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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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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534章 又被耍了

    秦林眉头大皱,使劲儿的挠着头皮,神情变得极为古怪,如果现在的孙怀仁确实是被孙晓仁冒名顶替,那王皇后身边的,呃,其实不是太监?”

    徐爵和陈应凤面面相觑,冯保说了半天,正端着茶碗润润喉咙,听子这话立马一口水喷出来,呛得他好一阵咳嗽。

    “秦、秦林,你小子想到哪儿去了?”冯保指着秦林,完全是哭笑不得。

    还能有什么?秦林撇撇嘴,大家心知肚明,搞不好陛下头顶的帽子都有点绿油油了。

    “咳咳“徐爵忍住笑,朝秦林拱拱手:“秦将军想得岔了,宫中的公公们每年都要检查两次身子,只有五十岁以上、做到司礼监秉笔和二十四衙门首领的才会豁免,十年前孙怀仁从遵化回宫,两年前才拨到王娘娘身边,之前的八年里总共检查过十六次。”

    是这样啊,秦林讪笑着摸摸鼻子,看来陛下的帽子暂时还没变绿,倒是咱想多了。

    秦林也把他这边收集到的情况和盘托出,得知闻香门很有可能就是白莲北宗,冯保、徐爵和陈应凤也免不得大吃一惊。

    东厂和锦衣卫联手,两边的情报互相印证,就有了案情的大致轮廓,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讲,就是二十三年前剁怀仁进宫,十年前孙怀仁回老家被双胞胎弟弟剁晓仁掉包,当时他耽误两个月才回宫,多半就是在等净身后的伤口痊愈,鉴于遵化是长城沿线白莲北宗的地盘,他很有可能就是被白莲北宗控制的。

    五年前闻香门和王皇后家有了联系,但当时王家只是京城一户小官吏,闻香门也想不到这家将来会出个皇后嘛,所以也就当作普通传教来办。

    两年前王嘉姐被选为皇后,闻香门不免大喜过望,不过知道消息之后他们就接触不到王皇后了,她身处紫禁城、守卫森严,外人根本无接近。

    于是以前伏下的暗桩起了作用,剁晓仁想办调到王皇后身边,因为共同的信仰、因为闻香门熟悉王家情况可以给他提供需要的信息,他很快就取得了王皇后的信任,成为六宫之主身边的大红人。

    孙晓仁借助王皇后的身份地位,可以替闻香门或者说白莲北宗办的事情那就多了……

    冯保的吊梢眉皱了起来,目前要借此威胁剁晓仁、影响王皇后,还缺乏实质性的证据!

    就算秦林的颅骨复原技术能够服众,可孙怀仁和孙晓仁是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现在王皇后身边那位‘孙怀仁’只要一口咬定死的是弟弟孙晓仁,就没人能奈何他。

    “孙晓仁在遵化有老婆孩子,咱们抓起来,逼他服软!”陈应凤脸上横肉一颤,咬牙切齿的道:“督公放心,小的新练了几套手段,就算铁石人也能叫他开。!”

    徐爵也伸出巴掌,狠巴巴的往下一切:“哪怕他心如铁石,也要屈膝求饶!”

    啪、啪!冯保给他们每人赏了一记大耳刮子,怒道:“你们白痴?没有真凭实据,就要对付王皇后身边的人,你们真以为东厂能够唯我独尊,咱家可以独断专行?”

    万历帝朱翊钧虽然对王皇后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大体上还是不错的,前次要封王皇后叔叔和兄弟做锦衣卫指挥佥事,被张居正硬顶回去,说他们只是皇亲、并没有立什么大劳,所以只封了锦衣千户,万历就抱怨张先生太小气,对自己这个皇帝的岳家太放薄。

    另外,万历才大婚两年,要是东厂就下手对付王皇后,陛下会怎么想?

    更别提王皇后对李太后摆出氛纯仁至孝的架势,两年来每天清晨踩着第一缕阳光去问安,李太后实在很喜欢这个儿媳。

    说到底,冯保权势再大也只是大管家,李太后、万历帝和王皇后才是真正的主人,他没有万分确凿的把握,怎么能和王皇后硬碰?

    这件事在冯保来说,与其真的踢爆,倒不如尽量利用,看看怎么替自己捞点好处更合适。

    冯督公心目中“厚颜无耻、心狠手辣、吃亏一点不肯、占便宜绝不放过”的秦林秦长官,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他拿起白骨喉咙部位的几块小骨头,放在掌心慢慢把玩着,嘴角浮出几丝玩味的笑意。

    “冯督公,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咱们两家盯住那,剁怀仁”看他到底有何举动……”秦林说着,又故意装出怀疑的样子,看了看冯保:“咱们两家合作,利益均沾,如果有什么动静,冯督公可不要独自吞了哦!”

    “那怎么会?咱家是那和人吗?”冯保说着自己心里都不相信。

    就连徐爵和陈应凤的眼神也仿佛在说:督公,您老就是那种人,骗你是小狗!

    冯保无语,恨声道:“咱家还等着秦长官的仙丹治这脆骨症呢,要是咱家敢骗秦长官,你不给那药丸就行了呗!”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秦林不信也不行,他笑着拱拱手:“督公人品高洁、信义无双,秦某人绝对信得过。药丸嘛,等我回去弄好了,就亲自送到府上。”

    冯保嗯了一声,本来不想送秦林,想想最后还是亲自送秦林出去,联手办案事情倒在其次,关键是那药丸不要出了差错。

    东厂戒备森严、气象度兼具的大门口,身穿蛛袍、腰系玉带的司礼监掌印冯保亲自把秦林送出来,这是多大的面子?

    刘三刀为首,那些东厂的领班、掌班、司房,见了这一幕尽皆心头嘹亮,晓得这位秦长官是惹不得的。

    “秦将军,那药丸“冯保想了想,终于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你可别下毒害我!”

    “我是那种人吗?绝对不会!”秦林大摇其头。

    是,你丫就是那种人,这次冯保、徐爵和陈应凤意见完全一致。

    服了你!秦林没好气的把冯保肚子拍了一下,大摇大摆的远去。

    冯保回到密室,无意中又拿着秦林做好的泥塑人头端详,忽然奇道:“咦,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咋这么眼熟呢?”

    徐爵、陈应凤互相看看,然后一起指了指冯保:督公,就是您老脸上挂的那种笑嘛。

    我靠!冯保把人头一丢,心说又被秦林耍了。

荆湖卷 535章 误会

    大明门东侧礼部衙门后面,就是掌管全国医药事务、防治赈济瘟癀疫病的太医院馆舍。

    世间惠民药局、杏林医馆都供着岐黄两位老祖的神像,唯独太医院里面的塑像是永乐爷圣旨敕建的,是为医家祖庭,普天之下的神医圣手不管在别处架子有多大,到了这里都得屏息静气,丝毫不敢懈怠。

    能够到太医院担任医官,那是全国各地杏林中人的最高目标,光宗耀祖、名扬天下,舍此并无第二条路。

    所以在太医院奉职的李建方,内心无时无刻不充满了自豪,身穿正八品御医的官服,坐在法度森严的太医院衙门里办公,请他去看病的不是公侯伯驸马就是尚书shì郎,甚至有几次还是奉旨前往亲贵老臣府邸诊疗,真是荣耀无比!

    西晒斜阳照在岐黄神像,李建方眯起眼睛,美美的盘算着:父亲李时珍是嘉靖年到太医院任职的,被妖道、方士排挤,只做到八品的御医就打道回府,我可不一样,有侄女婿秦林做靠山,将来要一直升上去,做正六品院判,甚至五品的院使!

    到了散堂的时辰,御医、医士、医生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不少人招呼着李建方:“李御医,日头偏西了,该散堂啦!”“李兄,难得今天有空,咱们会贤楼小酌一番?”

    李建方客气而又矜持的推拒掉邀请,唤来两名长随慢慢收拾东西,自己则不紧不慢的拿着一卷《本草纲目》翻看,故意要比同僚迟一步出门。

    “李兄真是好学不倦,孜孜以求!”医官们恭维一番,纷纷走了出去。

    估计李建方听不到了,才有个留着黝黑山羊胡子的瘦高个笑起来:“这位李老兄真走了得,刚来就做到管大方脉的御医,啧啧”将来恐怕咱们都是他的属下呢!”

    立刻有不少医官附和:“人家后台硬嘛,有那么个遮奢的侄女婿,我看哪,他迟早要做院判、院使。”

    不过也有几个人帮着李建方说话:“也不单靠秦长官,毕竟李御医家学渊源,医术确实历害。”

    医界是最讲实际的”任你说得天huā乱坠,最终得看治不治得了病,李建方一来就做到太医院十三科排第一的大方脉管事御医,这些医官虽然有些酸不溜丢的,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建方医术确实高明。

    说话间医官们走出大门,却见几今年轻人从北面走过来”朝着悬挂金字匾额的太医院衙门指指点点。

    为首那人年方弱冠,面孔没什么特别”唯独一双眼睛是贼亮贼亮的,穿着身淡蓝sè的棉袍,前襟、袖口粘着不少泥巴印子,像个捏泥人的工匠。

    他望着太医院的金字匾额,朝着同伴笑道:“胖子,咱们要是一直跟着太师父学医,恐怕就该到这个衙门做事了。”

    胖乎乎的圆脸后生也“满怀憧憬”的看了看衙门,叹道:“当初我就想啊,不管三十、四十还是五六十岁,什么时候能到太医院做事”这辈子就算没白过了没想到没来成这大明门东边的衙门,咱们反倒在西边做起事来了,真是世事难料。

    医官们开始听那蓝袍年轻人说一直跟着太师父就能到太医院做事,不禁暗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听胖子说在西边做事,登时明白过来:棋盘街西边是前军都督府、锦衣卫,沿着江米巷一直朝西走”到头就是细瓦厂,这身上粘着泥巴的年轻人,原来是在细瓦厂做泥瓦匠的。

    通天下名医成千上万,有几个能到这太医院任职?外地名医上京,到这杏林最高学府的门口走走看看,一番憧憬、几许慨叹,友医院的医官们早已司空见惯。

    想到这几今年轻人学昼不成,只好去做了泥瓦匠,医官们不禁生出几分嘘鼻感慨。

    就在此时,一辆罩着灰布帐子的马车从街道上慢慢驶来,窗帘掀开,lù出少女明眸皓齿的容颜,正是那天在土窑与秦林不辞而别的郑桢。

    当日故意错认秦林为表哥,借他挡住了吴德和众打手,郑桢倒是真的去报了官,不过官差受了吴家好处,一个个推三阻四的,郑桢苦求他们赶到窑场,连黄huā菜都凉了,只听说一伙冒认锦衣卫的苦力,把吴德和众打手揍得连他们爹妈都认不出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挖土的年轻人虽然身份寒微,但却能把吴德打得落huā流水,他那双贼亮贼亮的眸子,不知不觉已在郑桢的心中刻下了印迹。

    他会不会真是锦衣卫?就算他只是个小旗,不,普通校尉郑桢被他的影子搅得心头一团乱麻,本来极能决断的她,一时间竟对目前的选择犹豫起来。现在她一眼就认出那篮袍青年就是当日替自己赶走吴德的力夫,急忙令车夫把车儿停下。

    “小姐,今个儿是选秀女报名字的最后一天,再晚就赶不上啦!”车夫好心提醒着。

    ,“让你停就停”郑桢掀开窗帘,张口yù呼,她想亲口问问那家伙,究竟说的什么锦衣卫是不是真的一虽然在她心目中,这根本连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但她总觉着有那么一丝儿不死心。

    秦林也看到了郑桢,朝她挥挥手,想问问这丫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害得咱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场架就不辞而别,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哪晓得医者父母心,太医院医官里头很有几个好心肠的朝秦林迎上去,其中五短身材、焦黄面皮的老者就冲这些年轻人笑道:,“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诸位虽寄身细瓦厂,仍怀着悬壶济世之心,这就难得了。

    郑桢的笑容一下子凝在了脸上:细瓦厂,泥瓦工?怪不得他要去挖粘土!这人撤谎骗人,胡吹大气……

    郑桢把窗帘往下一放,咬了咬牙,吩咐车夫:,“走,去报秀女!”

