没有坐在书房里听雨声,而是独自一人在旧曹门瓦子游逛,就像在雨中才能找到园林的精髓一样,雨天逛瓦子也会有一种收获。

    瓦子里的行人很少,显得十分冷清,只偶然会有几个前来觅食的学生,没有打伞,用袖子挡着头,在雨中奔跑,很快便钻进一间小吃铺中。

    范宁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享受雨天难得的静谧,他已吃过早饭,对小吃铺没有兴趣。

    他对卖各种小玩意的店铺倒很有兴趣,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有趣的玩意儿,给妹妹寄回去。

    这时,范宁在一家做首饰的小店前停住了脚步,店主坐在门口,精心制作一朵用黄金打制的荷花,花芯是一颗晶莹洁白大珍珠,在珍珠上钻个小眼,灌入一点融化的脂胶,随即将珍珠插在花芯上的半截针头上,脂胶干了后,珍珠便稳固了。

    随即将一块块打得如蝉翼般轻薄的金片花瓣安装起来.......

    范宁足足看了一刻钟,亲眼看着店铺将金花做成,工艺之精湛,令他惊叹不已。

    “小官人,有兴趣吗?买下来送给母亲,很漂亮的头饰。”店主笑着向他推荐。

    “这朵金花多少钱?”范宁犹豫一下问道。

    店主笑道:“小店只做银饰,这种金饰不多,一般我要十贯钱,但今天下雨,我一个生意没有,就算你帮我一个生意,八贯钱!”

    范宁估计这朵金花包括珍珠的本钱是五贯钱左右,他也不用支付给工匠,利润是三贯,范宁便笑道:“六贯钱我就买下来!”

    “小官人还价太狠,六贯钱我要亏本了,给我赚点手艺钱吧!一口价,七贯钱怎么样。”

    范宁想到他还有房租,便点点头,“那就七贯钱,你帮我包好。”

    店主大喜,连忙找出首饰盒子,帮范宁把金花小心翼翼装起来。

    范宁趁他包装的空隙,在他小店里又逛一圈,见店主打各种银饰确实很精致入微,令人惊叹。

    这时,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店主,这朵金花卖给我吧!”

    “小娘子,这朵金花已经被店里的客人买下了,真的不好意思。”

    范宁笑了起来,走出来道:“我卖给你,十贯钱!”

    门口站着一个俏丽无双的小娘子,手执一把油纸伞,不是朱佩是谁?

    在她背后,剑梅子如一个女天神般地站着她身后,又撑一把大伞,那高度已经超过小店了。

    朱佩穿一件浅红色的紧身半袖衫子,外面搭配一件绿色对襟交领的小袖长襦,下穿一条深红色的宽大六幅长裙,都是用名贵的罗绮制成,这是京城女子最潮的服饰。

    她头梳小双环髻,中间秀发如云,斜插一根镶嵌着宝石的翠羽簪,肤若凝脂,眼含秋水,双颗眼瞳如宝石般闪烁着光彩。

    朱佩歪着头,笑吟吟地望着范宁,“这位小官人,你还没付钱吧!你不买就是了,为什么要转卖给我?”

    范宁掏出七两碎银子,递给店主,店主一脸苦涩地接过来,心中暗忖,‘这个小官人太黑,七贯钱买走,转眼十贯钱卖出,这是在赚自己的钱啊!’

    他有心不卖,但交易已经达成,无奈,店主只得忿忿道:“小官人,你不要卖那么贵,赚黑心钱可不是读书人干的事!”

    范宁微微一笑,“那就亏本卖吧!”

    他把金花递给朱佩,笑眯眯道:“小娘子,这朵金花送给你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雕刻大师

    “你真舍得送给我?”朱佩接过金花笑盈盈问道。

    “只要小娘子愿意跟我走,一朵金花算什么?”

    “好吧!看在金花的份上,我就跟你走一遭。”

    旁边店主大急,这个仙女一样的小娘子,可别被拐走了,他连忙提醒道:“小娘子,人心叵测,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任何人都绝不会凭白送你的东西的!”

    朱佩似笑非笑地看了范宁一眼,笑嘻嘻问道:“听见没有,你快老实交代,为什么要送我金花,到底有什么企图?”

    范宁瞥了一眼这个多嘴的店主,笑着对朱佩道:“人心叵测嘛!我当然是想把你拐走卖掉。”

    朱佩咬牙给他后背一拳,“还想卖我,你这个臭小子打得过我吗?”

    这一拳打得范宁龇牙咧嘴,他连忙举手投降,“我说错了,你把我卖了吧!”

    朱佩笑逐颜开,“还算知趣,本将军就饶你一遭。”

    望着两人打情骂俏般地走远,店主这才反应过来,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自己真是瞎了眼,人家明明认识,故意说着玩,就自己当真了。

    .........

    “朱佩,你去找过我了?”

    两人打着伞在瓦子里缓缓步行,朱佩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说呢?”

    范宁挠挠头道:“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下雨天嘛!”

    “我也以为你今天会乖乖呆住屋里读书,下雨天嘛!”

    朱佩将范宁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两人都笑了起来,朱佩看了看手中的金花盒子,意味深长地问道:“这金花头饰,你原本是买给谁的?”

    “我原本只是看店主做金花,见金花做得太精致,便打算买给我娘,你若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哦!我还以为你是......”

    朱佩笑了笑把金花还给范宁,“送给你母亲吧!这个金花不合适我,略显老气了。”

    “那让我想想,送你什么呢?”范宁又笑问道。

    朱佩心中想的是一顶帽子,口中却笑道:“我什么都不缺,谢谢你的好意。”

    范宁笑了笑道:“我过两天再让店主给你做一支金饰,形状和图案我亲自画,保证是大宋独一无二的金饰。”

    朱佩心中倒有点好奇了,会是什么样的首饰。

    马车就停在瓦子门口,朱佩上了马车,对范宁笑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奇石馆位于的京城新店。”

    范宁坐上马车,却意外发现马车后排还坐着一人,再细看,竟是朱佩的兄长朱哲。

    “没法子,最近几天他总跟着我!”朱佩一脸无奈道:“我只好把他带出来了。”

    一直在低头雕刻的朱哲忽然意识到什么,慢慢抬起头,当他看清范宁时,胖胖的脸上竟然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朱佩和剑梅子也愣住了,她们也从未见过朱哲笑得这么灿烂。

    范宁心中被朱哲脸上那种单纯、发自内心的笑容感动了,他也笑了起来,“哲哥,我们好久不见了!”

    “你看!”

    朱哲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把手中雕刻的作品举起来。

    范宁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朱哲手中应该就是那只鹅蛋形状的田黄石,但已经完全变样了,竟变成了一座大山。

    范宁一眼便认出,这是石雕版的《溪山行旅图》。

    “哲哥,能给我看看吗?”范宁伸手笑问道。

    朱哲歪着头想了想,便将自己的作品轻轻放在范宁的手心上。

    旁边朱佩眼中闪过一道震惊,哥哥竟然把还没有完成的雕像交给别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心中的兴趣更浓了,为什么哥哥对范宁这么特别,难道他们两个都是呆呆的缘故?

