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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超级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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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县考

    县学每年有两次固定大考,一次是六月的年中考,一次是十二月的年考。

    六月的考试对下舍生和中舍生确实是年中考,但如果遇到科举年,对上舍生而言就是县学的毕业考试。

    县考同时也是解试的预考,考过了才能拿到解试的入场,一份县学出具的科举推荐书。

    前两年的上舍生虽然已经从县学毕业,但他们并没有全部离校,还有一部分学生以首席教授弟子的身份旁听师父的秘课。

    这就是首席教授为什么要收弟子的缘故,科举三年才举行一次,很多重要的内容,必须在科举年才会传授给学生,所以要给部分优秀学生一个留校听课的理由。

    每年的县考在六月十五日举行,一共考三天,诗和默经一天,议论题一天,对策题一天。

    所有的县学上舍生都要参加,以前年度没有考过的学生也可以参加作为补考。

    天还没有亮,务本楼的钟声便敲响了。

    近两百名上舍生和以前年度的学生依次进入了务本楼。

    第一天考的是议论文,要求不低于一千字,时间是四个半时辰,也就是九个小时,从上午六点开始,到下午三点结束。

    两百人坐在五间课堂上,范宁坐在第二考场,他的考号是乙十五号。

    县考当然没有解试那么严格,只是不允许带书,自备文具,不用搜身,一个考场有两名教授监考,一前一后巡视着考场。

    ‘当!’一声钟响,考试开始了。

    一名助教举牌走进考场,牌子上就是今天的议论文考题:《功必倍之》。

    题目出自《孟子公孙丑上》:“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

    要做这道题,必须理解整篇文章的内容,然后进行阐述,点名自己的观点,寻找若干论据进行佐证。

    题目确实不难,只要能够贯通题意,基本上就能考过了。

    这时候,书法反而成了能否通过的关键,书法太糟糕,首先就会被否决淘汰。

    范宁的书法早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吴下阿蒙了,经过两年的苦练,他的书法连上数个台阶,连赵修文也赞不绝口。

    范宁尤其擅长行楷,一篇字写下来,俨如行云流水,极具美感,就算当年朱佩的行楷也要略逊他一筹。

    范宁在一张稿纸上写下了题目,《功必倍之》。

    这道题他当然很熟悉,整篇文章是孟子的弟子公孙丑询问孟子若掌齐国政事是不是需要建立功业。

    孟子认为齐国国力强大,若是用王道和仁政来治理,只要要对百姓施加的恩惠有古人一半那么多,所建立的功业就可以比古人大很多。

    事半功倍这个成语就是出自这里。

    这道题发挥的余地很大,可以用在学习上,也可以写国计民生,比如生产力的发展。

    范宁决定从农业作着手破题。

    各种农书、蚕书等农业专著的出现,各种农器工具的细化,粪肥使用的精细化,各种农业技术推广,使粮食大大增收,在江南地区,一亩上田甚至能收获五六石之多。

    正因为如此,同样的铁农具在唐朝和宋朝出现,但宋朝发挥的作用却要比唐朝大得多,这就是‘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

    ........

    县考的三天时间一晃便过去了。

    县考结束,就意味着上舍生们两年半的县学生涯结束,当然,学生可以申请延长居住半年,直到年底才正式离校。

    三天后是县考发榜的日子,县考只公布通过名单,不排名次,对于大多数学生,他们并不是很紧张,毕竟九成五以上的通过率让绝大多数学生都吃了定心丸。

    不过对于平时成绩较差的学生,今天的榜单却是一份生死榜,如果连县考都考不过,那就意味他们连秀才的资格都没有。

    一大早,明仁和明礼便徘徊在勤学楼前的告示牌下,他们不断向楼内探望,等待着榜单送出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数十名学生,成绩大多在中下,或者是以前落榜的学生,他们情绪焦虑不安,和明仁、明礼一样煎熬等待着。

    每个学生都心知肚明,举人或许他们考不上,但至少有资格去参加解试,获得一个秀才的称号,也算给父母一个交代。

    “出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只见几名助教夹着一卷红纸从勤学楼内出来了。

    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三名助教笑了笑,在告示牌上刷一层浆糊,将五张榜单贴上去。

    每个书院一张榜单,还有一张榜单是以前年度落榜学生补考情况。

    明仁和明礼扑上去,在第一张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这是鹿鸣书院的榜单,第一个名字就是范宁,然后是苏亮和段瑜,他们还看到了李大寿。

    “范明仁、范明礼!”

    两人同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得欢呼一声,重重一击掌。

    他们的名字在中间偏后,说明他们二人考得还不错。

    范宁和苏亮、段瑜正好走来,却远远看见明仁和明礼像两只大马猴一样欢跳着蹦出来,高声大喊:“我们考过了!考过了!”

    三人的额头上都出现了黑线。

    “范宁,不会吧!他们居然考过了?”苏亮心中十分惊讶。

    范宁也觉得不可思议,明仁和明礼被戏称为‘鹿鸣书院的基石’,如果这两人考过,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县学放水了。

    “县学不可能放水!”

    段瑜冷静地说道:“张教谕之前说得很清楚,这次县考会严格要求。”

    “去看看就知道了!”苏亮向榜单飞奔跑去。

    这时,明仁和明礼看见了范宁,连忙屁颠屁颠跑过来,明仁得意洋洋道:“阿宁,我们考过了!”

    “运气不错嘛!不会又是排在最后两个?”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露出尴尬之色,明礼吞吞吐吐道:“这次发挥真的不错,我们排名都在中等偏下一点。”

    “是吗?两人都发挥出色?”

    范宁听出了话中漏洞,居然两人都排名中等。

    也是他太了解这两个家伙,这两人书法也不好,居然能排名中下,说明他们发挥得不是一般的出色,这可能吗?

    这时,苏亮跑来,低声对范宁道:“鹿鸣书院有四个人没有上榜。”

    范宁点点头,对苏亮和段瑜道:“你们先去吧!我和这两个家伙谈谈。”

    苏亮和段瑜走了,范宁这才对明仁明礼道:“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兄弟二人来到一处冷僻之地,范宁冷冷问道:“说吧!是怎么搞到的题目?”

    以他们二人的平时表现,不落榜已经是万幸了,居然还排名中等,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二人已事先搞到了县考题目,然后花钱找人帮他们做了文章。

    除此之外,范宁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阿宁,你别胡说啊!我们哪里可能搞到题目?”明仁小声嘟囔,他说这话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你们去给教谕解释原因。”

    范宁转身便走,兄弟连忙抓住范宁,明礼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主要怪张教谕的窗子一直没有修好,我们去找地方乘凉,无意中翻进了教谕的书房,又无意中在他抽屉发现一张手写试题,我们好奇把它记下来,然后......”

    “然后又花钱请教了某个大儒是不是?”范宁冷冷替他们补充完后面的话。

    明仁打了个哈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向大儒请教,素昧平生的,不表示表示怎么行?”

    范宁用折扇狠狠在他们头上各敲打一记,“你们两个蠢货,既然做了,那至少要做得隐蔽一点,考最后几名也算可以交代,偏偏考一个中等,这就不等于告诉别人,你们事先知道了考题吗?”

    两人的脸苦了下来,明礼半晌道:“阿宁,你给出个主意吧!”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对二人道:“假如张教谕问起你们,你们就说诗是我以前写过的,你们记下来了。

    默经是我曾经押过的县试入学题目,你们正好背过,对策题这次考航运,你们就说这是上一次的解试题,你们看过很多类似的对策题。

    至于议论题,就说赵学政去年的秘课中出过这道题,你们向我请教过,教谕问起来就这样说,明白了吗?”

    两人大喜,异口同声道:“我们明白了!”

    就在这时,苏亮和段瑜在远处向范宁招手,“范宁,学政找我们,有重要事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对手

    在勤学楼的议事堂内,十名准备代表吴县参加童子试的县士端坐在一张长长的桌案前。

    在桌子的另一边则坐在县令高飞,县丞杨涵,学政赵修文和县学教谕张若英。

    赵修文缓缓对众人道:“我刚刚从长洲县回来,平江府五十名童子试考生都已经全部选拔出来,这一次可谓强手如林。

    长洲县就不用说了,去年底的县学大考,十名县士占据了大考的前十名,据说是最强的一届,他们前天进行了动员,文县令明确要求他们包揽五个童子贡举名额。

    今年昆山县也很厉害,从一千二百名学生中挑出了十名佼佼者,吴江县就不用说了,两年前就闭门强化培养十名县士。

    我们和常熟县一样,两年前选拔十名县士后就丢在县学里和普通学生一起读书,从这次县考来看,县士总得来说考得还不错,各书院的第一名都是县士,但还有几名县士让我失望,居然只考到十几名。”

    赵修文说到这里,目光凌厉地向几名县士扫去。

    谷风书院的赵长庚,嘉鱼书院的程遥以及鸿雁书院的马宝龙都羞愧地低下头。

    赵长庚在谷风书院名列第十四,嘉鱼书院的程遥名列第十,马宝龙在鸿雁书院只排第十二名。

    这就叫大浪淘沙,真金尽显,经过两年的读书,十名县士的潜力都发挥出来了,这三名县士潜力不足,渐渐落后了。

    这时,县令高飞问道:“学政觉得这次最强大的对手会是谁?”

    赵修文叹口气道:“自然是长洲县,他们已经连续三届包揽了大部分名额,我们吴县在过去的五次童子解试中,一共只考上三个贡举士,而长洲县却夺走了十六个名额,吴江考上三人,昆山考上两人,常熟县最惨,十五年来只考上一人。

    而这次长洲县据说是最强的一届,要把平江府的五个贡举士名额全部夺走,我们压力很大啊!”

    高飞眉头一皱,这两年他对童子试一直关注不多,他有一种错觉,童子试是五十人争夺五个贡举士名额,也就是十人争夺一个名额。

    而解试差不多是四十人争夺一个举人名额,应该解试考上更难一点。

    可听赵修文一解试,他忽然发现,似乎考上童子试更难。

    五十人都是顶尖高手,而长洲县又长期包揽大部分名额,其他四个县的四十人来争夺漏网的一两个名额,何其之难。

    赵修文又继续道:“这次长洲县出了三个很妖孽神童县士,一个叫江峰,一个叫做姚曦,一个叫做罗载道,这三人都是十二岁,但他们学识却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年龄,年初他们去京城参加太学的入学考试,三人夺走了前三名,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三人都能夺取贡举士名额。”

    众人听说居然在太学夺走前三名,都倒吸一口凉气。

    高飞的目光变得沉重起来,他又问道:“除了这三人,还有哪些特别厉害的县士?”

    赵修文起身将一幅图挂在木板上,对众人道:“这是我根据各方收集的信息绘制的一幅《县士分布实力榜》,我把五县的五十名县士分为四个级别,上甲、中甲、下甲,以及乙等。”

    范宁仔细看赵修文绘制的图表,呈宝塔型,其中宝塔顶尖是上甲,写着三个人的名字,正是长洲县的江峰、姚曦和罗载道。

    宝塔第二层则是五个人的名字,他们是中甲,范宁在中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在这五个人中排第三。

    第三层人数最多,有二十余人,苏亮、段瑜、以及嘉鱼书院的张镇和鸿雁书院的李文翰都在其中。

    第四层也有二十人左右,属于比较落后的县士,条理非常清晰,令人一目了然。

    众人的目光都盯住了宝塔第二层的五人,如果不出意外,剩下的两个名额都由这五人来争夺了。

    “魏枫和赵延是谁?”县丞杨涵问道。

    这两人排在范宁的前面,说明实力很强。

    赵修文苦笑一声道:“这两人也是长洲县的县士,实力也相当强悍,只是仅次于前面塔尖上的三人,这就是长洲自称要包揽五个贡举士名额的底气所在。”

    “那范宁后面的两人呢?”高飞插口问道。

    “范宁后面两人,一个是吴江县的县士魁首柳然,一个昆山县的县士魁首严清,实力都很强,其实这五个人的实力差不多,在伯仲之间,就看谁最后发挥出色。”

    高飞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这幅《县士分布实力榜》的可信度有多高?”

    赵修文笑了笑道:“这样说吧!除了常熟县外,其他四个县都各自绘制了类似的《县士分布图》,我们除了第三级和第四级略有不同外,前两级完全一样,甚至连排序都一样,算是公认的实力榜。”

    .......

    “范宁,这次我彻底完蛋了!”

    一出门,苏亮便悲呛地嚷了起来,“我才排第三级的第八名,前面还有十五个比我强的,我怎么可能上榜。”

    段瑜虽然不像苏亮那样激动,但他神情同样黯然,他排第三级的第十四名,形势更加严峻。

    范宁笑着摇了摇头,“我倒觉得这个榜单有失公允,凭什么他们三人高高排在塔尖,就因为他们参加太学入学考试表现优异?这个未免也太独断,你苏亮没有去考过,段瑜也没有考过,我范宁也没有去考过,怎么知道我们就不行?”

    “可那是太学考试啊!”苏亮叹息一声道。

    “太学考试就很牛气?有本事太学生去考科举试试看?再说,不过是太学的入学考试,都是一群科举落榜士子在寻找出路罢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叹!”

    范宁停一下又继续道:“还有就是所谓的排名,我觉得既然要排名,首先要有一个排名的基础,比如大家坐在一起考试,按名次来排,这才让人心服口服,就因为长洲县从前的成绩好,就把他们排在前面?这是什么混帐理由,难道我们三人天生就比别人差一等?”

    范宁的一番话让苏亮和段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不得不说,范宁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排名榜确实没有基础,是有那么一点不合理。

    不过范宁的一番话也并没有完全改变两人的态度,他们心中对两个月后的童子试还是落下了一丝阴影。

    “你们听我说!”

    范宁对二人语重心长道:“关于解试的对策题,我依旧认为和劝农有关,你们最好抽时间深入乡间调查,再结合王安石的青苗法,把这两点夯实,对你们绝对有好处,听我的没错!”

    苏亮点点头,“我等会儿就去请假,明天一早出发,深入乡间调查去。”

    “那段哥呢?”范宁又转向段瑜。

    段瑜犹豫一下道:“我只能说尽量,我过两天可能要进京一趟,我最近体质比较虚,我父亲联系了一个京城的名医替我诊治,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去调查。”

    范宁想了想道:“如果你实在没有时间,那可以退一步,把董坤他们在鄞县的劝农调查抄一份,回去仔细看一看,这样也勉强可以。”

    段瑜的体质较弱,怎么允许他深入乡间去调查,范宁这个办法倒不错,他欣然笑道:“我回头就去找董坤要资料。”

第一百三十七章 熟悉的马车

    下午,范宁被请到鹿鸣书院赵修文的官房,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房间里传来赵修文的声音。

    “你们先去吧!怎么处理,县学研究后再决定。”

    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明仁和明礼满脸沮丧地走了出来。

    他们看一眼范宁,同时摇了摇头,无精打采地走了。

    范宁知道他俩的麻烦大了,县学教授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平时的表现这么糟糕,一下子表现卓著,县学怎么可能不怀疑。

    范宁走进了房间,只见赵修文坐在桌前翻看着两份试卷,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学生参见教授!”