    得嘞!车夫甩个鞭huā,马车得儿得儿的走了。

    ,“靠,这女人真是”秦林mō了mō鼻子,一阵苦笑,他当然知道郑桢为什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远志、牛大力和几个便装的亲兵校尉尽皆笑翻,还没见秦长官这么吃瘪呢,国公府大小姐、相府千金、长公主,一个个说说笑笑,轮到这开砖窑家的小姑娘,却生怕被他粘上似的,也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殊不知随着马车远去,郑桢心头也空落落的,几次三番想下车亲口向秦林道一声谢,可她最终没有这么做,父亲病后越来越衰落的家境,嗜酒好赌的哥哥,都容不得她选择。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皇宫更是深不可测,将来会有个什么结局?

    郑桢把嘴chún咬出了深深的印痕……

    秦林倒没把郑桢放在心上,萍水相逢而已,难道替她打一场架就要人家以身相许?咱的王霸之气还没到那地乒吧!

    事实上那日取了粘土回来,他就把这事儿全忘了,要不以北镇抚司的威力,还能查不出郑桢的底细?

    “咳咳”焦黄面皮的医官顺着秦林目光,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1卜哥儿,你做泥瓦匠又怎么能入淑女法眼?须知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看你眼睛明亮、额头饱满,自然极为聪明,不如捡起医书继续学习,将来要是成了杏林名医,必能娶得美jiāo娘。”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心说我已经娶了俩,就算还要娶,也不必等成了名医呀!

    他笑着朝医官拱拱手:,“老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自有事做,恐怕不能学医了。”

    “不识好歹”高个子医官走过来,不屑的瞥了秦林一眼,对那老医官道:,“赵老先生,须知朽木不可雕也,这些人去玩泥巴还差不多,哪里能学得进医术?要是早能学进去,也不至于去做泥瓦工了!”

    “有教无类嘛”赵老医官倒是很热心,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医书:,“1卜哥儿,就算无心学医,毕竟技多不压身,学学这本小册子里头的东西,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对付,唉~~年轻人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惜不肯好学上进……”

    秦林、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同时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这时候再亮明身份又好像太那啥了,没奈何,秦林只好把赵老医官手里的册子接过来,又笑着谢他赠书。

    ,“咦,贤侄怎么到这里来了?”医官们身后,李建方满脸堆笑,三步并作两步从太匡院台阶上跑下来。

    太医院最讲论资排辈,他刚来就做到大方脉科主管,就是礼部尚书潘晟看在秦林面子上委任的。

    秦林笑笑,按晚辈身份一揖到地:“三叔,1卜侄刚从东厂冯保那儿回来,这不,顺路就走到太医院了。”

    东厂、冯保?

    大庭广众之下,敢对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直呼其名的人”两个巴掌就能数出来,再加上李建方招呼他贤侄,太医院诸位医官立刻明白这是哪位了。

    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掌北镇抚司、奉旨提点诏狱,秦林秦将军!

    高个医官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嘴巴没生个疔疮,刚才好开不了。:赵老先生则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我竟然说秦将军是细瓦厂的泥瓦匠!@。

荆湖卷 537章 宫中大案(五千字大章求票)

    秦林的高钙片不是白给,冯保有求干他,就得帮忙提拔里建方做太医院院使。

    李建方虽然过分热衷功名了点,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青黛的三叔,正儿八经的自己人,再说要是他淡泊名利,秦林还不好支使他做事呢,要的就是他这种xìng子,将来才好替秦林尽心办事嘛。

    秦林不是学临chuáng医学的,以前看着太监们也没想太多,这次是那昏患有骨质疏松的骷髅提醒了他,原来哄荆王朱常盗的高钙片,其实对太监们更有效。

    这么对症的仙丹,光供应冯保岂不是浪费了?

    把李建方的手臂拍了拍,秦林正sè道:,“三叔啊,咱们岐黄传人,讲的是悬壶济世,对不对?”

    李建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所以这药丸借冯督公打响名声,让整个紫禁城的宦官都知道,引得他们都到咱们这儿来买一贤侄婿,那加了石灰石的药丸,真有那么大效果?”

    “嘘nn是仙丹,石灰石三个字,三叔今后万万不能提的””秦林坏笑着挤了挤眼睛。

    秦林一直在想,怎么把手悄悄伸到紫禁城里面去,还得做得冠冕堂皇,不能惹得朝廷猜疑。

    他掌着北镇抚司,锦衣卫系统从军、政、民各种秘密渠道收集的情报都能拿到,又独辟蹊径办起女医馆,借着夫人小姐们,从达官显贵的枕头边收集情报。

    这张情报网,唯独紫禁城是个大大的空白,只因身为外官的北镇抚司不能把手伸进宫内,而宫里自有御医看病、太监服shì,后妃们有病也用不看到女医馆来。

    这下好了,让李建方做太医院院判或者院使,以他的名义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开设药铺,专卖针对太监的高钙片。

    太监〖体〗内缺乏jī素很容易得骨质疏松,高钙片绝对疗效显著,他们必定趋之若鹜。

    什么十全大补丸、六味地黄丸,每种补药都按原本的方子添加石灰石,根据患者的体质,比如气血两虚就给他十全大补丸为底子的,“仙丹”肝肾yīn虚的病人就给他六味地黄丸为底子的,“仙丹”。

    设几个医生看病开药,看病过程中问长问短太监们等着号脉、拿药也会互相闲谈,这里头能得到的信息,综合分析之后就很有再了。

    李建方并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一层意思,不过就算他发现了难道他还会告诉别人?

    秦林完全能想象今后的火爆场面,冯保冯督公可以作为形象代言人来,督公请站好,开拍!

    冯保笑嘻嘻的举起药丸,竖起大拇指:,“自从吃了高钙片,腰不酸了,tuǐ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秦将军高钙片,一片顶过去五片!”

    第二天秦林就抱着锦盒去了冯保家里,把药丸给了他说如果效果好就帮忙宣传一下让别的太监都知道。

    冯保开始还不情愿,生怕秦林给了别人,就不够供应自己的了,直到秦林说李建方准备批量生产冯保这才放了心。

    至于提拔李建方这码事,冯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太医院院使只是个五品官,在冯督公眼里简直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儿,甚至不值得他费脑筋去想,再说李建方是神医李时珍的儿子,家学渊源,医术高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冯保有些神思不属,秦林免不得假模假样的关心关心,讶然道:,“冯督公怎么气sè不太好?你执掌司礼监、东厂,兼总内外,世上只有李太后和陛下能给你气受吧?”

    冯保像见了活鬼似的把秦林看看,最终苦笑着一声叹息:,“罢罢罢,只有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冯某老了,倒是秦将军圣眷优隆,来日方长啊!”

    秦林暗笑,刚才他是故意拉出两个人来,其实李太后对冯保相当信任,倒是万历有些厌恶这个老是管着他、动不动就给李太后打小报告的冯大伴。

    李太后、冯保和小皇帝的事情,秦林可没兴趣掺合,口是心非的安慰冯保几句,这就告辞离开。

    秦林办这件事的同时,也命令北镇抚司的亲信,让井扬善部署高手,秘密侦查别怀仁,毕竟由白骨推出骨质疏松、接着卖高钙片给太监们是附带的,王皇后身边的孙怀仁才是正主儿。

    不过北镇抚司的力量无法深入皇宫大内,主要还是等东厂那边的消息,冯保冯督公在宫里耳目众多,还得靠他盯住孙怀仁。

    很快,朝廷颁下太医院院使的任命。

    李建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秦林易如反掌的就办成了,接到太医院院使的任命,他忙得脚后跟打屁股,又是焚香祭告祖宗神位,又是寄家信告诉父亲李时珍:您当初被妖道、方士排挤出太医院,儿子今天做到太医院院使,终于替您出气啦!

    除了李建方两口子,就属青黛最高兴,小丫头当年就常替爷爷抱不平,为什么嘉靖皇帝宠信妖道和方士,反而赶走真正的神医?这下可好,三叔做了太医院院使,总算大大的扬眉吐气。

    听人言语知道是秦林替三叔谋的差使,青黛用jiāonèn如huā的chún瓣奖励了他,不是为三叔升官发财,而是为爷爷的医术从此能在太医院取得正统地位,越加发扬光大。

    这天秦林办了家宴,庆祝李建方荣任太医院院使,除了正主儿,就是陆远志、牛大力这几个亲信弟兄在座,沈氏、徐辛夷、青黛则在另一桌,shì剑和甲乙丙丁四女相陪。

    当天下午就落了雪,到夜里寒风呼啸,雪huā纷飞,院子里打起灯球火把,众人坐在大厅中赏雪,其乐融融。

    突然间外面街道上响起隆隆的马蹄声,衣甲铿然作响,脚步声响成一片,不知来了多少人。

    李建方两口子不禁有些慌乱,从椅子上站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戚这阵势也太大了吧?”秦林挠挠头皮“不像,他在京师最会夹着尾巴做人,呃,是刘都督又皮痒了?或者,冯督公吃错了药?”

    都不是。

    打开大门,来的是个极老的太监穿着团龙蟒袍,无翅乌纱底下满头白发如雪脸sè倒是极为红润,一双眼睛不怒自威。

    尤其让人惊讶的是,张诚、张鲸两个司礼监秉笔太监都跟在后面,垂着手、低着头态度极为谦恭。

    老太监目光往厅上一扫,李建方两口子就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寒意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秦林脸上,拖着长声问司礼监二张:“这猴崽子,就是你们说那秦林?看上去年纪轻轻,只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秦林坐在原处,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厉芒般的眼神针锋相对的迎上去,冷笑道:,“两位张公公,这位老奶奶是谁,咋不介绍一下?”

    噗~n徐辛夷笑得喷饭青黛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明是个老太监,秦林偏要说是老奶奶,这家伙真是坏透了。

    张诚却神sè慌张一个劲儿的朝秦林打手势、使眼sè。

    张鲸则把头一低,朝老太监道:“老祖宗小的早就说这姓秦的年轻、骄妄,不堪大任,咱们及早回禀李太后,另行选择名臣来担此重任吧!”

    老太监却并不生气,盯着秦林看了一会儿,却见秦林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气定神闲,俨然一派宗主的气度,并非故作沉稳。

    “果然有点门道,怪不得娘娘相信他””老太监点点头,神sè和缓了些:,“秦将军,咱家是都知监掌印张宏,奉太后旨意,有要事前来相告,请你屏退左右。”

    听到张宏这名字,在座诸人齐齐发出一声低呼,徐辛夷也嘀咕道:,“怪不得,我说是谁呢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他来了。”

    宫里太监讲辈分,辈分老的就称祖宗,像冯保虽然执掌司礼监、东厂,权力兼总内外,但辈分并不是最高。

    当今辈分最高、资格最老的太监,就是这都知监张宏,连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都是拜在他门下,就算冯保见了张宏,那也不能摆什么架子的,甚至连慈圣李娘娘也称他一声,“张老伴”。(猫注:老公、老伴现在都指丈夫,但在明代则是对太监的称呼,所以,别想歪了)

    都知监是内廷十二监之一,有掌印太监主官,下设佥书、掌司、长随、奉御等员,原掌宫廷各监行移、关知、勘合,后仅随皇帝前导警跸,张宏在都知监,基本就是养老。

    秦林素来和他没有交情,锦衣卫北镇抚司和都知监也没有工作往来,张宏突然来访,难道是来讨要高钙片?

    当然不是,除非他脑袋抽筋。

    秦林把张宏请入内堂,见shì女奉茶都被张宏摆手拒绝了,他就直截了当的问道:“张公公突然来访,是找下官要治脆骨病的仙丹吗?哈哈,用不着摆这么大阵仗嘛,下官胆子小,会害怕的。”

    张宏把秦林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嘴角一牵,冷笑道:,“咱家却觉得秦将军胆子大得很,胆大包天!否则怎鼻敢屡次sī带长公主出宫?”

    秦林怔了怔,笑着mōmō鼻子:,“集来这事儿啊,嗯,其实啊,冯保、刘守有都知道,至于太后面前嘛,我抽空责说一声。”

    张宏被噎得差点背了气,这才知道秦林是个打不烂、捶不软、嚼不动的牛皮糖。

    还别说,真要把这事儿拉爆,负责宫禁的冯保、负责守卫皇城的刘守有都要丢脸、吃挂落,再加上是徐辛夷把朱尧赎带出来的,一查魏国公、定国公和武清伯府都有责任,好嘛,谁把这事儿曝光,冯保、

    刘守有和一堆皇亲国戚就得把他恨死,连李太后自己都没趣。

    谁他妈脑子有病,才会去和太后说这事呢!