    范宁仔细端详手中石雕,这个石雕简直让他爱不释手,简直就是范宽原版的《溪山行旅图》再现,比那些临摹的图画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刚才那朵金花制作得巧夺天工,精致之极,那也是将荷花形态模拟到极致,但那朵金花还缺一种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东西,那就是神韵,真正的神韵只有在大师的手中才能见到。

    可现在,在这个用田黄石雕成的《溪山行旅图》上,范宁看到了那种神韵,他感受到山势的雄奇,感受到了那种高山仰止的敬畏,感受到旅人的渺小和天地间的苍凉,这是一般石雕匠人远远无法做到的。

    “哲哥,这个送给我吧!”

    朱哲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嘟囔一句,又把石雕拿过去,低头雕刻起来,他没有图纸,图纸在他心中。

    朱佩在旁边小声道:“哥哥说,他雕好后再送给你。”

    “太好了!”

    范宁双手紧紧握一下拳头,对朱佩笑道:“这座石雕将来就作为镇馆之宝,永远放在玻璃....那个,我是说放在琉璃盒中。”

    范宁差点说漏嘴,他刚刚才想起,这个时代的大宋还没有玻璃,只有琉璃。

    朱佩神情比较复杂,她此时对范宁的提议没有兴趣,她心中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哥哥对范宁会这么特别?

    哥哥只是在两年前见过范宁一次,对他的好感却深深刻在心中,并没有随时间流逝而消失。

    好一会儿,朱佩才道:“这块石雕你就放在书房吧!等下次拿块大一点的田黄石,让哥哥再雕一座。”

    范宁注视着全神贯注雕刻的朱哲,他心中忽然有点懊悔,早知道那块最大的田黄石,不该给交给张玉郎,让朱哲替自己雕一座九龙香炉,该多好?

    ...........

    马车抵达大相国寺,随即驶入书巷街,一直向北,来到距离街口还有数十步的地方缓缓停下。

    朱佩探头看了看,对范宁道:“对了,就是这里!”

    范宁下了马车,又看了一眼朱哲,“他不下车吗?”

    朱佩摇摇头,“他不喜欢上街,我们回平江府,他都呆在船上或者马车里。”

    这时,范宁忽然发现马车里又出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不由愣了一下,这个妇人他在木堵朱府内见过,专门负责照料朱哲。

    但问题不在这里,这个妇人刚才在马车里吗?自己怎么没有看见?

    范宁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跑到马车后面,这才发现后排座位距离马车后壁至少还有两尺距离,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原来她是坐在这里。

    这种豪华的马车里还专门设有下人的位子,以前朱佩的贴身丫鬟可是坐在马车内,这个妇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朱佩,你以前那个贴身小丫鬟呢?”范宁笑问道。

    “跟我娘去了!”

    朱佩没好气道:“整天就偷偷向我娘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后来被我发现,就把她赶走了。”

    “那你要不要再找一个?”

    “再说吧!现在我不想要贴身丫鬟,有什么事情随便找个丫鬟就行了,家里管家、婆子、丫鬟、使女什么的,都对我娘忠心耿耿,我可不想引狼入室。”

    一边说着,两人来到一座店铺前,范宁在两天前又和苏亮来逛过一次,对这里比较熟悉了。

    书院巷的北面有七家专门卖各种观赏石的高档奇石馆,是京城玩石者的圣地,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是他们客户,在京城提到买石,大家都会想到书院巷北面。

    只有了解这些背景,才会明白朱佩拿下这座店铺是多么不容易,这不是租金的问题,而是七家奇石馆都在争这家空出来的店铺,最后被朱佩拿到了。

    原来的店铺是一家书铺,它位于几家奇石馆中间,显得有些突兀,生意一直不太好,所以店主人便将它转让。

    范宁跟随朱佩走进这家店铺,店铺已经关门停业,里面的书基本上都搬走了,只剩下一排排空空的书架。

    店铺是上下两层,加起来三百个平方左右,是一家规模颇大的店铺。

    “朱佩,这家铺面你是怎么拿到的?”范宁笑问道。

    “其实是三祖父帮的忙,这家店的东主想开家能酿酒的正店,我三祖父便将太平桥那边的一家正店转让给他了,然后他便将这座店铺折半价卖给了三祖父。”

    范宁顿时又惊又喜,“这座店铺是买下来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发现矿脉

    “当然是买下来的!你以为呢?”

    朱佩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她就是想给范宁一个惊喜,范宁夸张的表情让她很满意。

    朱佩又得意洋洋继续道:“三祖父答应以三千贯钱的价格转卖给奇石馆,这样就可以免去每月高额的房租了!”

    虽然现在还不是宋徽宗时期的天价房,但房价已经十分高企,不是普通百姓可以相像,范宁估计这座店铺至少价值一万贯,每个月的租金不会少于百贯。

    尽管百贯月租金对于暴利的奇石生意不算什么,可是有了一座属于自己店铺,就意味着奇石馆在京城有了根基。

    范宁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跑上了二楼,二楼上也全是书架,面积和一楼差不多,但更高,至少相距屋顶近两丈,使空间异常宽广。

    范宁又快步走到后窗前,向窗下望去,后面有一座院子,大约六七十个平方左右,四周有围墙,似乎一直未用,长满了荒草。

    范宁心中暗忖,这里可以放大型的太湖石。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跑回楼梯口探头问道:“朱佩,这附近有没有水运码头?”

    “当然有!”

    朱佩在楼下没好气道:“向北走五十步,你就会看见汴河,满意了吧!”

    “那就好,就怕没有码头,大型太湖石运不进来!”

    范宁从楼上走下来笑道:“这家店铺三千贯钱卖给我,你三祖父是不是太吃亏了。”

    朱佩瞪了范宁一眼,“什么叫卖给你,难道这店铺我没有份?我占了四成好不好,三祖父实际上是五千贯钱卖给奇石馆,只收三千贯钱,我那两千贯钱就免了。”

    范宁摇摇头,“可就算五千贯钱也很便宜,我估计这座店铺至少价值万贯,而且你三祖父又放弃了一家赚钱的正店,他的损失太大了。”

    “你这样想还算有良心,其实三祖父是对你很愧疚,秘方泄露他认为是自己的责任,最后却让你也跟着承担损失,所以他很痛快地拿下这座店铺,也算是给你一点点补偿。”

    范宁点点头,虽然泄密事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他知道,朱元兆不会不给自己一个交代。

    看来朱元兆也是在等待这次京城开店的机会。

    范宁想了想,对朱佩笑道:“什么时候再请你三祖父吃顿饭,再和他好好聊一聊其他商机。”

    朱佩欣然道:“三祖父正好回平江府了,等他回来我就给他说,相信他一定很高兴!”

    两人离开店铺回到马车上,范宁刚上马车,朱哲便笑容灿烂地将已经雕刻完成的作品递给范宁。

    范宁接过这颗石雕版的《溪山行旅图》,忍不住再一次夸赞道:“这种神韵,恐怕只有原画才能媲美了,这是我见过的石雕最精彩的一座。”

    范宁又取出装着金花的盒子,笑着递给朱哲,“哲哥,这是我送你给的礼物。”

    朱哲眼睛一亮,接过盒子,看看范宁,又看看盒子,一脸惊喜的笑容。

    “打开看看!”

