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做笔大买卖
“三娘,恭喜了!”村民们纷纷向张三娘贺喜。报喜的公差更是连声恭贺,“自童子试开考以来,吴县从未夺过解试第一名,令郎是我们吴县第一人,恭喜大娘子!”
张三娘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声道:“感谢大家!感谢大家!”
管家老元在一旁提醒道:“大娘,得散钱感谢!”
张三娘顿时醒悟,连忙道:“你去侧屋把红箱子的钱拿出来散给大家!”
红箱子的钱足有三十贯,几名后生去帮忙抬了出来,老元给众人发钱,几名报喜的公差更是每人得了几贯钱,欢喜告辞而去。
一时间皆大欢喜,整个村子都在谈论范宁解试中榜考第一的事情,范宁考中童子解试第一,不仅是范家的荣耀,更是蒋湾村的荣耀,很多村民都各自去跑亲戚,炫耀着自己和范家的关系。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吴县都沸腾了,无数家长跑来范家请教神童的秘密,一时间使范家门庭若市。
张三娘只得不胜其烦地将金银花泡澡的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结果自然导致金银花大卖,数年畅销不衰。
以至于用金银花给孩子泡澡成了吴县的一个风俗,使吴县农户中兴起一股种植金银花的热潮,这是后话不提。
在科举发榜的第二天,范宁从关扑店低调领走了两千贯钱,这件事让明仁和明礼兄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们兄弟二人为了赚钱,这几年拼了命,只要有利可图的事情他们都做,甚至放弃了科举,天不亮起床,深夜才能入睡,每天做梦都在盘算着商机。
但范宁只是随手押了一注,赚的钱比他们两年多来起早贪黑挣得还多,兄弟二人开始反省,他们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小打小闹最终成不了气候。
中午时分,大部分士子都已踏上归程返家,长洲县城内又渐渐恢复往日景象。
在朱楼一张靠窗的小桌前,范宁和明仁、明礼相对而坐。
范宁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淡淡道:“你们觉得我随手押注就赚了两千贯,似乎太容易了,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是你们中了两千贯钱,关扑店会把钱给你们吗?你们把这一点想通了,我们再谈。”
兄弟二人做生意极有灵性,一点便透,明仁连忙道:“我们心里明白呢,如果你不是童子试第一名,如果董知府没有给杨家打招呼,关扑店肯定不会认这笔帐,他们完全可以说没有底单而不认这笔押注。”
明礼一旁补充道:“我们也知道,挣大钱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没有足够的后台背景支撑,也只能赚点小钱。”
范宁点点头,“这就是我要给你们说清楚的第一件事,背景和后台是赚钱的基础,说得难听一点,县学要不是看在我的面上,也绝不会容忍你们在县学里做生意,这一点你们应该很清楚。”
明仁和明礼都默默无言,他们当然很清楚范宁给他们的帮助,去年他们印一本书大卖,结果江宁的原版书铺追查到吴县来告官。
陆都头听说他们和范宁的关系,立刻派人暗中通知他们,使他们把刻板和书及时转移,最后对方什么都没有找到,告状也不了了之。
至于县学允许他们做生意,也是看在张若英看在范宁帮忙扳倒张谊的面上,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
他们当然很清楚赚钱是需要背景和后台,他们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辛辛苦苦开杂货店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十几年做下来,却被有背景后台的大店几天就挤垮了。
“阿宁,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吧!”
范宁见他们已经懂了,这才从书袋取出一块柚子大小的蛋形田黄石,放在他们面前。
“这块黄玉是我三年前在奇石巷买到的,你们看,它就像凝固的蜂蜜一样,非常漂亮,但它却并不值钱,三百文钱就能买下来,可谓养在深闺人不识。
如果两三年后它变得身价百倍,文人疯狂追捧,而恰好这种黄玉的矿脉被我们占有,或者说,我们已经囤积了足够多的原石,你们说这是不是一条赚大钱的渠道?”
明仁拾起田黄石端详片刻,不由惊叹道:“这简直就是羊脂黄玉,才卖三百文钱?”
弟兄二人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开始闪烁起熊熊野心之火,范宁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发大财的康庄大道。
明礼沉思片刻问道:“刚才你也说,文人现在并不看重这种黄玉,那该怎么做,才能让它在文人圈子里热络起来?”
范宁笑了笑,“这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们两人要做的事,就是联合朱家买下这条矿脉,并尽可能地大量囤货,回头你们去一趟吴江,找到朱元甫老爷子,我年初也给他写信说过这件事,朱家在福州有一座银矿,还有一座烘焙茶厂,朱老爷子也表态愿意与我合作,只要和朱家谈妥,你们就去奇石馆提一万两银子,租一艘大货船走海路去福州!”
“等一等!”
兄弟二人的内心有点凌乱了,明仁急忙道:“我有点糊涂了,我们去找朱元甫,他们凭什么相信我们,谈合作,那怎么个合作法?每人出多少钱?你把话说清楚。”
明礼也接口道:“这个黄玉的产地在福州,福州哪里?我们怎么找到产地?怎么买矿脉?阿宁,这么大的生意,你让我们去做,至少你要给我们讲清楚。”
“所以让你们别急,听我把事情交代清楚。”
范宁不慌不忙道:“第一,不是让你们和朱家谈,我已经和朱老爷子谈好了,只是让你们跑腿,这件事是奇石馆出钱,买下的矿脉也是属于奇石馆.
奇石馆你们父亲占了一成的份子,这一次我给你们两成份子,你们兄弟二人一人一成,朱家和我各占四成;
第二,我会写一封信让你们带给朱老爷子,到时他会安排一名管事和你们一起去福州,然后具体买矿的事情,不用你们出头,朱家在福州银矿的管事会办妥此事;
第三,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这条矿带,大概在福州罗源县和连江县的交界处,那边有人卖这种黄玉,很容易打听到;
第四,买下矿脉后立刻招募人挖掘,同时大量收购,我担心它成聚宝盆后,朝廷会染指;
第五,在明州港和福州港各租一座仓库,然后源源不断地将原石运回平江府;
第六......”
范宁把事情一桩桩讲解得明明白白,明仁和明礼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种生意和他们做的小买卖完全不是一回事。
范宁看出他们眼中的压力,便笑着道:“这种石头在当地并不值钱,很多人家还用它垒猪圈,你们这两年只是辛苦一点,其实没有什么危险,等它将来变得火爆后,你们就应该坐镇京城奇石馆了。”
发财的巨大诱惑让两人无法拒绝,他们两人缓缓点头,注视着桌上的卵形黄玉,他们感觉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种漂亮的石头联系在一起了。
范宁伸手将石头收了起来。
“这块石头回头我会交给你们,你们带去福州,现在你们的任务是先吃饭,吃完饭你们随我去办件事。”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凤凰暖玉
吃罢午饭,三人来到隔壁的朱氏钱铺,朱氏钱铺是朱家极为重要的产业,也是大宋十大钱铺之一,在大宋各地有三十几家分店,北至大名府,南至广州都有它的店铺,明仁和明礼要去的福州也有一家分店。当然,分店最多的还是平江府,平江府五县,每县都有一座分店,不过朱氏钱铺的总店却在京城。
钱铺最赚钱的生意是放贷,但对商人而言,钱铺存钱也十分便利,尤其是异地取钱。
打个比方说,明仁和明礼要一万两银子去福州,他们不可能用船装着银子去福州,而是将银子存到长洲县钱铺,钱铺给他们取钱暗语和凭证,他们只要在福州的钱铺出示暗语和凭证,就能直接在福州钱铺取钱。
钱铺还有另外一个功能,替客户保管贵重物品。
范宁走进店铺,对掌柜笑道:“安掌柜,好久不见了!”
钱铺的掌柜是个白胖的中年男子,见到范宁,连忙拱手到:“原来是小官人,恭喜小官人勇夺童子试第一!”
现在范宁已经是平江府的名人,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谈论着他,他的模样,他的家庭,他的经历等等,关于他的各种故事也开始在各个学堂流传,成为学堂少年士子们励志的榜样。
至于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平江府豪门大户更是数不胜数,只是目前范宁还没有遇到这个烦恼。
范宁取出一张寄存单,递给掌柜笑道:“上次我存在这里的石头,我打算把它取走。”
“没问题,那块石头颇重,要不要小店给小官人准备一辆牛车?”
“那就多谢了!”
不多时,两名伙计将一块水缸大的黄玉抬上了牛车,三人也坐上牛车,范宁对车夫道:“去潘玉坊!”
“知道了,小官人请坐好!”
车夫一甩长鞭,牛车缓缓启动,向长洲县城东方向驶去。
“阿宁,这块黄玉居然这么大?”明仁和明礼望着眼前水缸大的黄玉,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块黄玉是周老爷子送我的,非常罕见,一般黄玉就和鹅蛋差不多大,我那块黄玉就已经偏大了,这块黄玉更是独一无二。”
范宁轻轻抚摸着黄玉又道:“当地人把这种黄玉叫做凤凰卵,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以后就叫凤凰暖玉,这样会更吸引人。”
“那这块玉打算怎么处理呢?”
范宁微微一笑,“马上就知道了!”
.......
平江府自古就是玉匠集中之地,这里云集了大宋最高明的玉雕匠,其中潘玉郎更是玉雕匠中的佼佼者,潘玉郎的真名叫做潘秀,玉郎是大家对他的爱称。
潘玉郎已年近六旬,三年前就已经封刀,目前他的玉坊由他的长子经营,几个徒弟接过他的旗号,继续精工雕琢。
听说是解试童子科第一名来拜访自己父亲,潘玉郎的儿子没有怠慢,连忙去内堂通报父亲。
不多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内宅出来,笑眯眯问道:“老夫便是潘玉郎,小官人有什么事情?”
范宁躬身行礼,“晚辈有一件雕工,想恳请前辈出手!”
潘玉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半晌道:“老朽已封刀三年,手已生疏,恐怕不能为小官人效力了。”
“特殊情况也不行吗?”范宁又继续问道。
“那要看什么特殊情况了,而且老朽还要熟手,时间会比较长。”
范宁取出周鳞给他的半块玉,递给潘玉郎,潘玉郎接过玉笑了起来,“既然是周公委托,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再为小官人效力一次,不知小官人想要老朽雕刻什么?”
范宁大喜,连忙让明仁和明礼把田黄石搬运进来。
这时,潘玉郎的儿子小声道:“不如让孩儿代父亲出手吧!”
潘玉郎摇摇头,“我这辈子就只剩下周公的大恩未报,如果不了结此事,我怎么能安心渡过余生?”
“那让孩儿协助父亲,完成最后的心愿!”
潘玉郎点点头,“可以!”
明仁和明礼已经将重达三十斤的田黄石小心翼翼搬进来,放在桌上。
潘玉郎打量一圈,惊讶道:“这是寿山黄石?”
范宁笑着点点头,“正是,我叫它凤凰暖玉!”
“凤凰暖玉这个名字不错,当地人叫做凤凰蛋石,它非常适合雕刻,不知小官人想雕什么?”
范宁取出一幅画卷,慢慢展开,画上是一只香炉,四周盘着九条龙,这是范宁亲自设计,请吴县著名画匠陆文生绘制。
“这个香炉,可以雕成吗?”
潘玉郎吃了一惊,半晌道:“香炉我可以雕成,但九龙是违禁之物,小官人风险很大啊!”
“无妨,我原本就打算献给当今天子。”
潘玉郎听说要献给天子,他更不敢大意了,围着这块水缸似的田黄石足足看了一刻钟,把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考虑到,他最后点了点头。
“给我三个月时间,争取新年前给你完成,只是工费稍贵,需要三百贯钱!”