    赵修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范宁,我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让我很难办啊!”

    赵修文的最后一句话让范宁忽然看到一线希望,难道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没有多言,继续听赵修文说下去。

    赵修文把试卷往桌上一搁,“批阅试卷的教授出了一点岔子,没有考虑到这两人的平时情况,便直接给替他们评了上下分,复核也没有提出异议。

    直到公布了县考榜后,有学生投诉他们二人考分异常,才引起县学注意,县学现在很被动,便直接把这件事丢给我,让我来处理,我又能怎么办?”

    “教授认为他们是作弊吗?”

    赵修文点点头,“很显然的事情,不管他们有再多理由,凭我对他们的了解,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事先知道了题目,又找人帮忙答题,所以明显看得出,两人的答案都是一个人做出来的。”

    “但没有证据对不对?”范宁抓住机会指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赵修文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坦然道:“确实没有证据,而且学校也发榜了,按照校规,学校不能再处理他们,所以学校才让我来处理,说实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没有作弊的证据,那学政总不能依靠自己感觉来做决定,没有哪一条校规说,我觉得他们作弊了,所以就认定他们作弊,学政,这样的决定只会让人不服。”

    赵修文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老古板,坚持原则,不肯妥协?我当然要总体,关键是他们的事情没有伤害到别的考生利益,这一点很重要。”

    “那学政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范宁忐忑不安地问道。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一个原因,他们二人需要一个担保人,如果你愿意担保他们,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

    “我愿意担保!”

    范宁毫不犹豫道:“如果找到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作弊,我愿意承担连带责任!”

    赵修文取出一份担保书放在桌上,“签字画押,再按上你的指印,这件事就罢了!”

    范宁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指印,他把担保书推给赵修文,心中还是有一点不解,就这么简单吗?自己的担保居然会有这么大效果?

    赵修文将担保书连同试卷一起收起来,这才淡淡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这个担保,第一,你是他们的亲属,和他们的利益休戚相关:第二,你是县里推荐的县士,比普通学生更有说服力;第三,他们两人就是在你的帮助下考进县学,他们的表现,你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赵修文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当然,我本人也不想当这个恶人,所以给他们一次机会。”

    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赵修文若真想为难他们,重考一次就解决问题了,关键还是他对明仁、明礼的印象不错,而且没有损害到别的学生利益,赵修文这才给他们一次机会,否则十个范宁担保也没有用。

    范宁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学政宽宏大量!”

    赵修文摆摆手道:“不说他们二人了,说说你的事情,这两年你的成绩很好,始终是鹿鸣书院第一,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你的评价很高,在四个县的竞争榜上,你都排名第六,这个位置比较尴尬,努力一把很可能夺取贡举士名额,但稍微退步,后面的人也会超过你,我想知道你接下来两个月的打算,你是怎么安排的?”

    范宁挠挠头,半晌道:“我没有特别的安排,还是想多看书,和平时一样读书复习,我觉得没必要刻意准备什么。”

    赵修文并没有强迫范宁参加什么补习班,他只是想提醒一下范宁。

    “历年的解试,县学学生直接考上举人的并不多,大多是从县学出去几年后,机会更大一点。

    根本原因就在于县学学生视野比较狭窄,对策题比较吃亏,我希望你有时间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深入了解民生,这对你写对策题会有很大的帮助。”

    “学生明白!”

    赵修文又道:“高县令建议将你们集中起来强化两个月,但我和张教谕又商量了一下,觉得这种方式未必有效,我们还是给你们充分的自由,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己安排时间,愿意听课也好,愿意去校外活动也好,县学都不会干涉。

    当然,高县令的意见也要尊重,在科举前半个月,你们十名县士要在县学集中,最后强化训练半个月,这是有必要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通知你们上课的时间和地点。”

    “学生记住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学生告辞!”

    “去吧!”

    范宁行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赵修文笑道:“顺便告诉明仁和明礼,他们的帐篷式蚊帐很不错,谢谢他们的好意!”

    .........

    范宁从赵修文书房出来,却见明仁和明礼躲在外面偷听,两人正要问范宁,范宁却抓住二人胳膊道:“先跟我下楼再说!”

    他把二人拖下楼,笑着问二人道:“你们给赵学政送蚊帐了?”

    明仁挠挠头解释道:“没有直接送,只是给他试用几个月,教谕和几个首席教授那边也送给他们试用,反响不错,他们都很喜欢。”

    “难怪学校对你们的印象不错,算你们运气好,我给你们担保,赵学政不再追究你们作弊之事了。”

    兄弟二人顿时欢呼起来,学校不追究,就意味着他们二人也可以称为秀才,给了父母一个交代。

    这比他们考上解试还要开心,考上解试只会出现在梦中,秀才称号却是真真实实拿到了。

    “阿宁,谢谢你帮忙,今晚我们请你吃饭!”

    .........

    次日一早,范宁和明仁、明礼返回木堵镇,事实上,在县考发榜后,上舍生便陆陆续续离开县学回家,在家中悠闲渡过几天后,然后再返回县学,全力以赴准备九月份的科举。

    不过对于明仁、明礼而言,解试对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他们志向不在科举,他们需要继续开拓周边市场,推销他们的帐篷式蚊帐。

    中午时分,船只在木堵镇码头缓缓靠岸,老远,范宁便看见他父亲的范氏医馆,就在码头的斜对面,一间五十余平方的屋子,每月租金要十贯钱,就算这样,范铁舟还打算再把二楼也租下来,开一家全科医馆,只是现在还在筹备阶段。

    “阿宁,去家里吃午饭吧!”明礼热情地邀请道。

    “你们先去吧!我去店里看看,回头再说。”

    范宁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奇石馆,着实有点挂念。

    “那我们先去了,你呆会儿自己过来。”

    明仁、明礼向范宁挥挥手,快步往家里走去。

    范宁上了台阶,来到父亲的医馆,正在门口遇到了药童阿庆,“阿庆,我爹爹在吗?”

    阿庆和范宁同岁,两人只相差一个月,阿庆长得比较瘦小,足足比范宁矮了半个头,他跟随范铁舟已经两年多了,已经正式成为范铁舟的徒弟,去年行了拜师礼。

    “哟!小官人来了,师父正好出去,镇西头周员外父亲扭了脚,师父亲自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要小官人上楼坐一会儿?”

    范宁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笑道:“二楼租下来了?”

    “前两天刚租下来,还在整理,回头楼上就看内科了。”

    “内科医生招到了吗?”

    “好像招到了,是个藏书镇的老医师,这边整理好他就过来。”

    “我知道了,给爹爹说一声,就说我在奇石馆,有什么事情去那边找我,没事我就自己回家了。”

    “我知道了,小官人放心吧!我一定转告师父。”

    离开医馆,范宁快步向奇石馆走去,镇上和两年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店,每个人都在不慌不忙做着自己的活计,生活节奏十分缓慢。

    范宁两年半前夺得县士魁首,早已被人们淡忘了,偶然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大家笑着点点头,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少年曾在两年半前风光无限。

    走过赵状元桥,在桥上便能看见奇石馆的侧面,这时,范宁却无意中发现,奇石馆大门前居然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这辆马车是那么的眼熟。

    范宁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又见朱佩

    范宁远远认出了停在奇石馆门前的马车,两年前,这辆马车曾多少次停在县学门口,那个熟悉的倩影,还有那个令他记忆深刻的大宝剑女护卫。

    难道是朱佩回来了吗?

    应该不是她,范宁又说服了自己。

    这辆马车并不是朱佩的专用马车,而是朱家用来接送贵宾的马车,那段时间正好被朱佩所用。

    虽然这样想,但范宁还是加快速度向奇石馆奔去。

    他一口气跑到奇石馆门口,一眼便看见店堂靠大门处站在一个身材极高的女子,一把熟悉的宽大宝剑背在她身后,一根长长的粗大辫子拖到臀部,正是朱佩的贴身女护卫剑梅子。

    两年不见,她的变化不大,穿一件黑底绣银色梅花的短衣,下穿一条宽大凉爽的绿绸撒脚裤,脚穿一双至少四十五码的绣花鞋。

    剑梅子感觉极为敏锐,她感受到身后有人,一扭头,一双锐利的目光如剑一般落在范宁脸上。

    她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但这丝笑容就像寒冬里乍现的阳春一般,短暂一现便消失了。

    她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面容,扭过头去,不再理睬范宁。

    但就算这种冷漠,也范宁倍感亲切,仿佛与它久别重逢。

    范宁笑了笑,走进了店里,几名伙计都在站到一边,显得有点紧张,二叔范铁戈拿着一本帐,正不慌不忙地汇报。

    “这个月上品太湖石卖出五件,中品太湖石卖出十四件,下品太湖石本店没有经营,共计六百七十七贯钱.......”

    范宁的目光落在货架前,只见一个修长的倩影背对着自己,那种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

    是她,整整两年未见了,她长高的很多,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小蝴蝶,又像一只刚刚抽条的小鹿,身体开始发育了,体型苗条而削瘦,有了那么一丝少女的感觉。

    她穿着一件银色的流苏褙子,梳着双螺髻,长长的秀发盘在头上,显得更加乌黑浓密,秀发下是雪白的脖颈,她正在端详一块货架上的太湖石,没有注意到范宁走进了店铺。

    这时,范铁戈的汇报停止了,他只说到一半,这才让朱佩感到有点奇怪,不由回头望去,却正好看见了范宁吊儿郎当的笑容。

    朱佩的美眸中迸出一丝惊喜,雪白的俏脸却腾地红了,顿时娇羞无限。她有点手足无措,转身便向店外走去。

    “朱佩!”

    范宁喊了她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朱佩停住脚步,脸上的娇羞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慢慢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范宁,“你这个臭小子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范宁笑嘻嘻挠挠头道:“你好像有点变样了。”

    “我哪里变样了?”朱佩俏目眼中蕴含着一丝调皮的笑意。

    “嗯!长高了很多,还有.....好像瘦了不少,脸上也瘦了。”

    两年前,朱佩还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娘子,现在,下颌有了轮廓,一个瓜子脸的形状出来了,鼻子又高又挺,粉嘟嘟的小嘴也有了轮廓,却依旧湿润娇嫩。

    秀眉像两轮细长的弯月,秀眉下,一双俏目依旧黑白分明,像两颗宝石一样闪烁着光泽。

    还有一个特别的细节,范宁发现她的胸脯也开始凸起了。

    从前是一个粉嫩的小娘子,现在已经是一个娇美的少女了。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朱佩抿嘴笑问道。

    “没有!”

    范宁连忙摇头,“虽然模样有点变化,但那种感觉没有变,我第一眼看见你,那种熟悉的感觉,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胡说!”

    朱佩笑吟吟道:“你是看见了剑姐,才知道是我,否则在街上迎面走过,你都不会认识我了。”

    范宁手一摊,“你不相信,我也没法子,朱佩,我请你吃饭吧,我还没吃午饭呢!”

    “好!去山珍馆,我很怀念那里的清炖香菇。”

    ..........

    不多时,两人在山珍馆二楼靠窗处坐了下来,窗外可以远远看见朱府的大宅。

    范宁点了几样清炖山野素菜,又点了一只油焖山鸡。

    “能喝酒吗?”范宁笑问道。

    朱佩摇摇头,“不要酒,来一罐子冰镇雪梨汁。”

    片刻,酒保给他们上了酒菜,另一名伙计端来一只木盆,盆内都是碎冰,中间是一只黑色的陶罐子,里面是刚刚榨出来的梨汁。

    宋朝的榨汁机其实就是一座小型石磨,将一块块切好的梨从中间的石洞中放入,慢慢推磨,梨汁便顺着石槽流出。

    范宁拎起陶罐,给朱佩的酒盏中慢慢倒满了一盏冰凉透彻的雪梨汁,笑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初见范宁的羞涩感已经悄然淡去,朱佩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她喝了一口冰镇雪梨汁,脸上笑容如鲜花绽放。

    “今天一早吧!天刚亮时抵达木堵,我还说明天去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范宁忍不住笑问道。

    朱佩脸一红,“当然是去看看小姐妹,反正不会去找你,说实话,要不是奇石馆,我早就忘记你这个人了。”

    “太打击人了!”

    范宁拍拍额头,故作一脸沮丧道:“我还以为徐庆是你派来的。”

    “别自作多情了,徐庆可是我祖父派来的好不好?和我可没有关系,你别忘了,我的护卫可是剑姐。”

    说得这,朱佩得意洋洋看了一眼正在另一张桌上吃饭的剑梅子。

    “对了!你祖父身体如何,这次一起来了吗?”

    朱佩摇了摇头,“祖父要到年底服丧才结束,因为是曾祖母,对我们晚辈的要求就稍微松一点,我们这些重孙辈的服丧期就算结束了。”

    “那你以后一直在吴县?”

    朱佩摇摇头,目光有些黯然,“在吴县也就呆两三天,然后送我哥哥进京,以后可能会在京城呆的时间多一点,”

    范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今天能看到老朋友,真是高兴啊!”

    说完,他又要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朱佩却伸手盖住了他的酒杯。

    “范宁,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告诉你,这一次解试你的对手很厉害,长洲县三个家伙在太学入学考试中名列前三,

    还有吴江县的县士柳然,连我二祖父都夸赞他是吴江县二十年来最厉害的神童,还有昆山县的严清......”

    “我大概也知道一点!”

    范宁淡淡道:“这个柳然在赵学政解试形势图中排名第七,长洲县三名县士在太学入学考试占了前三名,不过究竟有多厉害,我却无法想象。”

    朱佩注视着范宁的眼睛道:“去年十二月,柳然去宣州参加了一次模拟解试,他在童子榜中排名第一,当初和你斗法的徐绩才排名十四,你可以想象这个柳然的厉害。”

    范宁暗暗吃一惊,既然这样厉害,为什么赵学政还把他排在自己的后面?

    范宁知道赵学政不是浮夸之人,必然这个柳然有什么缺点让赵学政不看好他。

    他笑了笑又问道:“这个柳然必然是某个方面比较弱吧!”