    朱哲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朵惟妙惟肖的金花,他触碰一下花瓣,又摸了一下中间的珍珠,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朱佩叹了口气,“这朵金花估计回去他就要拆开了。”

    范宁笑着点点头,“我倒希望他能把这朵金花变活,没有对比不知道,和哲哥的雕刻相比,这朵金花真的就像死物一样。”

    ........

    福州罗源县寿山溪,明仁和明礼已经买下了一千五百亩土地,土地位于罗源县,兄弟二人得到当地人的指点,并没有全部购买农田,而是先买下一片沿河滩涂,大约千亩左右。

    这片滩涂含沙量太大,无法种地,当地人都在这里采砂造房子,兄弟二人收购的大部分田黄石都是来自这片滩涂,是蕴藏田黄石最富裕的地方。

    这片沙地属于几座寺院,明仁、明礼兄弟用每亩一贯钱的价格,买下了这片沙地,同时又在沙地两头各买下了数百亩土地。

    采矿需要的房舍、仓库都已经修建完成,他们又以每天百文钱价格先后雇佣五百民夫在沙地中挖掘开采田黄石。

    听说是朱家的本钱,罗源县的官府很配合,县令特地派出几名衙役前来协助维持秩序。

    矿场上热红朝天,一群群民夫在空地上挖掘砂石,所有翻出的石头放在大筐内,这里面有田黄石,也有普通鹅卵石,然后由专人进行辨别。

    沙子用手推车送到远处的堆沙场,那边还有十几人负责筛选沙子,连拇指大的田黄石都不会放过。

    这时,北面的第二矿场上骚动起来,不少人放下工具,纷纷向这边奔来。

    “快去通知东主!”一名监工大喊道。

    一名少年撒腿向一里外的房舍奔去。

    房舍内,明礼正在煎茶,明仁则坐在一只大筐前,仔细欣赏着筐中的极品田黄石。

    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月,很快融入了自己的角色,两人极为聪明,学会了当地的方言,干得有声有色,尤其他们对田黄石的研究和体会,已经超过范宁。

    这一带民风彪悍,但又十分朴实,只要不侵犯当地人的利益,大家都相处得非常融洽,甚至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会乐意帮忙。

    兄弟二人已经在当地成了名人,大家分不清他们二人,都叫他们小范官人。

    在收购田黄石的过程中,兄弟二人渐渐将田黄石分为三个等级,不是每块田黄石都给一样的价钱,一种是最顶级的冻石田黄,一种润泽度稍微差一点,叫做普通田黄,还有一种含有黑、灰等杂质,叫做黑田黄,属于下等田黄、

    极品冻石田黄放在专门的小仓库内保存,普通田黄和黑田黄放在大仓库内。

    “老二,你说什么时候这些石头才能变成黄金?就像阿宁说的,一两田黄一两金。”

    明礼煎好了茶,给自己和明仁各倒一杯,笑道:“阿宁不是说了吗?需要时间推广,先要打通上层路线,尤其是天子,一旦天子喜欢上田黄石,下面权贵就会当做宝一样四处搜寻,说实话,我还希望这一天尽量晚一点到来,让我们多屯一点石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一旦被天子看上了,价格飞涨,权贵们都会跑来采矿,咱们就休想这么便宜拿到田黄石。”

    “就怕官府独占,就像周围的银矿一样,官府占据大部分矿场,咱们只能跟着喝点汤了。”

    这时,他们的助手杨青飞奔跑来,“两位官人,二号矿场那边发现大矿脉了!”

    两人对望一眼,连茶都顾不得喝,撒腿就跑,跑出几步,明仁又回来锁门,最顶级的田黄石都在他们房间里,要小心点才行,他锁上门,又叫一名助手过来看守大门,这才疾奔追了上去。

    二号矿场的一个大矿坑内,工人们正小心地将一颗颗水缸大的田黄石从坑里挖出来,他们已经连续挖到二十余颗,下面还有不少。

    这时,明仁和明礼奔了过来,望着满地的圆石,两人顿时激动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挖到这么大的田黄石。

    明礼走上前,用水洗掉其中一块田黄石上的泥土,露出了晶莹细润的黄石,石头内分布着细细的萝卜纹,居然是最顶级的冻石田黄。

    兄弟二人喜出望外,明礼立刻高声对众人道:“第二区干得不错,今天奖励五倍工钱!现场的百余名民夫顿时欢呼起来。”

    得到重赏的民夫们更加卖力挖掘,到黄昏时分,一共从十几亩的沙层中挖出了一百七十四颗大如水缸的田黄石,还挖出一千多颗柚子大的田黄石,其中九成都是极品冻石田黄。

    兄弟二人当即决定,连夜雇牛车将这一批田黄石和之前的几百块顶级田黄石送去闽县仓库,由明仁押船送回平江府。

    当天晚上,范明仁亲自押送数十辆牛车满载着顶级田黄石向闽县驶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科举报名

    时间转眼到了十一月,寒风萧瑟,冬天的气息笼罩着京城,人人都换上了厚实冬衣,店铺也纷纷加上门帘,抵御寒气,整个京城也仿佛变得臃肿起来。

    这天一早,苏亮在院子冻得直跳脚,不停向手中哈热气。

    “快点啊!我都要冻死了。”

    范宁在屋里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道:“谁让你那么急的,你现在去,考试院也没有开门,还不是要在外面排队?”

    “早点去,听说不会抽到粪号,要不然抽到茅厕隔壁,谁还能有心思考试!”

    范宁将刷牙的软枝放在水杯里,又用毛巾擦一下嘴角,懒洋洋道:“你居然是为这个原因,我真服了你,不是给你说过了吗?省试和解试不一样,不在考试院考试,是在北军营的帐篷里。”

    苏亮一下子冲到房门口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说过这种事情?”

    范宁耸了耸肩,“那你是自己忘了,上次你带我去拜访欧阳修,欧阳修亲口对你说的,我还记得很清楚,你却忘了!”

    “拜托!我在欧阳修面前紧张得话都说不出,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说了什么,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苏亮发现范宁书房里暖和,索性挤了进来,笑嘻嘻道:“欧阳修当时还说了什么,给我说说吧!”

    “我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鼓励你写文章要务实,不要追求那些花哨的东西。”

    “不愧是大宋的文坛领袖啊!”

    苏亮长长叹息道:“对我这种小人物都能淳淳教诲,平易近人,相比起来,县学那些傲慢的教授简直就是一堆垃圾!”

    范宁有点无语,欧阳修对他苏亮客气,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好不好,这家伙怎么就想不通呢?

    “师兄,我已经好了!”院子里传来李大寿的声音。

    “我倒把他忘记了!”

    范宁叹了口气,“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我都快忘记还有他这个人存在。”

    “来了!”

    范宁在内衣穿上紧身的羊皮袄,在外面套上士子服,系上革带,带上了纱帽。

    “我们走吧!”

    他拿着书袋和苏亮走出房门,李大寿也换了一件新的士子服,和刚来京城相比,他明显有些憔悴,一脸无精打采,见范宁出来,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范宁见他眼圈发黑,精神萎靡,不由摇摇头问道:“昨晚又写到什么时候?”