范宁大喜,正好可以赶在进京之前完成。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
范宁是在下午时分赶回了县学,今天晚上,县令高飞将摆宴招待考上举人的士子,这是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各县各乡都要大大褒奖考上举人的子弟,彰显县君对劝学的重视。
对很多家贫的考生,这也是他们重要的一刻,除了县里有重奖,还有各乡的奖励,各种奖励汇总起来,至少有数百亩田之多。
不仅免劳役,税赋还会减半,这便是举人们从贫寒子弟迈向乡绅的关键一步。
另外就是联姻,举人虽然在官方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功名,仅仅是参加省试的一种资格。
但在民间,举人却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对很多富有却地位不高的商人阶层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商人们需要借助与举人联姻来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而举人们也需要商人的财富来提高自己的经济地位,双方的需求非常互补,一拍即合。
只是举人是比较稀缺的资源,他们可以待价而沽,通过联姻来寻求利益最大化。
今年的解试虽然长洲县在童子试中失手,只夺得一个名额。
但在成人解试中,长洲依旧保持着强势,夺走了一半的名额,吴县今年还不错,考上八个举人和两个贡举士。
庆功宴席安排在聚仙楼,除了几名县官、学政、教谕外,还有吴县各界士绅百余人。
十名举人坐在主桌,范宁坐在县令高飞身旁,苏亮则坐在范宁身边,苏亮的另一边则是县丞杨涵。
两位贡举士的地位明显比举人要高,倒不是因为范宁考了第一名,而是童子试首先是代表各县官府,他们的荣耀直接就是官府的荣耀。
高飞正端着酒杯向众人致辞。
“......十年寒窗,磨砺出今天的收获,我祝愿在座举人们在明年的省试能考出更好的成绩,来,我们为他们祝福,干了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是学政说话,这时,苏亮低声对范宁道:“听说赵学政要升为府学政了。”
“真的吗?”范宁惊喜问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府学政已经空了整整一年,大家都在争夺这个位置,本来长洲县学政郭云呼声最高,结果这次长洲县童子试惨败,我们吴县占有了很大优势,董知府便偏向于提升赵学政。”
看着热情洋溢发言的赵学政,范宁不由笑了起来,难怪赵学政看起来就像年轻了很多,不容易啊!在县学政这个位子上做了二十年,终于要升官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决定北上
次日一早,县学门口的码头上敲锣打鼓,彩旗飞扬,十名头戴方帽,身穿锦袍,挎着大红花的举人在数百名县学士子的簇拥中走上了一艘艘小船。北方中榜讲究骑马夸街,而江南没有这么多马,骑驴夸街也不好看,便因地制宜,改为乘船。
十艘小船也装扮了一番,披红挂绿,显得格外隆重喜气。
挎着大红花的举人们则站在船头,小船缓缓而行,最前面一艘大船上数十名乐匠敲锣打鼓,唢呐喧天,将城中百姓全部吸引到河道两岸。
两岸数万百姓夹河相迎,不断响起欢呼声和祝福声,更有不少人将铜钱抛向小船,想分享举人们的运气。
范宁的小船在第三个,但在他小船上插了一面旗帜,上面一行大字,‘童子试魁首’,在河风吹拂下,旗帜猎猎展开,格外引人瞩目。
范宁确实也最被吴县民众关注,从县士魁首到贡举士魁首,他一次次成为吴县舆论的焦点,他已经成为吴县所有家长教育孩子的榜样,所有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范宁一样。
范宁向两边拱手致谢,一把把铜钱从岸上抛来,叮当落在甲板上,行了还不到两里,铜钱已经将甲板铺了薄薄一层,将划船的艄公喜得嘴都合不拢,这些铜钱虽然是扔给举人,但最终是归他所有。
乘船游河直到中午时才结束,举人们吃罢午饭,这才各自启程回乡,迎接他们的,将是乡一级的欢庆,既是一种巨大的荣耀,但同时也是让每个举人难以承受的醉酒痛苦。
当天晚上,范宁喝得酩酊大醉,被两个蒋湾村的后生抬回了家里。
两天后,解试的庆祝才终于告一段落,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一早,范宁负手在小院里来回踱步,这段时间他心中颇乱,各种事务堆在心中,千头万绪,他需要静下心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他需要去一趟吴江拜访朱元甫,不管是答谢,还是对未来投资,他都必须要拜访朱家,而不是等朱元甫来拜访他。
范宁算一下时间,他后天要返回县学,那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吴江。
他还要和二叔范铁戈谈一谈田黄石之事,将田黄石作为奇石馆的事业拓展,具体事情还必须由二叔来经办,自己只能是在大方向上匡扶一把。
范宁始终有点不放心明仁和明礼,这两人做事比较毛躁,自己没有精力管束他们,还是要由二叔来掌舵。
这件事今天就要和二叔谈。
然后是接下来三个月的科举准备,前两天苏亮邀请自己进京备考,这让范宁颇为动心。
事实上,县学对他的提高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他确实需要考虑换一个环境。
如果真要进京,那么在进京之前,自己需要将各种事情安排妥当才行。
范宁低头沉思之时,小丫鬟阿桃端着一碗茶笑嘻嘻走了进来。
“小官人,外面居然来了四个!”
范宁一怔,接过茶碗问道:“四个什么?”
“四个说媒的呀!从前天开始,说媒的就涌上门来,每天都有一堆,大娘都要被烦死了,不想见她们,她们就赖在门口不肯走,天刚亮,就有四个媒婆坐在门口等着了,据说还有从长洲县赶来的。”
范宁也一阵头大,这才刚刚拿到贡举士,要是考上进士,又该怎么得了。
如果说他还有一丝留恋家乡的话,那么阿桃这番话就成为促使他下定进京决心的最后一个因素。
“进京!”
这一刻,范宁下定了决心。
.........
范铁戈头戴一顶八角帽,身穿深色的锦缎长袍,他身体比较富态,笑容和蔼可掬,完全就是一个颇有气度的大掌柜模样了,
这两年范铁戈在木堵镇也颇有名气,大家都称呼他为范大掌柜,也算是镇上的一名乡绅,很多镇上居民有了纠纷,都会请他帮忙调解。
他为人厚道、待人和善,赢得了奇石巷大多数小商贩的尊敬,这两年也收了不少名石,将奇石馆经营得井井有条。
范铁戈听完范宁的讲述,语气缓慢道:“前几天我也听明仁和明礼说起这件事,他们两人确实不是读书的料,让他们出去走走对他们也有好处,但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说的田黄石准备怎么卖,就摆在柜台上卖,还是打算加工后出售?”
范宁摇摇头,“先不急着卖,先囤货,大量囤积原石,不过二叔要做两手准备,第一是二叔要尽快招募两名玉雕匠,准备从太湖石向雕刻观赏石拓展;第二,等京城奇石馆开业后,田黄石就可以在京城上架了。”
在京城开店是明年既定方针,奇石馆这两年已经积累了数万贯的利润,已经具备在京城开店的条件。
一旦京城奇石馆开业,范铁戈就将进京当大掌柜,平江府这边要另外招募一名掌柜。
范铁戈点点头,“京城的店铺我已经托人在找了,明年春天我打算去一趟京城,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夏天之前争取店铺开业。”
“一切就拜托二叔了,包括田黄石之事,也烦请二叔多多费心。”
范铁戈笑道:“既然投资田黄石矿脉成为奇石馆下面的矿山,我打算招募几名执事专门负责整个生意,包括采矿、运输、储存、雕刻等等事务都需要有人专门负责,那两个家伙比较年纪还小,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让他们多跑腿,磨练几年后再说。”
“这个由二叔来决定,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请朱家帮忙,他们在福州有银矿和茶坊,经营了很多年,对那边情况比较熟悉。”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进京赶考吧!预祝你考上进士。”
范宁又向二叔交代了潘玉郎那边的事情,这才告辞离开了奇石馆。
........
范宁打算提前进京备考,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持,张三娘虽然有些不舍,但为了儿子的前途,她还是主动表态支持儿子进京。
范铁舟还决定让徒儿阿庆作为范宁的书童,陪同他进京赶考。
当天晚上,张三娘给儿子收拾衣物,范宁明天要去吴江,从吴江回来后就直接从吴县出发进京,不再返回蒋湾村了。
“宁儿,你应该是坐船进京吧!”
“娘,当然是坐船进京,已经安排好了,李大寿家就开船行,他父亲会准备一艘五百石的客船,应该会比较舒适。”
“那就好,昨天你水根阿公还在问,要不要坐他的船进京,他的船太小,坐不下你们几个,还有书童呢!”
母亲说到书童,范宁又对坐在一旁的父亲道:“爹爹,阿庆就算了,他那么瘦小,哪里挑得动书箱和行李匣,到京城后,我雇一个挑夫就是了。”
范铁舟笑道:“这话告诉阿庆,他肯定要急得哭了,他一心想进京玩耍,盼了多久了。”
“我是进京备考,哪有时间带他去游玩?带他进京,反而会影响我备考!”范宁不想带阿庆进京,感觉他是个累赘。
范铁舟点点头,“那就算了,等明年春天你二叔进京,再带他去也是一样,另外我再给你准备点行旅用药,路上也方便。”
“谢谢爹爹!”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对了,明天你出发前,最好给阿公和阿婆打个招呼,尤其你是阿婆,她听说你考中状元,还专门跑去灵岩寺给你还愿。”
范宁额头上冒出三条黑线,连忙道:“爹爹,你给阿婆说清楚,不是状元,是贡举士第一名,要被别人笑话的。”
“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上次你考中县士第一名,她也认为你是考中状元了,你就别在意这种小事。”
范宁无奈,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码头偶遇
吴江县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密布,一条条小河俨如绳子般将这些湖泊穿了起来,一座座小镇和村落就分布在湖泊和河流之间。由于水热充足、土地肥沃,加上农业技术的发展,从宋朝开始,江南地区粮食产量持续提高,一亩上田已能产粮四五石之多,‘苏湖熟,天下足’便是从宋朝时开始。
交通便利、经济发达,使得吴江地区自古以来就是藏龙卧虎之地,无数的隐形巨富藏匿在湖泊之间的小镇中。
平江府第一富豪朱家便生活在吴江县最南面的小镇盛泽镇上。
盛泽镇大小和木堵镇差不多,不过这里的手工业更加发达,全镇织造锦缎和布匹的手工作坊就有三百多家,数万张织机。
朱府在盛泽镇的东北角,是一座占地四百余亩的巨宅,生活着朱氏三兄弟和他们的子孙一百余人,加上仆妇使女,整座巨宅内至少生活四五百人。
朱府当然也有自己的专用码头,码头上常年停靠着十几艘精致豪华的画舫,这是朱家主人的专用船只,就像汽车一样,随时可以上船,通过四通八达的水系前往天下各地。
次日下午,范宁乘坐的小船抵达盛泽镇,向朱家的专用码头缓缓驶去。
“小官人,你确定和朱家的关系很好?”
船夫有点担心,行船人都知道,豪门巨富人家的码头有专人管理,一般不准人轻易停靠,朱家的码头更是严格。
“没问题,你尽管停就是了。”
船夫将信将疑地将小船驶入了码头专用水道,慢慢向码头靠拢。
恰好这时,对面驶来一艘小舫,似乎想抢在范宁座船前面靠上码头,但还是慢了一步,范宁的船头已经靠上码头。
后面的船只又不得不紧急减速,强大的惯性还是使两艘船重重撞在一起,船只剧烈晃动,范宁连忙蹲下,才勉强稳住身体。
“小官人当心!”后面有人大喊。
范宁回头望去,只见后面一艘船上,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狼狈地摔倒在甲榜上,仰面朝天,似乎胳膊被船舷擦掉一块油皮。
他痛苦地爬起身,一抬头,目光恼火地瞪向范宁。
这时,岸上几人匆匆跑来,跑在前面的是码头管事,在他后面也是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少年,差不多也是十六七岁。
码头管事又气又急,张口便对范宁的船夫怒斥道:“你是哪里的船只,怎么能随意乱停!”
船夫连连躬身道歉,范宁见他们停船处并没有特殊标识,他心中顿时有些不快,朱家在木堵镇一向谦恭有礼,怎么在吴江就变得有点横蛮无礼。
不过想到对方只是个码头管事,态度虽然不好,但并不能代表朱家。
其实范宁也能猜到这名管事为什么着急,他的主人估计在等后面那艘船,没想到自己船先靠岸,他感觉没法向主人交代,所以表现得有点气急败坏。
范宁的目光向岸上少年投去,只见他身材中等,穿一件黄黑相间的锦袍,腰束玉带,头戴小金冠,长得十分俊朗,看样子应该是朱家子弟。
范宁听朱佩说过,她的叔伯兄弟很多,足有四五十人,姐妹也有二十余个,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但并不是每个朱家子弟都有很好的教养,有些朱家子弟她也不喜欢。
范宁走上前,拱手向岸上的锦衣少年道:“我是从吴县过来,特来拜访朱大官人!”
锦袍少年却没有理睬范宁,他对后面的船只道:“你们靠上这艘画舫,柳贤弟,你从画舫上岸!”
船只靠上画舫,船上少年扶着船夫的手上了画舫,直接从画舫上了岸,他走过画舫时,狠狠瞪了范宁一眼。
范宁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低头想了想,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柳贤弟,恭喜高中童子试。”岸上少年热情洋溢地欢迎客人。
范宁忽然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了,柳然,童子试第二名,考试排队进场时,自己看见过他,他当时正在接受识别,难怪见他有点眼熟。
考上童子试就是这样,大家都久闻大名,却没见过本人。
“哎呀!你的手臂破了。”
岸上锦衣少年发现柳然的胳膊擦破一大块皮,血珠子冒出,他顿时急道:“赶紧进府包扎一下。”
“我没事!”
柳然又回头瞪了一眼范宁,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拼命抢道,就生怕自己吃一点点亏,都是什么人啊!”
范宁一怔,这就是童子榜第二名的柳然?
范宁还本想向他道个歉,再彼此认识一下,可没想到这个柳然居然说话这么难听,到底是谁在抢道?
范宁淡淡欠身道:“柳兄太自谦了!”
“你”柳然被范宁一句话怼回来,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少郎是我朱家的客人?”
锦衣少年上下打量一下范宁,虽然没有恶语相对,但言语中的口气已经不太客气。
范宁微微点头,“在下吴县范宁,特来拜访朱大官人!”
“你就是范宁!”
柳然的目光顿时变得惊愕,脸色慢慢胀成了猪肝色,半晌,他很不甘地行一礼道:“在下柳然,你应该知道!”
范宁微微一笑,“久闻大名了,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柳兄,柳兄的胳膊不要紧吧!”
柳然虽然对范宁不满,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也发作不出来,尤其对方还是童子试第一名,他只得咽下心中不满,勉强一笑。
“我没有关系,河中船只碰撞是常有的事,刚才不好意思了。”
范宁笑了笑,目光又转向锦衣少年,“你也是朱佩的兄长吧!”
范宁忽然提到了朱佩,对方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柳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嫉恨。
锦衣少年笑呵呵道:“在下朱安,是朱佩的五哥,你应该是来找我大祖父吧!估计你是第一次来,其实从前面码头走北院门要更近一点,要不我带你去吧!”
“那就谢谢朱兄了。”
“不必客气,请跟我来。”
朱安领着范宁上了台阶,向东面绕过去,柳然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一旁,他不时偷偷看范宁一眼,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十分复杂。
“柳兄接下来打算怎么复习?”范宁找了一个共同的话题,笑着问柳然道。
“我还没有想好,可能要提前进京,范贤弟呢?”
“我可能明后天就进京。”
“你这么早就进京?”柳然的目光顿时有点警惕起来。
“进京见见世面嘛!”
范宁笑道:“多接触一些学问高的人,对自己总归有好处。”
“那也是”柳然讪讪干笑一声。
“范宁,你去京城,准备住在哪里?”朱安在前面笑问道。
“还没想好,应该是住客栈吧!”