    “他在对策题稍弱一点,但从今年以来,他一直在补这一块。

    还有,上个月吴江县的杨学政带着他和另外三名县士去了长洲县,和长洲县的十名县士进行了一次考试,结果朱然排第六名,由此可见长洲县的实力。”

    范宁沉默片刻,他扬起头对朱佩笑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及时提醒,我不会轻敌,从明天开始,我将全力以赴准备科举!”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科举月来临

    白露过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凉了。

    进入九月,便意味着科举月的来临,今年的解试定在九月初八,届时,大宋六百余个府、州、军都将同时进行解试。

    解试的主考官由朝廷礼部决定,主要用异地调入的方式。

    虽然官府并不公布今年平江府的主考官,但大家还是从各种渠道得知,今年平江府的主考官是齐州长史周震。

    一时间,关于周震的各种消息在士子中流传,有人说他偏重于《孟子》,有人说他喜欢清新淡丽的诗句,还有人说他尤其注重书法。

    各种传言激荡着士子们的心情,离科举还有三天,五县的士子齐聚长洲县,使长洲县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这天中午,长洲县府北酒楼内宾客满座,这里距离考试院较近,座上酒客大多是各县的考生。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两人对坐,都在窃窃议论今年的解试,使酒楼内格外嘈杂。

    “听说今年参加解试的考生又比去年多了三百人,居然超过了两千七百人,今年形势严峻啊!”

    在二楼靠窗的角落坐着七八名年轻士子,他们都是府学学生。

    按照规定,府学学生也可以参加科举,他们甚至不需要推荐便可直接参加解试。

    “很正常,年年都有新的考生加入,考上解试的人却寥寥无几,考生人数当然会年年增加。”

    “哎!朝廷只给我们平江府五十个名额,虽然比起其他州府已经不少,可是差不多五十多争夺一个举人,还是太激烈了。”

    “谢兄可以把年纪改小几岁,参加童子试啊!童子试才十人争夺一个名额,谢兄的机会很大。”

    众人都一阵大笑,姓谢的士子嘿嘿笑了几声,他又将话题转向身边的另一名士子,“铜钟,听你侄子也参加今年的童子试?”

    这位范兄便是范宁的四叔范铜钟了,他得到朱元甫的帮助进了府学读书,他岳父在长洲县正好有一间小院,便让他把妻子接过来同住。

    范铜钟得到朱氏助学金资助,每月可以领三贯钱,加上学费全免,以及家境富裕的岳父不断接济女儿,使范铜钟这两年过得很滋润。

    他端起酒杯笑道:“我倒觉得童子试更不容易,入选县士就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不像成人科举,花两个小钱找几个举人推荐便有了资格,他们的资格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老范说得不错!”

    另一名士子道:“我有个远房亲戚也是吴江县士,听他父亲说,吴江县有两千多孩子报名参加县士选拔赛,最后只有十人被选中,其他各县都差不多。”

    范铜钟笑了笑,“其实咱们都经历过的,大家忘了吗?”

    这时,一名士子上了二楼,快步走来,“抱歉!我来晚了。”

    “阿涛来了,快请坐!”

    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请这个叫阿涛的士子入坐,又围着他问道:“有什么最新消息?”

    这个阿涛显然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神秘一笑,“齐州的消息传来了,大家要不要听?”

    自从确定平江府主考官是齐州州学教谕周震后,很多人都通过各种渠道向齐州打听消息,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一些大书商。

    众人精神一振,主考官的喜好可是能否被解试录取的关键,按照惯例,两名副主考将各拿出一百份考卷,由主考官从两百份考卷中挑出五十份,作为最后的录取者。

    虽然还要经过平江府核定,但实际上被驳回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所以了解主考官的喜好,尤其他的政治偏向,就显得极为重要,否则就算考卷答得花团锦簇,但政治偏向与主考官相违,一样名落孙山。

    尤其在庆历革新后,朝廷开明派和保守派的较量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主考官周震偏向于哪一派,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阿涛向两边看看,小声道:“这个周教谕据说和富弼关系交厚,富弼被贬青州期间,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茗茶。”

    众人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周震属于开明派了。

    范铜钟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这个消息要不要给侄子范宁透露一二。

    ........

    范宁等十名吴县县士在十天前便住进了阊门附近的秋林禅寺。

    虽然吴县和长洲县很近,但如果等长洲县开启城门后,再赶去考试院点卯,时间上就有点来不及了。

    所以吴县的考生都会提前去长洲县投靠亲戚,租住民房,或者住进客栈,人口达二十万的长洲县,消化区区两三千考生,还是绰绰有余。

    秋林禅寺这块土地原本属于吴县县衙,后来捐给了寺院,寺院投桃报李,也愿意为吴县官府解决士子的住宿问题。

    历届科举的吴县县士都是住在这里。

    禅寺的后花园亭子里,范宁正和苏亮、段瑜品茶小坐。

    在县学的茶社学习了两年多,范宁学会了点茶,这是宋朝文人的基本社交技能。

    一般书香门第出身的学生,大多在七八岁学会点茶。

    苏亮低头嗅了一下茶罐,笑道:“居然是凤茶,你小子从哪里搞来的?”

    龙茶和凤茶是茶中顶级,宋朝茶饼的优劣并不是仅仅是产地那么简单,后续制作,甚至保养也极为重要。

    像龙茶和凤茶,它们本身也是建州茶,如果制作上乘考究,便能称为的乳、石乳和白乳,也就是茶饼的第四、第五、第六个等级。

    关键还在于养茶,养了三年茶,保持色香和品质不变,这时茶就能升为第三个等级,京挺。

    至于龙茶和凤茶,那至少要精心养十年以上,浓郁的茶香沉淀下来,以至于泡水十遍,茶香依旧回味无穷,这才是茶中极品。

    朱佩在临进京前送给范宁三块茶饼,范宁是后来才知道朱佩送给他的,居然是凤茶,这颗是皇宫的贡品,也只有京城达官贵人才有机会享用。

    顶级茶楼最多也只用京挺,而在京城矾楼可以喝到凤茶,但一盏凤茶至少要掏二十两银子。

    很多富商豪门去矾楼喝茶,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尝一尝凤茶的滋味。

    范宁笑了笑,用茶匙舀了一平勺茶。

    舀茶是点茶的一个极重要环节,茶少汤多,就达不到水乳交融的程度,茶水表面就起不了白沫,称之为‘云脚散’。

    相反,舀茶太多,茶汤表面浓稠如粥,茶水表面也起不了白沫,这叫做‘粥面聚’。

    茶必须要不多不少,把握适量则靠经验,范宁也是失败了多次才渐渐找到感觉。

    茶末放入兔毫盏,然后倒入少量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一定要搅拌均匀,这是茶汤能否细腻的关键。

    下一步就是点茶的**,倒水。

    一般是左手拿汤瓶,右手拿茶筅。

    范宁提起汤瓶向茶盏中倒水,一条热气腾腾的细线从茶嘴里喷了出来。

    点水的要点是手要稳,落点要准,要有节奏,沸水必须在一个点注入茶盏,这就不会破坏茶面。

    而右手的茶筅要迅速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它起汤花,也就是泡沫,真正的点茶高手会让汤花变得千姿百态,或动物,或鸟禽、或花朵。

    ‘禽兽鱼虫花草之属,纤巧如画,须臾即散灭。’

    这叫做分茶,只有点茶高手才做得到。

    北宋第一点茶高手,西湖南山净慈寺的南屏谦师据说能在茶面上绘制西湖山水,被称为‘三昧手’。

    苏东坡专门为他写了一首诗:

    ‘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忽现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

    当然,范宁还远远到不了分茶的境界,绝大部分读书人都办不到,倒是顶级茶馆的头牌茶妓反而能做到。

    文人斗茶,一斗汤色,二斗水痕,汤色是指谁点出的茶更浓白。

    而斗水痕其实就是比泡沫,

    谁点出的泡沫越多,时间越持久,水痕露出的时间也就越晚。

    很快,茶盏中的泡沫出来了,竟然越涌越高,就像啤酒起泡一样,泡沫已漫过了茶盏,却不流下去,牢牢挂在茶盏边檐上,最后竟成了一个半球形。

    段瑜和苏亮一起拍手夸赞,“好一个雪沫如球,难怪张教谕夸你点茶进步最大。”

    “阿弥陀佛,小官人点的好茶!”

    三人回头,却是秋林禅寺的住持大藏法师。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范宁谦虚道:“法师过奖了!”

    大藏法师笑眯眯道:“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告诉范小官人,前院有客人来访!”

第一百四十章 痴人说梦

    范宁着实没有想到四叔范铜钟会来,这两年他和四叔见面不多,只有在新年和重大节日时才会偶然见到。

    不过范宁也听说朱元甫对他也颇为看重,甚至给他提供了朱家的助学金。

    基本各地的豪门巨富都会重点培养一些出身贫寒的优秀人才为己所用,朱家也是一样,吴县县令高飞就是朱家资助的优秀人才。

    据说朱家资助了数十名优秀的贫寒子弟读书,人数虽然不少,但四叔有何德何能让朱元甫如此看重,着实让范宁不解。

    “阿宁,想不到我们叔侄二人一起参加科举!”

    范铜钟喝了口茶笑眯眯道:“传出去也算是段佳话了。”

    考上了才是佳话,考不上就是笑话了。

    “四叔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范宁淡淡笑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消息比较广,想给你透露一点内幕,对你做题会有很大的好处。”

    “多谢四叔关心!”

    范铜钟伸长脖子压低了声音,就生怕声音稍大被别人把秘密听了去。

    “告诉你两个消息,这次议论文的题目是‘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消息绝对可靠,我花了两贯钱才搞到题目。”

    范宁心中好笑,临到考试之前,各种猜题层出不穷,题目倒是一本正经,就像真的一样。

    他又不露声色问道:“那另一个消息呢?”

    “另一个消息是关于主考官周震,有人在齐州调查,发现他和富弼关系很好。”

    第二个消息范宁倒有点兴趣,这关系到周震的政治色彩。

    一般而言,主考官的政治倾向对考生的对策题影响较大,比如一个保守色彩很重的主考官,对于渴望变革求新的答卷,肯定是持否定态度。

    富弼这个人比较复杂,在范仲淹的改革中,他是范仲淹的左膀右臂,但到了王安石改革,富弼却是坚决反对者。

    但并不能说富弼不支持改革,他只是反对王安石的激进式改革,尤其反对青苗法。

    只能认为富弼支持温和式改革,更多属于改良派。

    所以说,如果认定周震和富弼交好,就认为周震是改革派,然后在对策题中大肆抨击保守旧法,这样做反而大错特错。

    不过富弼极为重视民生,周震应该也是一样,如果在民生方面发挥,倒真是押题的良策。

    “怎么,你不相信四叔的话?”范铜钟见范宁笑而不语,不由有些不满地问道。

    “没有不相信,只是很感谢四叔的及时告之。”

    范铜钟高兴得搓搓手,又道:“第二个消息是免费送你的,不过第一个消息四叔我花了两贯钱才买到的题目,要不我们分摊一下,一人一半怎么样?”

    范宁额头上出现三条黑线,他原以为四叔这两年会有点出息了,没想到和从前还是一个德性,变着法子要钱,现在主意竟然打到自己头上了。

    范宁想了想笑道:“我们学政也押了几道科举题,四叔是否有兴趣?”

    范铜钟眼睛一亮,赵学政押题这种资源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他花两贯钱买道考题纯粹胡扯,但赵学政押题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连忙一摆手,“我们叔侄之间,钱就不要提了。”

    他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必须先放弃自己的小算盘。

    范宁这才不慌不忙道:“赵学政认为周主考偏重于孟子,崇尚民为重,君为轻,对策题可以从民生方面着手,至于议论题,赵学政也认为会出自《孟子》,默经题和诗题,赵学政认为那是基础,没有押题。”

    范铜钟愣了半晌问道:“可是.....押的题目在哪里?”

    范宁笑了起来,“四叔,赵学政又不是周主考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押得中具体的题目。

    但赵学政认为对策题是考民生,这就足够了,你只要对民生有足够的了解,不管是什么样的题目,都能应对,尤其在农业方面,建议四叔下点功夫。”

    范铜钟满心失望地离去了,对他而言,他是需要得到准确的题目,然后再花钱请人做一篇,光告诉他一个范围,对他没有半点意义。

    范宁站在门口目送范铜钟远去,他不由暗暗摇头。

    事实上,赵学政根本就没有押题,范宁是看在叔侄的份上,暗示四叔要考农业,只要四叔多找几篇关于劝农的文章看看,就能写出一篇不错的对策文。

    可是就连这样的文章,估计四叔范铜钟也做不出来,这样的水平还想考上科举,无疑是痴人说梦了。

    这时,学政赵修文从后面走来,笑眯眯问道:“你四叔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他给我带来一道题,说是今年科举的议论题泄露了,叫什么‘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

    赵修文笑了起来,“这道题是三年前的县考题,你四叔倒还记得。”

    赵修文笑了笑又问道:“还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还有就是关于主考官周震,齐州那边有消息传来,说他和富弼的关系不错。”

    赵修文点点头,“这种消息一直很引人瞩目,三十年前就是这样了,每个考生都会揣测主考官的性格、喜欢和政治倾向,从解试到省试都是这样。”

    “那学政觉得这种揣测有意义吗?”范宁又问道。

    赵修文微微一笑,“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学政自己认为呢?”范宁依然不甘心,继续刨根问底。

    赵修文摇摇头,“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你不在意主考官,那你不会受主考官的影响,因为你不会去迎合他去做题,也就不会轻易走极端。

    打个比方,一些考生觉得周震和富弼走得近,便认为他是改革派,然后在做对策题时,往往就会旗帜鲜明,支持改革,抨击旧制度,以为会得到周震的青睐。

    能不能得到周震青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种卷子可能连放到周震案头的机会都没有,在副主考或者普通评卷官那里就被‘咔嚓!’掉了,哗众取宠的卷子没有几个考官会喜欢。”

    范宁默默点头,赵学政说得很对,剑走偏锋不仅会失去自己的本色,往往会适得其反,保持本色才是王道。

    ........