    “大概.....两更时分!”

    “胡说!”

    苏亮瞪了他一眼道:“我昨晚四更时分起床上茅厕,你的灯还亮着!”

    “我那个....那个.....”李大寿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范宁已经为李大寿之事不知说了他多少次,要节制,否则会欲速而不达,李大寿从来都是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改,时间久了,范宁也懒得再说他。

    他一摆手,“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

    三人离开住处,乘一辆牛车前往考试院报名科举。

    考试院能同时容纳数千人参加考试,对于近十万赶考士子显然是远远不够,以前都是分布在多个场所同时进行,正好今年京城的北大营空出来,所以明年春天的省试科举便放在北大营举行。

    不过报名处依旧在考试院,三人赶到考试院,只见考试院前已经人山人海,至少有上万人赶来报名。

    范宁见至少数十支报名队伍,便对苏亮和李大寿道:“各州报名肯定是集中在一起,不可能分开报,我们分头找,找到后在这里集中!”

    两人答应一声,三人分头而去,只片刻,苏亮便奔了回来,远远向范宁招手,“范宁,这边!这边!”

    范宁连忙走过来,苏亮笑道:“就在最右首,和其他几个江南的州府在一起!”

    “大寿呢?”范宁左右不见李大寿。

    “我在这里!”李大寿从旁边人群中钻了出来。

    “赶紧过去吧!”

    三人来到最边上的一支队伍前,这里已经排了上百人,除了平江府,江宁府、常州和秀州的报名点也在这里。

    省试报名还是比较简单,因为很多考生要到新年后才能赶来,所以允许代为报名,实际上每个考生的资料都由各州府送进京城,只要考生拿出各州府开具的‘省试推荐表’,然后在名册找到名字,便可以开具浮票,也就是准考证。

    参加省试科举的士子,除今年考中举人的士子外,更多是往年的老举人,年龄非常杂,有像范宁、苏亮这样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举人,但大部分举人都在二三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的举人也有不少。

    苏亮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范宁,向前面一努嘴,“看那几个老者,我跟你打赌,他们就是参考举人,不是来替孙子报名的!”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站着三名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每个人都背着书袋,三人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

    “怎么样,敢不敢打赌?”苏亮低声笑道。

    范宁撇撇嘴,“谁跟你打赌,他们显然是参考士子!”

    这时,范宁目光一转,却见几名家丁模样的男子簇拥一名少年匆匆走来,这名少年正是吴江士子柳然。

    “范宁,认识他吗?”苏亮小声道。

    范宁点点头,“我知道,吴江的柳然,考童子解试第二名。”

    范宁在京城已经是第二次看见柳然了,十几天前他送朱佩回府,正好在朱府门口看见柳然,不过他当然坐在马车内,柳然并没有看见他。

    “这人是吴江柳家的子弟,和朱家是朝中的盟友,他父亲听说也是朝廷实权官,这人你要当心一点。”

    苏亮有些话不好明说,只能含蓄地提醒范宁,范宁笑了笑,“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

    “难说!你当心点就是了。”

    这时,柳然也看见了范宁,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抱拳笑道:“我还在想,会不会遇到贤弟,果然遇到了。”

    “柳兄弟的胳膊好了没有?”范宁关心地问道。

    “早就好了,破一点皮,不碍事!”

    柳然爽朗一笑,目光转向苏亮,“这位是.......”

    “他是苏亮,你应该知道!”

    柳然恍然,“原来是苏贤弟,久仰!久仰!”

    苏亮欠身笑道:“我也久闻柳兄大名了。”

    柳然没有理会站在后面的李大寿,他压低声音笑道:“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愿和两位贤弟分享,今年的主考官很可能是欧阳修!”

    范宁笑而不言,他当然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欧阳修,不过他还是佩服柳然的消息灵敏。

    苏亮却吃了一惊,“消息确切吗?”

    柳然点点头,“要到十二月才会正式宣布,但从种种迹象看,应该就是他了。”

    苏亮回头望向范宁,范宁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解释道:“省试主考官和解试不太一样,省试一般是由礼部准备几套题目,然后由天子的指定最后考题,和主考官无关,所以就算知道欧阳修是主考官,其实意义也不大,首先他也不知道题目,其次是糊名考试,连卷子也抄誉一遍,他也无法帮你,不是吗?”

    “范贤弟说得对,不过如果是欧阳修的弟子就不一样了。”

    柳然的意思是指,欧阳修看文章,便能知道是不是他弟子所写。

    范宁淡淡一笑,“如果欧阳修连这点自律都没有,他就枉为主考官了。”

    “贤弟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柳然呵呵一笑,他犹豫一下,又对范宁道:“还有个消息要告诉贤弟,我刚才看见陆绩了,他得到宣州的推荐,参加童子省试。”

    说完,他向范宁拱拱手,到前面去取浮票了,已经有人帮他报了名,他直接去取浮票便可。

    望着柳然的背影走远,苏亮小声道:“这人的心机很深啊!”

    范宁点点头,“看得出来,居然把主考官告诉我们,看似很大度,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意义,他很善于把握分寸,如果和他做不成朋友,那一定是劲敌!”

    “范宁,陆绩不是在平江府落选县士了吗?怎么又跑到宣州去了?”苏亮疑惑地问道。

    范宁冷笑一声,“他有个削尖了脑袋的祖父,怎么可能甘心落榜!”

第一百七十六章 程氏兄妹

    【中秋节事情太多,只能一天两章,见谅!】

    ========

    报名是在考试院内进行,考试院内摆下十几排桌子,由礼部官员负责给考生们报名。

    终于轮到了范宁,考官是个和蔼的中年官员,笑眯眯问范宁道:“是本人参考吗?”

    “正是!”

    “把你的推荐书给我!”

    范宁从书袋中取出平江府衙开具的省试推荐书,递给了考官。

    考官看了看笑道:“原来是童子试,年纪应该符合吧!多少岁了?”

    “学生今年十二岁!”

    考官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问,其实推荐书都写得很详细,他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范宁的推荐书。

    “不错,居然是童子试第一名。”

    他取过一只竹筒,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竹签,递给范宁笑道:“你抽一支考号签吧!”

    范宁抽出了一支签,展开裹在上面的纸条,‘两千七百六十八号,甲考场’。

    他把纸条递给考官,考官随即取过一张空白浮票,提笔写下他的考号,不过在考号前加了一个‘童’字,表示他是童子试考生。

    “联系客栈是哪里?”

    “旧曹门客栈!”

    考官在登记簿上写下了旧曹门客栈。

    接下来他将推荐书上的姓名、籍贯、住址以及相貌特征等等信息抄到浮票上,最后盖上一个验讫章,将浮票递给了范宁。

    “可以了!祝你考出好成绩。”

    “多谢前辈!”

    范宁接过浮票,行一礼,转身到后面去等苏亮和李大寿。

    这时,一个似乎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进入了人群中,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范宁还是认出了此人瘦高的背影,正是他曾经的对头徐绩。

    近三年不见,居然在京城遇到了,范宁不由冷笑一声,徐绩必然也是偷偷过来瞥一眼自己,他还是没有胆量和自己面对面。

    “范宁,你遇到了熟人?”苏亮快步走过笑问道。

    范宁笑了笑道:“一个曾经的老熟人罢了!你是多少号?”