“要不,你就住我们朱家在京城的房宅,如何?”朱安继续试探着问道。
范宁摇摇头,“多谢朱兄好意,不过不用了,进京不光我一个人,还有两个朋友一起,住客栈更方便一点。”
“那也是,客栈更自由一点。”
朱安呵呵一笑,却不露声色地和柳然交换个眼色。
片刻,他们来到一座大门前,朱安给门房说了一声,又回头对范宁笑道:“这是北院门,大祖父一房住在这边,你跟门房进去就是了。”
“朱兄不进去?”范宁不解地问道。
朱安笑着摇摇头,“我要走东院门,三祖父一房从西院门进去,虽然三府有门相通,但一般情况下都是锁着的,不太方便。”
范宁这才明白,原来朱家三兄弟是同宅不同院,这位朱安应该是朱佩二祖父朱元骏的孙子。
“多谢朱兄!柳兄,我们回见!”范宁笑着拱拱手,跟随门房进府去了。
望着范宁身影消失,朱安这才对柳然淡淡道:“你不用太紧张,小七娘不会看上他的。”
柳然沉默片刻道:“我还是想早点进京!”
“随便你吧!”
朱安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进京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备考科举上,我要提醒你,只有考上进士,你将来才有机会迎娶小七娘,其他都是假的,我祖父再喜欢你也没有用。”
柳然点点头,“我明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朱氏兄弟
朱元甫听说范宁来访,他顿时喜出望外,亲自来院门口迎接范宁。“恭喜范少郎勇夺童子解试第一名!”
范宁深深行一礼,“感谢大官人关心。”
朱元甫拍拍他肩膀笑道:“木堵镇那边很热闹吧!可惜我不在那边,不能亲自为你庆祝。”
朱元甫一如既往的关心让范宁有点感动,他歉然道:“我早就应该来看看老爷子。”
“你可千万别来!”
朱元甫故作夸张的表情道:“你一来,我就会以为你是来要回溪山行旅石,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范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老爷子很喜欢那块石头。”
“当然喜欢,我把它放在书房里,和溪山行旅图放在一起。”
朱元甫说得兴致盎然,欣然道:“走!我带你去看几块我收藏的名石。”
吴江朱府足足比木堵朱府大两倍,而且房宅极多,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墙上甚至还有指路牌,说明自己人都会迷路。
范宁跟随着朱元甫七绕八拐,片刻他就糊涂了。
走进一扇小门,眼前豁然一亮,范宁发现自己竟置身一座太湖石的园林内,占地至少二十几亩,像极了狮子林,到处是各种千姿百态的太湖石。
周鳞收藏的太湖石是放在一座大仓库里,而朱元甫有的是空间挥霍,专门为他收藏的太湖石建了一座园林。
“这块太湖石叫波澜石!”
朱元甫指着一堵墙般的太湖石,“这是我收集的第一块极品太湖石,四十年前在太湖边买到。”
范宁细看,这块三米长的石头其实并不是墙,而是一块层层叠叠的墙状太湖石,再细看,就像一座海面上大浪汹涌奔来。
“知道我当时花了多少钱吗?”
朱元甫得意洋洋道:“居然才花了三十贯钱,连周鳞都羡慕我的运气。”
“这不是运气,而是老爷子有眼光啊!”范宁不露声色的送上一记马屁。
朱元甫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相对这块石头,朱元甫更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眼光。
“我们再看这块太湖石,叫做独钓寒江石,你看有没有这种意境........”
朱元甫足足带范宁在园林里逛了大半个时辰,他有点疲惫了,这才带着范宁来到内堂,让人上了茶。
“老爷子,前两天我两个堂兄来过吧?”
范宁喝口茶,润了润口唇,这才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你是说明仁和明礼!”
朱元甫笑眯眯道:“那两个孪生兄弟在商业上非常有灵性,我很喜欢他们,阿宁,他们对你的计划推崇备至,只是......这种田黄石真有市场?”
范宁一怔,“老爷子不赞成吗?”
朱元甫摇摇头,“这倒没有,我同意了你的方案,让一名有探矿经验的管事陪他们南下福州,只是我个人还有点疑虑。”
范宁沉吟一下道:“我虽然对商业了解不多,但我一向认为,与其去争夺市场,不如开发市场。”
“那也要看做什么?”
朱元甫捋须缓缓道:“比如烧酒就是成功的例子,虽然它的提炼方法已经扩散,却正好说明大家对它需求强烈,可是,田黄石会不会有这种效果呢?”
范宁不慌不忙道:“我和周老爷子都认为它是石中至宝,只是宋人不识,但只要善加引导,我相信田黄石一定会大放光彩,成为石中瑰宝。”
朱元甫并没有被说服,他依然笑呵呵道:“要让人喜欢它,首先它的实用之处在哪里?如果仅仅是观赏,我觉得它不如太湖石,况且在它前面,还有玉这座大山在阻挡。”
范宁当然知道田黄石最宝贵之处在哪里?
他沉吟一下道:“它是做印章最好的材料,我相信每个文人都会渴望自己能有一块田黄石刻的印章,而且它数量十分稀少,相信过几年它就会物以稀为贵了。”
朱元甫眼中终于有一丝兴趣,他点点头道:“好吧!希望你说的这些能成为现实。”
朱元甫便不再提石头之事,笑着转换了话题,“我们来说说你的科举,接下来三个月,你打算怎么备考?”
..........
范宁并没有在朱府过夜,晚饭后,他便乘船连夜返回了吴县,坐夜航船就有这个好处,在船上沉沉睡上一觉,醒来时就到吴县了。
就在范宁刚走不久,朱元甫的二弟朱元骏来到大哥的院里。
朱家五兄妹,长女朱氏在先帝真宗时被封为贵妃,朱家从此成为皇亲国戚,但朱家真正受宠是当今天子赵祯登基后,这是因为朱贵妃和赵祯生母李宸妃关系极好,李宸妃几次被刘太后打压,都是朱贵妃极力护卫。
赵祯感恩于心,在朱贵妃去世后,对朱家倍加恩宠。
朱贵妃的母亲被尊为太君,封一品国夫人,长子朱元甫封吴江县公,没有出仕,一直侍奉在母亲身旁,他继承家产,成为平江府首富,同时也平江府第一大地主。
次子朱元骏出仕为官,官至枢密院副使,堂堂的从二品高官,老三朱元丰封伯爵,继承祖业经商,朱楼和朱氏钱铺都是他的产业,富甲天下。
另外朱元甫还有一个二姐,十六岁时嫁给江南的另一个大豪门,湖州沈家,目前还在健在,成为沈家的老祖宗。
朱氏三兄弟娶妻纳妾,各生了五六个儿子,儿子又生孙子,朱氏家族枝繁叶茂,成为吴江第一豪门。
朱元骏作为家族的第二号人物,在家族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况且他还是朝中高官。
他不仅掌握着朱家在仕途上的发展,还掌管着朱氏门生,也就是朱家大力栽培的各类人才,象吴县县令高飞就是朱家门生。
朱元骏目前是作为丁忧在家为母亲守孝,到年底守孝结束,他将返回朝中继续出任高官。
“这次解试,朱氏门生考得还不错,八个门生考中了四个,算是十年来最好的一届吧!”朱元甫喝了口茶笑道。
朱元骏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满意,张潮应该进前三,但他议论文发挥得不理想,只考第七名,着实令我失望,其他三人都在二十名后了,我很担心省试,恐怕他们四个会全军覆没。”
“又不止他们四个参加省试,还有其他好几个优秀子弟吧!一共十二个门生参加省试,总会能考上一两个,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听说今天范仲淹孙子来了?”朱元骏沉默片刻问道。
朱元甫迅速看了一眼二弟,恐怕这才是二弟来找自己的原因。
朱元甫笑道:“我在木堵时和那孩子相处甚久,我很喜欢这孩子,这次他考中童子试第一名,特地来向我报喜。”
“我听柳然说,这孩子比较争强好胜,很怕吃亏,就算停船也是一样,为了抢先靠上码头,结果把柳然的胳膊擦破一大块皮。”
朱元甫淡淡一笑,“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很多事情,二弟最好不要只听一面之辞。”
朱元骏脸一沉,顿时有些不满道:“大哥意思是说,柳然会对我说谎?我可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他本来不想说,还是我发现他胳膊上有伤,硬逼他说出来。”
朱元甫摇摇头,“这种芝麻大的小事情,二弟何必放在心上?”
朱元骏沉默一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给大哥提一个醒,范仲淹在朝中还是一个争议人物,非常敏感,大哥在和范家接触的时候,最好能谨慎一些。”
朱元甫笑了笑,“我知道了,感谢二弟的提醒。”
话说这一步,朱元骏就不好再说下去了,毕竟范宁不是朱氏门生,和朱家没有关系,大哥和他怎么交往,是大哥的私事,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
要不是今天范宁横蛮抢道,导致柳然的胳膊被擦伤,朱元骏也不会忍不住来找大哥,范宁这种骄横的人品着实令他很不满。
沉默片刻,朱元骏缓缓道:“阿佩再几年就要谈婚论嫁了吧!大哥没有考虑给她早早定下人家?”
朱元甫严峻地看了兄弟一眼,“你忘记母亲的遗言了?”
老太太去世前留下三个遗言,一个是和丈夫同穴而葬,一个是继续每年给灵岩寺奉献灯油,另一个是孙女朱佩的婚事自己做主。
当然,最后一个遗言并不是她刻意留下,而是朱佩握着老太太的手哭泣时,老太太抚摸她头时说的一番话。
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幕,朱元骏苦笑着摇摇头道:“这只是母亲安慰阿佩的话,应该不算遗言吧!”
朱元甫轻轻叹了口气,“在我看来,这确实是母亲的遗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上京城
【老高身体不适,今天和明天更两章,周一更三章,请大家谅解!】------
解试考过后,县学上舍生们基本上成为放羊状态了,他们的课程都已结束,学校也不再管他们,允许他们住到年底,然后就要腾出宿舍给次年一月招收的新生。
考完解试后,学生们就迅速分化了,不想再读书的学生就像明仁、明礼一样各寻谋生之路,还想下一届再考的学生则回家卧薪尝胆,发愤苦读。
所以上舍生宿舍里大都锁着门,只有二三十名学生在县学里继续晃荡。
苏亮已决定去京城备考,他已收拾好行李,昨天晚上就住到县学里,等范宁到来后一起北上进京。
两人在饭堂里吃了早饭,范宁喝了口热茶,笑道:“大寿不是打算在县学备考,怎么也想进京了?”
“现在崇拜他的人很多,估计他有点受不了。”
这次县学学生考得并不好,除了范宁和苏亮两个参加童子试的县士外,就只有两个学生考上解试,一个是县学有名的才子沈宗望,他考进县学就是第一名,后来一直是第一名,这次考中解试第五名。
沈宗望考上解试一点不出人意外,但李大寿考上解试便成了县学的传奇人物,他靠增补考试进的县学,平时在鹿鸣书院也就是二三十名的水平,最后居然考上了解试,成为堂堂的举人。
他现在在吴县的名声已经不亚于范宁,尤其在县学,更成为无数学生崇拜的偶象,他完美演绎了一个平庸学生的逆袭之道,成功实现了无数学生的梦想。
范宁有些不理解,“有人崇拜不是好事吗?他还受不了。”
苏亮笑得有点暧昧,向范宁眨眨眼道:“有些崇拜可以接受,但有些崇拜就是受罪了,比如相亲,你知道李大寿一天要赶几场吗?他给我说过,最少的一天是四场,范宁,你别告诉我,这些天你在家里没有相亲?”
范宁摸了摸脸,故作伤心,“我这个脸蛋估计没有人喜欢,到目前为止,我一次相亲都没有过。”
“胡扯,你怎么可能没有,连我都”
苏亮差点说漏了嘴,范宁抓住他话脚笑嘻嘻追问道:“连我都什么?是不是‘连我都相亲了无数场’,小苏,有没有订下终身大事?”
苏亮懊恼自己说露了嘴,他气哼哼道:“相亲很正常吧!人情世故,三姑六姨介绍,你能拒绝?相亲了大概五六场,很幸运,我娘一个都没看上,更不用说我自己了。”
范宁像安抚猎犬一样,捋捋他的后颈笑道:“不是没看中,关键是某些部位的毛还没长齐吧!”
苏亮气得跳起就掐范宁的脖子,“我要掐死你这个淫徒!”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李大寿来了!”
范宁和苏亮停止打闹,回头望去,只见身材魁梧的李大寿走进饭堂,不少下舍生跑上去,满脸崇拜地向李大寿打招呼。
苏亮有些郁闷道:“我们好歹也是举人吧!你还是童子试第一名,居然没有人上前找我们签个名什么的?”
“他们对我们没兴趣,要是他们父母在,我们这顿早饭估计就得吃到晚上去了。”
“有道理!”
这时,李大寿快步走了过来,“我们到处在找你们,有人说你们在饭堂,我就赶过来了。”
“吃早饭没有?”范宁问道。
“在家里吃过了。”
范宁把一盘肉馒头端过去,“还剩两个,你都吃掉吧!对了,你的行李呢?”
李大寿抓起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含糊说道:“我的行李在船上,船就停在县学外的码头上,我什么时候出发?”
范宁和苏亮对望一眼,两人起身道:“我们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不多时,范宁和苏亮拎着行李从宿舍出来,李大寿身高力大,一手拎一只书箱,三人向县学大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们又回头看了看县学,目光中都有些留恋,虽然之前已经和教谕以及教授们告别,但今天走出这个大门,他们就算和县学正式告别了,在这里,他们度过了两年半的岁月,充满了无数美好回忆。
走出校门,李大寿放下书箱,面对勤学楼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拿起书箱笑道:“我们走吧!”
..........
李大寿的父亲也在船上,他年约四十岁,除了李大寿外,还有个十一岁的女儿,他和儿子李大寿完全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是年纪稍大一点,一样的高大魁梧,一样的皮肤黝黑,一样的满脸横肉,也一样的心地善良。
若不是范宁知道李大寿的父亲是吴县李氏船行的东主,他真会以为李大寿的父亲是杀猪的屠户。
当然,宋朝杀猪的屠户一般也是有钱人,像镇关西、蒋门神之流。
李大寿的妹妹却长得很清秀,皮肤也白皙,除了身材很高外,其他都和她父兄完全不同,估计她是像母亲。
李父看见范宁,激动得紧紧搂住他,“我就知道大寿是遇到您这个贵人,这是大寿的福气!”