    长洲县学位于城南,距离考试院不远,原本是平江府学的一部分,后来两家拆分,县学占地就明显少于府学。

    仅仅从规模而言,长洲县学不如吴县县学,但长洲县学的办学质量却是平州府最好,仅从每次考上解试的人数就能看得出。

    当然,这也和长洲县城人口构成大有关系,长洲二十余万人口,七成以上都生活在县城内,它城外的乡镇很少,只是北面有几个乡镇。

    正因为县城人口众人,居民的富裕程度要普遍高于吴县,家长对自己教育的投入也要强于吴县,天才少年也因此层出不穷。

    每次科举童子试,长洲县都要拿走大部分贡举士名额。

    今年长洲县的实力更加强大,他们已经在数月前公开喊出包揽五个贡举士名额的口号。

    距离科举还有三天,十名县士也同样集中在长洲县学内进行最后的准备。

    一间宽敞的大堂上,十名长洲县的县士挺直腰坐成一排,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给他们讲解今年的形势。

    这名中年男子叫郭云,只有三十七八岁,目前是长洲县学政,年富力强,精灵充沛。

    或许是年轻的缘故,郭云显得很强势,敢于主动出击,一般人不敢说包揽全部名额,他却敢公开说出来,丝毫不考虑其他县的感受。

    不过他虽然人比较狂妄,但还是有真才实学,或者说他的口出狂言只是一种策略,他私下里还是很重视对手。

    郭云也画了一幅形势图表,对十名少年县士道:“虽然我们今年的整体实力要强过往年不少,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事实上我们也有对手,根据我的掌握的情况,我们至少有三个对手,吴县、吴江县和昆山县各有一个。

    吴县县士第一名叫做范宁,据说是范仲淹的堂孙,但他却出身贫寒,听说他在县学才开始学点茶,我便知道他不是书香世家,这样的对手才可怕,他是真正的天才。”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解试开幕

    郭云看了一眼众人,又继续道:“范宁这两年没有太多表现,他一直是县学鹿鸣书院的第一名,但吴县的实力本身不弱,范宁能夺得县士魁首,也足以让人不能轻视,他在我对手榜中排名第三。”

    郭云又取出一个名字贴在木板上,“严清,昆山县的县士魁首,十三岁,今年一月份才脱颖而出,在一千多名学生参加的县士选拔赛中排名第一。

    我看过他的试卷,一笔字写得相当老道,虽然才十三岁,可他的对策题眼界很高,看问题透彻,我根本不信这是十三岁的少年所写,恐怕连一般成年士子都写不出来。

    如果他参加成人科举,我认为他可以进入解试前十名,就凭这一点,我把他排在对手榜第二名。”

    郭云取出第三个名字,贴在木板上。

    “柳然,相信大家都还记得他,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吴江县士第一名,年初他和我们比试一场,排名第六,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样,但我告诉大家,他在年初的比试中隐瞒了实力。”

    郭云的最后一句话让原本一直安静的大堂内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竟然是故意隐瞒实力。

    故意隐瞒实力还考了第六名,如果全力以赴呢?

    原本自信心爆棚的十名县士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众人都暗暗思忖,恐怕全部包揽五个贡举士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这个柳然的真实水平我不知道,但就凭他隐藏实力这种心机,我就把他列为对手榜第一名。”

    说到这里,郭云的声音又变得高亢起来。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打击大家的信心,我只是要告诉大家,我们依然有对手,不可掉以轻心,必须戒骄戒躁,冷静答题,只要做到以上几点,相信我们最后还是会包揽五个贡举士。”

    ........

    五更时分,房门外便有人开始敲门,范宁从梦中惊醒,他顿时坐起身,黑暗中,苏亮和段瑜也跟着起来了。

    “时间到了吗?”苏亮打了个哈欠问道。

    范宁看了看窗外,天还是黑沉沉的,不过外面院子已经有动静。

    “应该是五更了,起来吧!”

    每个人昨天晚上都收拾完毕,其实就一只布口袋,里面只有一张浮票,也就是准考证,上面详细记录了考生的特点,比如身高、脸型等等生理特征,另外还有担保人。

    另外还有一壶水,考试院就只准携带这两样东西入场。

    范宁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蓝色细麻袍,解试的三场分开考,不用在考号里过夜,没必要带被褥席子。

    他又戴上一顶半旧的头巾,穿上了鞋袜。

    此时,院子里的井边站满了十名县士,众人在忙碌打水洗脸,漱口刷牙,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气氛显得有点紧张,

    这时,赵修文快步走进院子,拍拍手高声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梳洗完就去吃饭,尽量吃饱一点,中午考试院供应的伙食不会太好,早上一餐很重要。”

    在报名时,每人交了两百文钱,包括考试费和一顿午饭,考试一般从卯时三刻开始,到下午结束,大概考四个时辰。

    吃罢早饭,十名县士和学政赵修文以及两名助教乘坐三辆牛车前往考试院。

    刚走了不到一里,赵长庚忽然惊叫起来,“我的浮票忘带了!”

    赵修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们最需要携带的东西就是浮票,也就是准考证,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忘带了,那还考什么试?

    赵修文立刻对一名助教道:“你去帮他取来!”

    赵长庚连忙道:“在床头的布袋里!”

    助教答应一声,跳下牛车飞奔而去。

    牛车继续南行,赵长庚拍拍胸口笑道:“幸亏我及时想起来,要不然到了考试院才想起,那就完蛋了!”

    旁边却没有人理会他,赵修文脸色阴沉如水,在考试前夕出现这幺蛾子,从来都不是好兆头。

    ........

    众人抵达考试院时,天还没有亮,但考试院前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十个入口前都排满了长队,两千七百余名考生几乎都到了。

    进入考场的第一步是识证,也就是防止替考,第二步才是搜身,考生除了浮票和水壶外,任何纸片和物品都不允许携带进场。

    一旦违反,将视情节轻重进行严惩,从警告到取消考试资格,如果被发现代考,甚至还要取消代考的举人资格。

    “大家不要走散,跟我来!”

    赵修文带着众人向边门走去,他们是参加童子试,和正常的考生不一样,有专门的入场通道。

    范宁左右张望,他在寻找其他六名师弟,天还没有亮,人又太多,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们六人住在董坤家中,在入场环节应该问题不大,关键还在临场发挥。

    童子试的通道口前已经排了两支队伍,苏亮用手肘碰碰范宁,小声道:“我们前面就是长洲县的考生。”

    范宁顿时有了兴趣,目光向前面十名士子望去,十名长洲县的县士和他们一样,每人肩挎一只布袋,队伍从矮到高排列。

    “最前面那三个!”

    苏亮给范宁使了个眼色,“就是高高在上三大神,江峰、姚曦、罗载道,有他们在,其他四十七名县士只能争夺剩下两个名额。”

    范宁见这三人神情颇为倨傲,其他长洲县士都回头看了看他们,唯独这三人头也不回,就仿佛整支队伍就只有他们三人。

    范宁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或许这就叫恃才而傲吧!”

    这时,两位学政站在一旁闲聊,郭云的目光却不停地扫向吴县的士子队伍,他在寻找范宁。

    能进他对手榜的士子都不能掉以轻心,尽管范宁在他榜单中只排第三,但依旧不能小视。

    郭云的目光最后落在范宁脸上,虽然这名士子穿得很普通,但郭云却能感到他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其他士子都显得很紧张,抿紧了嘴,但这名士子却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郭云又向范宁的眼睛投视而去,恰好范宁却向他望来,只见范宁目光冷湛,异常犀利,俨如一把刀似的刺穿了自己的心思。

    郭云心中一惊,连忙躲过范宁的目光,他心中暗暗惊讶,难道这个少年就是范宁?

    “赵学政,那个穿浅蓝色士子服的少年是谁?”郭云望着范宁问道。

    赵学政呵呵一笑,“他叫范宁,郭学政应该知道这个名字吧!”

    郭云点了点头,果然有点意思,就不知道真才实学如何?

    有学政担保,县士的识证很快,很快便轮到了吴县县士,在他们身后,昆山县士和吴江县士也先后来了。

    “下一个范宁!”

    范宁连忙走上前,他们的浮票已经事先交上去,考官看了看浮票上的特征,身高五尺三,体型偏瘦,脸型略长,长眉如剑。

    考官点点头,又问道:“哪里人?”

    “学生吴县木堵镇蒋湾村人!”

    考官随即看了一眼赵修文,赵修文取出私章在范宁的浮票上盖了个印,这就是他来担保。

    “可以了!”

    考官随手取了一块考牌递给范宁,“进去搜身吧!”

    走进小门,两名士兵已经等候了,他们熟练搜了范宁的全身,连头发和鞋袜也不放过。

    最后一摆手,“通过!”

    范宁连忙来到一张小凳子上坐下,穿好鞋袜,戴上头巾。

    这时,苏亮也搜查完进来,他笑问道:“范宁,你的卷号是多少?”

    考官给他的考牌上的号码就是卷号,这个卷号很重要,因为宋朝科举实行糊名制,名字都遮挡住,直到录取后才撕开糊名条。

    而四科考试并不是同时交卷,而是分成三天交卷,这样一来,同一个人的卷子就比较分散,所以需要在卷子背后写上卷号,然后凭卷号进行试卷归拢。

    这个卷号又被称为幸运号,考生们都很迷信这个号码,在宋朝也有吉祥号,主要是三、六、九三个数字,代表‘升、溜、久’之意。

    另外四也是大家忌讳的数字。

    范宁看了看考牌,丁六七三,丁是指童子试的专用符号,他笑道:“我是丁六七三,你呢?”

    苏亮得意洋洋道:“我是丁六六六!”

    “好口彩,恭喜了!”

    “这个其实没有意思,这次我肯定是陪衬。”

    “那不一定,全力以赴就是了,其他的别多想!”

    两人很快来到考场,考场由三十条长长的巷子组成,每条巷子中有一百间小屋,一共可容纳三千人同时考试。

    范宁找到了第八巷,浮票上他的考房在第八巷二十四号。

    走过长长的考房,范宁停住脚步,抬头望着一间考房上面的号码,二十四,就是这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春秋无义战

    房间很小,宽不到一米,长一米八左右,房间两边的墙皮已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虽然几天前打扫过,但还是隐隐有一股霉味。

    正前方约齐大腿的位置放着一块木板,大小像一扇小门,搭在两块突出的砖块上。

    这块木板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也可以当凳子坐在上面。

    在门板上还放在一块更小的木板,范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块小木板应该是桌子,他将小木板拾起,搭在面前的两块砖头上,坐下后正好齐胸,这块木板有着厚厚一层油光,随处可见墨汁留下的污渍。

    想到墨汁,范宁一抬头,只见头顶上挂着一只很陈旧的篮子,他从钩子上取下了篮子。

    篮子里东西不少,有砚台、一支新笔、半块残墨,大半支蜡烛,一块火石,两张糊名用纸条,一瓶浆糊,还有一只盛清水的竹筒。

    这时,一名士兵拎着水桶走来,冷冷道:“把竹筒放在桌上!”

    范宁连忙将竹筒放在桌上,士兵舀了一瓢清水,注满了竹筒,随即又道:“可以把蜡烛点起来。”

    范宁点亮了蜡烛,房间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他心中也有了一丝暖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天色已麻麻亮,这时,所有的考生都已入场,士兵将考试院大门轰然关闭。

    每条巷子由两名士兵和一名监考官负责,在巷子尽头第一号是厕所,里面放着一只粪桶。

    二号和三号永远是最可怜的,他们与粪桶比邻而坐,不得不忍受刺鼻的恶臭。

    不过省试就好得多,靠近粪桶的两间考号不安排考生,但解试还没有考虑那么多,总有考生会不幸抽到粪号。

    这时,远处的钟声敲响,这是要求开始准备。

    范宁这才发现墙边有一根细绳子,原来外面还挂着一个铃铛,拉响铃铛,监考官就会过来。

    赵修文给他们说过,只有上茅厕、交卷时可以拉铃,其余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尽量不要拉铃。

    否则被监考官盯住,给一个考风不良的评语,会影响到审卷官评审卷子的。

    解试有很多细节,稍有不慎就会中招,每个考生都需要小心翼翼,从这个程度上来说,解试比一场战争还要令人紧张。

    这时,监考官开始发试卷,每人四张纸,其中两张正式考卷,另外两张是草稿纸。

    今天是解试第一天,考议论文,明天考对策文,而后天考默经和诗。

    时间都是一样,四个时辰,其中议论文不得少于千字,而对策文不得少于一千五百字。

    蜡烛已经灭了,放进篮子里,范宁不慌不忙开始研墨,耐心等待着正式开考的钟声敲响。

    ‘咚咚’

    低沉的钟声沉闷敲响,大宋皇佑二年的解试终于拉开了序幕。

    士子们先提笔在卷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籍贯和考场号,又在左上角写上卷号。

    这时有铃铛‘当啷!当啷!’传来,这个声音令每个士子都摒住了呼吸,这是报题声,题目只出现一次,看不清就得拉铃了,可那样势必会引起监考官的不快。

    铃声到了范宁面前,士兵出现了,他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就是今天的议论题题目。

    《春秋无义战》

    果然和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一样,没有偏差,范宁稍稍松了口气,提笔在稿纸上写了下今天的议论文题目:《春秋无义战》。

    这是《孟子.尽心》中的一句话。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伐,上伐下也,敌国不相争征也。’

    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说,春秋时代没有合乎道义的战争。最多也就只是这一国或许比那一国要好一点......

    关于怎么理解孟子这段话,一直有各种注释。

    孙子在《孙子兵法》一开篇就指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范宁却想到了朱熹在《四书集注》中对这段话的理解。

    《春秋》每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著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则有之,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

    不过从范宁的个人态度,他并不是很赞成孟子这番话。

    没有春秋的混战,怎么会有战国七雄?没有战国七雄,怎么会有秦朝的统一?没有大一统的基础,怎么会有中国的再一次崛起?

    历史自有其规律,要是大家都遵从义而不战,诸侯国们和和气气保持两千年,那后世的中国就是一盘散沙。

    从历史唯物论来说,春秋确实无义战,但这种战争却是必须的。

    不赞成归不赞成,但范宁还是要遵从大义,写一篇能让他得高分的议论文。

    这篇文章范宁已经准备很久了,略一沉吟,范宁在稿纸上写下了他的议论文。

    虽然宋朝的议论文并不像明清八股文那样拘泥于格式,但在科举中,一般都会开宗明义,直接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也是没有办法,审卷官要面对成千上万的卷子,一般不会有太多耐心仔细帮你推敲,一般看到一半,考生还在嗦嗦,不知所云,这种卷子就直接判死刑。

    必须在开头两三句话就抓住审卷官的眼球。

    范宁之前至少准备了三个方案,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一刻他最终决定,用朱熹的注解来作为自己的开头。

    《春秋无义战》

    《春秋》每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著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

    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则有之,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

    夫所谓义战者,必其用天子之命者也,敌国相争,则无王矣。

    人称之斯师也,何义哉?

    此《春秋》尊王之意,而孟子述之以诏当世也。

    盖曰,夫《春秋》何为者也,夫《春秋》假鲁史以寓王法,拨乱世而反之正,如斯而已。

    .........