    “我是甲考场两千一百九十九号,你呢?”苏亮兴奋问道,他的运气不错,抽到一个很吉利的考号。

    “我和你一个考场,我是两千七百六十八号。”

    这时,李大寿急匆匆跑了过来,“师兄,我是丁考场,两万六千四百四十五号!”

    范宁笑道:“你是正常省试,和童子试不在一起,不过参加考试有九万八千余人,你这个考号已经算前面了。”

    “怎么样,去哪里吃午饭?”

    “师兄,回去吧!我心里没底,想再背一背书。”

    李大寿拿到考券后,心中很紧张,已经没有心思在外面吃饭了。

    范宁也不为难他,便笑道:“那就回去把东西放好,然后我和小苏去旧曹门瓦子吃饭。”

    三人随即坐牛车返回了住处,他们刚下牛车,巷子跑出一个肥胖的年轻男子,一把抱住范宁,“你们是不是去报名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范宁挣脱他的胳膊,这才认出来,原来是扬州认识的新朋友程泽,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士子服,头戴软脚幞头,活像一只灰色鼹鼠。

    “原来是程兄!”

    范宁热情地拍拍他的胳膊,“你不是说明年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要报名啊!京城的亲戚去成都府了,只好提前赶来,我还说和你们一起去报名。”

    “没事!报名很简单,明天我陪你去。”

    这时,范宁见苏亮胀红了脸,神情十分古怪,正探头探脑望向巷子里,他不由有些奇怪,“小苏,你在看什么呢?”

    程泽呵呵笑了起来,“我把妹子也带来了,让她来京城玩玩,估计小苏看见她了。”

    范宁额头上顿时出现三根黑线,程家够狠,看来是盯住苏亮了。

    ........

    巷子里,程圆圆红着俏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一堆行李后,她打扮得很漂亮,穿一件短襦,外套一件银色的狐皮裘袄,下穿一条宽大的石榴裙,梳着双环鬓,一张圆脸细腻雪白,弯弯的眉毛,一对含羞带怯的杏眼,虽然从容貌上说,她比欧阳倩和朱佩都要逊色一点,但也十分俏丽,而且她身姿略显丰满,更有一种珠圆玉润的美感。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一样的胆小羞怯。

    范宁见苏亮神情扭捏,说不出话来,便笑道:“先进屋休息一下,然后去吃饭。”

    范宁带着众人走进巷子开了门,他指着外房的四间屋道:“这几件屋子都空着,你们暂时先住在这里,回来我们再安排!”

    程泽呵呵一笑,“没问题,我住哪里都行!”

    他推开一间屋门,先把行李放进去,李大寿上前帮忙。

    苏亮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程圆圆,连忙把范宁拉到一边低声道:“外房都是下人住的房子,让他们住不妥吧!”

    范宁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快就心疼了?”

    “去你的,我只是觉得不礼貌。”

    其实范宁也心里也明白,外院都是下人住的地方,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虽然他们没有下人,但这种做法确实不太礼貌。

    “要不然你就搬到我书房来,把你的房间腾给他们。”

    “可以!”

    苏亮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反正我一间屋子也足够了。”

    这时,李大寿走过来道:“师兄,要不我住外屋,我觉得更轻松自在一点。”

    范宁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我给你施加的压力太大了?”

    李大寿脸一红,虽然他不敢承认,但事实如此,他想发愤读书,但师兄却逼他休息,让他压力巨大,正好程家兄妹来,他便可以趁机住外屋了。

    他说不出话来,范宁便道:“你要搬随便你,我不管你。”

    李大寿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讪讪红着脸进屋去给程泽说了。

    片刻,程泽出来对范宁笑道:“真不好意思,一来就麻烦你们,大寿兄弟一定要把房子让给我,我实在拒绝不了,那就让我小妹和她丫鬟住大寿的房子,我和大寿住外屋,贤弟看行不行?”

    范宁暗暗点头,这个程泽会为人,也知道让李大寿一个人住外屋不好意思,他陪着住,就比较顺利成章了,否则,把主人赶到外屋住,自己住内院,实在是不像话。

    范宁便欣然笑道:“那就这样吧!先把东西放好,回头我们再收拾房间,我们去吃饭。”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圆圆小声对兄长道:“大哥,我想给爹娘寄封信,不知附近哪里有急脚递?”

    苏亮立刻自告奋勇道:“旁边旧曹门瓦子就有,等会儿我带你去!”

    程圆圆脸一红,盈盈施了个万福礼,“谢谢苏大哥!”

    范宁翻了翻白眼,他对这个苏亮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

    望着程氏兄妹走进了王锤儿急脚店,范宁拍了拍苏亮的肩膀,开玩笑道:“你好像比程姑娘还小一岁吧!让人家叫你大哥,你好意思吗?”

    苏亮撇撇嘴,毫不客气反击道:“李大寿比你大四岁,不是一样叫你师兄,那你好意思吗?”

    “你这个家伙,嘴巴几时变得这么锋利了?”

    苏亮见左右无人,咬牙切齿对范宁道:“先丑话说在前面,不要在她面前出我的洋相,否则我跟你翻脸!”

    范宁挠挠头,眼中充满了迷惘,“这个她是谁啊?”

    苏亮脸一红,轻轻给了范宁胳膊一拳,“你是明知故问!”

    范宁呵呵一笑,“那好,我会照顾你的面子,那中午吃饭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

    不多时,程氏兄妹从店里出来,程泽笑眯眯问道:“我们去哪里吃饭?”

    范宁指了指苏亮,“这件事得问小苏,我们去哪里吃饭,都是他决定,他对附近比我熟得多?”

    范宁的潜台词却没有说,每天都是苏亮去买早饭,当然他对附近很熟。

    苏亮得意地挠挠头,“走吧!我带你们去罗大娘猪蹄店,那家的店位子比较宽。”

第一百七十七章 殷勤过头

    罗大娘猪蹄店的卤猪蹄是店中一绝,但它还有其他多达数十种酒菜,光各种饮料就多达七八种之多。

    但真正让食客们喜欢的原因是罗大娘猪蹄店比较宽阔,除了一楼有两张桌子外,二楼也摆了五张桌子,瓦子里几乎都是一层楼的平房,只有少数二层楼的房子,大多是被客栈、赌馆、妓馆这类店铺占据,或者比较大的酒楼。

    罗大娘猪蹄店正好租到一家两层楼的店面,给了店铺发挥的余地,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错。

    众人上了二楼,范宁见程圆圆的小丫鬟站在店门口不进来,便向她招招手,“这里不是家中,没有那么多讲究,上来一起吃饭!”

    小丫鬟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程氏兄妹,毕竟他们才是自己的主人。

    程圆圆向兄长点点头,程泽便笑道:“既然范小官人已经说了,你就上来吧!以后都这样,在外面不用讲那么多虚礼。”

    小丫鬟这才跟他们上了楼,此时午饭时间还没有正式到来,店里的人不是很多,五人找到一个靠窗的大桌子坐下。

    程泽好奇地问道:“大寿怎么不来?”