范宁没有谦虚两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李父粗壮的手臂勒得他直翻白眼,好容易挣脱出来,范宁喘了两口气道:“应该是大寿做事认真,若不是他去乡村认真农民疾苦,他也不一定能考上。”
“那也是您指点他下乡啊!”
李父的感激让范宁有点受不了,他连忙岔开话题,“伯父也要进京城吗?”
“我不去,我就想当面感谢您,进京后,还请小官人多多照顾大寿。”
“伯父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李父带着女儿下了船,众人挥手告别,五百石的客船开始离开驳岸出发了。
这时,范宁忽然看见张若英带着几名教授站在县学大门前目送他们。
范宁鼻子一酸,连忙挥手向张若英和教授们告别。
船只越行越远,渐渐地离开了县学码头,转一个弯,驶向大运河,县学和送别的家人都看不见了。
“我把行李拿进去!”
李大寿拎着书箱向船舱里走去。
苏亮悄悄对范宁笑道:“我发现大寿的妹妹很喜欢你啊!她刚才一直在看着你。”
“别胡说!”
范宁给了他一拳,低声道:“大寿听到会生气的。”
“才怪!”
苏亮撇撇嘴,“他巴不得你变成他妹夫,你以为他爹爹为什么把女儿带来?若是为了送大寿,他娘怎么不来,你这个死脑筋开开窍吧!大寿的爹爹精明着呢。”
“不管怎么说,这种玩笑以后别再开了,不是大寿难堪就是我难堪,刚刚才组队,你小子现在就开始破坏团结了?”
“好!好!我不说了。”
苏亮举起手,“你别动不动就用大帽子盖我,我的小心肝比较稚嫩,承受不起你的打击。”
“还稚嫩呢?到底是哪里稚嫩,你说错位置了吧!”
“滚一边去,你这个淫徒!”
这时,一名年长的船夫走上前行礼道:“我们四个船夫都是李氏船行的伙计,临走时东主再三吩咐,这次北上一切由范官人做主,有什么需要,小官人尽管说。”
“这一路辛苦你们,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到京城?”
“顺利的话,七天就到了。”
上一次范宁进京花了十五天时间,主要是船走得慢,加上夜里都要停船休息,像这种五百石的客船航行比较快,昼夜航行,所以只花一半的时间就够了。
范宁点点头,“我们不赶时间,按正常速度航行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乡遇同僚
次日,在范宁三人的要求下,客船改变了航行方式,夜间不再行船,而是靠岸停泊过夜,虽然前往京城的时间变成了十余天,但慢行的好处就是不累,对乘客和船夫都轻松了很多。航行四天后,船只抵达了润州,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两岸虽然还有绿树,但萧瑟的情形已经明显笼罩着大地,庄稼已经收割,光秃秃的田地里到处是一群群觅食的鸟雀。
五百石客船最大的好处就是船舱比较多,一共有四个船舱,船夫们用去一个船舱,他们三人每人有一间船舱。
虽然船舱不大,只有四五个平方,但每间船舱都有小窗和桌子,白天坐在桌上读书学习,或者看看风景,这样的旅行确实很惬意舒适。
范宁正坐在窗前看书,岸边连续有几个村落,人来人往,显得比较热闹。
这时,舱门开了,苏亮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在范宁对面的小桌旁盘腿坐下。
“前面就是京口县了,你说咱们要不要下去走走?”
京口县就是今天的镇江,前天路过武进县时,他们也下去走了一圈,范宁想了想问道:“大寿去吗?”
苏亮撇一下嘴道:“那头疯牛,估计哪里都不会去!”
苏亮认为用疯牛形容李大寿很贴切,从上船第一天,他们就很少看见李大寿了,他把自己关在船舱内没日没夜的练习书法,天色还在四更时分,便听见他朗朗的背书声,每天最多只睡两三个时辰,眼睛熬得通红。
虽然李大寿总是说他进京是去体验省试科举,但在解试中尝到了甜头,李大寿对自己也抱了一线希望,一上船便开始发疯似的读书学习。
“好吧!等会儿问问大寿,他若不肯下船,咱们俩下去走走。”
船只驶入了京口县,京口县是船只驶入长江的最后一站,这里的航运业和仓储业十分发达,漕河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码头上到处可见仓库出租的牌子,各种房子几乎一半都是仓库。
除了仓库外,码头上就是各种店铺,水粮补给店、酒馆、客栈、妓馆、关扑店,小吃店、茶铺、杂货店等等,足有数十家店铺之多。
果然不出苏亮所料,李大寿一口回绝了邀他上岸走走的建议,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每天写五千个字,可以说,连吃饭都要边写边吃,哪里有时间出去游玩。
范宁和苏亮上了岸,沿着河岸向县里走去,过了码头后,县城的气氛明显变得冷清下来,几乎都是民居,商业很少,比起吴县,京口县无论面积、人口、房舍、商业等等都要逊色得多,走了不到两里,两人便没有兴致再走下去了。
“那边是北固山,咱们去看看?”苏亮指着数里外的一座小山建议道。
北固山就是刘备在东吴的相亲之处,山上有甘露寺,站在山顶可以眺望长江,气势浩荡,被刘备赞为‘天下第一江山’。
辛弃疾曾登上北固山,写下了‘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的千古名句。
范宁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他便笑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吃完午饭上山。”
吃午饭还得来码头附近,这里聚集着七八家酒楼食铺,两人走到一家叫做‘北固楼’的酒楼前,范宁笑道:“就这家吧!”
一名酒保殷勤将他们迎入酒楼,酒楼内食客不少,大概坐了七成满。
他们居然在二楼靠窗边找到一张空桌子,坐在窗边可以看见他们的客船。
“两位小官人想吃点什么,小店最有名的招牌菜是京口醋鱼,还有几道京口名菜,清蒸刀鱼,还有烧鳗,如果不想吃鱼,小店还有山猪肉,兔腿、狍子和鹿肉。”
范宁和苏亮都比较喜欢吃鱼,他们点了三份鱼,又来一份烧野蘑和烩山猪肉。
“想喝点什么?”范宁笑问道。
苏亮想了想问道:“有什么酒?”
“小店有米酒,有梅子酒,最好的一种是京口酿,是清酒,价格比较贵一点,一壶酒就要两百钱。”
“那就来一壶清酒!”
“好咧!两位小官人稍等,马上就来。”
酒保下楼去了,苏亮探头向外面看了看,又笑着对范宁道:“你说酒店背后有没有一条小路直接去北固山?”
“北固山有什么好玩,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座荒草山!”
说话的不是酒保,而是旁边另一名酒客,范宁看了一眼这个酒客,见他也是读书人打扮,年纪也不大,十六七岁左右,头戴纱帽,身穿一件宽松的蓝缎士子服,腰间束一条革带,手执一柄折扇,
但他的体貌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长一张胖圆脸,小鼻子小眼睛,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不过他一脸诚恳,模样倒是憨态可掬。
范宁笑问道:“兄台是本地人?”
胖士子摇摇头,“我不是本地人,是江北岸扬州人,刚参加完解试,来这边游玩几天,上午才去了北固山。”
“北固山有什么风景?”苏亮问道。
“哎!别提了,一肚子火!”
范宁和苏亮对望一眼,范宁笑道:“这位兄台不妨坐过来,我们一起聊聊。”
“好啊!”
胖士子连忙将他的五六盘菜移了过来,都是上好的肉菜,他的酒也是一瓶清酒,看样子他的家境不错。
胖士子刷地展开折扇,故作优雅地扇了扇风,粗短的眉头一挑道:“先介绍一下,在下姓程,叫做程泽,不知两位贤弟仙乡何处,尊姓大名?”
范宁微微笑道:“我们都是平江府人,在下范宁,这位是我的好友苏亮,去京城路过润州。”
“你们是去京城赶考吗?”程泽顿时兴奋地问道。
范宁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我们考童子科。”
“原来如此,看起来你们年纪不大,今年我也考中了解试,准备过些日子进京。”
范宁和苏亮心中都不由一阵暗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么胖的士子,居然也是举人,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原来兄台是举人,失敬了!”
程泽得意地一挥手,“一个小小举人算什么?以我家的财力,考上进士也没有问题。”
这话让人有点皱眉,考上举人和财力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的举人是花钱买来的,怎么可能?
程泽也发现自己话中漏洞,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家中富裕可以请更好的先生,像这次扬州解试,我师父就押中议论题和对策题,我才侥幸考中解试。”
“原来如此!今天程兄去北固山很扫兴?”苏亮还是有点不甘心,又把话题转回北固山。
“小老弟,我这样告诉你吧!山上什么建筑都没有,什么甘露寺、北固楼,我统统都没有看到,就只有一人高的荒草,而且山顶风很大,冻得我直哆嗦,我劝你们别去,真会失望的。”
这时,酒保送来酒菜,他也笑道:“北固山确实没什么意思,就是上山看看江景,还不如去金山寺游玩。”
苏亮低声问范宁,“怎么样,要去吗?”
范宁笑着给三人斟了酒,“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
李大寿正在船舱内挥汗如雨的练字,他虽然做事认真,但悟性稍差,只能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这一次他虽然侥幸考上解试,但李大寿心里明白,只是因为对策题发挥出色的缘故,审卷管便没有深究他的书法。
但省试不行,来自大宋各州府的才华横溢者聚集一堂,一笔看起来平庸的书法怎么可能得到审卷官的青睐。
而且书法是一个长年累月积累的过程,他现在只有三个月时间,如果不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他的书法不会有进步。
认准了这个死理,他便抓紧所有的时间,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不顾一切地疯狂苦练书法。
范宁和苏亮上岸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已经写了八百余字。
这时,他忽然听见范宁在喊自己,“大寿!大寿!”
别人他可以不理睬,但范宁是他师兄,李大寿连忙放下笔,走出船舱。
“师兄,找我有事吗?”
只见甲板上站了三个人,除了范宁和苏亮外,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胖士子,李大寿不由愣了一下。
“这位是?”
范宁笑着给他介绍,“这位是程泽,今科扬州举人,搭咱们的船去扬州,我们也正好想顺便去扬州看一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程家做客
半个时辰后,船只驶入了长江,在范宁的船舱内,程泽很快显示出了他在某一方面的天赋。他煎茶很有一套,宋朝除了点茶,煎茶也是文人雅士们的爱好,煎茶的技巧性稍弱,更注重水质和火候。
“北固山虽然风景一般,但它有一眼泉非常清冽甘甜,位于后山,叫做珍珠泉,我临走时特地灌了一葫芦泉水。”
程泽取过他的水葫芦,将煎茶壶灌了八分满,又掰了一块茶饼放进茶碗中,要先把茶饼泡开,然后再煎茶。
“火候很重要,水不能完全烧滚,冒泡时便可以了,关键是下面的炭火不能太旺,让它茶饼在水中煎的时间长一点,让茶香充分浸出。”
一边煎茶,三人一边闲聊,苏亮笑问道:“程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吗?”
“差不多吧!开榜后我就去了江宁,又去了常州,最后才来京口县,没办法,留在家里整天就相亲,我是逃出来。”
说到相亲,大家都有了共同话题,苏亮给他说了李大寿赶场相亲之事,又说自己被母亲押着去相亲的痛苦经历,程泽抚掌大笑,“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范宁摇摇头笑道:“把相亲说得那么可怕做什么?说不定真有对上眼的小娘子,万一被你们错过,岂不是后悔来也来不及?”
这时,茶已经煎得差不多了,程泽给范宁和苏亮倒满了一杯茶,船舱里顿时茶香四溢。
程泽笑道:“看来范贤弟对相亲并不排斥!”
苏亮在一旁鄙视道:“这家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根本就没有相亲,当然说这种风凉话。”
程泽很惊讶,“范贤弟是平江府童子解试第一名,居然没有人家上门提亲?”
范宁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有没有人提亲,反正我没有相过亲,或许是因为我家比较偏僻,加上家中贫寒,别人看不上也说不定。”
“你装吧!你就继续装吧!我什么都没听见。”
苏亮脸上的鄙视已经放大了无数倍,“再装下去,你就变成九尾狐狸了!”
程泽小眼睛都滴溜溜乱转,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
程泽的家在江都县以北三十里的程庄,府宅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庄园式府宅,周围数百顷土地都是他的财产。
范宁这才知道,程泽的曾祖父也是跟随赵匡胤打天下的功臣,后来杯酒释兵权,程家得了大量赏赐,便放弃了军权回乡享福,成为扬州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程家庄园离运河只有数里,一条小河将庄园和运河连接起来。
范宁的客船在程家的码头上缓缓停靠。
不远处就是被高墙包围的程家庄园,白墙黑瓦,颇为雅致,但大门却很有气势,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是一座巨大的双角门头,下面是十几级台阶,两边各矗立一座威武的狮子门兽,足足高达一丈。
“哇!”
苏亮惊叹道:“程泽,你们家是扬州第一豪门吧!”
“谈不上!谈不上!”
程泽连连摇头,“我们家连前十都算不上,主要是我曾祖父被封为郡公,才允许建这种大门,现在可不行了,哎!可惜大宋的爵位不能传给后人,否则我至少也是县公了。”
这时,府门大开,一名中年男子带着十几名庄丁怒气冲冲奔来,远远骂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泽吓了一跳,“坏了,我爹爹来了,肯定饶不了我!”
他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爹爹,我回来归回来,但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娶杨家那个懒婆娘!”
“混蛋!你怎么说话来着?”