    张宏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大风大浪都经历过,遇到秦林却一筹莫展了,实在奈不何他。

    张诚、张鲸两个低着头,虽然满腹心事,听了这番对答也觉得好笑,这下是老祖宗遇到了小祖宗,老的不如小的。

    秦林笑笑看了看张宏神sè,端起茶杯道:,“谅太后娘娘让你来,不是说长公主这件事吧?老张公公,两位小张公公,有什么事情好说好商量,秦某人吃软不吃硬,非得压在我头上才能说话,

    那就是异想天开了,秦某只好端茶送客。

    张宏一个照面打下来,觉得秦林这家伙实在不好对付,便也死了压服、震慑对方的心,事情紧迫,他也就实话实说:,“秦将军,宫里出了大事,慈圣娘娘召你入宫办事,咱家、咱家刚才是自作主张了,这就给你道声不是,请你不要介怀,这就随咱家进宫去吧。”

    大事?秦林心头一惊,脸上丝毫不动声sè,点点头道:,“太后有旨,秦某自当奉诏,不过料想此时宫中有事用到秦某,必定不会是接见外藩、商议军机,而是有什么大案吧?”

    张宏看秦林的神sè又和缓了一些”“秦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不错,有桩天大的案子要你经办,此事绝不能走漏一丝一毫!”

    “我有位帮手要带,还有个装检验工具的皮包””秦林见张宏雪白的眉毛一挑,就抢先补充:,“陆远志,锦衣卫百户,曾随本官出生入死,绝对可靠。”

    张宏想了想,同意了秦林的要求,四人一起走出去,秦林就叫陆远志收拾东西,跟着进宫。

    青黛和徐辛夷早就等在门外,见秦林出来就左右迎上去。

    ,“秦哥哥,会不会出事啊,那老太监凶巴巴的,还带着兵来”

    青黛抓着秦林的手,少女紧握的五指,传递着浓浓的关切,如水的眼bō更是叫秦林心中甜mìmì的,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示意没有问题。

    徐辛夷则叉着腰,杏核眼狠巴巴的瞪着张宏:,“老太监,秦林要少了一根寒毛,姑奶奶剁了你的狗头!”

    张宏看看徐辛夷,摇头微笑:“传说秦将军二夫人徐氏凶悍泼辣,果然如此。”

    你!徐辛夷气得够呛。

    ,“放心,不会有事””秦林笑眯眯的安慰两句,又皱着眉对张宏道:“老张公公,和我老婆说话请客气点。”

    张宏带来的兵马是金吾卫的官校,见秦林和张宏这么说话,都吓得直咬手指头,就算慈圣李娘娘和冯督公,在老张公公面前也带着三分客气呀!

    孰料张宏听了秦林的话并不生气,反而真的就朝徐辛夷拱拱手:,“秦将军说的是,老奴无礼了,这就给夫人赔罪。”

    徐辛夷眉huā眼笑,就算她自己把这老张公公治服了,也没秦林来这么句暖心哪!

    看看张宏这时候的神态语气,众人放心了不少,目送秦林和陆远志跳上马,随着张宏顶风冒雪朝紫禁城奔去。

    秦林并不知道,就在他策马急驰的时候,紫禁城里头的气氛已变得格外凝重,太监宫女们脚步匆匆,熟人碰面了也不打招呼,就这么擦肩而过,最多交换一个内含深意的眼神。

    慈宁宫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都站在宫外,纷飞的鹅毛大雪把他们肩头垫起了厚厚一层积雪,但没有人敢乱动一下,只有慌乱的眼神时不时往宫中瞟去。

    李太后、万历帝、冯保,大明朝最有权力的几个人,现在都在慈宁宫中,只不过气氛和平日他们相处时,大不一样。

    陛下生母,慈圣李娘娘脸sè铁青,拍着龙凤座椅的扶手,厉声喝道:,“朱翊钧!”

    跪在地上的万历,茫然的抬起头,他已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喊自己的名字,就算母后,也是一直称呼他皇儿的呀!

    李太后正在气头上,像任何一个对儿子失望至极的母亲那样斥责着万历:,“朱翊钧,不要以为你现在是九五之尊,就能肆意妄为!是,母后不该、也不会干政,但咱们大明朝还有位伊尹、霍光,被元辅帝师张先生晓得你的井为,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也许李太后气头上的话,和民间母亲教训儿子,说,“被老师知道,必定处罚你”没有什么区别,但跪着的万历就浑身一颤,脸sè难看之极。

    因为他知道,伊尹和霍光都是贤臣,都是曾经废过皇帝的贤臣!

    张居正能不能废了自己?有母后的支持,张居正和冯保联手母后并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万历还有位同胞弟弟,潞王朱翊镭!

    万历根本不敢再想下去,前xiōng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让他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凝滞。

    冯保心中冷笑不止,神sè却装得极为惶恐,声泪俱下的对李太后道:“娘娘!陛下只是年少无知,被jiān佞引yòu,他本心必定不肯胡乱杀人!”

    ,“我杀了人吗?”万历抬起手,困huò的看了看,可昨夜的记忆在酒精作用下已变得模模糊糊,连他自己都无法肯定到底有没有杀人。

    李太后神sè极为沉痛:,“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是事出有因,并非说做皇上就能随意杀戮无辜!我儿如此残虐,因喝醉酒就要杀人,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昏君,昏君!”@。

荆湖卷 538章 查到皇帝头上(大章求票)

    慈宁宫外,一阵脚步声响。

    惴惴不安的万历回头看去,等看清来的是王皇后,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对这位皇后他仅仅是尽丈夫的责任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

    王皇后并没有穿华丽的宫装,而是玄sè棉袍配貉子毛领,比较朴素的打扮,脸上的粉黛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走进来就跪下哭道:,“母后,是儿臣不能尽六宫之主的本分,致使陛下饮酒作乐、误杀近shì,请母后降罪责罚儿臣,不要责骂陛下!”

    李太后见儿媳fù来,总算神sè转和,伸手虚扶:,“皇后并无过错,哀家怎能怪你?起来,快起来,这地上流。”

    ,“难道陛下跪着不怕凉吗?”王皇后非常固执的摇了摇头,神sè坚定:“陛下不起来,儿臣也不敢起来。”

    李太后犹豫起来,她对这儿媳fù越发满意了,但要这么轻轻放过闯了大祸的儿子,又不愿意。

    万历看着王皇后,1心中不无感动,确宴他一点1嘟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了无生趣的皇后,但不得不承认,她在此时此刻完全尽到了身为妻子、身为皇后的本分。

    李太后正在犹豫不决,一名小宦官脚步匆匆的进来通报:,“元辅帝师张先生来了!”

    冯保闻言面lù喜sè,张居正这位今世伊尹、当朝霍光的到来,无疑将决定万历的最终命运,如果要废帝的话,有太后懿旨再加上帝师首辅和司礼监一致通过,完全可以就在这慈宁宫中起草万历帝的退位诏书了!

    潞王只有十二岁,比起日渐成熟,试图摆脱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的牵制,从此独断专行的万历,潞王更加年少,要是他登基,又会出现主少国疑的局面,那么李太后、1卜皇帝和内外臣工将不得不进一步倚赖这位冯大伴。

    万历呢,听到张居正前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很快就要尘埃落定,顿时身子摇晃一下,几乎软倒在地~不论他多么努力的学习帝王之术,不管他的地位多么至高无上,他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张居正有禁中驰马的权力,他把那顶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停在了午门外,骑上马迎着风雪赶到慈宁宫。

    帝师首辅的神sè严肃而沉稳,他一身燕服,头戴忠靖冠,显得庄重威严,在太监引领下,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慈宁宫。

    仍旧跪着的万历,见到这位严肃的老师,想到他的谆谆教诲,心中就既惭愧又惶恐,甚至在最后关头生起几分怨愤:你为什么来得这么快,难道你真想快点废了朕的帝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张居正山呼舞蹈,只不过场面令所有人都不自在,因为万历皇帝是跪在地上的。

    ,“赐张先生座””李太后吩咐宫女搬了椅子,递上茶水,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来的路上,张先生可都知道了?”

    张居正点点头,将领下黝黑的胡须一捋:“陛下此事确实有持……,错……””

    完了!万历心中一片冰冷,仿佛有个魔鬼的声音在心底叫道:是的,他是你的老师,但他想废了你的皇位!帝师,你的弟弟潞王如果坐上皇位,他同样会是帝师,可你的弟弟只有十二岁,帝师的权势只会更大!

    怨念像毒蛇一样,撕咬着万历的心。

    孰料张居正话锋一转:,“不过,教不严、师之惰,老臣既是陛下的老师,便必须对此事负责,请娘娘降罪吧!”说着,这位帝师首辅就将燕服的袍角一掀,推金山倒玉柱拜伏于地。

    难道张先生并不想废朕的皇位?万历不禁纳罕起来,照说幼弟潞王登基,肯定更听张先生的话呀,或者,他只是惺惺作态?

    张居正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万历的眼光还有些看不透王皇后本来就跪在地上,这时候也抢着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冯保则装模做样,巴不得李太后快快下决心,把万历废了才好。

    这不,太后失望之极,文臣首辅和内臣领班都在,正大光明的废帝呀!

    正当众人你说我也说,大家伙儿吵成一片的时候,慈宁宫外马蹄声响,有人大声道:“案情未明,陛下娄许有冤,岂可妄下结论?”

    什么人在替朕说话?万历心头jī动难平,回头一看,只见秦林策马而来,直跑到慈宁宫台阶下面才把缰绳一带,那踏雪乌睢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然后前蹄重重落在地上,踏得帮雪四散纷飞。

    秦林骗tuǐ跳下,迅速而不失沉稳的走进慈宁宫,一改过去的嬉皮笑脸,神sè庄重无比。

    ,“秦爱卿来得好!”万历心中大喜过望,很想告诉秦林:他们都说朕胡乱杀人,可朕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秦林一定有办法查明真相的””李太后也很高兴,她信得过秦林,相信这今年轻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张居正也暗自思付:“这小子倒是正合适,不过帝王家事,胡乱掺合很危险啊,将来萱儿那里……”

    唯独冯保悄悄朝秦林打手势,意思是叫他明白形势,不要自作主张。

    不过众人奇怪,张宏派去召秦林入宫,怎么秦林来了,张宏却不见影子?

    殊不知秦林马快,一路上听完案情介绍,他也不管什么禁中驰马的规矩,就骑着踏雪乌睢朝慈宁宫跑过来,把张宏远远甩在身后。

    听了案情,来到慈宁宫之前,秦林就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据张宏介绍,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

    万历不喜欢王皇后,年纪又轻,便有近shì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

    张鲸、别德秀和乾清宫管事太监客用引yòu作乐,近来张诚、张鲸被冯保劝诫,渐渐不敢肆意妄为,别德秀和客用仍一如故我,仗着陛下信任,甚至对冯保也搞起了阳奉yīn违的那套把戏。

    昨夜别德秀、客用又和万历一起,1卜衣窄袖、佩剑持刀在宫中游玩,只瞒着李太后一人而已。

    众人在宫中曲流馆喝酒祜寒、欣赏歌舞玩得不亦乐乎,万历大醉之下,又听别德秀和客用背后说了冯保几句坏话,登时气愤起来,说,“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大婚亲政已有两年,冯大伴凭什么老管着朕”?

    万历酒品本来就不好又被别、客两位挑唆起来,登时顾不得许多,持着宝剑冲到冯保在宫内的住处,说要杀了冯保。

    当夜冯保正好留宿宫中听得皇帝口口声声要杀自己,他又伤心又愤恨但毕竟不好和万历当面争执,就命人搬大石头把院子的门堵住,不让万历进来,预备第二天早晨去找李太后告状,请太后收拾这个做皇帝的儿子。

    万历进不了门,在院子外面把冯保大骂一顿,吃了闭门羹的皇帝余怒未消,又率众跑回曲流馆喝酒、听歌。

    这时候众人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又拿着刀剑,曲流馆歌舞的宫女便害怕起来又不敢跑只好接着唱歌跳舞。

    哪晓得万历醉了不讲〖道〗德,让宫女们表演新鲜的歌舞,宫女们说表演不了,皇帝就勃然大怒拿着剑要杀人。

    太监们还有个把清醒的连忙劝解,最后万历恶作剧一样把两名宫女的头发割了说是割发井首。

    又胡闹一阵,众人沉沉睡去。

    哪晓得第二天早晨睡醒,万历和太监们却非常惊讶的发现,那两名宫女倒在血泊之中,浑身冰凉,早已死去多时,旁边还扔着带血的御用宝剑!