    “他今天去报名,感觉到很大的压力,所以回来就要发愤读书,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范宁稍微含糊地介绍道。

    “那就回头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苏亮摇摇头,“不用麻烦,他和一家食铺专门定了饭菜,每天会有人送去。”

    “这是怎么回事?吃饭大家不在一起吗?”程泽更加不解。

    旁边他妹妹程圆圆小声道:“大哥,别问了,人家肯定有原因的。”

    范宁笑了笑解释道:“倒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主要是大寿练习书法时停不下来,又不好意思总让我们等他,所以他自己在食铺订了饭菜,住的时间长,大家都会有自己的习惯,像我和小苏也不是每次都一次出来吃饭。”

    “这倒也是,我这人也有些坏毛病,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不多时,一名伙计给他们上了酒茶,今天是给他们兄妹接风,苏亮点了米酒,他很细心,又给程圆圆和小丫鬟杜鹃点了梨汁,主菜是上好的卤猪蹄,已经切成小块,还其他冷菜、热菜和时蔬,足足有十几样。

    苏亮正要招呼吃饭,范宁却轻轻踢了他一下,目视酒杯,苏亮顿时醒悟,连忙端起酒杯起身道:“今天是给程大哥和程姑娘洗尘接风,程大哥要专心备考,我就不多说了,我祝愿程姑娘在京城玩得开心,住得顺心,来!大家喝一杯。”

    众人举杯喝了酒,酒桌上变得随意起来,程泽坐在范宁身旁,他欠身对范宁笑道:“我的学业距离进士还相差甚远,这次来京城,也主要是来见识一下科举,重在参与,考上进士之类,我从不敢奢望。”

    范宁也笑道:“其实我们也是一样,第一次参加省试嘛!都是在参与,不敢指望能考上进士,而且我和小苏都是参加童子试,难度会更大一点。”

    “今年童子试的情况怎么样?”程泽又问道。

    “只录五十名,各州府的贡举士大概有三千人左右,差不多六十人录取一人。”

    “那也比正常科举要好一点,正常科举可是十万人参考,大概录取五百人左右,两百人中录取一人,我是望而生畏了。”

    “都不容易!”

    这时,坐在程泽另一边苏亮却在笑眯眯和程圆圆说话,“我是第三次来京城,前两次来年纪太小,什么风景点都没有去过,这次我也打算去看看汴梁八景,程姑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程圆圆抿嘴笑道:“我听说京城的水质不太好,而城南梅园的水质不错,我想过两天去看看。”

    “说得对,京城的水质是不太好,想点壶好茶,只能花钱去买城外的水,程姑娘也精通煎茶?”

    “谈不上精通,只是一点兴趣爱好而已,苏大哥喜欢煎茶吗?”

    “我当然喜欢,就是煎得不好,我正好可以向程姑娘请教了。”

    旁边,范宁的嘴快撇到天上去了,真被这个家伙打败了,他什么时候喜欢过煎茶?和他一个宿舍两年,就从未见他煎过茶。

    范宁实在忍不住,便笑道:“小苏,先招呼程姑娘吃饭吧!菜都快冷了。”

    “对!对!”

    苏亮这才醒悟,连忙笑道:“尝尝他们家的猪蹄,炖得又烂又香,肥而不腻,是他们家店的招牌菜。”

    程泽已经忍不住捡了块猪蹄放在嘴里大嚼,连声赞道:“不错!味道真的不错!我很喜欢。”

    ..........

    回到住处,李大寿已经把房间空出来,搬到了外面的房间,他住的两间屋倒是有门相通,正好给程圆圆和她的丫鬟居住,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忙碌着收拾房间。

    范宁则回到自己书房,给自己煎了一壶茶,他也不得不承认,汴梁的水质确实不太好,碱性太重,略略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恐怕这也是京城嗜茶的原因之一,用茶味来掩盖水的苦味。

    所以汴梁街上送水、卖水的人很多,都是从城外取来山泉水,有的是送给各大茶楼,有的是卖给城中的大户人家。

    范宁给自己的汝瓷茶壶里灌满了茶水,又倒了一盏茶。

    这时,苏亮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他眉头一皱,对范宁抱怨道:“我发现京城的水质真的不好。”

    范宁无语地看着他,半晌道:“来京城的第一天我就给说过这个问题,你说自己没那么娇气,现在怎么又抱怨了?”

    苏亮脸一红,他关上门小声道:“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失态?”

    “你自己觉得呢?”范宁笑问道。

    苏亮小声嘟囔道:“我不知道,我就感觉自己好像献殷勤过头了。”

    “这个要从不同的人来看,在我看来,你或许是献殷勤过头,但在程氏兄妹的眼中,他们或许觉得你很正常。”

    苏亮挠挠头,一脸茫然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范宁笑了笑,“我们举过简单的例子,就拿水来说,你今天非常赞同程姑娘提及的京城水质不好,说自己深有体会,早就对水不满,程姑娘觉得你说的是事实,没有什么异常,但我却知道你小子从不在意水质好不好,你今天一说,显然是讨好程姑娘。”

    苏亮的脸上滚烫,脸皮着实有点挂不住,他只得小声道:“这些话还是别说出去,给我留点面子。”

    “所以你就尽管去献殷勤,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你的老底,当然,你需要贿赂我,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我,堵住我的嘴。”

    说到这,范宁想了想,笑眯眯道:“从明天开始,以后都由你买早饭,顺便也给程姑娘也买一份,我就给程姑娘说,你喜欢早起锻炼,顺便去买早饭。”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吧!”

    范宁手一摊,“那我就没办法了,说不定我会一时说漏嘴,告诉程姑娘,你在平江府有很多相亲,还什么来着,好像你从不喜欢煎茶。”

    “好了!好了!我给你买早饭就是了,算你狠!”

    范宁笑了起来,“就这对了嘛!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陪程姑娘去城外取水?”

    范宁一句话提醒了苏亮,让他想起找范宁的正事,他连忙道:“我打算后天陪她去看看梅园,但我一个人去不好意思,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让我陪你去?”

    范宁瞪大眼睛,一脸鄙视地望着苏亮道:“这种陪人泡妞的事情我从来不干,你和她卿卿我我,我在一旁算什么?帮你们掌灯吗?”

    “要不你把朱佩也带来,或者带欧阳倩也可以,反正这次你得帮帮我。”

    “这件事再说吧!”范宁也没有把话说死,留一点余地。

    不过他也发现,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见到欧阳倩和朱佩了。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了摇铃声。

    ‘叮当!叮当!’这是急脚递送信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水源游记(上)

    范宁连忙走到大门外,一名斜背着红色包袱,穿着褐色短衣,扎着绑腿,脚穿布靴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他手中拿着一个摇铃,这种装扮,一看就是急脚递的送信人。

    “我找一个姓范的官人,请问是住在这里吗?”

    “我姓范!”范宁连忙上前道。

    “请问小官人尊姓大名?”送信人极有礼貌地问道。

    这是行规,得说对收信人的名字才能收到信,范宁道:“我是范宁,可对?”

    “那就没错了!”