程泽的父亲叫做程恩茂,是扬州有名的大地主,他长得又高又胖,比他儿子有气势多了,但也是小眼睛、小鼻子,程泽长得极像父亲。
程员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便是程泽,小儿子是侍妾所生,才八岁。
和天下父母一样,程员外对儿子寄托了很大的希望,这次他花了大价钱让儿子考上了举人,巩固了儿子的社会地位。
下一步就是和杨家联姻,这样程家的家业在下一代就能稳住了。
偏偏儿子不肯领情,死活不肯娶杨家之女,这让程员外极为恼火。
这时,他看见大船上走下几名少年,他愣了一下,忍住心中的怒火,问道:“他们是谁?”
“是孩儿路上认识的朋友。”
“哼!又是你交的狐朋狗友?”
“爹爹,别乱说话。”
程泽生怕被范宁他们听见,他上前低声道:“他们都是平江府的举人,进京赶考的。”
程员外一怔,平江府的举人?儿子怎么会认识平江府的举人。
程泽点点头,他回头看了一眼范宁,又道:“那个穿浅蓝色士子服的少年是今年童子解试第一名,叫做范宁,是平江府有名的神童。”
程员外当然知道童子试,就算在扬州也极受重视,居然是童子解试第一名,他顿时改变了心态,欣然赞许儿子道:“这次你有长进了,懂得结交有用的朋友。”
“那当然,你儿子也是举人嘛!”
“屁的举人,要不是我花了三千贯钱,你能上榜?”
骂了儿子两句,程员外立刻笑眯眯迎了上去,“欢迎三位平江府的少年英才来鄙庄做客,泽儿,快帮爹爹招呼你的朋友们进庄休息!”
.......
程泽的庄园虽然看起来颇有气势,但和吴江的朱宅比起来,还是逊色太多,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如果说吴江朱宅是大家闺秀,那程家也只能算小家碧玉,那种一石一木,一桥一阁的独具匠心的营造,程家看不到,范宁感觉程家就像自己蒋湾家的放大版而已,还是缺少一种底蕴。
不过程家的房宅很大很多,而且待客也很热情,四名船夫也被接到府中好吃好喝招待。
范宁三人住在一座招待贵宾的院子里,还有几名使女伺候,不过范宁他们并不打算长住,今晚住一天,明天去瘦西湖和蜀岗玩一圈,后天便出发北上了。
“大寿,你这样玩命的练字也不是好方法,要学会劳逸结合才行。”
范宁见李大寿一住下来便开始玩命写字,他终于忍不住劝说李大寿,“你不能光写字,还要学会思考,勤奋加思考才能让你进步更快。”
“师兄,你就让我写吧!我这人悟性太差,只能靠勤奋了。”
别的方面李大寿都会听范宁的话,唯独在练习书法方面,他比牛还犟,谁的话都不听。
范宁没办法,也只能随他了。
他找到苏亮,笑道:“小苏,我们出去走走,感受一下这里的田园风光。”
“好!我披件衣服。”
苏亮披上一件外袍,便跟着范宁向府外走去。
两人出了府门,沿着小河向东面走去,小河旁边是一条乡间小路,两边长满了粗壮的大杨树,在秋风吹拂下哗哗作响,一阵阵落叶被秋风卷起,向远方飞去。
小道左面是大片农田,稻子已经收割,田野里是一望无际光秃秃的稻茬。
温暖的阳光穿过树林照在他们身上,给人格外舒适静谧的感觉。
范阳仰头感受着微风,半晌,睁开眼对苏亮笑道:“你有没有发现,过了长江后,空气就变得干燥了,没有长江南面那种湿润感。”
“嗯!”苏亮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范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苏亮正出神地望着前面。
范宁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斜坡下的河边,有三个年轻的少女正在采摘野花。
“噢!赏心悦目的风景,难怪你看得那么入迷。”
苏亮脸一红,“瞎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这时,三名少女也发现了他们,三人顿时脸红了,其中一人提着裙子向前方的斜坡上奔去。
三名少女,两个是使女打扮,穿着短衣宽脚裤,另一个身材稍高的,应该是主人,长得珠圆玉润,皮肤白腻,一张白玉般粉嫩的俏脸,长长的眉毛,小巧的鼻子。
她双目含羞,悄悄瞥了苏亮一眼,向程府中奔去。
“苏亮,要不要追上去?”
范宁见苏亮的目光被少女勾住了,便忍不住开玩笑道:“她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口味,你不是喜欢稍丰满一点的小娘子吗?”
苏亮恨得牙根直痒。
“你这人怎么一点斯文都没有,我发现你出来后就原形毕露,什么叫丰满一点,你究竟是读书人还是采花贼?你为什么不能说珠圆玉润?”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走进程府的少女,低声道:“她好像是程家之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家宴
程府后宅内,程泽为了转移父母对他的婚姻压迫,便开始替妹妹的终身大事操心了。“大郎,你路上遇到两个朋友,你就想着把自己妹妹许配给他们?”程泽的母亲瞪大了眼睛。
程泽的母亲姓杨,是扬州第三大豪门杨氏家族的女儿,二十年前嫁给程员外,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她一心想让儿子娶自己堂弟的女儿,继续巩固程杨两家的联姻,偏偏儿子不喜欢那个表妹,居然在相亲的前一天还跑出去游玩,着实令她恼火。
现在儿子更是提出一个荒诞的想法,让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娶自己女儿,还是平江府那边的人,简直让她难掩愤怒。
“你是不是长了一个猪脑子,你妹妹才十三岁,你就急着把她嫁出去?就算相亲,也应该是找门当户对,熟悉的人家相亲,哪有像你这样的兄长,随便从路上拉两个人就要把妹妹嫁掉,你告诉我,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娘,你不要这样极端好不好?这两个人可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女婿,人家一个是平江府童子解试第一名,另一个是第五名,范宁是范仲淹的孙子,苏亮是世代书香子弟,哪一个不比我们强?”
杨氏有点愣住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见丈夫若有所思,便道:“员外,你不会也动心了吧!”
程员外砸吧砸吧嘴,缓缓道:“其实大郎说得也没错,这两个少年都前途无量,尤其那个范宁,平江府童子解试第一名,他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女婿,我倒觉得圆圆配不上人家。”
杨氏也有点缓过神了,细细一想,可不是,扬州童子解试第一名王钦骑马夸街时,多少豪门大户想招他为婿,根本轮不到他们程家。
平江府又远远强过扬州,平江府的童子解试第一名就在自己家里,这真是个机会啊!
“大郎,他们会不会已经定亲了?”
程泽摇摇头,“我们问过他们,都没有定亲,所以我才极力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程员外想了想又道:“虽然范宁是解试第一名,可我更喜欢那个姓苏的孩子,他更加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我总觉得范宁城府太深,让人看不透。”
杨氏当机立断道:“那让圆圆自己来看看,看看她的想法,晚上摆家宴,圆圆也可以上桌。”
“这个办法不错,就摆家宴,很自然地观察他们。”
说到这,程员外向儿子一瞪眼,“你别想岔开话题,你和秀儿的婚事这两天必须要定下来,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件事我和你娘做主了。”
程泽无力地抵抗着,“再等等吧!说不定孩儿也能考上进士。”
........
晚上,程家在内堂设家宴款待平江府来的三名少年贵客,晚宴并不是用圆桌合餐的方式,而是分餐方式,也就是每人一张桌子,每人一份饭菜。
合餐式和分餐式都在宋朝都同时并存,一般而言,大户人家更偏向于分餐式,即使坐在一张桌子,饭菜也是各自一份。
而底层人家就没有那么多究竟,合餐方式比较节约食材,更适合于普通人家节俭的生活方式。
大堂一共摆了八套桌椅,正上方是主人夫妇的两张桌椅,而下方左右两边各三张桌椅,一边是程家的三个孩子,一边是三个客人。
这种摆法似乎有点怠慢客人,其实也不尽然,关键是范宁他们三人是长子程泽的朋友,作为晚辈,他们当然要坐在下首。
范宁坐在右首第一个,中间是苏亮,下方是李大寿,李大寿有点魂不守舍,还在想着练字,只是主人请客,他无论如何不能不给面子。
而左边第一个是程泽,中间的位子还空着,下首是一名**岁的小胖子,正是程泽同父异母的弟弟程海。
程员外看了一眼中间的空位,有点不满道:“大郎,你去催催你妹妹,有客人在,让她马上过来。”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脚步声响起,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娘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向父母使个万福礼,低头直接坐上自己位子。
范宁和苏亮迅速交换一个眼色,果然就是下午见到的那个小娘子,原来她是程泽的妹妹。
范宁向苏亮眨眨眼,暧昧地笑了一下,苏亮的脸顿时红了,恼火地瞪了范宁一眼。
程员外看在眼中,他呵呵笑道:“我给三位少郎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女圆圆,年方十三。”
程圆圆脸更红了,哪有介绍年龄的,爹爹这样介绍,会让人误会。
程员外又对女儿道:“圆圆,这三位是你兄长的朋友,都是平江府的少年才俊,这位范少郎,是今年平江府童子解试第一名,中间是苏少郎,是童子解试第五名,那位是李少郎,长他们几岁,也考中了举人。”
程圆圆连忙起身给三人行一个万福礼,却不敢抬头。
这时,几名使女端着酒菜飞快走来,给每张桌子上菜斟酒,菜肴很丰盛,酒也是上好的清酒,程家请客确实很有诚意。
程员外举杯笑道:“大家不用起身,这杯酒给三位少郎洗尘,希望三位少郎能多住一阵子,就像自己家一样,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众人连忙客气几句,大家一起饮了第一杯酒。
大家开始谈笑风声地吃菜喝酒,家宴就很随意,没有太多礼节,彼此间都可以聊天说话。
杨氏却在悄悄打量三人,李大寿首先排除了,长得太黑太凶,一脸横肉,让人望而生畏,而且有点魂不守舍,让杨氏很不喜欢。
范宁和苏亮倒真的在瑜亮之间,听儿子说,两人都是十二岁,但苏亮要比范宁大半岁,不过身材却是范宁更高一点,两人皮肤都很白,一看就有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之气。
不过范宁看得出更老成一些,目光很深沉,但嘴角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让人看不透。
而苏亮却很开朗阳光,城府不深,几乎所有的丈母娘都喜欢这种开朗阳光的女婿。
不过丈母娘更关心他们的家世。
“听说,范少郎是范相公的孙子?”杨氏温和地笑问道。
范宁微微欠身答道:“范氏家族很大,我只是范相公的远房晚辈,其实关系不大。”
“哦”
杨氏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父亲是做什么营生?”
范宁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依然很有礼貌地回答,“家父是太湖渔夫,捕鱼为生,所以晚辈家境比较贫寒,家中只有草屋三间。”
旁边苏亮简直是婶婶可忍,叔叔不能忍,他刚要开口纠正范宁的胡说八道,范宁却不露声色踢了他一脚,把苏亮到嘴边的话又踢回去了。
杨氏笑了笑,“贫寒子弟能考中第一,不容易啊!”
虽然杨氏不失礼貌,但她心中对范宁的兴趣便消退了,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如果范宁现在是进士,倒可以不在意出身,但举人还不行。
杨氏的兴趣立刻转到苏亮的身上。
“听说苏少郎是书香世家?”
不等苏亮开口,范宁便笑眯眯替他回答,“小苏的祖父是苏台镇余庆学堂的创始人之一,父亲是余庆学堂首席教授,家中有良田数千亩,是苏台镇有名的书香大户人家。”
苏亮胀得满脸通红,低声对范宁恨恨道:“我自己会说,用不着你多事!”
“有些事情你不好意思开口的,还是我替你说吧!”
范宁又对杨氏和程员外笑道:“小苏年方十二,尚未定亲!”
内堂上顿时笑声一片,连程圆圆忍不住偷偷看了苏亮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险成损友
回到院子,苏亮便跳起来发泄自己的满腹牢骚。“大寿,你听说过误交损友吗?今天你就见识到了,我旁边这位范大爷就是不折不扣损友,交他这个朋友,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虽然李大寿很同情苏亮,但范宁是他师兄,他除了傻笑外,别无选择。
范宁拉住他胳膊笑道:“下午我们散步时,你不是眼睛一直盯着人家小娘子吗?我在给你创造机会呢?你居然说我是损友,太让我伤心了。”
“你哪有半点伤心的样子?”苏亮恨恨道。
范宁一点不恼,依旧笑眯眯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原本是天道,很多美好的婚姻就因为某一方的矜持而擦肩而过,我不希望你将来会有这样的遗憾,所以我会替你抓住每一个机会。”
“难道不合适,我还可以再换?”苏亮反唇相讥道。
“你至少可以多对比,多考虑,就算将来放弃了也不后悔。”
“但你也不能不分场合乱说一气。”苏亮的语气有点变软了。
就在这时,一名使女在院门处施万福礼,“我家老爷有请苏官人一叙!”
苏亮顿时惊慌失措,一个劲埋怨范宁,“都怪你,他们当真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范宁将他拉到一边,笑着低声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又不是你想娶就可以娶,再说,你才十二岁,你不会毛都没长齐就想进洞房吧!”
“滚一边去!”
苏亮狠狠瞪了范宁一眼,埋怨归埋怨,他却定心了很多,便整理一下衣帽,跟随小使女走了。
这时,李大寿慢慢走过来笑道:“这次小苏被师兄坑惨了。”
范宁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李大寿一怔,“难道他还真愿意?”
“愿意倒不一定!”