    范宁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了一千五百余字,停下笔,他估计一下耗费的时间,居然只用了大半个时辰,这让范宁颇为得意。

    但一气呵成的只是创意,要写成一篇好文章,必须不断的修改,精炼,千锤百炼才能成功。

    范宁又沉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起来。

    .......

    ‘当!当!当!’

    钟声响起,午休的时间到了,士兵开始给每个房间发放午饭。

    午饭非常简单,每人两个萝卜丝绞肉馒头,一碗菜汤。

    这也是考试院最让人诟病之处,这顿午饭外面最多卖八文钱,就算三顿也才二十几文钱,可考试院居然收每人百文钱的午餐钱。

    不免给神圣的科举也染上了一丝铜臭。

    中午也是考生摇铃不受限制之时,不断有考号铃声响起,要求上厕所。

    监考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每个考号的学生进出。

    这时,二十四号的铃铛响起,一名士兵跑了过去,不多时,士兵又跑到监考官面前低声道:“烦请考官去看看吧!”

    监考官眉头一皱,又有什么问题,卷子不够,还是笔墨不足?

    他快步来到二十四考号门前,只见里面的考生正用糊名条小心地将名字一行贴住。

    “你要做什么?”监考官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启禀考官,学生请求交卷!”

    “交卷?”

    监考官一下子愣住了,“现在交卷是不是太早了?”

    范宁淡淡道:“学生早就做完了,一直在等过正午,现在应该可以交卷了。”

    午休钟声敲响就是午时正,按照规定,正午过后学生可以交卷。

    事实上,到了午时正,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结束,这时候交卷已经影响不大。

    监考官点点头,“稍等一下,午休结束后,我来收卷!”

    午休只有一刻钟时间,很快巷子里就安静下来,学生们飞快地吃完午饭,又开始奋笔疾书,离交卷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大家心中都开始焦急起来。

    监考官这才背着手来到二十四号考房前,对范宁慢慢吞吞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收回交卷的请求!”

    范宁将卷子交给考官,平静地说道:“学生已经检查好了,确认交卷!”

    “好吧!”

    监考官接过试卷和稿子,闪开一条路,“你可以离去了,尽量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别人。”

    范宁背上水壶,拿着浮票和考牌,迅速走出考号,向大门处快步走去。

    监考官望着范宁远去的背景,暗暗摇头,又看了看他卷号,丁六七三,原来是童子试考生。

    监考官倒有了几分兴趣,开始细细读范宁写得议论文,只读了几句,便被吸引住了,忍不住细细读了下去......

    范宁并不是第一个考完的士子,他走到考试院门口,正好看见两名学生走出了大门。

    这两人他都认识,都是长洲县童子试考生,一个是江峰,另一个则是姚曦,没想到他们也早早交卷了。

    范宁走出大门,正在大门外等候的赵修文呆了一下,他刚刚看见江峰和姚曦走出来,郭云满脸怒容地上去质问他们。

    没想到范宁也出来了,要知道范宁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也是这次童子试吴县唯一的希望。

    童子试和普通的成人科举不太一样,童子试不仅是士子们自身的荣耀,它更代表了一个县的少年学生,是官府推荐的县士,是官员在后续人才培养上的直接体现。

    可以说,范宁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县令高飞和县丞杨涵仕途,可就是这样一个令赵修文无限期待的县士魁首,竟然提前一个时辰交卷了。

    饶是赵修文涵养极好,但也终于忍不住,疾步上前问道:“范宁,怎么回事,怎么现在就交卷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赌怡情

    范宁笑了笑道:“一篇议论文而已,在课堂上,学政可是要求我们一个时辰写完,现在过去了三个时辰,难道还写不出来?”

    范宁脸上自信的笑容使赵修文稍稍松了口气,他又连忙问道:“题目是什么?”

    “《春秋无义战》,这就是今天的议论文题目,学政有猜到吗?”

    赵修文眉头略略一皱,摇了摇头,“这个题目做起来简单,但要做好却不容易,虽然知道会考《孟子》,却没有想到会考这个题目。”

    赵修文刚要询问范宁具体做题,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郭云的怒吼道:“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质疑圣人?这是科举,不是课堂练习!”

    范宁扭头望去,只见学政郭云正在对江峰怒吼,江峰满脸通红,低着头,双手在用力揉搓着布袋。

    赵修文忽然警惕地问范宁,“你没有质疑圣人吗?”

    范宁摇摇头,“学生分得清场合!”

    “这就对了,不是说我们不能质疑圣人,只是风险太大,就算主考官不在意,但还有初审卷官、复核审卷官、副主考,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对你的质疑不满,你的卷子就被否决了,根本到不了主考官桌案上。”

    “多谢学政提醒!”

    这时,赵修文一回头,见又有两人交卷出来,他眼睛一瞪,“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

    出来之人正是范明仁和范明礼,他们两人满脸轻松,就仿佛考得很不错的样子。

    明仁上前对赵修文行一礼,嬉皮笑脸道:“我们二人是重在参与,见识一下科举是什么样子就行了,至于考上举人,我们有自知之明。”

    明礼故作惊恐道:“学政不会对我们还抱有希望吧?”

    赵修文翻了个白眼,如果解试从头到尾排名的话,他估计这两个活宝至少排名在两千五百名以后了。

    指望他们考上举人,还不如指望今年的童子试吴县包揽五个贡举士,好像还更靠谱一点。

    “算了,你们去吧!明天继续考试,坚持三天都考完,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学政放心吧!临阵脱逃可不是我们的作风。”

    两人跳上去,一左一右拉住范宁的胳膊,笑嘻嘻道:“阿宁,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赵修文瞪了他们一眼,“我警告你们,不准带范宁去喝酒,不准影响他明天的考试。”

    “学政,我们怎么会影响阿宁考试,马上就回来!”

    两人拖着范宁向远处走去,赵修文望着他们走远,不由摇摇头,他没有阻止两兄弟带走范宁,也是希望范宁稍微放松一下,绷得太紧也不是好事情。

    ........

    “你们两个家伙,究竟带我去哪里?”

    范宁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稍稍整理一下衣服,狠狠瞪他们一眼。

    “就是前面那家店,挂着个红色雨棚那家,是我们见过最有意思的店。”

    范宁倒有几分兴趣了,笑问道:“是做什么的?”

    “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两人快步来到店门口,范宁抬头细看牌子,只见牌子上写着:‘顶运关扑店!’

    范宁心念一转,惊呼声脱口而出,“啊!原来是家赌馆。”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赌馆了,正规铺子,走!我们押注去。”

    兄弟二人硬把范宁拖进店中。

    关扑店就是宋朝的赌馆,不过不是明清时电视中那种热情腾腾的赌馆,倒有点像后世的麻将馆,店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人在赌钱,以玩叶子戏居多。

    在柜台旁边放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贴着一张大纸,上写“押注解试”四个大字。

    明礼走上前,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敲了敲柜台,“掌柜在不在?”

    银子当然是半路上在朱氏钱铺取的,兄弟二人显然想再博一把。

    柜台后面一扇小门开了,走出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他一眼看见明仁、明礼,立刻满脸堆笑,“两位小官人又来了?”

    “照顾你生意还不好吗?”

    明仁把银子往掌柜面前一推,“再押童子试第一名,押姚曦。”

    兄弟二人商机极为敏锐,童子试第一名的大热门是长洲县士江峰,目前是一赔二,他们刚才在考试院大门口见郭云在训斥江峰,便知道江峰这一科考得不好。

    两人立刻抢在消息未传出之前,赶来关扑店下注,到下午会有很多人赶来下注,赔率肯定也会发生变化。

    掌柜找出他们昨天的下注单,笑眯眯道:“两位昨天押了范宁,今天押姚曦,他目前依旧是一赔四,两位准备押多少?”

    “各押五两银子!”

    “好咧!两位稍等,马上就好。”

    范宁趁这个机会把两人拉到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们昨天押我了?”

    “当然要押自己的老弟,我们各押了五两银子,你目前是一赔二十,状态很不好,你要努力啊!不要让我们亏了钱。”

    范宁没好气道:“你们怎么不押一百两银子?我考上第一,你们就发财了。”

    “我们可没那么傻!”

    明礼指了指牌子下面一行小字,“你看看这里!”

    范宁这才注意到下面有一行小字,‘押注童子试赔付上限为百贯钱。’

    明仁搂住范宁的肩膀笑眯眯道:“所以我才押你五两银子,谁让你给人信心不足,居然一赔二十。”

    “那押普通解试呢?”范宁笑问道。

    “普通解试就没有限制了,你要是有本事押解试前三名,关扑店给出的一赔一百的高价,要是押中,就真的发了。”

    “有这么高?”

    “当然,前提是要三个全押中,而且名次不能错,稍微错一点就无效了。”

    范宁点点头,“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我们一人还有十两,阿宁,你要做什么?”

    “借给我,我来押一把!”

    兄弟二人顿时有了兴趣,拉住范宁问道:“你要押前三?”

    范宁微微一笑,“大赌伤身,小赌怡情,稍微玩一把,输了也无妨,就怕赢了,这家关扑店赔不起。”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是平江府第三富豪杨家的关扑店,你还怕它赔不起?”

    这时,掌柜已经写完了单子,递给明仁、明礼兄弟,他又对范宁笑问道:“这位小官人要押解试前三,不简单啊!”

    范宁取过一张纸条,在纸条上写了三个名字递给掌柜,“我押这三人,名次在旁边标注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小官人好胆识,好!二十两银子小店接了。”

    对于关扑店来说,这种押注基本上都是在送钱,几千人参加科举,就算有热门人物,你就算全部押准了,但想押对顺序却更加困难。

    况且范宁押注的三人中,有两人还名不见经传,从未听说过,所以掌柜很欣然地收下这笔押注。

    掌柜给范宁开了一张押注单,笑道:“小官人,这单子你收好了,祝你好运,中奖就是百倍收益。”

    “谢掌柜口彩!”

    范宁收起押注单,对明仁、明礼笑道:“我们走!”

    三人走出关扑店,明仁低声问道:“李幼林在热门榜上只排第十,你怎么认为他能夺解元?”

    范宁微微一笑,“我在童子热门榜上也只排第七,你们又怎么押在我身上?”

    明礼立刻反驳道:“你是我们兄弟,我们当然要支持你,赔钱也要支持,可你和李幼林又没有什么关系。”

    范宁真不好解释了,他只得笑了笑道:“现在什么都不好说,等发榜再看吧!输了也就认了。”

    明仁、明礼心中满腹疑惑,再三追问,范宁只是笑而不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兴农九策

    很快三人又回到了考试院,这时,考试结束的钟声刚刚敲响,大批考生从考试院中涌了出来。

    考生们大多神情轻松,脸上洋溢着笑容,看来普遍都感到今天考得不错,正如赵修文的评述,今天的议论题比较容易上手。

    “范宁!”

    远处有人大喊,范宁一眼看见了苏亮和段瑜,又看见了李大寿,他在向这边招手。

    三人连忙走上前,董坤和蔺弘也在,这时陆有为也奔了过来。

    “大家今天都考得不错吧!”范宁笑问道。

    “还不错,至少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错字。”

    “今天题目不难,容易上手,好像都考得不错。”

    这时,苏亮建议道:“范宁,我们找地方吃饭吧!中午都没吃饱,要饿死了。”

    范宁欣然笑道:“我们去吴山酒楼,我请大家!”

    吴山酒楼距离考试院不远,一般而言,过了中午后,酒楼都歇业了,变成了茶馆的天下。

    但科举这几天却是例外,科举期间是平江府各家酒楼生意兴隆的时刻,从早到晚都有酒菜供应。

    一行人来到吴山酒楼,已经有不少刚考完试的士子坐在酒楼内。

    众人在二楼靠窗处拼了三张桌子,九人围坐一圈。

    一名酒保上前问道:“各位小官人可是参加科举的考生?”

    “正是!可是考生有优待?”

    酒保笑道:“府衙有规定,考试期间不准向考生卖酒,小店会送一份好菜给各位。”

    范宁摆摆手道:“酒就不喝了,你们店的水八仙各来两份,糖醋鲈鱼、清蒸桂鱼,藏书炙羊肉,焖蹄,清炖小鸡,清蒸大螃蟹,再来一些时蔬,差不多了。”

    “螃蟹要多少只?”

    “每人两只,要母蟹!”

    酒保有点为难,“一般都是公母蟹各一半,小官人全要母蟹,小店不好办!”

    “可以,公母各一半。”

    “多谢小官人理解,不知小官人要什么饮子?小店有荔枝膏水、杨梅渴水、甘蔗水、姜蜜水、绿豆水、甘豆汤。”

    范宁问众人,“大家想喝点什么?”

    “喝甘蔗水吧!”

    董坤笑道:“这里的甘蔗水不错,很甘甜。”

    “我也要甘蔗水!”苏亮也笑道。

    “我也是!”

    范宁见众人意见统一了,便对伙计笑道:“那就来九杯甘蔗水,要大杯的。”

    “好咧!各位稍坐,马上就来。”

    酒保下去了,只听他在楼梯上大喊:“二楼九大杯甘蔗水!”

    范宁笑着问身边陆有为,“怎么无精打采的?”

    陆有为摇摇头,“今天议论文我有点写偏题,题目是《春秋无义战》,我却在长平之战上花费太多笔墨,写成了《战国无义战》,这次我肯定栽了。”

    “你是围绕着战争来写?”范宁又问道。

    “是啊!”

    陆有为哀叹一声,“我主要是围绕着吴越争霸和长平之战来写,写了差不多三千字,光长平之战就写了一千字,后来我觉得太嗦,想把长平之战删去,可如果删掉,整篇文章的框架就乱了,关键是时间上也来不及......”

    说到最后,陆有为难过得哭了起来,呜咽着抹泪,“第一门就考砸,这次我真没有希望了!”

    众人都同情地望着他,长平之战居然写了一千字,就算审卷官再宽容,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这篇文章。

    大家都知道明仁和明礼肯定先淘汰,没想到第三个被淘汰的人居然是陆有为。

    坐在另一边的明仁伸手揽住陆有为的肩膀安慰道:“想开一点,等发榜的时候,陪你哭的人有两千七百多个。”

    这话虽然过分,却是事实,两千七百八十余名考试,最后只录取五十五人,可不是两千七百多人要跟着痛哭。

    范宁也笑着安慰陆有为,“你是第一次参加科举,考不上很正常,人家都是考了多少次,不断积累经验,才终于考上,你想想看,上一届咱们县学学生只有两个人考中举人,其他全部落榜,也没有看见谁痛哭流涕,心态要放平和一点。”

    李大寿也诚恳地劝他,“阿陆,我就没有想过自己能考上举人,关键是我想知道解试到底考什么,是什么样的氛围,演练百场,不如实战一场,有了这次经历,下一次科举我就有信心了。”

    众人纷纷劝说陆有为,陆有为这才不再哭泣。

    这时,两名酒保端着大盘之快步走来,他们的甘蔗水榨好了,两大盘红黄色的大螃蟹端了上来。

    众人纷纷倒上姜汁醋,捡起一只大螃蟹拧腿剥壳,满满的蟹黄和蟹膏令人垂涎欲滴。

    这时,从楼梯口上来一群士子,足有七八人之多。

    只听有人笑道:“大家今天尽管放开肚子吃,我请客!”