    送信人将手中的信交给范宁,并请范宁在留单上画了押,这才行一礼匆匆走了。

    范宁看了看手中信,居然是两封,而且看笔迹就知道,一封是欧阳倩写来的,另一封是朱佩写来的,这两个小娘子居然同时也自己写信。

    “范宁,没我的信吗?”苏亮探头问道。

    “没有,都是我的信。”

    “是谁写来的,欧阳倩?”苏亮涎脸上前问道。

    “一边去!”

    范宁推开他,又对他道:“还不快出去买点泉水,这种事情还要我提醒吗?”

    苏亮这才醒悟,连忙跑回屋拿着两只大水壶出门了。

    就在旧曹门瓦子门口便有一个卖水的流动小贩,每天赶着驴车从京城南面三十里外灌泉水进城来卖,虽然很辛苦,但收入还不错,每月能赚到四五贯钱。

    范宁拿着信回了房间,他先看了欧阳倩的信,居然是欧阳倩早上写的信。

    欧阳倩的信很短,是仓促写下的,信说她父亲已被初步定为主考官,父亲已经约束她,不再准她出门,也不准任何人来拜访,连信也不能写,防止被人非议,这种‘半软禁’状态要一直延续到科举结束,欧阳倩对之前和范宁约好去百岗观雪之事表示歉意。

    后面欧阳倩似乎还想写点什么,估计已经来不及,只得匆匆收笔,连祝他金榜高中的话也只写了一半。

    范宁将欧阳倩的信收好,随即又打开朱佩的信,朱佩的信更短,只有一句话,‘后天来访,十月初三。’

    范宁笑着摇摇头,朱佩几次前来找自己,自己都不在,这次她索性先预约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程圆圆的说话声,范宁慢慢走到窗前,只见程圆圆在院中石桌上煎茶,苏亮坐在石凳上,托着腮望着程圆圆熟练的煎茶,两人不时低声说笑两句。

    范宁心中颇为感概,人和人之间还是真是有缘分,苏亮相亲了多少个小娘都看不上,就不知他怎么和程圆圆对上眼了。

    ........

    天刚亮,范宁便被一阵咚咚的锤门声惊醒,他昨晚看书有点晚,被窝里又那么温暖,困得他眼睛皮都睁不开,咚咚的敲门声令他恼火不已。

    “范宁,朱佩来了,你还不快起来!”

    听说朱佩来了,范宁这才强打精神起身,他打开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冷得他一个激灵,连忙钻回被窝,可瞌睡已经没有了。

    “朱佩,你到我书房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范宁一边说,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院子里却没有朱佩的声音,范宁有点奇怪,连忙穿上软绒羊皮比甲,下身也穿两件厚实的紧身裤,这才套上士子服。

    他打开门,院子门没有朱佩的影子,这时,苏亮从他房中探头出来,指了指对面的程圆圆屋子。

    随即,朱佩的笑声从程圆圆房间里传来。

    范宁松了口气,这才端着铜盆去井边打水,忍着冰冷刺骨的井水,他草草洗了把脸,又用砂盐刷了牙。

    这时,穿着一件狐皮大衣的朱佩走了出来,见范宁手和脸都冻得通红,她想了想道:“范宁,你们还是请一个仆妇吧!至少帮你们烧点热水,做点杂事之类。”

    “我们也考虑过,就是住在一起不方便,想要热水我们就去买一点,旧曹门客栈内就卖热水,只是我们懒得跑,用冷水洗习惯了其实也无所谓。”

    “那晚上呢?用热水烫烫脚睡觉更舒服一点。”

    程圆圆笑着走出来,“以后让杜鹃负责烧水,这样大家都有热水用了,今天晚上就开始,回头我让兄长把炉子和大水壶买回来,再买些木材和石炭。”

    话音刚落,只见程泽端着几袋包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刚出笼的包子,还热着呢!大家快趁热吃。”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朱佩,惊得他包子都差点扔掉,天下居然还有这么精致的小娘子?

    如果说欧阳倩的美是温婉俏丽,而朱佩的美就是精致大气,她是典型的江南大户人家女子,有一种水韵的灵气,肌肤晶莹雪白,红润的小嘴和高挺的鼻梁就像是在画中勾勒出来一样,一双秋水般灵动的双眸,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程泽虽然是扬州大户子弟,也没有见过朱佩这样美的女子,一时间他竟看得呆住了。

    程圆圆见兄长丑态毕露,她有些恼火地瞪了兄长一眼,给他介绍道:“大哥,这是朱姑娘,是来找范宁的!”

    她特地把‘找范宁’三个字咬得重一点,暗示兄长不要有非分之念。

    程泽这才醒悟,连忙干笑一声,“大家先吃早饭,吃完早饭就出发。”

    他一转身,却差点撞上刚走进院子的剑梅子,他慢慢抬起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谁啊!怎么高像母夜叉一样。

    剑梅子没有理睬他,直接站在朱佩身后,吓得程圆圆也脸色微变,她虽然猜到这个女子是朱佩的护卫,但也长得太高了一点吧!

    象身材瘦小的丫鬟杜鹃,个头更是只齐剑梅子腰部,她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既然程泽要跟着妹妹一起去探水源,范宁便不想去了,今天正好有万姓交易,他正好想去逛逛。

    范宁正在床前叠被子,这时,朱佩走到门口小声道:“阿呆,我也想去探探水源,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你叫我什么?”范宁蓦地回头。

    “叫你阿呆呀!我以前不是一直叫你阿呆吗?”朱佩笑嘻嘻道。

    范宁连忙拱拱手,“小姑奶奶,这次我是真诚地拜托您,这个称呼您老人家还是忘了吧!这个称呼已经没有人叫我了,连苏亮都不知度,还是给我留点面子,传出去,要被天下举人笑话的。”

    朱佩想了想道:“那你答应陪我去看水源,我就保证不在他们面前叫你阿呆。”

    “你还是叫我阿宁吧!家里人都叫我阿宁呢。”

    朱佩撇了撇嘴,她本来想说,欧阳倩也叫你阿宁,但想到范宁父母也叫他阿宁,她决定这个阿宁不能让欧阳倩专用。

    “好吧!叫你阿宁也行,那你必须答应陪我去探水源。”

    范宁见她兴致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既然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源游记(下)