范宁淡淡笑道:“但我知道他肯定动心了,昨天下午他见到程小娘子时,竟然看呆住了,我和他同舍两年,还第一次见他这样子失态。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走时还居然整理了一下衣冠,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李大寿想了想,顿时哑然失笑,还真是这样子。
范宁又笑道:“你以为我是不负责任的开小苏玩笑,若小苏自己不动心,说不定我的玩笑就开到你身上了。”
李大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师兄,我要练字了,我先走一步。”
他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回宿舍,范宁摇摇头笑了起来,这家伙相亲太多,已经畏惧成条件反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夜色,天空还有一丝蓝色,暮色还有没有完全拉下来,四周的树木和房舍黑影瞳瞳,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空气中已有了一丝凉意,一名使女替他的书房点亮了蜡烛,窗上拉下纱帘,房间里也点燃了驱蚊香。
范宁来到房间,喝了口热茶,随手取出他最喜欢的书,《历届省试对策文大全》,是手抄本,没有印刷。
这是范宁随身携带的一本书,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它,是临行时赵修文送给他的奖励。
不知不觉,范宁看得入迷了。
忽然,门砰地一声推开了,只见苏亮气急败坏地走进来。
“范宁,我现在就要走,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范宁一怔,“小苏,你别急,坐下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苏亮一屁股坐下,恨声道:“员外倒是很客气,但员外夫人说话太过分,让我写份保证书,又要我今晚写信给父母,说我同意这门婚事,我哪里同意了?”
范宁微微笑道:“既然你不同意,干嘛还谈到写信给父母?”
苏亮脸一红,“我只是夸奖程小娘子一番,她母亲问我觉得她女儿如何,我当然要说人家好话,在人家家里做客,总不能说别人不好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她母亲的意思,明显是在问你愿不愿这门婚事,只是问得含蓄点而已。”
苏亮瞪大了眼睛,“真是这样吗?”
“当然!”
范宁笑着摇摇头,“她总不能问你,小苏,你愿意娶我女儿吗?这样直白,你受得了?所以人家含蓄问你,小苏,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你说一堆好话,人家当然以为你有了这份心思。”
苏亮有点急了,“范宁,我才十二岁,你觉得我现在谈婚姻,合适吗?”
“我不是说了吗?你毛都没有......”
“闭嘴!”
苏亮没好气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开玩笑?”
“好吧!”
范宁见他有点恼羞成怒,便不再开玩笑,低头想了想。
“我估计对方的意思也是先定亲,但空口无凭,他们贸然上门去找你父母岂不是尴尬,所以就让你先写一封信。”
“我若写信回家,我爹爹非要撕碎我不可,明明是进京备考,却搞出了这桩事,这信我绝不能写,范宁,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苏亮毕竟年少,在交谈时估计糊里糊涂承诺了什么。
范宁也懒得深究,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你还是给家里写封信,把这边的情况说清楚,然后写明你的态度,你以学业为重,暂时不想考虑婚姻大事,把信寄出去,也算是给程家和你父母一个交代,然后咱们明天一早就走,不去扬州了,直接进京。”
苏亮犹豫一下道:“你不是一直想去瘦西湖游玩吗?”
范宁摇摇头,”以后再玩也来得及,我担心夜长梦多,程家又整什么幺蛾子出来,还是及早离去比较好。”
事实上,范宁心中也有点懊悔,他发现苏亮还是太嫩了一点,说不定程家再给他一点什么诱惑和承诺,他真会做出什么傻事。
万一这件事影响他科举,自己真的就成了损友,这件事必须悬崖勒马,立刻把苏亮带走,不能让它再继续发酵下去。
苏亮点点头,“我今晚就写封信,明天路过市镇时把它寄回家,我再留封信给程员外说清楚,现在我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婚姻问题。”
两人又商量片刻,便通知了李大寿,明天一早出发。
次日一早,程泽听说他们三人要走,急忙赶了出来,“范宁、小苏,你们不是要去扬州吗?我还打算陪你们去游玩,怎么又改变计划了?”
范宁笑道:“大寿一心要练字,不想去玩,小苏也发现自己准备不充分,没有了游玩的兴致,等考完科举再来扬州吧!这次就不去了。”
程泽走上前小声问道:“小苏是不是因为我妹妹的事情,急着想离去?”
范宁把他拉到一边,笑道:“我实话实说,小苏对你妹妹很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他才十二岁,根本没有任何考虑婚姻的想法,昨晚你母亲提到的一些要求把他吓坏了,你要理解他的难处。”
程泽苦笑道:“我听母亲说,小苏好像答应以后会考虑我妹妹,所以我母亲就想先定亲。”
“你母亲估计是误会了,我觉得为了双方的颜面,暂时不要再提这件事,万一小苏父母已经有了合适的人家,你父母贸然去提这件事,会伤尊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泽默默点头,他当然明白范宁的意思,小苏的父母一口回绝,那实在太没有面子。
“好吧!我把你的话转告父母。”
程泽长长叹息一声,“哎,其实我也和你们一起进京赶考啊,我父母怎么也不准,估计我要到一月份才能进京去了,进京后你写封信给我,告诉我,你们的住处,我进京后来找你们。”
范宁上了船,船只启动,缓缓向运河方向驶去。
这时,程员外走了出来,叹了口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被吓跑了,你娘也是,那么性急做什么,非逼人家书面表态,小苏毕竟还是少年啊!”
“爹爹,以后来日方长吧!”
程员外苦笑一下,这一走,还会有以后吗?
第一百六十章 寿山寻宝
就在范宁一行离开扬州继续北上的同时,明仁、明礼兄弟也乘船抵达了福州闽县,福州和建州就是今天的福建,在宋朝,这里是大宋最重要的白银和茶叶产地。另外陶瓷、农作物以及港口造船业也很发达,像南面的泉州,是大宋最发达的远洋港口,南洋、天竺乃至于波斯、大食的商船都会来泉州停泊交易。
除了物产丰富、航运发达外,福州的人文科举也在大宋十分有名,以至于人才辈出,像北宋中后期著名的蔡氏父子,蔡襄、蔡卞、蔡京,相国章、余深等等,都是福建人。
福州和建州的银矿除了官营外,也有不少权贵获得开采权,不过他们开采冶炼出的白银一般要求卖给官府,但也并不是那么严格,否则也不会有‘官银’这种专用称呼了。
大量私人铸造的银锭也同样在大宋各地流转。
朱家在福州也有一座矿山,朱家买的是铅矿,只是铅矿中也伴生大量白银,另外还有一座焙茶厂,在福州经营了十几年,由一名资深大管事坐镇。
除了矿山外,朱家还在福州和泉州各开了一家朱氏钱铺。
接待明仁、明礼兄弟的管事姓王,是朱家焙茶工坊的主管事,焙茶工坊正好就在连江县。
明仁和明礼抵达闽县的第二天,便坐在一辆牛车赶往连江县。
“我前两天专门打听了一下你们要找的那种石头,还真有人知道。”
明仁和明礼对望一眼,两人大喜,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明仁连忙问道:“矿场在连江县吗?”
“好像在连江县和罗源县之间,一条河的两岸,具体在哪里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等到茶厂后你们再具体问一问,是我工坊中的一名焙茶匠人告诉我的。”
马车在路况不太好的官道上一路颠簸北上,连江县距离闽县很近,牛车当天晚上便抵达了朱家位于连江县的焙茶工场。
宋朝八成的茶都来自于福州和建州,这里茶品质好,产量大,可以满足宋人对茶的巨大需求,茶叶采摘后要先简单发酵,然后制成茶饼,再烘焙干燥后,运往大宋各地。
福州和建州的焙茶工坊有数百家之多,朱家的工坊算是比较大的一家,拥有工匠一百余人,在一座茶场内建造了数排房屋。
包括发酵、制饼、烘焙都在这里进行,制出的优质茶饼主要供应京城,另外,工坊内也有一间养茶屋,专门养制少量的高档茶饼,像朱佩送给范宁的凤茶,就是在这里耗费了十年时间养成。
一间焙茶的屋子里,木材在炉子里熊熊燃烧,一名老工匠眯眼打量着手中的凤凰暖玉,这是明仁和明礼带来的样品,范宁当年从奇石巷中淘到。
“没错,这就是我家乡出的凤凰蛋,没想到会变得这么漂亮,真像蜂蜜凝固而成,而且一般没有这么大,大概都和拳头一样大。”
“这种石头很多吗?”明礼问道。
“我们家乡不少,在寿山溪的两岸比较多,但其他地方就没有听说了。”
明仁迟疑一下又问道:“你是说,这石头是埋在土里,不是在山上?”
“当然是在土里,实际上它们是埋藏在寿山溪两岸的稻田深处,很多人又叫它田黄石。”
“对!就是田黄石。”
明仁和明礼顿时激动起来,范宁就是这样称呼它的,田黄石。
“可是这种石头并不值钱,农民从田把它挑出来,都扔到寿山溪里,或者挑回家里,用来造房子,或者垒猪圈,你们买它们还不如买寿山石,那玩意比较值钱,一块大石能值几百文。”
“我们老爷子想用这种田黄石造塔,所以让我们兄弟来大量收购。”兄弟二人开始胡说八道了。
王管事在一旁道:“老关,放你三天假,你带他们去产地看看,我也跟去,回头给你结五百文钱一天。”
“哟!太感谢管事了。”
.......
寿山在罗源县和连江县交界处,这里有几座寺院,人口也不少,还有两座专门开采寿山石的矿场,寿山石在隋唐时就比较有名气了,主要用于雕刻,本身不属于观赏石,很多寺院的佛像就是用大块的寿山石雕成。
在寿山脚下,一条长长的溪流向南方蜿蜒流去,这就是寿山溪,田黄石就产在中游两岸数里长的地下夹砂层中,上面却是稻田。
陪同明礼和明仁前来的王管事会说当地方言,否则兄弟二人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另外当地里正也陪同他们,里正姓杨,皮肤黝黑,相貌干瘦,他能说一些比较蹩脚的官话。
杨里正指着溪流两岸的稻田道:“小官人说的田黄石就在稻田下面,把泥土挖掉就会有夹砂层,田黄石就在砂子中。”
“这些稻田可以买下来吗?”
杨里正呵呵一笑,“买当然可以买,只要你出价让大家满意。”
这时,王管事把明仁拉到一边,低声道:“小官人,这边地价很便宜,不要直接向农民买,要通过官府买,否则会被坑惨的。”
明仁眉头一皱,“可是官府我们不认识。”
“这个不用担心,朱家在这里还是有点面子,明天我请刘大管事出面找罗源县令,他和官府的关系很好,这边地价也就两贯钱,最多三贯钱就能让他们高高兴兴出售。”
明仁心中算了笔帐,他们带了一万贯钱,第一期买千亩土地需要三千贯钱,再加上雇人,造几排房舍,租船运输,大概四五千贯钱就够了。
“老二!”明礼在叫他了。
明仁走上前,明礼指了指里正道:“刚才杨里正说,很多人家都有这种石头,我们可以收购,河里也有不少,河水很浅,孩子们都可以摸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明仁点点头笑道:“可以,我出价百文钱一块收购,另外我给里正三贯钱,帮我们找个地方收购,再宣传一下。”
杨里正笑道:“我可以不要钱帮你们宣传,但估计你们需要一个会说当地话的向导,我儿子今年十七岁,在闽县读过县学,会说官话,也很能干,不如让他来帮你们。”
这个顺水人情当然可以做,明仁当即道:“我出六贯钱一个月雇你儿子,如果用得不错,就长期雇佣了。”
这个价格是当地劳务费的三倍,杨里正大喜过望,他是地头蛇,很快帮他们在附近的慈明寺租了几间屋子,又让儿子杨青来帮他们兄弟二人。
众人随即分头行动,王管事回去找刘大管事出面和官府联系,三名随从则跟随明仁、明礼留下来,他们带了五百贯现钱,专门用来收购农民手中的田黄石。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有人要用百文钱一块收购田黄石,石头越大,价格越高,这个消息顿时轰动四乡。
从当天下午开始,连续五六天,都陆陆续续有农民挑着担,从四面八方向慈明寺涌来。
各村的小孩子也纷纷跳进小溪里,在溪流中寻找田黄石。
收获出人意料的丰盛,仅仅在明仁、明礼兄弟抵达寿山溪的第一天,他们便收进了一千多块大大小小的田黄石。
兄弟二人随即写了一封信回平江府,向父亲汇报这边的情况。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抵达京城
七天后,范宁三人的船只抵达了京城,也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范宁跟随范仲淹来到京城,三年过去了,依旧还是那座虹桥,店铺还保持着原样,甚至连行人都没有变。但范宁却知道,很多事情已经变了,尤其是自己的心境,和三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他默默望着两岸的景色,心境却没有了三年前的激动,反而平静如水。
客船过了虹桥,向一座临时码头靠拢过去,这座码头专供外地船只停靠,只是要收取一定的费用。
之所以船只没有进城,是因为进城有税务官,要上船严格搜查,而几名船夫都携带了偷税货物,借助范宁他们的身份,一路上都没有检查,但进京城却逃不过搜查。
范宁很理解他们的难处,三人便在城外上岸了。
和船夫们告别,三人雇了两辆牛车,带着行李向京城里而去。
东京汴梁分为外城和内城,内城最早是后周的京城,随着人口不断增多,旧城已经远远容纳不下,宋朝便只得扩大京城,修建了外城,到了仁宗时代,人口继续增加,连郊外也开始热闹繁华起来。
范宁一行是从新宋门入城,他们的住处安排在内城东南角的观音桥,那边有一座张巧儿客栈,是李大寿堂舅开的客店。
据李大寿说,这个堂舅他从未见过,但碍不过母亲的一再要求,他们只得来这家客栈投宿。
“小官人,那就是观音院桥!”
赶牛车的车夫指着远处一座破旧的石拱桥笑道:“不过这一带都叫观音院桥,小官人说的客栈应该在桥的前面。”
“这家客栈怎么样?”范宁笑问道。
“既然叫客栈那肯定不错,一般脚店会差一点,既然叫客栈肯定会有独院,条件都不会太差。”
车夫看了一眼范宁和苏亮笑道:“两位小官人是进京赶考吧!”
“赶考的士子很多吗?”
“不少呢!解试后就陆续进京,光我拉到就有三批了,考生一般都喜欢住旧城,旧城商业多,热闹,新城几乎都是住宅,等再过段时间,旧城的客栈就住满了,大家只能住新城去。”
不多时,牛车抵达了一家两层楼的旧房前,大门上方挂了一块牌子,‘张巧儿客栈’。
两辆牛车刚停下来,里面便迎出一个伙计,热情招呼道:“欢迎几个官人住店!”