    “老范今天大方了!”

    范宁停住了嚼蟹,抬头向楼梯口望去,他一眼便看见了四叔范铜钟,只见他满面春风,看样子他今天也自我感觉良好。

    “哟!你们也在这里。”

    范铜钟眼睛毒辣,一眼便看见范宁,他走上前得意洋洋道:“阿宁,你今天考得不错吧!”

    范宁笑了笑,“我考得一般,应该没有四叔考得好!”

    “那是!你科举经验还不够,再积累几次,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时,范铜钟目光一转,又看见明仁和明礼兄弟,他顿时笑了起来,“真巧,你们也在这里!”

    明仁和明礼没有范宁的底气,连忙起身陪笑道:“四叔,好久不见了。”

    “你们两个过来,我正好有件事情要找你们帮帮忙。”

    范铜钟不容分说,把兄弟二人拉到楼下。

    范宁摇了摇头,这兄弟二人就像两只撞在蛛网上的小飞虫,被四叔这只蜘蛛抓住了,后果可以想象。

    片刻,范铜钟眉开眼笑走上楼,向范宁挥了挥手,“阿宁,你慢慢吃,我们去楼上雅室,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一群府学生笑哄哄地上了三楼,这时,明仁和明礼才慢慢吞吞走上楼来,两人就像霜打的叶子一样,整个精气神都蔫掉了。

    两人一屁股坐在位子上,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明仁、明礼,怎么了?”众人还从未看见一向乐观的两人居然也有如此沮丧的时刻。

    范宁笑问道:“这次被他敲诈了多少?”

    明仁叹了口气,“我刚取的五两银子被他借走了,明礼也是!”

    “既然只是借走,那肯定要还的,毕竟他是你们四叔啊!”蔺弘有点不太理解两人的沮丧。

    明礼也叹息一声,“算了!算了!家丑不可外扬,这次算我们倒霉。”

    他这句话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看来范家兄弟这位四叔也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

    次日,科举继续举行.

    今天的考试是重中之重,考对策,对策题在整个科举中占分比最大,约占了近一半的分。

    所以,有句话就叫做得对策者得科举,这句话不光是指解试,省试甚至殿试也是一样,殿试只考一道对策题,临时出题,完全就是考士子的真才实学。

    不过,如果别的科目失分太多,就算对策题答得再好也没有意义。

    范宁两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告诉了所有同伴,这次对策题会考劝农,范宁也不知道他的伙伴们准备得如何?

    别人不清楚,但范宁知道苏亮和李大寿是认认真真听从自己的建议,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深入田间地头,了解农民的疾苦。

    天还没有亮,考试院前点满了灯笼,灯火通明,将考试大门处照如白昼。

    今天没有再验身份,队伍进度快了很多,搜完身便可以进入考试院中。

    “范宁!”

    苏亮从后面快步追上了范宁,小声笑道:“说实话,我很期待啊!”

    昨天晚上,赵学政给他的议论文评分为甲等,令苏亮大受鼓舞,加上他深入乡村调查了一个多月,对大宋的农业,对农民的疾苦了解得十分透彻。

    使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范宁微微笑道:“我就送你两个字,冷静!把握好这两个字,相信你今天一定能拿高分。”

    苏亮点点头,“我记住了,范宁,也祝你今天发挥出高水平!”

    ........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范宁坐在考房内耐心地等待着开考的钟声,桌上的砚台里已经磨好满满的墨汁,笔也搁在砚台上。

    卷子上已写好了名字和卷号。

    晨曦穿透了乌云,褪去浓厚的夜色,给大地染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灰明,灰明中又透出一缕青色。

    范宁很喜欢清晨的感觉,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清冽的空气,空气中深深的凉意使的头脑变得格外清爽。

    ‘咚咚’

    开考的钟声终于敲响,考官手中的铃声也随即响起。

    几乎所有的考生的摒住呼吸,等待着题目在自己的眼前出现。

    终于来了,士兵举着木板走来,范宁看清楚了木板上的题目。

    《兴农九策》

    范宁心中弦蓦地一松,轻轻吐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份考卷

    短短的三天时间让大宋百万士子们整整盼了三年。

    这三天将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给无数人希望,但也给无数人绝望。

    三天时间毕竟太短,转眼考试便结束了,解试随即进入了审卷时刻,五天后,各地都将陆续公布解试录取名单。

    虽然主考官才掌握着最权威的榜单,但在科举结束后,大家都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虑,各种猜测和各种民间榜单便开始满天飞舞。

    在各种榜单中,几家关扑开出的榜单一向认为比较靠谱。

    在成人解试中,来自昆山县的士子孟童成为夺取解元的大热门,至少两家关扑店都将他排为榜首。

    孟童是家欧阳修的高徒,一直生活在京城,直到科举才回昆山原籍参考。

    另外,来自吴江的才子张潮也是夺取解元的热门,他得到朱家的全力资助,在朱家资助名单中排名第一。

    还有府学年考第一名,长洲县人谢嘉平,也是夺魁热门人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解试前三名就在他们三人中产生,只是排名顺序可能有所差异。

    相对于成人解试,童子试的中榜名单要不稳定得多。

    各县早已将彼此的对手研究透彻了,得出一个大家共识的实力榜单。

    关扑店也认可了这份榜单。

    对关扑店而言,童子解试只有两种押注,第一,第一名会是谁。

    第二,哪五个人入选贡举士?

    关扑店挂出的童子试实力榜单,一共有八人。

    江峰、姚曦,罗载道、魏枫、赵延、范宁、柳然、严清。

    大家都认为江峰会夺冠,但第一天考试就传出一个劲爆消息,江峰的议论文没考好。

    紧接着第三天又传出消息,赵延因紧张过度,在考场上晕厥。

    这两个消息便使这张实力榜失去了权威性,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范宁的赔率还是一赔二十,没有变化,虽然很多人已经将他列入录取名单中,但赌他夺取第一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但这一切,范宁已经不关心了,科举结束后,他便回家了。

    与此同时,解试的阅卷在审卷院内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参加阅卷的审卷官有三十余人,来自府学和各县县学,都是经验丰富的教授,比如吴县县学教谕张若英也参加阅卷。

    主考官是来自齐州的长史周震,副主考有两人,一个是平江府学教谕张宪,另一人则是府学首席教授齐雍。

    一共有两千七百八十份卷子,其中五十份是童子试卷。

    按照朝廷规定的审卷规则,任何一份试卷都必须有两名审卷官交叉审核,同时要写明审卷意见。

    如果出现两人意见不一致,则由第三人再审核,但如果两人意见相差太大,则必须交给主考官来审定。

    按照正常流程,第一轮就要刷去七成的卷子,首先是书法,其次是对策文,再其次是议论文,最后才评审诗和默经。

    如果书法不过关,就直接淘汰,考得再好也不行,在宋朝文人看来,若连字都写不好,那谈不上文人。

    所以宋朝学生从蒙学就开始练习书法,几乎个个都是十年苦练。

    第二轮审卷再淘汰一半的考卷,剩下三百份卷子交给两名副主考和主考官,由三位主考官一起审卷,再淘汰两百份卷子,剩下的百份卷子由主考官独自审卷。

    主考官再淘汰一半,最后剩下五十份卷子就是今年的举人卷,这时候便可以扯去糊名条,抄写名单,将名单交给平江知府。

    知府若没有意见则正式发榜。

    至于童子榜却比较特殊,审卷官也正常审卷,但不淘汰,五十份卷子首先要抄誉后再评卷,防止审卷官认出笔迹。

    然后悉数交给两个副主考再审,两个副主考签署自己意见后,最后将五十份卷子再交给主考官,主考官选出其中十人,由所有审卷官投票选出五名入选者。

    之所以童子试的评卷比较复杂,主要在于童子试涉及各县官府的切身利益,不能过于草率,这样一套评审流程走下来,各县官府基本上都能心服口服。

    “张教谕,你看看这份卷子!”

    审卷官岳清将一份卷子递给张若英,岳清是常熟县学的首席教授,他和张若英搭配审卷。

    忙碌了一天,不知看了多少份卷子,两人都有点精疲力尽了。

    张若英喝了口茶,从岳清手中接过卷子,一眼看见上面的卷号,笑了笑道;“是童子试的卷子?”

    岳清点点头,“今年童子试考试不简单啊!实力都很强,这份卷子就算在成人解试那边也决不逊色,至少能排进前三。”

    “哦?这么厉害。”

    张若英倒有点兴趣了,他接过卷子细看,先看到的是议论文。

    ‘《春秋》每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著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

    “好!评论得透彻。”

    第一句话便让张若英拍桌叫好,周围几名教授都被吸引,扭头望过来,笑问道:“张教谕,看到好文章了?”

    岳清笑着替张若英回答,“是童子试的答卷,相当精彩!”

    几名教授都有很深的感触。

    “童子试考生确实很厉害,如果他们参加成人解试,这些考生至少要占去一半的举人名额,不愧是各县挑选出的少年天才。”

    张若英无暇答复,他又翻到对策文,匆匆扫了一遍,心中‘怦!怦!’跳了起来,对策文中谈到了鄞县青苗法对农民的影响。

    张若英很清楚,范宁他们一行就是去鄞县游学,这份卷子极可能就是范宁、苏亮和段瑜三人之一。

    段瑜可以排除,段瑜的文章比较阴柔,这份卷子不是段瑜的风格。

    苏亮的文章明快大气,风格倒相配,但他的才学写不出前面议论文那样高水平的文章,而且苏亮文章言辞犀利,就像一杆锐矛。

    范宁则老成得多,范宁的文章不仅大气精炼,而且思维严密,滴水不漏,令人无懈可击。

    张若英又翻到作诗,又是清新的农家风格,这几乎是范宁的招牌了。

    张若英基本上可以判断,这就是范宁的卷子。

    张若英点点头,赞许道:“此卷若参加成人解试,可夺解元。”

    他提笔写下了自己的评论:文章有高壮深严之气,如铁城汤池,凛不可犯,堪称绝妙之文。

    随即给了最高评分:上上甲等。

    若赵修文审卷,或许他会稍微谦虚一下,给上上分就行了,但张若英的竞争意识极强,他知道自己稍微谦虚一下,很可能就会使范宁落榜。

    自己按照规则打分,给高分并无不妥。

    岳清点点头笑道:“卷子无一错字,可惜这只是誉卷,看不到书法,不过就从内容而言,确切称得上‘上上甲’的评分。”

    他也提笔给了一个上上甲的评分,又写下自己的评语:‘无一字无出处,无一字无来历。’

    “呵呵!什么样的卷子居然得到两位教授如此高评?”

    副主考张宪负手走了过来,张宪就是张谊的兄长,现任府学教谕,张谊被扳倒后张宪及时和他撇清了关系。

    不过张宪还是通过运作,将兄弟张谊送去泗州出任一家私人学堂的教授。

    至少在表面上,他和张若英保持良好的关系。

    张若英笑道:“是一份童子试的卷子,岳教谕和我都认为,这份试卷非常优秀,我们一致同意给它评分上上甲。”

    张宪知道岳清和张若英都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不会轻易说夸张之言,两人居然给同一份卷子评分上上甲,着实让他有兴趣。

    他连忙接过卷子细看,看完议论文他便赞叹不已,笑道:“这份卷子我再好好看一看。”

    望着张宪远去的背影,张若英心中不免有一丝担忧,这份卷子的对策文中,引述的很多例子都是太湖地区,很容易让人猜到这是吴县学生的考卷,恐怕张宪会有想法。

    张若英从不会低估一个人,他很清楚张宪是什么德行,表面上道貌岸然,但骨子里和他兄弟一样卑劣无耻。

    前些年他担任副主考,有一定的出题权,他不知暗中向张谊泄露了多少题目,直到三年前朝廷实行主考官交叉制度,这才堵住了这个泄题漏洞。

    岳清看出张若英眼中的担忧,便淡淡道:“五十份童子科的试卷都要归纳到主考官手中,我们留意一下就是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担心之事发生

    范宁刚回到家,便被两岁的妹妹阿多缠上了,除了小家伙睡觉外,其他时间都在到处找寻哥哥。

    “阿宁,带你妹妹出去玩玩!”张三娘站在侧院门口高声喊道。

    “知道了!”

    范宁无奈地放下笔,他正在给朱佩回一封信,朱佩的来信是在十天前寄到,信中嘱咐范宁考完解试后,立刻给她回一封信。

    范宁起身来到院子里,只见阿桃已经抱着妹妹等在门口了。

    阿多穿一件绿色的小袄裙,头上梳着两根小辫子,她才两岁,头发又黄又稀,暂时只能扎两根小辫子,等四五岁后她就能梳双螺髻了。

    小家伙长得格外乖巧,大大灵活的眼睛,雪白粉嫩的肌肤,小白藕一样的手臂,怀中还抱住一个‘磨喝乐’。

    磨喝乐就是宋朝的玩具娃娃,是乞巧节的热门时尚玩偶,种类繁多,有贵达数十贯的象牙雕镂,或者用龙涎佛手香雕成的玩偶,用红砂碧笼当罩子。

    当然,也有便宜只要几文钱一个的草编荷叶玩偶。

    阿多的磨喝乐是范宁在长洲县买的,三百文钱,用黄杨木雕成,穿着布做的小衣裙,栩栩如生,异常可爱。

    阿多昨天就把它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睡觉也搂着木娃娃。

    阿多一看见哥哥,小脸立刻笑开了花,伸出小胳膊喊道:“阿锅,抱抱!”

    范宁接过她,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给你说了多少遍,不是阿锅,是阿哥!”

    阿多抱着哥哥的脖子,像小鸡啄米似的在他脸上亲了几下,甜甜笑道:“阿锅,我们去坐船!”

    “不准靠近河边!”

    张三娘站在院门外面,阴沉着脸道:“上次她掉进河里,差点把我们吓死。”

    “娘,我们家周围都是水,你不让她接触水怎么可能?”