    京城的水质不好,一直是权贵士族的心病,就算皇帝也不可能让人天天背着水从水质甘甜清冽的江南跑来。

    为了获得优质水源,京城的权贵们也绞尽脑汁,有的人家就想办法过滤井水,有的人家则将冬天的雪扫在瓮里储存起来,等夏天再拿出来享用。

    但真正解决问题的,还是靠山泉水,在汴梁以南有一片低缓的丘陵,叫做栖凤岗,山岗长约五十余里,宽约数里,山岗上有大大小小数百座小山头。

    从后周时代起,朝廷便严禁百姓在栖凤岗以及周围数十里伐木狩猎,连打柴也不允许。

    经过上百年的封山育林,整个山岗变得郁郁葱葱,山谷幽深。

    到了冬天,这里便成为汴梁著名的景色之一,百岗冬雪,京城百姓会携家带口地出来赏雪。

    对山岗的严格保护迎来了收获,甘甜的山泉水终于出现了,这简直让皇族权贵和高官士子们欣喜若狂。

    目前栖凤岗一共有五条山泉,每条山泉的落地水潭中都修建了一座园林,其中最有名的是梅园和梁园。

    梅园是皇家园林,这里面的山泉水水质最好,一般是专供皇宫以及皇族权贵。

    每天清晨都会有专人赶着牛车、驴车来梅园取水,这里被士兵把守,普通人不得入内。

    其次便是梁园,梁园内的泉水水质略逊梅园一筹,但水量却比梅园大不少,朝廷官员可以免费享用,同时也向京城各大茶楼出售,当然,矾楼例外,矾楼被特批在梅园取水。

    再向南还有陈园和柴园,另外还有寄春园,这三座园林属于官府所有,里面的潭水水质要更差一点,当然,比起京城内的井水还是好得多。

    平民百姓可以来这里免费取水,不过有专人看守,不能破坏水质,也不准多取,每人只准取水一壶。

    而街上卖的水主要来自寄春园的山泉水,它从园林中流出,汇成一条小溪流入汴水,卖水人每天凌晨就从小溪中取水到京城售卖。

    一个多时辰后,一辆牛车在梁园门口缓缓停下,在梁园门口,早已停了一辆宽大马车。

    朱佩的马车速度较快,已经先到一步,她的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只有程圆圆和小丫鬟跟着她同来。

    而范宁和苏亮以及程泽则坐牛车前往。

    “这里就是梁园?”

    程泽跳下牛车,打量着眼前的园林,这是一座占地上百亩的园林,沿着山势而上,四周是高墙,高墙内分布着上百座精致的亭台楼阁。

    一条山溪水正沿着一片石崖流下,在园林外便隐隐可以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范宁也下了牛车,见大门敞开着,十几名工人正在修缮有些破旧的门柱。

    他又看了看远处的马车,便对三人道:“他们应该已经进去了!”

    这时,小丫鬟杜鹃跑了出来,行一礼道:“两位姑娘在里面的茶馆内休息,请你们进去!”

    “这里面还有茶馆?”

    程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是不是谁都可以进去?”

    旁边苏亮笑道:“听说取水的地方还有一道门,估计那边管得严。”

    三人走进了园林大门,一眼便看见一座两层楼的店铺,店铺上方挑着一面黄底黑边的旗幡,旗幡上写着‘梁园茶楼’四个大字。

    二楼靠窗处,范宁隐隐看见了朱佩的身影,三人快步走进了茶楼。

    茶楼弥漫着一种淡淡茶香,布置得很精雅,四人围坐的小桌,做工精湛的桌椅,大堂里很安静,只有靠角落有两个老者在对坐饮茶。

    一名伙计迎上来笑道:“三位官人请跟我来!”

    三人跟随伙计上了二楼,二楼和一楼的布置差不多,但多了不少屏风,一架架精美的屏风将茶座隔成了独立的空间。

    “你们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了半天了!”朱佩迎上前有些埋怨道。

    范宁手一摊,“牛腿跑不过马腿,我们也没办法!”

    “那你就不能自己跑过来?”

    朱佩白了他一眼,又笑着招呼苏亮和程泽,“快来坐下休息,这里的茶不错!”

    程泽低声问苏亮,“我发现这个朱姑娘好像对范宁一直没有好语气过?对我们的态度却很好。”

    连苏亮也发现这个程泽对朱佩的兴趣太大,他没好气道:“那说明人家关系亲密,对你越客气,那就越生疏,这个都不懂?”

    程泽想想也对,只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走到桌前坐下。

    “阿宁,你坐这里!”

    朱佩很自然地指指自己身边,范宁的脸有点红,在苏亮偷偷调笑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朱佩见范宁给了自己面子,心中高兴,又端起茶壶斟满一杯茶,把茶盏递给范宁,对他笑道:“我也煎了壶茶,你尝尝怎么样?”

    这家茶馆最大的特点,只提供水和茶具,煎茶则由客人自主动手。

    “你什么时候学会煎茶的?”范宁好奇地问道。

    朱佩撇了撇嘴,“我从小就会好不好,只是兴致好时,煎给自己喝喝!”

    “那我今天还很荣幸啊!”

    “要喝就喝,哪有那么多废话?”

    范宁端起茶碗嗅了嗅,一股芬芳的茶香扑鼻而来,他一饮而尽,脱口赞道:“好茶!”

    朱佩顿时笑逐颜开,又给范宁的茶盏再斟满。

    坐在对面的程泽看着心痒,也想讨一杯朱佩煎得茶喝喝,不等他开口,程圆圆已经抢先给他茶盏倒满了。

    “大哥,试一试我煎的茶,这里的水还可以。”

    程泽眼馋地看了看朱佩面前的茶壶,程圆圆却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程泽只得无奈地端起茶,细细喝了一口,点点头道:“虽然不能和扬州蜀岗的明月泉相比,但比城里的水强多了。”

    程圆圆又给苏亮斟满一盏茶,笑吟吟道:“苏大哥也尝一尝!”

    一声娇滴滴的‘苏大哥’,让苏亮心都要化了。

    他受宠若惊地端起茶盏,闻了闻,夸张地赞美道:“好茶,此茶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众人一起大笑,程圆圆顿时满脸娇羞,轻轻白了苏亮一眼,心中却充满了甜蜜。

    苏亮得意洋洋,装作没看见范宁做出的呕吐的样子。

    范宁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肉麻,只得起身走到窗前。

    从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百步外的水潭,水潭呈青碧色,白花花的水瀑从空中悬崖坠下,使周围水雾弥漫。

    朱佩走到他身边笑道:“这边水还不错,听说陈园和柴园的水质要差很多,我们都不想再去看了。”

    “听说这里的水好象不对外出售!”

    朱佩微微笑道:“这里的水只供应朝廷百官和京城十大茶楼,如果你们喜欢这里的水,我可以用我爹爹的名义来取,分文不用花。”

    范宁不太想用朱佩父亲的名义,他笑问道:“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要花钱买了,刚才茶馆掌柜说,他每天都要给城中的茶馆送水,可以每天顺便给你们送五壶水,直接送到你们住处,但每壶要二十文钱,这个价格你能接受吗?”

    范宁笑道:“事实上我们是五个人,大家分摊一下,每天每人二十文钱,我觉得还能接受!”

    这时,苏亮三人下了茶楼,向水潭奔去,苏亮回头向范宁挥手喊道:“范宁,一起去吧!”

    范宁笑道:“你们先去,我等会儿过来!”

    范宁又对朱佩道:“你知道这个程泽为什么把妹妹带到京城来?”

    “我看出来了!”

    朱佩又笑着问范宁道:“听程圆圆说,你们半路去了扬州?”

    范宁便将镇江发生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叹息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劝苏亮,看样子他完全陷进去了,但愿这件事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果,苏亮父母能接受程圆圆,如果最后的结果是棒打鸳鸯,我就对不起朋友了。”

    朱佩冷静地听完范宁的叙述,她一针见血道:“关键是苏亮能否考上童子科,考上了,什么话都好说,考不上,苏亮父母一定会认为是程圆圆耽误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