车夫高声道:“小哥儿,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那就更欢迎了,我们店举人都喜欢。”
又出来一名伙计给他们拎行李,掌柜也迎了出来。
掌柜是个瘦高的中年人,不苟言笑,随时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在下姓严,是本店的掌柜,有什么可以为三位举人效劳?”
范宁笑问道:“独院还有没有了?”
“很抱歉,小店的独院只有一座,已经被人住了,也是来赶考的士子,从巴蜀过来的,昨天刚到。”
“那上房呢?”
范宁又问道:“不会上房也没有了吧!”
“上房有,有好几间呢,三位小官人每一间都够了。”
“那就每人住一间。”
范宁他们已经考虑过了,他们都要温习功课,住同一间屋会互相影响,每人住一间屋最好。
掌柜笑了笑道:“早点进京的好处就是可以每人住一间屋,要是一月份进京,那时住宿就紧张了,差不多要三四个人挤一间屋。”
范宁三人都有举人推荐书,凭推荐书,很快就登记好了房间,价格不算贵,每间屋每天七十文钱,当然,租房更便宜,每间屋每天只要二十文钱,不过肯定是客栈住得舒服,早晚有热水供应。
范宁交了十两银子的押金,便上楼去了,伙计已经先一步帮他们的行李扛上楼。
二楼中间是一条窄窄的通道,两边都有房间,都是单间上房,档次比较差一点的在一楼,就是房间稍小一点,五十文一天,但几文钱一天的大通铺这里没有,一般在郊外的脚店。
“如果喜欢安静,可以住在最里面顶头,当然,夏天不行,夏天西面太热,反正现在是九月下旬了,住西面其实也无所谓。”
伙计帮他们行李拿进房,范宁要了最西面靠街一侧的物资,对面是苏亮,苏亮的隔壁是李大寿。
虽然客栈是李大寿堂舅开的店,但他丝毫没有提及这层关系,这就是李大寿的性格,能不麻烦别人,就尽量不要麻烦,他可不想占堂舅的便宜。
“不错,房间很宽敞明亮!”走进房间,范宁便忍不住称赞道。
房间至少有三十个平方,最里面是一张厢床,四面都有围挡,用料足,做工考究,这种床在宋朝属于财产,比较值钱,像潘金莲嫁给西门庆,嫁妆就是两张床。
窗户很大,上面糊有窗纸,还有窗帘,窗下放着一套宽大的桌椅,范宁的书箱已经放在桌子旁了。
靠门处有一座橱子,里面有铜盆、泡脚桶、茶壶、牙盐等日用品。
更有趣是墙角放着一架屏风,屏风背后是一只带盖的朱漆马桶,靠墙边还竖放着一只大木盆,那是用来洗澡的。
“小官人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开口,我们会尽力满足,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地方,小人也愿意效劳。”
“我知道了,辛苦你帮忙搬行李。”
范宁随手从衣兜里抓了一把十几文钱塞给伙计,“钱不多,拿去喝杯茶!”
伙计顿时笑逐颜开,连连拱手,他又指了指屏风,“后面是马桶,早上放到马桶间,楼梯正对面那间屋,会有人拿去清洗,中午送回来,每次十文钱,到时一并结帐。”
这就是范宁非常喜欢宋朝的一个原因,不仅商品丰富,而且服务业十分发达,任何事情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只要肯花钱,生活会非常舒适。
比如到了夏天,就有专门卖冰的行业,他们在冬天屯集了大量冰块,盛夏时,会给人家提供特别的冰桶,每天都准时更换,使房间降温很多,一桶冰也就是几十文钱。
对富裕人家还可以提供冰墙,在夹墙中放置冰块,直接使房间里如沐春风。
伙计告辞走了,范宁在床上坐下,被褥都浆洗得干干净净,书桌上也擦拭得一尘不染。
“范宁,我们吃午饭去。”苏亮在门口探头高声道。
“好啊!大寿去不去?”
“我问过他了,他要练字,哪里都不肯去,让我们给带一点。”
范宁一阵头大,“这家伙,我真没法说他了。”
.......
张巧儿客栈在观音院桥北面,不远处就是观音院,南面数百步外便是著名的春明坊,那里是权贵高官的聚居之地,房价属于京城顶级,一座五亩的宅子都要卖十万贯以上。
再向西走三里便是大相国寺范围了,那边才是名店荟萃,美食如林。
不过只想吃饱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在客栈斜对面,靠近汴河边就有一座小食棚,相当于后世的大排档,档次比较底,但胜在便宜,品种也很多。
此时,正好是吃午饭之时,食棚里坐满了客人,大多是底层的百姓,食棚上挂了一个牌子,牌上只有一个字,‘面’,原来这里是以面食为主,当然不止是吃面条,包子、馒头都有。
在京城,肉馒头都称为包子了,这里光包子种类就是有十几种。
范宁和苏亮找一张小桌子坐下,一名老妇人上前给他们擦了桌子笑道:“两位小官人想吃点什么?”
“什么面食都有?”
“都有,包子、夹子、兜子、滑子、饼子,什么都有,但没有酒,可以给你们来碗骨头汤。”
夹子就是今天的饺子,兜子是指烧卖,滑子是馄饨,饼子的种类就多了,但这里指的是汤饼,也就是面条。
范宁想了想道:“我要一笼包子,羊肉馅的,再来一盘三鲜夹子,放点醋,再来一碗肉沫掏面,我够了,小苏你要什么?”
肉沫掏面就是肉沫凉面,味美量足,是范宁的最爱,苏亮却不太喜欢。
苏亮笑道:“我和你一样,但我要油泼面,另外再来五笼包子,我们走的时候带上,给同伴带的。”
“我明白了,小官人稍等,马上就来。”
老妇人高声吩咐道:“先给两位小官人上汤!”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访欧阳修
吃罢午饭,范宁回房好好睡了一觉,旅途的疲惫才彻底恢复过来。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客栈里很安静,范宁好好洗漱一番,这才换了一件浅白色的士子服,头戴纱帽。
对面苏亮的房门关着,他下午去亲戚家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李大寿的房门永远关着,估计他还在挥汗如雨地练习书法。
“大寿,我出去走走,要晚点回来!”
“嗯!”
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应,范宁摇摇头,手执折扇出门了。
范宁当然是去欧阳修府上,与其过几天再去被他臭骂一顿,还不如早点过去,至少自己的态度还不错。
这几年范宁几乎没有和欧阳修联系,至于和欧阳倩写信,也是第一年,后来两年便渐渐淡了。
距离虽然会产生美,但距离产生更多的是陌生。
以至于范宁这次进京,他都不太想去见欧阳修,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只觉得三年前的往事已经渐渐远去。
欧阳修前年就已经搬家了,这是欧阳倩最后一封来信告诉范宁。
朝廷在拱桥子大街一带修建了一批官宅,他父亲分到一座五亩宅,打算下个月搬家、
算起来,欧阳修两年前就搬家了。
范宁叫了一辆牛车,前往拱桥子大街。
大概的方位很好找,几乎所有的车夫都知道拱桥子大街这边修了一片官宅,大概有三四十座。
但欧阳修家具体在哪一栋,就很难说清楚了。
不过范宁再缩减范围,占地五亩的宅子约有十四座,就稍微容易一点了,实在不行,他就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下了牛车,范宁沿着一条种满树荫的小路一路寻找,这一带都是五亩官宅。
范宁发现每家门口都有一块木牌,写着‘王宅、李宅、张宅之类’,现在,他只要需要找到欧阳宅。
在最东面一座不起眼的官宅前,范宁终于找到了他正在寻找的木牌:‘欧阳宅’。
众人寻它千百度,它却静静躲在一旁。
范宁正要走上台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找谁?”
范宁一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穿着杏黄色短襦,下穿一身宽大的浅绿色百褶裙,乌黑的秀发梳成双环髻,长长的秀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粉面如桃花,显得格外娇艳。
“你是....你是倩姐!”
范宁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正是三年前认识,又和自己通信一年的欧阳倩,她变化很大,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女,出落得楚楚动人。
欧阳倩刚从隔壁的朋友家里出来,正要回家,却见一个瘦高的少年在自己家府门前探头探脑,显得鬼鬼祟祟。
欧阳倩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谁?”她觉得眼前少年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倩姐,你真不认识我了?”
范宁有点沮丧,只有女大十八变,哪有男大十八变的道理,这才三年不见,欧阳倩居然不认识自己了,太打击人了。
“你是……范宁!”
欧阳倩终于认出了范宁,她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阿宁,真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范宁心中终于舒服一点,连忙笑道:“我中午刚到,欧阳伯伯在吗?”
“爹爹今天休朝,他应该在吧!你快随我进来。”
她拉着范宁的手向府中走去,范宁见她很自然地拉着自己的手,没有什么难为情,心中一叹,看来倩姐真把自己当做小弟了。
“爹爹昨天说到你,没想到今天你就到了。”
“欧阳伯伯说我什么?”
范宁借换软履的机会,轻轻挣脱了欧阳倩的手。
欧阳倩没有意识到范宁不喜欢自己牵他的手,她抿嘴笑道:“爹爹说你居然考中了平江府童子解试第一名,却没写信向他报喜,他回头要好好收拾你。”
范宁一阵汗颜,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今天就是来向他报喜的!”
欧阳倩见他神情狼狈,不由捂嘴嫣然一笑,“和你说着玩的,爹爹不会收拾你。”
“倩儿,我不会收拾谁啊!”身后忽然传来欧阳修的声音。
欧阳倩吓了一跳,低声怨道:“爹爹无声无息就出来了,吓女儿一跳!”
范宁也看见了欧阳修,他基本上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区别,穿一件宽松的浅蓝色儒袍,头戴四角高帽,脚穿一双木屐,显然是从小路散布过来。
欧阳修早就看见了范宁,只是范宁背对着他,他也没有认出来。
“倩儿,这位少郎是谁?”欧阳好奇地问道。
欧阳倩忍不住捂嘴窃笑,“爹爹也没有认出来吗?”
范宁无奈,只得上前躬身行礼,“晚辈范宁参见欧阳伯伯!”
“啊!”
欧阳修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范宁,“范宁,你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晚辈今天中午刚抵达京城!”
“好!好!进京就来看我,我心甚慰!”
欧阳倩在一旁笑吟吟道:“爹爹昨天不是说,见面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吧!”
“你这死丫头,爹爹是开玩笑,你也分不清?”
欧阳倩撅着嘴道:“爹爹说得一本正经的,谁知道是开玩笑!”
欧阳修瞪了女儿一眼,又对范宁笑道:“走吧!到我书房去坐坐。”
范宁心中轻轻放下一块石头,看来欧阳修并没有真的生自己的气,白白让他担心了好久。
范宁跟着欧阳修向外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门口,欧阳修回头不满道:“跟在后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范宁一怔,后面没有人啊!
却只见欧阳倩从一根大柱子后背磨磨蹭蹭出来,小声道:“好久不见阿宁了,女儿也想问问他的近况。”
范宁心中颇为感动,微微欠身道:“我住在观音远桥附近的张巧儿客栈,倩姐有时间的话,小弟愿陪倩姐去逛逛街!”
“好啊!”
欧阳倩顿时笑逐颜开,转身开开心心离去了。
欧阳修望着女儿高兴走远的背影,苦笑一声对范宁道:“小倩虽然比你大几岁,但性格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比较贪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倩姐有婆家了吧!”范宁又笑问道。
欧阳修摇摇头,“如果有婆家,她就要受约束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由散漫,她就这两年可以开心游玩,所以我也不怎么约束她。”
范宁心中有点奇怪,欧阳倩居然和曾布没有结果,这是什么缘故?
欧阳修请范宁在自己的外书房坐下,片刻,一名使女给他们送来茶。
欧阳修在桌上铺出一张纸,把笔墨递给范宁,笑眯眯道:“先让我看看你的书法如何了?我倒现在还没有忘记三年前你写的字。”
范宁挠挠后颈道:“伯父觉得我的字还和三年前一样?”
“当然不是,你能考上童子举人,就说明你的字已经不错,但我很好奇,到底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范宁无奈,只得提笔写下当年那首词。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范宁放下笔,抱拳道:“请伯父指正!”
欧阳修仔细打量范宁的字,捋须点头赞许道:“确实入门了,写得非常好,阿宁,你的字很有灵性啊!”
范宁也谦虚道:“晚辈这几年也主要是练楷书和行楷,应对科举,像行书和草书,晚辈都没有怎么练过,准备明年科举完后,着手练行书。”
“才三年就进步这么大,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回头我送你一本适合你的字帖,相信会对你有帮助。”
“多谢伯父提携!”
欧阳修喝了口茶,又沉声道:“今天我想和你说说你祖父的事情,他现在的境况十分微妙,今明两年恐怕对他至关重要。”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外发现
范仲淹的情况范宁也大概知道一点,去年朝廷准备调他出任杭州知事,但邓州百姓极力挽留,使范仲淹得以再次留任。但范宁也只知道这么多,更多的消息他便不了解了,不过,既然欧阳修提到这件事,范宁知道必然还有更深的用意,他没有接口,继续耐心听欧阳修说下去。
“范公请求留任邓州,遭到很多重臣反对,但当今天子却立排众议,下旨准许范公再留任邓州。
有人告诉我,天子的本意是想把范公调回朝廷,只是反对者太多,才退而留任范公。
按照惯例,留任者不会做满一届,最多延任一两年就要调走,所以范公下一步的走向就至关重要了。”
范宁想了想问道:“伯父的意思是说,天子准备给庆历新政的大臣平反?”
欧阳修叹了口气,“庆历新政本来就是天子极力推进,但遭到权贵反对太激烈,为了保护范公等人,天子才把他们调出京城。
现在已经过去五年,天子恐怕又想逐渐启用革新派,从富弼就看得出,他又被升为礼部侍郎,封大学士,我觉得这就是天子想启用范公的先兆。”
范宁不太明白欧阳修为什么对自己说这番话,难道自己还能左右天子提升范仲淹不成?