    万历吓得手忙脚乱,他知道母后是多么严格的要求自己,也知道出了这事不好面对帝师首辅张先生一虽然理论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也有一定限度的,皇帝真的胡乱杀人,譬如夏桀、商纣,那就是昏君、暴君、独夫、民贼,人人得而诛之!

    万历九五之尊,当然不至于因为杀了两名宫女而赔命,但他绝对会被李太后狠狠惩治一番,在帝师张居正面前也不好过。

    于是,知道闯了祸的皇帝就和近shì们商量,想把这件事瞒下来。

    哪里瞒得下来?紫禁城里头到处都是冯保的小耳朵,下午的时候得知此事,他立马装出万分沉重的样子,屁颠屁颠的去找李太后告了状。

    李太后的反应比冯保希望的还要严重,1卜户人家出身的太后娘娘,并不懂太高深的大道理,但她很清楚一条:酒醉之后胡乱杀人,那就是昏君,对不起列祖列宗!

    太后是那么的爱这个儿子,把全哥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以至于冷落了亲生女儿,对朱尧瑛几乎不闻不问。

    万历十岁登基,大婚之前的六年里,李太后每天四更起chuáng,五更就到皇帝的寝宫叫他起chuáng,亲自替德洗脸,整理衣服,送他上朝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发觉儿子有可能是个昏君、暴君,李太后心中的伤痛简直莫可名状,这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到了极致,竟提到要废掉万历的皇位!

    不过,虽然万历自己并不否认杀了人,但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李太后心中仍存着疑窦,所以在责罚儿子、派人通知张居正入宫的同时,她也派遣了宫中资格最老、从不拉帮结派的张宏,前去召秦林入宫。

    审yīn断阳秦长官,能查明曲流馆一夜的真相吗?

    慈宁宫中的秦林,面对执掌大明朝最高权力的几位,并没有丝毫的畏缩,昂然禀道:“太后娘娘,恕臣直言不讳,案情未明之前陛下只是嫌疑而已,还没有查清事实,娘娘就妄下断言,对陛下施以责罚,微臣不敢芶同!”

    慈宁宫的宫女太监闻言几乎吓死,有个宫女更是失手把宫灯打翻,毕竟连陛下、冯督公和张先生都对李太后恭恭敬敬的,你这人上来就说她妄下断言,还什么不敢芶同,天哪,你是天王老子?

    唯独万历皇帝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心说朕都快被逼退位了,秦爱卿还这么力tǐng,不惜触怒母后,秦爱卿真是忠臣天底下头一号的忠臣哪!

    张宏还在后头,张诚、张鲸两个下了马,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莫说张鲸了,就是和秦林关系还好的张诚都齐刷刷跳上来,指着他鼻子向太后表忠心:,“秦将军出言不逊犯了大不敬之罪,还不快快向娘娘谢罪?”

    秦林才不谢罪呢,目光炯炯的盯着太后。

    谁也没想到,李太后连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倒是微微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哀家行事确实太操切了。”

    嗨,你干嘛呢?冯保急得直跺脚,昨天万历说要杀了他,就把冯督公气坏了,又担心皇帝年纪越大越不听自己的话,他巴不得快点废了万历,换上十二岁的潞王。

    秦林则嘴角一撇,心头暗骂笨蛋,亏你在李娘娘身边干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她的心思?要是太后真的对陛下彻底失望要是她已经下了废帝的决心还用的着等这么久,还有必要把我叫来?

    其实冯保也不是笨,而是关心则乱,昨晚皇帝拿着剑说要杀了他可真把他吓坏了也气坏了,现在有李娘娘有张相爷,皇帝还只是酒后发疯,搬块大石头堵住门就躲过去了,要是将来李娘娘没了,万历要朝他冯督公心口戳一剑,那时候一块石头还能挡住吗?

    不管冯保怎么想,秦林朝上禀道:,“所以微臣以为,应当先查明昨夜曲流馆命案的真相,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冯保站在李娘娘身后,太后倒是没看见他的神sè,径直道:,“哀家就是为了此事才找秦将军来的,你是格象救驾的英雄,陛下信得过你,听说你和张先生和冯伴伴也有交情,大家都知道你审yīn断阳,明察秋毫,哀家想把案子交给你来办。

    秦林会接下这起案子吗,他能不能查出真相?

    万历眼巴巴的看着秦林,现在能指望的也就是这位大忠臣了,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忽然间只见秦林神sè肃然,目运精光,好似那白帝城受刘先主托孤的诸葛亮,左手叉腰,一如那力保康王的岳武穆,踏前一步,颇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势,身形稳如松柏,又好像面圣直谏的包龙图,轻轻启口,斩钉截铁的吐出四个字:“微臣领旨!”

    好啊!万历泪水都在眼眶子里打转,秦林的形象动作气势神态,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的头号大忠臣嘛!

    “罢了,哀家今夜不睡,就等你查明案情””李太后看了看跪着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道:,“都起来吧,要不是秦将军说案情未明,哀家就叫你跪上集夜!”

    “儿臣、儿臣””万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还是王皇后替他揉了揉跪疼了的膝盖,于是万历对王皇后越发感jī,极为难得的冲她笑了笑。

    李太后吩咐秦林,就以此前赐给他的玉佩,在宫中便宜行事。

    秦林拿了办案之权,这就告辞出去,准备开始通宵查案的工作。

    刚出慈宁宫,冯保从背后追上来,低声抱怨道:,“秦林,你又要逞能!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查嘛,如果、如果咱们能够成功,你就是新一任的锦衣都督!”

    “冯督公””秦林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没看明白吗?太后根本就没下决心废帝!”

    灯光照耀不到之处,冯保脸sèyīn晴不定:,“就算李娘娘只是一时气极,可只要咱们拿言语挤兑,把望子成龙的太后娘娘高高架起来,指不定她下不来台,就下懿旨废帝呢?”

    ,“帝师首辅张先生不会同意的””秦林心头暗叹一声,像冯保以为万历乖乖跪在太后膝盖前面,就表示废帝像吃碗饭那么容易那么轻松加愉快?

    且不提文官集团的反制,就算李太后加张居正,一个太后一个帝师联手,外带你冯督公,真的把皇帝废掉,新君上位又是十二岁的少年郎,主少国疑的局面,内有白莲教乘势而动,外有鞋靶各部虎视眈眈,到时候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废帝,就算是废掉一个事实上还没有亲政的皇帝,那也是绝大的动dàng局面,无论对整个国家,还是对张居正的改草新政,都是极其不利的。

    见冯保还想要劝,秦林忽然jiān笑起来:,“冯督公,你说新帝登基,本官就是接刘守有的位置,可要是我查明案子别有内情、万历陛下今天不退位,你猜将来我会做到什么地步?”

    小兔、崽、子!冯保从嘴边憋出四个字,气得脸青面黑。

    “喂,冯督公””秦林叫住转身yù走的冯保:,“我劝你等会儿回去,还是把戏演全套,就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也要尽量演好,演到能拿小金人的地步,将来或可借此退步。”

    “用不着你假好心!”冯保挣脱秦林,自己转身走了,暗自一揣摩觉得秦林说的倒也有道理,虽然那什么小金人没听懂,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演好戏,不管皇帝退不退位,总是留点好印象吧。

    张宏年老、陆远志体胖,两人骑着马这时候才赶过来,见秦林从慈宁宫走出,便一起上前:“怎么样了?”

    ,“查案!”秦林把手一挥。

    陆远志把手一摊,好嘛,这次办得好,查案查到皇帝头上啦!@。

荆湖卷 539章 可疑的碎发

    539章可疑的碎发

    天sè已晚,宫内各处点起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尽管李太后下令所有人待在自己宫室不得外出一切照常,但是连李太后、万历、王皇后和张居正都等在慈宁宫,整个紫禁城自潞王以下、嫔妃、公主、太监和宫女,无数双眼睛盯着秦林的行踪,无数只耳朵打听着查案的进展。

    今晚注定是紫禁城的不眠之夜。

    秦林持李太后所赐玉佩便宜行事,都知监掌印协助办案。

    瞧了瞧这个头发如霜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秦林当然知道为什么派他老人家来,不仅资格最老,而且与世无争,不牵涉到任何派系,与万历、王皇后和冯保都没有过多的瓜葛,派他来不仅是协助办案,还有见证监督的意思。

    案发地点是在紫禁城西边的曲流馆,因人工开凿盘曲环绕的溪流而得名,饮宴时可以将酒杯放在小木船里,顺着溪水漂浮流动,谓之流杯传酒。

    秦林过去的时候,门外站着许多御马监管领的禁军,又夹杂有锦衣卫士和宫中太监,这些禁军有的是冯保调来,有的听命于、张鲸,互不统属,彼此都严加防范,气氛十分紧张。

    孙怀仁也在这里,带着几位坤宁宫的守宫校尉和值殿太监把守在正门外,见秦林过来,他就双臂一张:“止步,奉皇后娘娘懿旨,谁也不许进去!”

    “我也有懿旨啊,”秦林也不废话,将太后赐予的玉佩一亮,笑道:“不过是奉太后懿旨查案!”

    陆远志一直跟在秦林身后,、张诚、张鲸这三位张公公随后鱼贯而入,孙怀仁和原本守在外面的几名太监、禁军武官也想进来,秦林伸手拦住,很拽的来了句:“命案现场,闲人免进!”

    拽什么拽啊?孙怀仁和几个太监气得不行,又奈不何秦林,只好干瞪眼。

    可真的进了现场,秦林就傻了眼:我靠,地上干净得连半颗灰尘都没有,哪里像是命案现场?

    “这是怎么回事?!”秦林指着地面,极为恼火的骂:“哪个蠢货把地面洗干净了?草,连柱子都擦过一遍,这人脑子进了水?”

    张诚和张鲸互相看看,神情尴尬万分。

    老太监则笑眯眯的看了看秦林,不紧不慢的道:“是今天早晨陛下发现两名宫女的尸体,慌乱中下令清理现场的,看样子陛下并不希望被太后娘娘知道这事,可惜事与愿违啊。”

    陆远志喉咙口咯的一声,看着自家长官,有种头疼yù裂的感觉。

    原来是万历犯傻呀,秦林干笑两声,眼珠一转,故意大声道:“笨,陛下就是笨得很,要是有意隐瞒,随便找个借口栽赃不就行了?看看中宫王娘娘,都正大光明的杖毙好几位太监、宫女了,偏生到了陛下这里,就闹个醉酒杀人……啧啧啧,九五至尊要杀人,还用的着亲自动手?”

    众人起初听秦林骂万历笨,还以为他狂妄之极、口无遮拦,听到后头才晓得明明是替陛下开脱,要是万历听到这番话,绝对敲着自己脑袋,懊悔不该处置失措啊。

    听到秦林提起王皇后杖毙太监宫女,神sè忽地微微一动,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流馆主体部分的格局,靠南边是宫女歌舞表演用的舞池,靠北边是君臣宴饮、欣赏歌舞的座位,地上人工开挖的小溪曲曲折折流过,以供流水传杯之用,确实别有一番意趣。

    现在整个曲流馆经过了比较彻底的清洗,廊柱、地面、墙面全都干干净净,除了一丝儿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简直看不出昨夜这里发生过命案。

    秦林想要在现场取指纹、足迹,或者寻找血迹,那都是极其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了。

    如果是后世,秦林可以利用鲁米诺来显示血迹,只要百万份之一的血迹就能让鲁米诺发出荧光,这种程度的现场清洗对法医来说根本无效,但现在是万历年间,他到哪儿去找鲁米诺?

    秦林气得在肚子里再次问候了万历的母亲,李太后无辜中枪。

    陆远志看看这一干二净的现场,也觉得一筹莫展,忽然把大tuǐ一拍:“秦哥,凶器!凶器上应该能取到指纹!”