    “她太调皮了,你看不住她的。”

    张三娘说完,转身便走了,远远道:“阿多就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范宁看看妹妹,笑道:“娘不让你碰水,今天不能坐船了。”

    小家伙小嘴撇了撇,扑在哥哥的肩头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多多要坐船!”

    范宁无奈,只得拍拍妹妹的后背,“好吧!阿哥带你去坐船。”

    范宁牵着妹妹走出家门,前面十几步外就是小河,有一座很小的私人码头,上面拴着两艘小船。

    “阿桃,你划船,我拉着她。”

    “好!我来负责划船。”

    小丫鬟阿桃连忙跑了过去,解开一条小船,范宁牵着妹妹上了船。

    阿桃熟练地划动小船,水波荡漾,河水清冽,两边是浓绿的大树,小船缓缓向东驶去,阿多伏在船舷边,伸小手撩着水面,开心得咯咯直笑。

    “阿桃,你大姐事情怎么样了?”范宁笑问道。

    “多亏小官人的办法!”

    阿桃一脸感激地对范宁道:“就按照小官人的主意,爹爹答应把大姐嫁给了水根哥,条件就是,第一个儿子要跟我们家姓,水根哥也答应了。”

    阿桃又笑道:“我大姐和水根哥还说要来谢谢小官人呢!”

    “谢我?”

    范宁哑然失笑:“我有什么好谢的。”

    “是小官人出的主意啊!要不然爹爹肯定不会答应他们在一起。”

    范宁摇摇头,“这其实是个馊主意,你大姐生两个儿子还好,若只生一个儿子,以后还有得烦。”

    “管它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只要大姐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行了。”

    范宁笑了起来,这个小丫鬟倒是个性格开朗乐观的人。

    这时,小船转了一个弯,范宁看见了周鳞府宅的高墙,上面爬满了植物,青苔也很厚了,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

    去年春天,周鳞生了一场大病,范宁还特地去长洲县探望他,后来病情好转后,他就住在长洲县调养,很少回蒋湾村乡下了。

    “小官人,前几天,这家人的管家给大娘送来一些点心,好像是他们主人来了。”

    范宁心中一阵惊喜,周鳞回来了吗?

    “阿桃,船停在岸边,我去看看!”

    阿桃将小船缓缓靠岸,范宁抱住妹妹上了岸,牵着她向大门走去。

    刚到门口,大门却吱嘎一声开了,管家笑容可掬地出现在门口。

    “刚刚看见小官人下船,我就估计是来找老爷的。”

    “老爷子在吗?”

    “在!小官人请随我来。”

    “阿锅,我们去哪里?”阿多抱住范宁的脖子小声问道。

    “去看一个阿公,他会给你好吃的。”

    范宁走进周府,一眼便看见坐在院子里观赏太湖石的周鳞,他身体不好,手中还拄着拐杖,年纪还不到六十岁,可看起来老态龙钟,就像七十岁的模样。

    “阿宁,科举考完了?”周鳞微微笑问道。

    “考完了,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多想也无益,索性回家来放松放松!”

    周鳞看了一眼怯生生抱住哥哥脖子的小娘,笑着问道:“这是你妹妹?”

    范宁点点头,“她乳名阿多,刚刚两岁,多多,快叫阿公!”

    “阿公!”阿多像只小猫似的叫了一声。

    “眉眼和你很像,真是标致的小娘子。”

    周鳞由衷地夸赞一句,又回头吩咐管家,“去把我书桌上那个檀木盒子拿来。”

    片刻,管家将一只檀木小盒子取了过来。

    周鳞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深绿色翡翠雕成的玉狮子,约拳头大小。

    “这个送给你妹妹,第一次见面,算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范宁吓一跳,连连摆手,“老爷子,这个不行,太昂贵了。”

    这个深绿翡翠没有一点杂质,纯净得像玻璃一样,至少价值两三千贯,他妹妹可受不起。

    “你收下!”

    周鳞将玉狮子硬塞给了范宁。

    “这可是潘玉郎的雕件,一般人我不会送的。”

    范宁只得收下,对妹妹道:“快说,谢谢阿公!”

    阿多伸出小手抱拳拱了拱,奶声奶气道:“谢谢阿公!”

    周鳞笑了起来,“我孙女比她大一点,孩子这时候是最可爱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范宁沉吟问道:“老爷子和潘玉郎很熟吗?”

    “有点交情,你找他有事?”

    范宁点点头,“我想请他雕一件物品,你也知道,潘玉郎年纪大了,不轻易接活。”

    “东西很重要?”

    范宁点点头,“就是老爷子送我那块水缸大的寿山田黄玉。”

    周鳞恍然,他看了范宁片刻,从腰带上解下半块玉递给范宁,“拿这块玉去他的店里,潘玉郎会帮你雕一件东西,这是他欠我的一个人情,雕一个大件,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多谢老爷子成全!”

    .........

    范宁在家里呆了两天,第四天一早,他乘船前往长洲县。

    与此同时,评卷也快到了尾声。

    审卷官都事情都已结束,现在是主考官在最后挑选上榜试卷。

    平江的发解试名额是五十人,在大宋,这已经是很高的指标,当然不能和开封府比,开封府的名额是一百一十名,高高在上。

    平江府属于第二梯队,和河南府、大名府、应天府在一个档次上,这也是因为平江府教育发达,每次科举都能考中不少进士的缘故。

    按照规定,审卷官们结束了阅卷,但也不能离去,必须等发榜后他们才算完成这次科举阅卷,结束他们的‘软禁’状态。

    张若英坐在桌前喝茶,耐心等待主考官的随时召唤,他心中也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次县学能考上几个?

    这时,他的好友兼审卷搭档岳清快步走了过来。

    他坐在一旁,不露声色对张若英道:“恐怕你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听杨教授说,他只清点到四十九份卷子,他说自己可能点错了。”

    “什么!”

    张若英腾地站起身,他没想到张宪真的会这么卑鄙无耻,把范宁的卷子扣住了。

    这可是吴县唯一夺取贡举士的机会,竟然被张宪公报私仇。

    他转身便走,岳清一把拉住他,沉声道:“先冷静下来,起纷争会得不偿失。”

    张若英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把事情闹大,我先去清点一下卷子。”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起身向主考官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遗忘的试卷

    周震是一个干瘦的老者,年约五十余岁,皮肤焦黄,貌不惊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种田的老农,但他却是齐州有名的大儒。

    这次他被朝廷礼部调来平江府出任解试主考官,压力也很大,毕竟平江府人才辈出,他就怕自己评判不周,被人耻笑。

    所以他这次审卷抱着两个原则。

    首先是尽量谨慎的原则,谨慎、谨慎、再谨慎,绝不能错判一个考生。

    其次便是信任同僚的原则,尽量尊重审卷官和副主考的评分和判断,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摒弃个人独断的作风。

    正是他的这两个原则也赢得了大家对他的尊重。

    此时,周震正全身关注批阅试卷,每份试卷上都有评分,包括两名审卷官和两名副主考评分。

    评卷到了这一步,主考官确实很为难,剩下的百份试卷几乎每一份都能考上解试,但主考官不得不再淘汰一半,显得很残酷,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只有五十个名额。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周震放下笔道:“进来!”

    门开了,张若英和岳清走进了房间,周震呵呵笑道:“两位教谕有事吗?”

    “刚才听杨教谕说,他点了一下童子试的卷子,好像数量不对,我们想再清点一下。”

    周震心中有点诧异,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很清楚童子试涉及到各县的切身利益,关系到官员的政绩,非同寻常,他很理解两人的心情。

    在周震的桌上,除了百名普通成人解试的试卷外,还有一叠便是童子试的卷子。

    周震一指童子试的试卷道:“都在这里,我还没有碰过,两位尽管清点!”

    张若英也不客气,将卷子分一半给岳清,两人清点了两遍,张若英道:“我这里是二十六份,你那边呢?”

    “我这里二十三份!”

    两人脸色一变,当真少了一份。

    周震也看出一丝端倪,似乎试卷少了一份,这是怎么回事?

    张若英又翻了一遍,两人交换一个眼色,果然是那份卷子没有了。

    张若英心中十分恼火,好歹也是府学教谕,堂堂的副主考,做这种卑劣的小动作,有意思吗?

    岳清很了解张若英,他脾气大,性格耿直,说话不留情面,岳清生怕张若英说出难听的话,便抢先对周震道:“之前有一份童子试卷子,张副主考说拿去好好看一看,估计他忘记了,应该还在他那里。”

    “是吗?”

    周震其实也听到一些传闻,这个张副主考口碑不太好,很多人都说他师德有缺,居然少了一份童子试的卷子,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忘记那么简单,里面隐藏着什么恩怨。

    周震走到门口,高声道:“请张副主考过来一下。”

    不多时,张宪笑呵呵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张若英和岳清,故作惊讶道:“两位教授怎么也在?”

    张若英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岳清笑道:“我们想再看一看之前那份卷子,结果发现不在这里,上次被张教谕借走......”

    张宪一拍脑门,“哎呀!在我抽屉里,我居然忘记了,看我这记性,差点坏了大事,我马上去拿来。”

    张宪匆匆去了,周震也是人情世故老道之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张宪故作夸张的表情。

    张宪暗中扣住卷子,显然是不想让这名考生出头。

    这一刻,周震对这名考生倒有点兴趣了,居然能让堂堂的副主考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

    不多时,张宪将考卷拿了过来,歉然道:“和一堆落榜的卷子混在一起,真不好意思!”

    张若英懒得理睬他,转身便走了,岳清笑了笑,“那就不打扰周主考,我们先告辞!”

    他也跟着出去,周震接过卷子,看了看上面的评分,笑道:“两位审卷官都给了上上甲,张主考给了上上,好像还缺齐主考的评分,我先看一看,等会儿我给齐主考送去,别的事情就没有了,麻烦张主考跑了一趟。”

    张宪脸上难掩尴尬之色,他目前也不知道这份卷子就是范宁的考卷,但他却看出这份考卷是吴县县士所答。

    他虽然是府学教谕,但他却偏向于长洲县,况且他兄弟在吴县县学名誉扫地,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让这个吴县县士获得贡举士资格。

    可惜他不是主考,若他是主考,这份卷子他肯定第一个刷掉。

    “哪里!哪里!主考先忙,我回去了。”

    他退出了房间,心中思忖片刻,这件事得告诉长洲县的几名审卷官,以后文县令问起来,自己也可以有个交代。

    他也转身快步离去。

    ........

    审卷到了最后一天,长洲的各家酒楼又重新热闹起来,很多考完试后回家的士子,在这一天又重新返回了长洲县。

    这次解释的议论题和对策题,都是比较容易发挥的题型,这使得考生们普遍感觉良好。

    每个考生都心怀希望地在长洲县等候,等待明天发榜一刻的来临。

    范宁没有再住在秋叶禅寺,而是住在董坤的家中。

    董坤的大伯便是平江知府董潜,他的父亲在朝廷担任史馆编修一职,属于清水官,没有什么实权,但董家却是平江府的名望大族。

    董坤的父辈出了两个进士,让董老太爷的后半辈子足足荣耀了十几年。

    但同时也给小辈们带来巨大的压力。

    “我大伯和我爹爹都是进士,你说我若解试都考不过,家里人怎么看我?”

    董坤这两天着实有点寝食不安,刚开始他认为自己考得不错,不料昨天却忽然发现自己在默经题上犯了低级错误,漏默了几个字,给他一记沉重的打击,令他沮丧万分。

    董坤心里清楚,这次解试竞争之激烈,他很可能要和举人失之交臂了。

    范宁理解他的懊恼,笑着安慰他道:“你才十五岁,你父亲可是三十岁才考上进士,难道你十五岁就想超过你父亲。”

    “我没有想超过父亲,但至少能考过解试吧!”

    “既然没有想超过父亲,那你考过解试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明年在京城落榜?

    我倒觉得如果这次你没考上解试,并不是坏事,给你三年的时间再把基础好好巩固一下,你和蔺弘一样,基础都比较弱,如果太早考上解试,反而会把基础忽略了。”

    “说得好!”身后传来一声夸赞。

    范宁回头,只见身后走来一名四十五六岁的中间人,身材高大,皮肤白净,眉眼和董坤依稀相似,也是一张方脸,但目光更加敏锐。

    他穿一件半旧的白色袍,腰束革带,头戴一顶纱帽,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董坤连忙起身,小声道:“大伯!”

    原来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平江知府董潜,范宁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连忙躬身行礼,“晚辈范宁参见董伯父!”

    董潜点点头,温和地笑道:“你就是范宁,我早就久闻你的大名了!”

    不等范宁开口谦虚,他一摆手,“坐下吧!”

    范宁坐了下来。

    董坤却不敢坐,垂手站在一旁。

    董潜笑道:“我和欧阳修关系不错,两年前他写信给我,让我关照关照你,我一直在关注你,其实不需要我的关照,你自己也表现得很出色。”

    范宁心中凛然,原来这个董知府也知道自己在京城的事情,他迅速瞥了一眼董坤,见他神情自若,并不惊讶伯父的话。

    范宁心中不由暗暗一叹,这些官宦子弟个个诚府很深,明明知道自己的底细,却一直矢口不提。

    董潜看出范宁心中的感慨,他微微笑道:“你别怪董师弟,是我不准他乱说,还有董家和朱家有联姻,想必你也不知道。”

    这件事范宁倒知道,朱佩告诉了他,由这份联姻算起来,朱佩还变成了董潜的长辈。

    范宁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会怪董师弟。”

    “范宁,你很大气,甚至比成年人还要睿智冷静,而且还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感知,我说得没错吧!”

    范宁的心顿时怦怦跳了起来,董知府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能预知未来?

    “我不明白董知府指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押题!”

    董潜微微一笑,“你不仅押中了县试题,还居然押中了这次解试的对策题,令人惊叹啊!”

    范宁心中一松,原来是指押题,他笑着摇摇头,“县试题其实不是押中的,是我找到了县学出题的规律,至于诗题,不瞒董伯父,高县令和我关系很好,给了我一个端午节的暗示。”

    “那解试题呢?你又怎么解释?”董潜依旧笑着问道。

    “当今天子十分关注民生,在天子影响下,各地官府的解试也会偏向于民生,我发现平江府的解试已经十年未考劝农,所以大胆推测,今年对策题会涉及农业,只能说,侥幸被我猜中。”

    董潜大笑起来,“天下哪有那么多侥幸的事情,不如你再侥幸猜猜三年后的解试题?”