欧阳修又缓缓道:“我给你说这些,是因为范公这几个月很可能又要成为朝中的舆论中心,会有很多人盯上他,这必然会影响到你参加科举,你要有心理准备。”
范宁这才明白欧阳修在说什么,其实他已经体会到了,‘范仲淹孙子’这个标签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沉默片刻,范宁又问道:“既然天子想把祖父召回京城,为什么不直接任命,难道掣肘的人很多吗?”
“你说对了,以张尧佐为首的权贵在极力阻击你祖父回京,天子就算想召回他,也需要有理由。
像富弼,他之所以被召回京城,就是因为他安置流民有功,提升他让其他人无话可说,要召你祖父进京,同样需要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
在欧阳修府宅里吃了晚饭,范宁便告辞回客栈了。
欧阳修也没有挽留范宁住在自己府上,现在是多事之秋,欧阳修很谨慎,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言行被某些人用来对付范仲淹,从而影响到天子调范仲淹回京城的想法。
牛车里,范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车窗透进来的一片夜空。
如果自己没记错,范仲淹只有两年生命了,两年后,范仲淹病死在从杭州调往颍州的途中。
历史上,范仲淹应该是前年被调去杭州,但不知哪个地方出了差错,范仲淹并没有去杭州,而是留任邓州了。
既然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那历史能不能再转一个弯,让范仲淹渡过这一劫。
历史上,范仲淹调回京城应该是失败了,这件事给他身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使他一直郁郁寡欢,最终染疾而亡。
那能不能因为自己的出现,使范仲淹能成功调回京城呢?
‘天子要召你祖父进京,他同样需要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范宁想到欧阳修说的这句话,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
咸宁坊位于内城西北,这里也是一片高档住宅区,不少皇亲国戚或者朝廷高官的府宅都位于这里。
在坊内有一座占地约四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朱家在京城的府宅之一。
朱氏三兄弟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府宅,朱元甫的宅子目前由次子朱孝云居住。
朱元甫的长子在吴江老宅,次子朱孝云在十年前考中进士后,一直在京城为官,目前任吏部审官院承旨。
朱孝云有两子一女,长子朱哲已经十九岁,智力却永远停留在三岁,次子朱毅十七岁,目前在太学读书,小女儿朱佩只有十岁,一直和祖父生活在一起,今年才被父亲接到京城。
朱佩在京城当然也要读书学习,学习琴棋书画以及礼仪、茶艺等等,此外,朱佩进京的主要原因还是父母思念女儿。
在朱宅内堂,朱佩喝着茶听护卫徐庆的汇报,在她身后不远处则站在贴身护卫剑梅子。
徐庆年初跟随范宁去了鄞县后便回了吴江,朱佩进京,朱元甫便正式让徐庆跟随朱佩,成为朱佩的跟班随从。
“启禀主人,属下已经找到了范宁他们的住处,他们今天中午刚到京城,目前住在观音院桥的张巧儿客栈,一共有三个人,都是他从前的好友。”
朱佩当然知道范宁考中了童子解试第一名,也知道范宁已经离开平江府北上,这些天,她一直让人打听从平江府过来的客船,估计也该到了。
朱佩考虑问题很周密,她得知范宁是乘坐李氏船行的五百石客船北上,便派人打听李氏船行的停靠习惯,得知李氏船行的船只一般都停在城外刘拴儿家的码头上,船夫都有私货要贩卖。
根据这条线索,徐庆便轻而易举地查到了范宁三人的落脚地。
朱佩也只是想知道范宁在哪里落脚而已。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徐庆犹豫一下道:“属下还发现一个奇怪之处。”
“什么奇怪之处?”
“范小官人住的客栈居然有人在监视。”
这个消息让朱佩一怔,“监视范宁?”
“这个不清楚,属下只是无意中发现,有两个人在监视张巧儿客栈,是不是监视范小官人,暂时不能肯定。”
“去弄清楚,他们到底在监视什么?是不是和范宁有关系?”
“遵令!”
徐庆匆匆走了。
朱佩着实想不通,范宁住的客栈怎么会有人监视,难道这小家伙得罪人了?
.........
次日一早,范宁和苏亮雇一辆牛车来到大相国寺,在大相国寺旁边的一条小街,是京城书铺最集中之地,这条街也叫书苑街,这条两里的街上足有三四十家书铺,几乎所有的书商都在这里有铺面。
书铺一家接着一家,各种各样的商铺标识贴满了街道,但让范宁没有想到的是,这条书苑街北面居然也有十几家奇石馆。
范宁问一名书铺的伙计才知道,大相国寺同时也是京城最大的珍奇异石的集中地,其中寺院内的万姓交易有很多卖奇石的摊子,而正式开店的大铺子则集中在书苑街。
不过今天范宁和苏亮是来买一些复习资料,暂时还没有时间去逛奇石馆。
他们走进一家叫做‘博文斋’的书店内,这家书铺在京城也能进入前五,书铺内,各种书籍层层叠叠,令人眼花缭乱,深达数丈,除了一楼,还有二楼,简直让人置身于书的海洋。
今天两人想买一些科举复习资料,毕竟京城的可选余地要比吴县大得多。
但很快,范宁和苏亮便发现,可选余地大未必是好事,当他们发现各种最新的科举复习资料足足铺满了一面墙时,他们便面临选择困难,各种复习资料实在太多了,让他们不知该如何选择。
“范宁,这本书不错!”
苏亮将一本厚厚书递给范宁,范宁接过,书名是《名儒著解五经》,他翻了翻,是十几名大儒对五经中一些重点问题的理解。
范宁摇了摇头,把书放回去,“这本书适合刚进县学的学生阅读,对参加省试的士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苏亮想想也对,书中讲述的那些问题,对于参加省试的学生而言,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那你打算找哪方面的书籍?”
“我想找律法方面的书籍。”
“律法?”
苏亮顿时惊讶道:“你觉得这次省试会考律法?”
律法曾经是省试学生必要的一个科目,但十几年前便取消了,所以现在的士子们都不再复习律法,只是在县学里附带开设了这门课。
范宁笑了笑,“我专门看当年的科举说明,只是说律法不再作为单独一门考试科目,但并没有说不考,如果这次省试的对策文中出现律法的内容,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苏亮也有点担心起来,“可现在再让我们背律法,根本就来不及啊!”
范宁对他道:“出题者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如果涉及律法,一定不会是很冷僻的内容,而应该偏于最常见的案子。”
“常见案子又是哪方面呢?”苏亮依旧心慌意乱地问道。
范宁微微一笑,“我曾经问过高飞和王安石,县令审案,最多遇到哪方面的案子,他们两人的答案都是一样,关于财产纠纷,占了各种案件的六成以上,所以我打算再好好理一下大宋律法中关于财产所有权的各种条文。”
这时,范宁在一堆律法书中忽然发现一本书,《民间财产纠纷审案大全》。
范宁笑了起来,“我要找的就是这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监视者
就在范宁和苏亮在书店里购买书籍的同时,博文斋书铺的斜对面约数十步外,一名相貌猥琐的男子正蹲在一棵大树下,穿一件褐色短衣,戴着半旧的幞头,穿一条黑裤子,腰间束一条布带,看起来就像京城里随处可见的闲人。但他目光却盯着博文斋大门处,他刚刚从张巧儿客栈骑毛驴过来,一直就远远跟着范宁和苏亮。
这时,范宁和苏亮从书铺出来,直接走进了对面大相国寺的侧门,这名男子拍拍屁股,快步跟了上去。
今天正好有万姓交易,范宁当然要赶过去看看,他们买的书都给书铺捆扎好,再多付二十文钱,书铺会直接帮他们送上门,省去了他们很大的烦恼。
两人是从位于东北角的寺院侧门进入了大相国寺,这是书铺掌柜给他们指点的一条近路,横穿寺院便可抵达万姓交易市场,比绕寺院外围一圈要一大半的路程。
“范宁,这边可以过去!”
两人穿过长长一条走道,终于发现走道尽头有一扇小门,苏亮高兴得喊了起来。
两人快步穿过了小门,这时,在他们身后数十步外,猥琐男子正躲在一堵围墙后面,探头望着两人的动静。
他见两人进了小门,正要加快步伐跟随,忽然听到身后有一种异响,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脖颈一阵疼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苏亮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但他却是第一次参加万姓交易,寺院内的两边走廊下摆满了小摊,人头济济,格外熙熙攘攘,小摊大多是一张席子,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意。
“范宁快看!”
苏亮轻轻碰了一下范宁,目视前面两个摊子,低声道:“居然还有盗墓古物!”
范宁也看到了,在走廊下两张席子上摆着不少青铜器具,有的器具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盗墓之物。
宋朝律法禁止盗掘他人祖墓,但对古墓却比较含糊,不过道德层面却谴责这种行为。
当然,卖者绝不会承认是盗墓,只是说自己从稻田里翻土时挖出来,让人也无话可说。
范宁对青铜器不感兴趣,他在一家卖瓷器的小摊前蹲下,“掌柜,有没有好一点瓷器!”
“我这些瓷器都是民窑的精品,一点不比官窑差,你看看这瓷胎、这光泽,还有这开片,上等的汝瓷。”
范宁见他身后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袋,估计他还有好东西没有拿出来。
便摇摇头道:“民窑的东西外面哪家瓷器店买不到,既然来这里淘货,当然是想买点稀罕东西。”
掌柜打量一眼范宁,见他仪表不俗,穿得也不错,便笑道:“好东西是有,关键是你能不能付得出那个价格。”
范宁也笑道:“只要你价格公道,又怎么知道我付不出呢?”
“好吧!”
掌柜从身后布袋里取出一只木盒子,里面是一把青釉的八瓣南瓜壶和一对茶盏,造型精美绝伦,胎瓷细腻得像玉一般。
掌柜将茶壶和茶盏转了一圈,证明它们完好无损,便得意洋洋道:“正宗汝瓷官窑,一百贯钱,分文不让!”
范宁在朱家见过汝瓷官窑,一看便知道掌柜手中是真货,他深知这种官窑瓷器就算在宋朝也是可遇不可求。
他毫不犹豫从皮囊中取出五锭银子,递给掌柜,“一百两银子,都是建州官银。”
掌柜吃了一惊,居然直接给银子,他连忙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仔细看了看,顿时喜出望外,把盒子递给了范宁。
“小官人是识货之人,真是痛快!”
范宁看了看盒子里的瓷器,便将它装进了皮囊中,笑道:“如果掌柜还有别的官窑,可以到观音院桥附近的张巧儿客栈找我,我姓范,平江府来的士子。”
说完,范宁随即起身离去,旁边几个士子目光中羡慕不已,他们也看中了这套官窑茶具,还想讨价还价,但没想到范宁这么果断,一点不还价就买下来了,让他们失去了这个机会。
几名士子连忙问道:“掌柜,刚才的官窑瓷器还有没有了?”
掌柜叹息一声,“这种瓷器可遇而不可求,哪会有那么多?我就一套,保存了十年,第一次拿出来卖,就被刚才那个小官人买走了。”
几名士子大失所望,都暗暗懊悔,自己怎么不果断一点呢?
范宁找到了苏亮,见他手中也拿着一个袋子,便笑问道:“你买了什么?”
“一块好看的石头!”
苏亮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范宁顿时愣住了,苏亮手中的石头正是一块田黄石,约鹅蛋大小,呈椭圆形。
“你在哪里买的?”范宁连忙问道。
苏亮回头一指,“就那个摊子,什么石头都有,这块石头比较便宜,二两银子拿下。”
范宁走上前,果然是一个卖各种石头的摊子,两边围了不少人。
“刚才卖给他的石头还有吗?”范宁指了指身后的苏亮。
掌柜看了一眼苏亮手中的田黄石,微微笑道:“那种石头叫凤凰蛋,我原本有五个,今天都卖掉了,这种石头虽然不贵,但也不好弄,下个月吧!看看还能不能搞到?”
范宁也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稳定货源,他可不希望田黄石矿脉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对方显然只是偶然得到,让范宁一颗心稍稍放下。
他又看了看摊子,基本上以各种玉石为主,和田玉、中原玉,还有水晶、琥珀以及寿山石、鸡血石、太湖石等等。
范宁拾起几块小型太湖石看了看,至少一半是人工做成的,还有两块虽然是真货,但最多算中品,档次比较低。
他挑了挑,买了三块上等和田美玉和两块鸡血石,又讨价还价一番,十五两银子成交,他囊中就只剩下几十文钱了。
“范宁,我们找地方去吃午饭吧!”
范宁看了看天色,确实已近中午,便笑道:“我囊中一贫如洗,要不,你请我?”
苏亮吓了一跳,“不会吧!你一百多两银子都花掉了?”
范宁附耳对他了几句,苏亮眼中顿时充满了羡慕,“居然是官窑,快给我看看!”
“这里不好看,回去再说。”
“那就先回去,回头我再请你吃饭。”
两人匆匆离开了大相国寺,雇一辆牛车返回了客栈。
.........
中午时分,徐庆也回到朱府,向朱佩汇报他最新发现。
“启禀主人,属下已经确定监视者的目标确实范宁,属下今天审问了一个监视着,他只是京城的一个无赖,有人出五百文钱一天让他监视范宁,范宁在客栈的情况他们不管,主要是了解范宁具体和谁接触。”
朱佩有点奇怪地问道:“有说是谁出钱雇他们吗?”
“是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像个管家的模样,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范宁会不会不安全呢?”
徐庆摇摇头,“应该没有,他们的任务就是监视范宁和谁接触,甚至他们不能让范宁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朱佩毕竟年少,她想不到这件事竟然和范仲淹有关系,范宁不过是权贵集团阻击范仲淹回朝的其中一环。
不过朱佩却异常聪明,她知道自己可能不知道,但范宁本人或许知道原因。
想了想,朱佩便对徐庆道:“今晚找个机会告诉范宁,他被人监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