    “一般能想到清洗现场,就能想到清洗凶器吧,”秦林不报什么希望,还是探询的看了看。

    老太监一脸苦笑,拱拱手:“秦将军料事如神。”

    秦林心中长叹一声,万历啊万历,有你这么坑爹的吗?自个儿把证据全毁掉,剩下全是对自己不利的,要是罪犯都这么笨,那就太好了。

    只不过,这一次秦林不是要将万历定罪,而是想洗脱他的罪名呀!尽管万历自己都不敢坚决否认杀了人,但秦林从种种迹象推测,这件事背后一定有猫腻……

    现场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秦林扫视一圈将环境记在心里,就吩咐去验看尸体。

    两具宫女的死尸就停在旁边院子的房间里,万历本想悄悄把尸首运出宫埋掉,不过还没成功就被冯保发现,报告给李太后,尸首也被严格看管起来。

    天气本来就冷,停尸的房间就更显得yīn冷森寒,两位宫女还穿着漂亮的霓裳舞服,只可惜生命的光彩已被死神带走,了无生趣的尸身僵卧于芦席上面,鲜活生动的面容变成了一片僵硬惨白,皮肤也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变得苍白、失去弹xìng……

    她们俩的秀发都被割去很长一截,头顶只剩下不到半尺长的发丝,万历自己也承认因这两个宫女不会跳新鲜舞蹈,他就戏言“割发代首”,用剑割掉了她们的头发。

    秦林以目示意,陆远志就毫不客气的把尸身衣服剥掉,点起明晃晃的宫灯,开始尸体检验。

    嘶~人们倒抽一口凉气,刚才穿着衣服,血迹斑斑,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伤口,等到剥掉衣服,立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尸体表面伤痕累累,横七竖八的剑痕,确实很像万历酒醉之后挥剑砍伤的。

    真是这样吗?秦林微微一笑,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单看表面现象,往往会误入歧途呢。

    此时尸僵已经发展到了高峰,陆远志脱尸身衣服的时候就发觉肢体僵硬无法搬动,一般来说死亡后三个小时尸僵陆续出现,十二个小时发展到全身,达到高峰阶段,然后就逐步缓解,目前是刚入夜不久,那么以尸僵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丑时前后。

    胖子跟着秦林这么久,手法也熟练了,又翻看尸体的眼皮,检查眼结膜浑浊程度,将尸体翻过来,检查tún部、后背等低下位置的尸斑。

    眼结膜浑浊程度和尸斑出现情况,都完全印证了死亡时间,确实是凌晨丑时左右。

    再细细验看体表的伤痕,陆远志禀报道:“女尸一号,左手臂伤痕一处、脸上伤痕两处,右肩伤痕一处,都是利器挥砍所伤,致命伤则是左xiōng口刺伤,疑是利刃穿心而死;

    女尸二号,右腕伤痕一处,xiōng腹间伤痕四道,皆是挥砍伤,致命伤是喉头刺伤一处,当是利刃刺喉而死。”

    的神sè凝重起来,他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来停尸房看,此时见尸体伤痕累累,确实很像酒醉之人用剑挥砍乱刺杀死的。

    张诚和张鲸更是一个劲儿的朝秦林打眼sè,他俩是万历的亲信,如果真的到了万历逊位、潞王登基的地步,他俩从今往后都只好凉水配窝头,一辈子翻不了身。

    “诸位稍安勿躁,”秦林把手摇了摇,问着陆远志:“那些非致命伤,有皮肉翻卷的现象吗?”

    陆远志仔细检查一番,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有出血,有皮肉翻卷。”

    一般来说,皮肉翻卷代表着生前伤,不过秦林mō了mō鼻子,“如果凶手先刺了致命伤,再趁受害者断气前后很短时间内伪造伤痕,同样会有皮肉翻卷等生活反应。”

    人的濒死状态往往会持续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下手,同样能造成生活反应。

    陆远志却有点儿不服气,在他看来不仅伤口有生活反应,又指了指两位死者胳膊上的伤处:“秦哥,你不是说过,这种抵抗伤是判断受害状态的金标准吗?”

    “确实这几处伤口很像面对持剑凶徒时,两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竭力抵挡造成的,不过为什么不能是伪造的呢?”

    秦林说着就笑起来。

    三位张公公都有些不解的看着秦林,这位秦将军审yīn断阳,名气很大,但今天好像不怎么在状态啊,就算他们内心是偏帮万历的,也觉得秦林的说法有些强词夺理,不能让人信服,至少在李太后和冯保那里,就说不过去。

    “胖子,你的观察力还有待锻炼加强啊!”秦林笑眯眯的走到尸体旁边,蹲下细细的检查,主要是翻开尸体喉头和心口的致命伤查看。

    很快,秦林找到了东西,他拿起那细若游丝的玩意儿,放在灯光下请众人验看。

    碎头发!RO@。

荆湖卷 540章 提审

    在两具女尸的致命伤口内,都发现了碎头发,其中一号庄脃的伤口中较多,而二号咽喉的伤口里面头发较少。

    “这、这能说明什么?“一老二少三位张公公都白愣着眼睛,不明所以。

    唯独陆远志脸上肥肉一抖,赶紧蹲下身翻看两具尸体体表的其他伤处,仔细检查之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了:“秦哥,两具女尸的其他伤处,要么没有碎头发,要么数量极少!”

    就算张宏城府深沉,此时也禁不住奇怪:“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伤口里有头发?”

    “你笨蛋啊”胖子指着伤口,口沫横飞的道:“这些头发是陛下前面割两名宫女头发,沾在宝剑上面的,先刺的伤口里面就被带进了头发,后刺的伤口里面头发少,或者根本没有。也就是说,两名宫女是先被刺到致命伤,在弥留之际又被划了许多剑,伪造成被醉酒之人舞剑乱砍的样子!”

    说罢,胖子才想起这老太监是连冯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老前辈,不禁把舌头一吐,讪笑道:“张公公,我可不是说你笨蛋”

    张宏倒是很高兴,没计较陆远志言语冒犯,而是学着他的样子,仔细的检查伤口。

    秦林干脆双手扒开几处伤口,请张宏细看,然后又mō了mō尸体头顶剩下的头发,笑道:“看,擦了桂huā油,怪不得粘那么多到剑锋上。”

    万历虽然惊慌失措,做了破坏现场、销毁证据的蠢事,但之前他的行为却在无意中替自己留下了有力的证据。

    人的头发实际上是相当坚韧的,万历所佩的宝剑也无法将青年宫女的大把头发一剑挥断,他要“割发代首”就会拿着剑来回拖拉切割,这样就形成了许多细碎的断发。

    两名宫女跳舞之前都化了妆,头发上擦着护发的桂huā油,带着发油的断发就粘了许多在剑刃上。

    凶手用这柄剑杀人,断发便被剑刃带进了死者的伤口内,先刺的伤口里面断发多,后刺的伤口里断发少,或者完全没有。

    由此便可查知,行凶过程并非像表面上的“凶手乱刺受害者抵挡、形成抵抗伤凶手击中致命处,受害者毙命”而是凶手先刺了致命伤,再用剑尖在濒死的受害者身上乱划,伪造出抵抗伤,嫁祸给万历。

    伤口内的头发,便是铁证!

    张宏听了秦林的解释,又亲眼看过伤口,想了想又道:“秦将军莫怪老奴多嘴,要是别人说陛下酒醉逞凶,杀掉两名宫女之后继续施暴,用剑尖在她们身上乱划,又该如何反驳呢?”

    秦林笑起来:“陛下醉得很厉害,冯督公就是最好的证人。”

    张宏恍然大悟,看秦林的神sè又与前头不同了。

    是人都知道万历平时有多怕冯大伴,每次冯保向他母后告状,万历就得挨批,结果昨夜醉得一塌糊涂,竟敢跑到冯保住处去撤酒疯,可想而知他醉得有多厉害。

    醉成这个样子,连走路都偏偏倒倒了,还能手持利剑,将两名活蹦乱跳的宫女一个穿心、一个刺喉,像杀鸡一样干净利索的杀掉?难道万历是武林高手,还是练的醉剑?

    而且,万历当时的醉态,冯保向李太后告状时还亲口说过,谁要不相信,去和冯督公对质吧!

    单凭这一条,就能把万历的罪名洗脱七八成。

    “接下来,咱们去找找另外几位当事人吧”秦林挥挥手,眼睛眯了起来:“也许他们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昨夜参与曲流馆饮酒的太监,都被严加看管,就关在旁边一所宫室内,每人一个房间,由司礼监、御马监和东厂派员监押。

    秦林挨个单独提审,首先审问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孙德秀。

    此人年纪三十多岁,司礼监内排名在张诚、张鲸之后,本来也是飞扬跋扈的大太监,可这时候就素服待罪,神情惶恐至极。

    他也知道秦林这号人物,见面就喊冤叫屈:“秦将军,请你一定要禀明太后娘娘,陛下和咱们实在冤枉啊!昨天还没到二更天,大家都醉得一塌糊涂了,今天晨起,两具尸体就莫名其妙的摆在那里……”

    秦林盘问一番,孙德秀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说昨夜醉得太厉害,只模模糊糊记得万历用剑割宫女头发,再往后他就睡着了。

    “那么早晨呢?”秦林看着对方的眼睛,字斟句酌的道:“你好好想想,是谁先发现的尸体,又是谁主张清洗现场的?”

    孙德秀想了一会儿,早晨宿醉未醒,当时发现死尸又十分慌乱,发生的事情有些记不清楚了,半晌他才不是很肯定的说:“大概是温太吧,对是温太先声张起来,把大家都吵醒了,当时陛下也很惊慌,又是温太出主意,说要隐瞒这件事,唤人来清洗曲流馆。”

    温太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白白净净的小个子,他这样告诉秦林:“对,是咱家先发现尸体的,劝陛下隐瞒,也是咱的主意,不关陛下的事!”

    秦林稍一沉吟,张宏便插口问道:“人是你杀的?”

    “老祖宗,怎么可能呢?”温太苦笑着,坦然道:“老祖宗您也知道,咱做到司礼监秉笔,要整死两个宫女,不必用这种笨办法吧?唉~

    还真是运气不好啊……”

    张宏这家伙说的确实不错,实际上司礼监秉笔这种身份要整死普通宫女,实在太容易不过了,王皇后相继杖毙七八个太监宫女,就说是手脚不干净、忤逆正宫娘娘就行了,哪儿像万历这次,不仅酒后杀人,还“亲自动手”简直没有一点人君体面,也怪不得李太后要大动肝火。

    秦林想了想,故意问道:“说不定你居心叵测,要嫁祸陛下呢?”

    温太苦笑起来:“要问整个宫里谁最想陛下平平安安,咱家不说是第一个,也是排得进前十吧,二十九岁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秦将军不信,只要问张老祖宗就清楚,咱这样的不多。”

    张宏点点头,温太就是靠向万历巴结献媚才爬到司礼监秉笔太*的位置上,或许宫中有人希望万历下台,可绝不包括他。

    第三个在场的,是乾清宫管事太监孙海,他刚看见张宏就开始叫:“是我杀了人,不关陛下的事,要杀要刮冲我一个人来!”

    众人听了齐齐精神一振,难道真是孙海干的好事儿?

    张宏格外生气,走上去啪的一下给他重重来了记耳刮子:“混账!刚才你怎么不说?”

    “刚才、刚才我鬼mí心窍,想把这事儿赖掉,听说闹得连累陛下,我、我只好说出来了”孙海哭丧着脸,抓着张宏袍角直扯:“求老祖宗去告诉太后娘娘,真是我杀的人,和陛下没有关系。”

    张诚、张鲸互相看看,神sè大为欢喜,就待把这好消息回报慈宁宫。

    秦林却早已瞧出n分门道,揶揄的笑起来:“孙公公,既然是你杀的人,那么经过还记得清楚吗?”

    “记得,记得”孙海绘声绘sè的道:“每个小娘皮,我想找她们结对食,居然推三阻四,我都做到乾清宫管事太监,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还能不生气?”

    太监和宫女做假夫妻,叫做对食,这也是明代宫中常有的事情,为这事儿争风吃醋的也不少,甚至有亲信太监和宫女闹出感情纠纷,嚷到皇帝面前要求调解的。

    秦林一直点头,做出丝毫不怀疑的样子,忽然若无其事的问道:“原来是这样啊,你是怎么用剑杀死两名宫女的?”

    “当然是用陛下那柄宝剑缨”孙海脸上做出狠巴巴的神sè,厉声道:“我拿剑砍她们,两个小娘皮拼命抵挡,我左划一剑,右砍一剑,戳伤了好几处,最后终于被我刺中咽喉、心窝,哈哈,总算出了。恶气!”

    说着孙海装着装着就装不下去了,脸sè变得困huò起来,因为司礼监二张已经哭笑不得,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坨屎。

    张宏也嘴角直抽,气得又给了他一巴掌:“笨蛋,刚才秦将军查出来,两名宫女是先被刺了咽喉、心口,别处剑伤是后来才被划的!”

    我、我孙海嗫嚅半天,最后一梗脖子:“是我记错了,实是先刺了要害,后来记恨她俩,又朝她们身上划了好几剑。”

    所有的人都以手加额,孙海为了替万历顶罪,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啊。

    说来也是,如果万历真的被废,他们这几个当事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拼着自己一个,把皇帝解脱出来,就算抵命,万历将来也不会亏待他的家人吧!