    不等范宁回答,他便摆摆手笑道:“和你开个玩笑,明天就要发榜了,我有一种直觉,明天你一定会在榜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科举发榜

    傍晚时分,审卷院的二楼大堂上,十名童子试考生的卷子依次挂了出来,目前还是抄誉的卷子,不是本人卷子,糊名条遮住了名字,卷子上方有编号。

    三十几名审卷官仔细地阅读这十份卷子,他们将从这十份卷子中投票选出五份卷子,入围童子试的贡举士。

    不少人在第七号卷子前驻足细看,消息已经传开,副主考张宪刻意扣住了这份卷子。

    这便使所有人都对这份卷子充满了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卷子让张宪居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举动。

    众人不断窃窃私语,交流着彼此的感受。

    张宪站在房间门口,暗暗得意地望着大堂上正在阅卷的审卷官们,这些审卷官有十二人来自长洲县。

    自己已经明确告诉他们,第七号试卷是吴县学生的试卷,相信他们会以长洲县的荣誉和利益为重。

    ‘哼!张若英还以为真能阻止自己?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时间慢慢过去了,一个时辰后,审卷官进行最后的投票,按照规定,每人发一张选卷单,上面有十份试卷的序号,可以勾出自己认为最优秀的五份试卷。

    包括主考官和两名副主考都一样有投票权。

    不多时,三十四名审卷官以及主考官周震,两名副主考都齐聚大堂,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张勾好序号的推举单。

    周震对众人道:“按照惯例,童子试最后五名上榜者由大家评选而出,按照得票多寡确定名次,我希望各位秉公选择,选出平江府最优秀的少年天才,去京城和天下才俊拼杀,争取得到更高的荣誉。”

    一名助教将一只纸盒子放在桌上,周震走上前投下第一张票,众人陆续走上前投下了自己手中的推举单。

    这时,两名助教抬来一块大木板,木板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各试卷的序号。

    三名助教当着所有审卷官的面开始统计三十四份推举单。

    “第二号、三号、五号、七号、九号。”

    “第一号、三号、四号、七号、八号。”

    “第二号、四号、六号、七号、九号。”

    .........

    随着助教单调机械的报号声,一份份名单中的号码写在纸上,张宪只觉一阵阵脊背发冷,竟然每一张推举单上都有七号。

    这个结果让他着实有点恼羞成怒,他回头向一群长洲县的审卷官望去,不少人也在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轻蔑和不齿。

    张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助教已经在报念最后一张票了。

    “第三号、四号、六号、七号、八号。”

    大堂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周震高声宣布道:“第七号试卷得票最高,全部三十四票,它得了三十三票!”

    众人一阵大笑,都扭头向张宪望去,目光充满了嘲讽,大家都知道,唯一没有给七号投票的,就是这位张副主考。

    张宪脸红得像猪肝一样,他虚伪的外衣被撕得粉碎,露出了他卑劣的本质,这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大丑,简直令他无地自容,他再也呆不住,转身灰溜溜地回房去了。

    张若英冷笑着对岳清道:“这就是典型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以为其他人都会像他那样卑劣无耻!”

    岳清淡淡一笑,“这也算是今年科举的一件趣闻吧!”

    投票结果出来了,第七号三十三票,第二号二十三票,第九号二十二票,第三号二十一票,第六号也是二十一票。

    最遗憾的是第四号,得了二十票,以一票之差落榜。

    由于第三号和第六号都是二十一票,由主考官周震决定,第三号排名第四,第六号排名第五。

    到此为止,皇佑二年平江府的解试结果全部出来,由主考官报平江府衙核准后发榜。

    .........

    次日上午,考试院门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两千五百余名考生和其他大量的民众都聚集在广场前。

    之所以有无数民众前来看榜,很大一个原因是关扑店的押注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

    尽管董坤不想来看榜,但范宁还是把他拉了过来,用范宁的话说,逃避不是好办法,只有知耻而后勇才是鼓舞士气的王道。

    “他们俩怎么也来了?”

    范宁眉头一皱,他忽然发现了明仁和明礼的身影,这两人正在向士子们推销一本新书,似乎生意相当火爆,不少士子争先恐后地掏钱买他们的书。

    范宁心中倒也几分好奇,这时,他看见李大寿也拿着一本书走来。

    “卖的什么书?”范宁笑问道。

    李大寿笑着将书递给范宁。

    “师兄看看就知道了,还不错!”

    范宁接过书,一看封面便知道两人又在卖盗版书了,不是说印刷粗糙,印刷得很精美,但一看便知道是兄弟二人合作印刷作坊的作品。

    封面的木雕画已经形成他们的风格,这几年兄弟二人光印刷盗版书就至少赚了数百贯钱。

    书的封面是一幅画,一名正在刻苦读书的士子背影,左面印着书名:《从解试到省试的关键三步》。

    让人不得不佩服两人的商业头脑,把供应和需求研究得如此透彻,也把人心揣摩得如此微妙细腻。

    这时,三百五十本书已经卖光了,兄弟二人顾不上和范宁打招呼,又跑去搬运书籍。

    李大寿笑着对范宁道:“这本书在京城卖得火爆,原书名是《科举的秘密》,结果被他们改了名字,印刷了五千本,这几天他们已经卖掉三千多本了。”

    范宁这才知道二人没有回木堵镇的缘故,原来在四处售书,不过这书名很吸引人,《从解试到省试的关键三步》,正好挠中所有士子的痒处,难怪卖得火爆。

    范宁摇摇头,把书还给李大寿,笑道:“这次你发挥得不错,赵学政对你的文章赞不绝口。”

    李大寿挠挠脖子,不好意思道:“我的短板是在书法,我准备苦练三年书法,争取下一次考上解试。”

    “你对自己好像没有信心?”

    李大寿叹了口气,“信心是建立实力的基础上,我若有师兄的实力,我也会有信心,我主要书法稍微差了一点,但科举中书法又是第一重要,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范宁最欣赏李大寿的谦虚。

    不多时,苏亮和段瑜也来了,见到范宁,苏亮便笑道:“我看见陆有为了,在南面,让他过来他就不肯。”

    范宁点点头,他能理解陆有为的心情,范宁又向四周看了看,“好像没看见蔺弘?”

    董坤道:“他会晚一点过来!”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是人山人海,而在发榜的巨大告示牌下更是挤满了士子,等待着发榜时刻的到来,只是审卷院的大门依旧紧闭,似乎在考验着士子们焦虑的心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就在大家都要失去耐心之时,考试院的小门终于开了,从门内走出五六名助教,两人扛着梯子,另一人拎着一桶浆糊,还有一人则拿着厚厚一卷黄纸。

    人群顿时变得汹涌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激动时刻

    五张黄纸黑字的榜单终于贴在告示板上,‘平江府发解试录取榜’,一行大字格外引人瞩目。

    榜单下面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榜单上的名字,企图将自己的名字和上面的名字对上号。

    可惜,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的期待是徒劳的,真正中榜的考生都在远处,他们内心反而没有大多数士子那样急切期盼。

    很快,希望在一双双目光中消失了,一个个考生黯然离去。

    每三年一次的轮回再次发生,有士子开始低声哭泣,旁边有人低声安慰,但更多人是茫然离去,这个时候,谁的心情都很沮丧,没有谁会去关心哭泣的人。

    终于出现了一个低头疾奔的士子,从他跳跃的步伐和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上榜者。

    他紧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的激动和欢笑给其他士子带来刺激,走得远远的,他才一蹦老高,激动得大喊大叫,“我考中了!”

    他的激动大喊还是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有羡慕,有嫉恨,也有蔑视,不过是个解试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范宁没有上前去看榜,李大寿和苏亮自告奋勇跑去看榜,不多时,李大寿先回来,他就像中了邪一样,望着地上发愣,一脸茫然和不可思议。

    “大寿,你怎么了?”范宁有点担心地问道。

    “师兄,你说考试院会不会弄错了?”李大寿迟疑着问道。

    “搞错什么?”

    范宁目光犀利地注视他,“是不是你上榜了?”

    李大寿点点头,依旧一脸茫然,“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名字在第四十八名,考号也是我的,可是我书法不好......”

    他没有再说下去,泪水忽然从眼睛里涌了出来,“师兄,我真考中了吗?”

    范宁紧紧搂抱他一下,“大寿,恭喜你考中了,快去给父母报喜吧!”

    李大寿捂住脸,激动得难以自抑,中榜的喜悦俨如洪水般涌入他的内心,使他的激动更加沛不可挡,他张开手臂,仰天大吼一声,拔足便向城南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将中榜的喜悦告诉家人。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奔远的李大寿,谁也想不到李大寿居然中榜了,要知道在九人党中,他的成绩就只比明仁和明礼稍好一点,但他却考中了举人,董坤和蔺弘的目光更是黯然。

    范宁却不奇怪,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李大寿一直在太湖农村深入了解农民的疾苦,整整两个月,他就像一个普通农民一样生活,体会他们着喜怒哀乐。

    正因为他下了功夫,他的对策文才会言之有物,才能写得比别人更透彻,更加朴实。

    这让范宁也颇为感动,自己都找不到理由说服大家深入农村调查,但李大寿却完全信任自己,正是这份信任使他获得了沉甸甸的收获。

    这时,苏亮也回来了,他一脸古怪地望着范宁,走到范宁面前,又围着他绕圈子打量。

    “苏亮,怎么回事?”众人都焦急地问道。

    苏亮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叹息道:“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中贡举士,但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考了第一名!”

    周围一片哗然,范宁居然考中童子试第一名。

    这时,明仁和明礼狂奔跑来,激动得大喊大叫,“阿宁,你考上第一名了!”

    明仁和明礼的情绪感染了众人,众人将范宁高高举起,欢呼着向空中抛去。

    苏亮站在一旁,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他并没有告诉大家,他也上了榜,童子榜第五名。

    .........

    中午时分,府北酒楼酒客爆满,格外热闹喧嚣,明仁和明礼在关扑店押注范宁考第一,各中了一百两银子,加上上午卖出了五百本书,他们的心情比中了榜还要欣喜,主动请大家吃饭。

    不过陆有为不在,李大寿跑回家报喜了,酒桌上只有七人。

    段瑜这次没有考上,但他心态很平和,他才十三岁,三年后也才十六岁,机会要比别人多。

    段瑜举杯抿了一小口酒,笑道:“第一名是吴县的范宁,第二名是吴江的柳然,第三名是长洲县姚曦,第四名是昆山县严清,第五名吴县苏亮,这次吴县是大赢家,长洲县的脸要被打肿了,口口声声要包揽五个名额,最后只得一个第三名,沦为平江府笑柄,以后看他们还敢乱吹嘘。”

    “今年真是冷门迭出!”

    董坤也想通了,他由衷为范宁和苏亮高兴,他喝了口酒笑道:“成人解试这边的结果也令人掉了一地的眼珠,之前夺魁大热门昆山士子孟童和吴江才子张潮都没有进入前三,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幼林夺得解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是所有人,有人就猜中了。”

    明仁忽然想起一事,瞪大眼睛问范宁道:“我记得很清楚,你押李幼林考中解元,真被你押中了,你岂不是要中大奖?”

    范宁摇摇头笑道:“我没有押一个人,我押的是前三名,李幼林第一。”

    “那你第二名和第三名押的是谁?”

    范宁笑道:“我有点记不得了,回头拿底单去看看。”

    “阿宁,我有一种强烈预感,你这次一定会中大奖,两千两银子啊!”

    范宁微微一笑,“好像真有这个可能,我想起来了,第二名押的是胡铠,第三名是赵波澜。”

    “全押对了!”

    明仁和明礼对望一眼,一把抓住范宁胳膊,激动万分道:“别吃了,我们赶紧兑奖去!”

    范宁好容易才挣脱他们的手,不满道:“你们两个消停一下吧!只要是我的,它就跑不掉。”

    蔺弘在一旁惊叹道:“师兄,你真是要逆天了,童子试考第一名,买个关扑也能拿到大奖,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弟敬师兄一杯!”

    蔺弘一直比较低调,他对范宁这个师兄的态度并没有像李大寿那样虔诚,三个月前,范宁要求大家去农村调查,他也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这次对策题真是考《兴农九策》,他心中才满是懊悔,范宁更是考了童子试第一,才彻底改变了他的态度。

    如果自己能有李大寿对范宁一半的尊重,那么今天自己的名字也能上榜了。

    董坤也举杯站起身道:“我和蔺弘一起,敬师兄一杯。”

    范宁起身笑道:“回头我给你们两人写一份规划,你们按照我的规划认真复习,积极准备,我有把握,三年后你们也能上榜。”

    两人大喜,“多谢师兄!”

    段瑜急得合掌哀求道:“师兄,我也叫你师兄,给我也准备一份吧!”

    范宁知道三年后的解试题,他虽然不能明说,但他可以朝解试题方向规划,让几个师弟都有机会考上解试。

    范宁见段瑜满脸诚恳,便笑着点点头,“可以!”

    明仁、明礼刚要开口,范宁一摆手止住他们,“你们两个就免了,科举不适合你们,经商才是你们的归宿!”

    .........

    这两天张三娘有点心神不宁,上次儿子回家告诉他两件事。

    一件事是烧酒的技术在京城泄露了,很多正店都推出了各自的烧酒,按照当初和朱元兆签署的提成协议,一旦烧酒技术泄露,协议就结束了。

    张三娘倒不在意烧酒提成,她在朱氏钱铺的存银已超过两万贯,对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看得重了。

    她这两天是为另一件事心神不宁,那就是儿子的科举,昨天就应该发榜了,但一点消息都没有,着实让张三娘担忧不已,昨晚她一夜都没有睡好,以至于今天打不起精神来。

    张三娘正坐在房间里照看女儿,女儿有睡午觉的习惯,要睡到下午才会醒来。

    望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张三娘心中充满了母亲的怜爱。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开始张三娘没放在心上,但随着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喧闹,这让张三娘眉头一皱,这会影响女儿睡觉的。

    她站起身,刚要去关门,丫鬟阿梅跑了进来,“大娘,你去看看,门口来了好多人!”

    张三娘心中一惊,连忙道:“你照看阿多,我去看看!”

    她披上一条肩巾便匆匆向外走去,只见大门外站满了村里人,中间是几名公差,还有几个鼓乐手,管家老元正和公差说着什么。

    “老元,怎么了?”

    张三娘毕竟是女流之辈,来了这么多人,着实让她有点紧张。

    老元看见张三娘,连忙对公差道:“这就是我家主母,范小官人的母亲!”

    公差连忙上前行礼,笑道:“范大娘,我们来向您报喜了!”

    公差挺直腰,打开报喜书,高声念道:“吴县木堵镇蒋湾村范宁,高中平江府解试童子榜第一名,特此报喜!”

    “啊!”

    张三娘一下子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