    秦林把孙海的肩膀拍了拍:“老兄,想替陛下洗脱干净,就请实话实说,提供尽可能多的线索,而不是像你这样胡说八道,自以为可以帮到陛下,殊不知你这样胡乱往自己身上扯,在慈圣太后娘娘看来,越发坐实是陛下杀人呢!”

    啊?孙海吓了一跳,仔细想想秦林说的有道理,赶紧摇着手道:“秦将军、老祖宗,刚才确实是胡说的,想替陛下把罪名顶下来。实际上昨夜我睡得mímí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张老祖宗,您老人家很清楚,我是从东宫就一直跟着陛下的,我不喝不赌不缺钱,为啥要干出这码事?”

    孙海是万历在襁褓之中就开始照顾他的太监,可以说有万历一天,就有孙海的一天,他要干出嫁祸这事儿,除非脑袋抽风,相反,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下万历。

    “这样就对了嘛”秦林鼓励的点点头“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尽可能的帮到陛下。”

    问孙海具体情况,他同样茫然不知,不过他提供了一个新情况。

    睁着眼睛,1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孙海神神叨叨的道:“老祖宗,秦将军,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天地君亲师,忠君也顾不得朋友之义了,好叫你们晓得,其实客用那家伙喝酒不老实,从来都是喝一半洒一半,这次指不定只有他没醉死,你们多盘问盘问他,可能会有线索。”

    客用和孙海一样,都是乾清宫管事太监,生得尖嘴猴腮,也是穿着待罪的素服,孤零零的关在单独的房间里,外面许多看守。

    “你们怎么知道咱家喝酒耍诈?”客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忽然一拳头捶在墙上:“一定是孙海那家伙出卖我,只有他知道我喝酒会把酒泼一半在xiōng。!”

    “这倒是个好办法”秦林点点头:“xiōng口被酒淋湿,既显得浑身酒气冲天,又没有真的喝下肚。”

    客用闻言有几分得意,接着就气愤起来:“哼,孙海居然出卖朋友,好,咱也忠字当头!是,昨天我没真的醉死,mímí糊糊听到有女人喊孙公公,怕连累孙海我才没说出来……”

    正如孙海的说法,客用酒醉程度最轻,万历和另外三名太监都醉得不省人事,只有他还保持着一点儿模模糊糊的知觉,酒醉躺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隐约听到有宫女叫了声孙公公。

    当然,他也醉得很厉害,秦林追问他能不能确定是“孙”公公,客用立刻就疑huò起来,觉得申公公、温公公都有可能。

    “怎么不早”张宏气得不轻,想要揍客用。

    “我想、我想……”客用低着头,不敢回答。

    张鲸忽然冷笑起来:“一定是你和孙海交好,怕牵连他头上,想把这件事瞒下来,推到陛下头上吧!”

    “我没那么想!”客用梗着脖子辩道:“我只是觉得陛下杀了两个宫女不算什么大事儿,可要是牵扯到孙海,他就要倒大霉,所以才…

    哼!张宏气得脸sè铁青,将袖子一挥。

    秦林见客用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就拉了拉张宏,率众人走出了房间。

    四个当事人的讯问结果十分有趣,孙德秀和温太都没问出实质xìng的东西,孙海先想替万历顶罪,接着又说客用喝酒耍诈醉的程度比较轻,客用却说曾听宫女喊孙公公,或者申公公等类似的称呼。@。

荆湖卷 541章 案情重演

    “着,就是孙海做的案子!”陆远志把大tuǐ一拍,〖兴〗奋的道:“他早怀疑客用并没有真醉,害怕咱们从客用嘴里掏出实情,便来了个yù擒故纵,故意抢先摆出昏要替陛下顶罪的架势,然后再告诉我们客用喝酒耍诈,试图转移目标!”

    张宏闻言略作沉吟,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客用并不能肯定听到的是别公公还是温公公,但四个太监里面确实孙海的行为最可疑。

    “的确有点可疑,我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秦林挠了挠头皮,灵感的火huā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左冲右突却不得而出。

    想了想,现在现场已经被彻底清洗了,就剩下两具女尸,偏偏四名太监的身高都和万历差不多,想凭伤口角度来划定凶手也是不可能的。

    又把凶器取来,是一柄十分华贵的金龙宝剑,可惜上面的指纹、

    血迹,通通被洗得干干净净,秦林看了之后只能徒呼奈何。

    现场、尸首、凶器、当事人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秦林忽然把手一拍,大笑道:“血衣,对了血衣在哪儿?有了血衣,就可以做现场还原!”

    方才那四名人犯都穿着待罪的素服,那么他们必然把血衣脱了下来,那些学医放在什么地方呢?

    好在这件事早就由东厂和宫内禁军在调查了,秦林一提出来,立刻就从四名太监口中问到了情况,原来他们派人把血衣弄去烧掉,却被东厂的人拦住,现在血衣就放在东厂控制之下。

    秦林持太后钦赐玉佩办案,东厂诸位档头不敢阻拦,不一会儿就将血衣取到。

    真是天幸!

    秦林以手加额,心说万历啊万历,你虽然笨运气倒是tǐng好的。

    立刻将四名太监从囚室押出,秦林厉声道:“不准说话,不准串供,否则本官把你们一个个通通处死!现在,把各自的血衣穿在身上,跟我回曲流馆!”

    孙德秀、温太、孙海、客用四人无可奈何只好听命将血衣传回身上,看看这衣服上血迹斑斑他们脸sè都有些发白。

    最后还剩了一套玄sè暗金绣团龙小衫,秦林怒道:“怎么剩下一套,还有哪个混账没穿?”

    “是、是陛下的”四名太监弱弱的回答。

    一众御马监太监、锦衣校尉和金吾卫禁军全都瞠目结舌像秦将军这么又凶又狠、肆无忌惮的家伙,实在是少见得很哪。

    “原来是陛下的呀”秦林笑着mō了mō鼻子,心说倒把这茬儿给忘子。

    他在众位太监、校尉中看了一圈,最后将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太监指了指:“你,过来,把这套衣服穿在身上。”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穿皇爷的衣服”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哭出来了。

    “不穿?”秦林凶神恶煞的吼道:“你只是下面小头被割了,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上面的大头也割掉?”

    太监们全都打了个哆嗦,秦将军这地图炮放的一大片人集体中枪。

    小太监无奈只好抖抖索索的把万历的衣服穿在身上,他身材和万历相近,倒也很合身,只是看看身上血迹斑斓小太监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秦林带着众人走回曲流馆守在馆前的众人看见一众太监穿着血衣,尽皆惊诧莫名,不晓得秦林要搞什么鬼。

    “来人啊,把两名死者的衣服也拿出来”秦林一声令下,又带着人往旁边另外一座宫室里闯。

    好几个宫女倚在门口看热闹,见秦林凶巴巴的闯进来,吓得往房间里夺,秦林却不管那么多,指挥禁军冲进去,把宫女都揪出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宫女们可怜兮兮的哭着,不知道这位锦衣将军要干什么坏事儿。

    秦林挨个打量,看看这个,摇摇头说太瘦了,看看那个,说稍微高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选美呢。

    在可怜的宫女们心目中,丫简直就是冲进女儿国的活土匪啊!

    “你、你,出来!”秦林选中了两人:“把血衣穿上!”

    啊?被选中的两名宫女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榉窝。

    “是不是要本将军鼻你们穿啊?”秦林坏笑着,做出要扑上去的样子。

    呸,sè狼!宫女没法,只好拿起血衣回房间,不一会儿就换上了,浑身血迹斑斑的走出来。

    这下子人齐全了,秦林就带着众人走进曲流馆案发现场。

    “孙德秀、温太、孙海、客用,你们回忆早晨各自躺的位置,然后都给我躺下!”秦林吩咐道。

    孙德秀等人起初还稍微有点犹豫,倒是张宏提醒他们:“猴崽子们,想快些儿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按秦将军说的办。”

    四名太监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回忆早晨的情况。

    孙德秀首先躺在了偏左一点儿的位置,然后对温太说:“老温,我记得你是和我交叉躺着,你的tuǐ压在我身上,压得我早晨起来半边身子发麻。”

    “不错”温太点点头,也就斜斜躺在孙德秀身边,翘起一只脚搁在他腰间。

    孙海和客用就没这么和谐了。

    这边孙海刚躺在溪流旁边,客用就皱眉道:“老别,我记得早上起来的时候,你要稍微往左一点儿。”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孙海怒道:“我明明就是睡在这里的,因为我喝酒喝太多,嘴里渴得很,记得睡着前伸手在溪水里捞水喝,这么一伸手就捞到了,你看!”

    客用在稍远一点儿的位置躺下,嘟哝道:“早晨你最后起来,是温太大叫大嚷吵醒的,那时候你就躺得靠里边一些嘛。”

    秦林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四名太监各就各位,扮演万历皇帝的小太监和扮演死者的两名宫女也躺在了各自的位置。

    现在,现场重建完成!

    虽然地上的血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但各人的血衣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血迹形态”固然没有地面和墙面血迹,导致血迹形态不完整,可对于秦林来说,帮助已经很大!

    看着这些血迹,秦林开始了案情重演。

    首先,因为前面从伤口内的断发”确定死者是被直接刺中致命部位而死的,那么她们倒伏的位置可以认定为没有被移动过。

    检查尸僵位于两具女尸的tún部、背部等处”也证明当时尸体是仰面朝天而卧的。

    秦林看了看现场各人躺的位置,记下来之后,让所有人都换上白sè的衣服。

    陆远志则取来一些红sè的颜料兑在水里,充当血液。

    “我们首先假定是陛下杀的人”秦林说着,见三位张公公神sè不太好看,便笑道:“假定而已,好吧,现在开始。根据两具女尸血衣上的血迹有从头xiōng部朝腹部流淌的现象,判断当时她们的姿态应该为站立位,请两位宫女姐妹站起来。”

    于是两位宫女听命起身,然后秦林命扮演万历的小太监上前,持剑模拟刺杀的动作。

    “诸位请看,剑刃刺破心脏和颈部大血管,都会产生喷溅状的血迹,这种血迹应该是这样的”秦林说着”朝陆远志使个眼sè。

    胖子含了一嘴颜料水,先从女尸一号心脏高度,噗的一声朝小太监身上喷去,再从女尸二号咽喉部位的高度”又朝小太监喷了。颜料水。

    只见此时小太监浑身血迹斑斑,好生吓人”陆远志喷出的颜料也有不少喷到了四名太监身上,白sè的衣服沾上红sè的颜料,格外明显。

    偏偏秦林又恶趣味,脸上摆了雷凶神恶煞的造型,把两名宫女吓得够呛,偏偏不得命令,一点儿都不敢动,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时候秦林命两名宫女倒在地下,接着让陆远志把剑锋沾上颜料水,挥动宝剑模拟后来的那几下劈砍。

    只见宝剑带着“血水”乱甩,又弄了不少在四名太监身上。

    “咔!”秦林做了个停机的动作,示意停下案情重演,然后示意四名太监站起来,各自展开自己的血衣。

    果不其然,他们现在的白sè衣服上沾着的红sè颜料水,和原来所穿血衣上的血迹基本一致,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差异,但喷溅状、抽甩状、滴落状各种血迹的类型和大致范围没有差别,证明案情重演是基本成功的。

    最后秦林指着小太监道:“诸位请看,他身上的颜料,和陛下那件血衣,有什么区别?”

    胖子放下颜料,抖开万历的衣服,展示给众人看。

    呀!众人全都失声惊呼。

    却见小太监身上以喷溅状的血迹为主,一团一团的星星点点,间或有滴落和抽甩状血迹:而万历原本那件血衣,虽然也有许多血迹,却是一塌糊涂,血糊淋当的沾在身上,不少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淋上去的。

    “既然是站着杀人,怎么会有以这些淋滴状的血迹为主呢?”秦林笑着,将手做了个动作:“很明显,只有从上往下浇,才会形成这样的血迹。”

    要形成这种血迹,除非被杀之人悬挂在空中,杀人者位于正下方,一剑刺出,鲜血从上面淋下来。

    而这种情况,简直匪夷所思,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

    换句话说,万历根本就没有杀人,是别人杀死两名宫女之后,提着尸体,将鲜血淋在他身上!

    现场还原、案情委演,以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万历是无辜的!

    “两位小张公公,现在你们可以去慈宁宫禀报太后了”秦林笑着道:“微臣以确凿无疑的证据证明,陛下是被人有意陷害的。”

    张诚和张鲸大喜过望,他俩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现在去禀报好消息,无疑将会让他们在李太后和万历帝心目中大大加分吧。

    张宏则神sè不变,一张脸上古井不bō。

    临走前,张诚附到秦林耳边,低声道:“咱这位老祖宗忠心耿耿、两袖清风,从不拉帮结派,秦老弟千万不要对他有什么成见。”

    秦林点点头,不必张诚提醒,他也看出来了。

    单单证明万历不是凶手”只是案件侦破的一半,要大获全胜,还得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凶!

    到底是谁嫁祸于万历呢?

    秦林又让四名太监和两名宫女躺下,扮演万历的小太监也躺回地上,对比着现场用红sè颜料水模拟的血迹,他沿着案情重演时凶手的动作亲自把当时的案情又推演了一遍。

    不知凶手用什么办法进入曲流馆,首先两名宫女站在这里咦,她们为什么会回到一群醉猫待的位置,而不是站在舞池中或者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是那个未知的凶手,逼迫她们的吗?

    暂时不去管这件事然后我们来看凶手的刺杀过程,先这样一剑刺死女尸一号再这样一剑刺死女尸二号。

    接着,在两名宫女身上划拉几剑,再提着两具女尸,把血液浇在万历身上,伪造出万历酒后杀人的假象。

    最后,来人直接回去,不,他应该会……

    秦林笑了,他明白为什么孙海会与客用争执了。

    孙海之所以说睡之前能伸手就捞到溪水解渴,客用却坚持说醒来之后看见孙海躺的位置离溪水还有段距离原因就在于此。

    凶手挪动了醉后昏死的客用!

    原因、原因、原因!他为什么要挪动驹海?很简单孙海的位置最靠近那条小溪,从万历身边走过去,是最近的位置,比跨过其他几人更方便。

    不过没有必要的话,何必干这件事呢?难道还有别的因素吗?

    头发那些割掉的头发,还有那只载运酒杯的小木虫,秦林在整个曲流馆都没有看见。

    秦林便问四名太监:“你们早晨醒过来,有没有看见那只运载酒杯,流水传杯的工具?还有死者的头发,被割掉那么多,都清理掉了吗?”

    四名太监面面相觑,回想了一会儿,都困huò的道:“没有啊,头发,头发好像是直接扔进水里了吧,至于那只小船,谁还记得?只是个很小的、像个水飘的玩意儿。”

    “对了,我记得那东西好像在我身边”孙海补充道:“至少在睡之前是这样的,我不记得把它放在哪里了……”

    “应该在这里”秦林笑起来,指了指孙海的背后。

    他身上沾的血迹主要在背部和左侧,证明行凶杀人时他是朝右侧握着,背对凶手的,但他背部的血迹,靠下一点儿,有比巴掌略大的位置是个宴白。

    秦林不说则已,一说众人便发觉,那个位置确实很像被小船挡住的。

    难道凶手拿过那小船?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足迹,带血的足迹”秦林解释道:“凶手为了嫁祸于陛下,提着流血的尸体走来走去,必然踩到血,而我们知道,东厂高手能从血脚印找到真凶。于是他完成杀人嫁祸的工作之后,不仅清理掉地面的血脚印,还在溪水边洗去了脚底的血迹,而那只像个水飘的小船,就被他用来舀水洗鞋底,以及冲洗地面有血脚印的位置,最后扔掉了。”

    怪不得!四名太监都叫起来,他们早晨起来确实发现地面有水渍,不过昨天玩得很疯,有人把溪水到处乱泼,加上两具女尸摆在那里,便没有细想。

    本来现场已经被他们自己毁灭了,没想到秦林还是以血衣为基础,进行现场重建和案情推演,竟然将整个案发过程全都推导出来,还查到了四名太监忽略到的东西!

    审yīn断阳四字,岂是浪得虚名!

    不过,那小船还能找到吗?张宏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的道:“秦将军,这小溪直通御河,而御河又通往外面大河,如果案发时那小船就被顺水冲走,现在已经有九个时辰……”

    秦林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齐天,本官必能找到那小船。”

    但愿如此吧,张宏有些不相信,算时间那小船都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东厂、禁军大批人马出动,出乎张宏的意料,小船竟然就在御河往外翰铁闹口找到了。

    “怎么可能?”张宏吃惊非小,那小船只比巴掌稍大,御河铁闹的铁栅栏却宽得多,应该冲出去了呀。

    几名金吾卫的官校狂奔而来,按照秦林之前的吩咐,用布包着小船拿来,没有用手去碰。

    秦林笑着命令他们把布解开,张宏和其他的太监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小小的木船上缠着大把大把的头发,那一把把头发将船只纠缠起来,便如鬼hún的怨念,永远不肯放弃!

    “如果说这是鬼hún的怨念,我还真不敢否认啊!”秦林喃喃的叹息着。

    就是万历之前割掉两名女子的头发,并且随手把头发扔在溪流里面,这些头发顺水漂下,却仍然纠结成团。

    后来凶手用木船洗了鞋底和地面血迹,也将这玩意儿扔进小溪让它顺水飘走,反正小小一只木船很不起眼,漂在水面上就和普通垃圾一样,谁会想到它曾经是协助犯罪的工具?

    孰料木船被此前漂在水里的大把头发缠住,最后缠在御河出宫的铁栅栏上面。

    头发虽被割去,却在主人死后,替主人复仇!@。

荆湖卷 542章 捷报频传

    秦林在紫禁城连夜侦办案件…每当侦破工作有了新的进展。便有人忙不迭的报往慈宁宫。

    慈圣李太后、当今九五至尊万历皇帝、六宫之主王皇后、帝师首辅张居正和内监首领冯保,这些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人,全都等在慈宁宫中,等待着秦林的回复。

    他能够查明案情,让各方心服口服吗?

    宫女已经奉上了三遍参茶,慈圣李太后,虽然倦容满面仍竭力支撑,万历是皇帝,也是她的嫡亲儿子,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不是昏君、暴君。

    万历则苦恼不已,他酒品的确不好,昨夜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丁点儿都回忆不起来,任凭他绞尽脑汁,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

    多亏王皇后时不时向丈夫投去鼓励、信任的目光,万历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随后隐隐对王皇后生出几分愧疚,暗暗决定将来要对自己的皇后更好一点。

    冯保则违心的帮万历说了几句好话,李太后眼角的皱纹稍稍舒展了些。

    冯督公对李太后万分熟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下暗道秦林这厮虽然可恶,对形势的判断倒是极准。

    就算万历真的是个昏君,李太后自己骂儿子罚儿子是一回事,别人出言指责又是另外一回事……

    冯保最后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同盟张居正,帝师首辅那富有威严的神情,便如他的心机一般深不可测,只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望着殿外,整个人和塑像一样,不知是在沉思大明朝的前途,还是盘算此案对新政改革大业的利弊得失?

    殿外天sè浓黑如墨,彤云密布的天空连一丝儿星光都看不到,纷纷扬扬的雪huā飘飞,整个紫禁城各宫室殿宇点起的灯笼,火光显得分外黯淡,往日照耀如同白昼的大宫灯,似乎只能照亮周围几尺远近的地方,再远一些光线便被黑暗吞噬……

    正在众人心中焦躁之时,急促的脚步声叫人心气儿为之一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把视线转向脚步声响的方向。

    孙怀仁从殿外疾步奔来,满脸喜气洋洋,喘着粗气大声禀道:“有进展了!秦将军有进展了!”

    万历心中忐忑,待要问时,李太后已抢在了前面,她身子前倾,声音带着几丝焦灼:“怎么样?免礼,快说!”

    孙怀仁绘声绘sè的道:“启禀太后娘娘,秦将军在两名宫女的致命伤口里面找到了碎头发,尸身其他伤口却没有,那些碎头发是陛下之前用剑割掉她们头发时粘在剑锋上的,这就证明了凶手是先用剑杀死两名宫女,其后才在她们身上乱划几剑,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意图嫁祸陛下!”

    原来是这样!李太后神sè和缓了许多,后背终于靠回了椅背。

    万历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彻底洗脱,但也大大减轻了嫌疑吧。

    “秦将军还说”孙怀仁看了看冯保,吞吞吐吐的。

    李太后诧异,挥挥手道:“当着哀家的面,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孙怀仁终于直言不讳:“秦将军说,如果冯公公愿意的话,就是陛下最好的证人,昨夜陛下先去冯公公住处搅扰,之后才在曲流馆出事,陛下到底醉成什么样子,冯公公最清楚。这两位宫女都是被一剑命中要害而死,如果陛下醉得确实很厉害,那么就更不可能动手杀人了。”

    刷刷刷,顿时好几道目光尽皆投到冯保的脸上,是个人都得想:对啊,万历拿着剑说要杀冯保,结果回曲流馆就出了事儿,既然秦林特意提到,难道是冯督…

    李太后端起参茶喝了一口,慢慢的道:“冯老伴,你当时看见陛下醉成什么样子了?”

    冯保这会儿真把秦林恨得牙痒痒,没奈何,为了洗脱自己只好大声道:“启禀娘娘,老奴昨夜见陛下持剑而来,脚步踉跄、身子偏偏倒倒,已经醉得很厉害,看样子是绝不可能两剑都刺入要害,杀死两名宫女的。”

    此言一出,万历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实在有些怕这位冯大伴,昨夜拿剑说要杀了冯保,其实全是酒壮人胆,后来回想又暗暗害怕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冯保就是口口声声朝母后告状,表面上像是替他开脱,其实口是心非,万历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

    之后冯保出去一趟,口气就变了些,不像开始那么挑拨了。

    直到现在,冯保亲口承认万历醉得厉害,不大可能那么干净利索的杀死宫女,万历终于放下了心。

    “冯督公倒是说了次实话“王皇后冲着丈夫低低的笑道。

    “他巴不得朕逊位才好呢”万历愤愤不平的撇撇嘴,又低声说:“你以为冯大伴是好心替朕开脱?还不是秦爱卿找到了铁证,他不得不顺水推舟。

    好嘛,在此时此刻的万历皇帝心目中,是有功尽属于秦爱卿,有过则归咎冯大伴,可怜的冯保中枪中得千疮百孔。

    王皇后闻言却皱了皱眉:“陛下就这么信得过秦将军?”

    万历笑笑,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秦将军,天字第一号忠臣哪!

    唯独张居正始终一言不发,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有种渊停岳峙的气势。

    见冯保脸sè难看,张居正将颌下黑须轻轻一捋,丹凤眼微微挑起,朝他使了个眼sè。

    不知怎的,本来方寸已乱的冯保,察觉到帝师首辅的意思,顿时心也不乱蹦了、太阳xué也不突突直跳了,渐渐平静下来。

    匆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张诚和张鲸联袂而来。

    “陛下,陛下呀!”张诚还隔着老远,就涕泪交流,做出副喜极而泣的样子:“秦将军找到血衣,搞了啥现场复原、案情重演,已经证明两名宫女并非陛下所杀了!“张鲸一看,我靠,张诚这小子装得厉害,便也把衣袖往上一举,哭得那叫个“梨huā带雨”抽噎道:“皇爷,奴婢、奴婢方才几乎吓死,幸好秦将军替皇爷洗脱冤枉,否则主辱臣死,皇爷有事,奴婢怎么活得下去李太后不查觉,还以为他俩真情流lù呢,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倒也忠心,哀家没看错人。”

    冯保真是哭笑不得,张诚、张鲸这两个家伙,离“忠”字恐怕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挨着“jiān”字倒是只有咫尺相隔。

    张诚和张鲸两个急于邀宠,将秦林利用血衣,又找来身材相近的太监、宫女,搞现场复原和案情重演的经过,争先恐后的说了一遍。

    待听到万历所穿血衣与案情重演后得到的血衣,血迹形态和位置都大有不同,万历jī动得站起来,捏着拳头一挥:“就说了朕没有杀人,还是秦将军审yīn断阳,替朕把案情查清楚了!”

    李太后面lù喜sè,却仍是重重哼了一声:“陛下,你虽没有杀人,难道饮酒大醉,深夜仗剑搅闹,就是应该的?”

    万历苦着脸坐回椅子,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张居正忽然睁开丹凤眼,朗声道:“教不严、师之惰,老臣也有责任。

    “张先生的确有责任”李太后顿了顿,又道:“所以陛下的罪己诏,就罚张先生来起草。”

    啊,还要下罪己诏?万历一听,真是精气神都矮了半截,正待争辩,嘴chún嗫嚅几下,终究不敢违逆母后的意思。

    “奴婢、奴婢”孙怀仁看了看诸位主子的脸sè,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以为,罪己诏可以押后再议,现在关键要查清楚谁是杀死宫女,陷害陛下的罪魁祸首。”

    对呀,这话说到君臣心坎上了,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在紫禁城中、皇帝跟前,犯下如此凶案?

    动机,无疑是怀疑的起点。

    如果万历逊位,对谁最有利?

    表面上看,是有极大可能继位的潞王,他是万历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同样是先皇隆庆帝的儿子。

    但是,且不说潞王与万历感情极好,兄友弟恭,单单是年龄就不大可能一潞王今年刚满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布下如此yīn谋?

    除开潞王,接下来的获益者就是张居正和冯保,不过张居正身在宫外,控制着内阁、六部和御史言官,可他的手还不至于伸到紫禁城内。

    剩下嫌疑最大的怀疑对象,就只有冯保冯督公了,毕竟陛下去了他门口喊打喊杀,回来就出了事儿,怎么都洗脱不了冯保嫁祸的嫌疑啊!

    顿时冯保心头打起鼓来,他是内廷总管还兼着提督东厂,杀宫女陷害万历这件事,他既有动机又有能力,要是查不出真凶,还真成黄泥巴掉进kù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先前冯保希望秦林破不了案子,让李太后对儿子失望至极,自己和张居正配合起来,玩一出废长立幼的大戏:可这会儿他是心头求遍了玉、

    皇大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满天神佛,只求秦林能快点破案,把那嫁祸于人的王八蛋快快揪出来。

    奶奶的,找到那家伙,不叫他尝遍东厂天罡数的六六三十六套酷刑,老子冯保冯字倒着写!

    幸好,帝师首辅张居正再次向冯保投来支持的目光,严厉而坚定,好歹让冯保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终于,脚步声第三次响起,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

    前两次都是秦林查案有了突破,这一次又会带来新的惊喜吗?

    来的是秦林本人,他手上托着软布,包着不知什么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以至于旁边本来也是内廷一号重要人物的张宏,头一次被完全的无视了,孙德秀等昨夜涉案的四名太监更是没人搭理。

    “启禀陛下、皇太后”秦林笑盈盈的走进慈宁宫正殿:“微臣已经找到凶手遗落之物。”

    什么东西,难道是真凶身上的玉佩啊、首饰之类的?那倒是一查就知道是谁的东西,从而追查出真凶。

    秦林将软布揭开,却见里面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木船。

    “这、这不是曲流馆流杯传酒的小船吗?”万历惊讶的道:“朕昨晚还玩过它,用它漂在溪水里传杯子呢,秦爱卿,这并不是凶手的东西。”

    这时候还没有指纹识别技术,现场发现的证据,只能通过识别属于某个人,而找到此人头上,譬如死者扯掉凶手前襟的一颗扣子抓在掌心,如果扣子比较独特,便顺着这条线索去找凶手,但是像小船这种无主之物,就对破案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秦林观察着孙怀仁,发现自己拿着布包来的时候,他神sè有几分慌乱,待看见布包里面是只小船,却又镇定下来。

    哼,你以为我只有这点本红当着李太后、万历、张首辅等大佬,秦林侃侃而谈:“人的指纹是独一无二的,人手mō过哪里,哪里就会留下指印,微臣就能让指纹显影,查知真凶。”

    审yīn断阳秦长官的名气不是盖的,虽然此前都没听说这种方法,但秦林既然说了,从李太后开始就没人会表示怀疑。

    唯独孙怀仁在王皇后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王皇后便发问道:“秦将军说你能识别是谁的指印,但这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能不能证明给太后娘娘看一看?”

    李太后闻言点点头,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办法,要靠它来查证真凶,不得不先证明这种技术是否有效。

    “很简单”秦林环视在慈宁宫的诸位大佬“这里有五根红漆大柱子,下官先出去,请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张首辅和冯督公各挑一根柱子,在五尺高的位置各mō一下,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在椅子扶手上mō一下,待会儿下官进来,检查指印,就能说出谁mō了哪根柱子。”

    这个办法够新奇,李太后还没答应,万历就兴致勃勃的抢着同意:“秦将军说得有理,就这样吧,你快出去,我们来mō柱子。”

    “微臣遵旨”秦林说着就转身走出了殿外,背朝着殿上站着。@。

荆湖卷 543章 弑君?

    见秦林xiōng有成竹的样子,孙怀仁心中狐疑起来,想了想,*到王皇后耳边嘀咕两句。

    王皇后听了轻轻点头,此时李太后、万历等人都已经mō过了柱子,她便走到左边第一根红漆大柱子底下,袍袖挥起、伸手轻拂。

    众人归座之后,李太后吩咐传秦林再次进殿。

    秦林早已从陆远志抱着的生牛皮包中取出了工具,这就拿着指纹刷和银粉,笑盈盈的走上殿中。

    本来说好让大家各在椅子扶手上mō一下,好作为指纹鉴定的基准,可他看见张居正端着碗热茶啜饮,就灵机一动改了主意,走上去指着茶杯:“张老先生,请您暂且放下茶杯,好让下官施展手段。”

    张居正笑着点点头,非常配合的把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秦林用指纹刷沾上银粉,往茶杯表面径轻刷去,只见他气定神闲,摒住了呼吸以免吹走银粉,神情既专注,动作又娴熟无比,三下两下茶杯表面就显出了几枚银sè的指纹。

    “咦”即便是心机深沉如张居正,见了这一幕也觉着几分诧异。

    秦林把指纹观察片刻,又走向冯保,要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柄拂尘,用同样的方法在拂尘柄上取指纹。

    冯保心头忐忑,低声问道:“拿个水泡了的木船就想找凶手,你到底行不行啊?”

    如果找不到真凶,李太后和万历就得怀疑这起案子是他冯督公做的手脚,冯保就比窦娥还冤了。

    秦林取了指纹,坏坏的笑道:“我堂堂大丈夫,怎么能问行不行?

    冯督公,这种事情不该你问哪,岂不是那什么不急、什么急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冯保回过味来,气得活像个癞蛤蟆,呼哧呼哧的吹气,可惜他是个太监,chún边没有胡子,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只能做出后一半,未免气势弱了好些。

    万历自从秦林洗脱他杀人的嫌疑,就心中大定”伸长了脖子去看张居正的茶杯和冯保的拂尘,瞧着秦林弄出来的银sè指印”只觉心痒难耐。

    等秦林走过来,万历飞快的将腰间九龙玉带解下:“秦爱卿,朕这条玉带给你,能不能上面取到指纹?”

    当然没问题,秦林用指纹刷沾着银粉在玉带上刷去,几下就显出了一连串银sè的手印,岂止指纹,整个手掌都印上奔了。

    万历惊喜不已,咧着嘴看了一会儿。

    秦林将玉带递还给他,万历却双手一推,看着秦林眼睛,郑重其事的道:“这条玉带就赐给秦爱卿,前次你赤手格象救了朕,还没有什么赏赐,现在应该还不算晚吧?”

    秦林也没料到这一出,赶紧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前次立功全仗皇明列祖列宗威灵”况且朝廷已有颁赐。陛下的九龙玉带乃天子之物”如此殊恩,微臣惶恐,实在不敢领受。”

    万历假作不高兴:“朝廷升赏是公,这玉带是朕自己要赐给你的”

    你格象救驾,难道朕的xìng命还值不了一条玉带?”

    这,秦林迟疑着”把目光投向李太后和张居正。

    太后笑着微微领首,显然赞成儿子的举措:张居正凤目眯起,轻轻将黝黑的胡须拈了拈:高徒已经学会收揽能臣为己所用了,这无疑是从他这位帝师身上学到的真传,当年的十岁太子,如今已长大了秦林这才收下玉带,脸上挤出雷感jī涕零的表情,一叠声的谢恩。

    随后,秦林分别在王皇后的座椅扶手、李太后抱的暖手炉,取到了新鲜的指纹。

    这就可以开始指纹比对了。

    被mō过的五根红漆大柱子都有慈宁宫的太监和宫女守着,秦林走到第一根柱子前面,指纹刷薄薄的沾上银粉,以极轻的力道到柱子表面五尺高的位置刷去。

    刷了几下,柱子表面有个地方的银粉sè泽比较深些,秦林嘴角含笑,沾上更多的银粉着重刷那儿,不一会儿就显出了妾个指印。

    秦林端详一番,很快得出结论:“这是陛下mō过的。

    “没错!”万历叫起来,惊讶于秦林判断的准确与迅速。

    李太后、张居正和冯保的指纹,都被正确的识别出来,他们mō过哪根柱子,全被秦林说中了。

    只剩下左边第一根大柱子。

    这次秦林遇到了难题,他在柱子五尺高的位置刷了又刷,眉头深锁起来,不再像前几次那样信心十足。

    王皇后嘴角带着一丝揶揄的冷笑:还真如别怀仁所说,这秦某人装神弄鬼,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啊!

    孰料秦林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接着回过头来:“这柱子上并没有新鲜指纹,只有一些黯淡陈旧的指纹,多半是以前宫女太监留下的,与皇后娘娘的指纹并不相符、所以,微臣断定娘娘刚才并没有mō这根红漆大柱。”

    嗯?李太后眉头皱了皱,万历、冯保和张居正也稍显惊讶的把王皇后看了看。

    王皇后刚才假装一拂,确实没有mō到柱子,如果殿中某人是秦林的内应,是这内应把谁mō过哪根柱子告诉秦林,靠这个来故弄玄虚,她就可以立即说出自己并没有mō到柱子,所谓辨识指纹根本是个骗局。

    没想到秦林有真才实学,一语道破她并没有触mō柱子的实情,王皇后无法抵赖,只得讪笑道:“本宫、本宫想看看秦长官本领,所以才故意试他一试……”

    看我本领?秦林肚子里好笑,心说你虽算得上美人儿,却生就一雷刻薄寡恩的样子,老子浑身本领也不会朝你施展。

    秦林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指纹鉴别功力。

    别怀仁的脸sè,就难看得很了,眉梢跳了好几下,强自装得满不在乎。

    秦林指着那小船:“诸位请看,这只小船是漆器做的,表面光洁,人手一拿便会留下指纹,可惜长时间泡在水里,虽然已经被我烘干,要用指纹刷和银粉让指纹显示出来,是不大可能了。”

    孙怀仁听到这里,心头稍微和缓了些,又奇怪的看了看秦林,觉得对方不可能无的放矢吧?

    “不过,熏蒸法能够更清晰的显示出指纹”秦林故意朝别怀仁瞟了一眼,微微笑道:“只是时间稍微长一点儿。”

    “长一点无所谓啊,只要能显出来”万历急不可待,立刻就要秦林开始。

    后世,熏蒸法也是常用的指纹显影技术,比指纹刷的精确度更高,不过使用起来要麻烦一些,所以刑侦技术人员往往在现场使用指纹刷,回到实验室之后在重点物证上采用熏蒸法。

    碘、松香、樟脑、四氯化铁等物质都可以做熏蒸法的原料,秦林就选了宫中常备的松香和樟脑。

    他命宫女取来一只大箱子,将小船放进里面,接着取了松香、樟脑,放在暖手炉里面点燃,把炉火调到很小,让松香和樟脑不充分的燃烧,然后将暖手炉也放进箱子里,盖上箱盖。

    做完这些事情,秦林mō了mō鼻子:“熏蒸法大约要一刻钟的时间才会有结果,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将案情再梳理一遍。”

    话音还未落地,张居正忽然修眉斜飞,丹凤眼微微一挑,不紧不慢的道:“老夫方才思付,凶手并不只是为了嫁祸、逼陛下逊位,幕后黑手更不会是慈宁宫在座的诸位,秦将军,请问老夫说得对不对?”

    原来刚才张居正少言寡语,就是在想这件事。

    秦林心头暗赞一声,不愧为我的老丈人,能生下那么聪明的女儿,张老先生果然厉害。

    李太后、万历、冯保和王皇后齐齐一怔,刚才他们互相怀疑:李太后起初对儿子失望至极,后来秦林查明并非万历杀人,又疑心冯保故意陷害:万历既恨母亲过于严厉无情,又觉得冯保和张居正联合起来逼自己逊位之后,冯大伴和张帝师又可挟幼主而揽权柄:冯保则又气又怒,起初是因为陛下酒醉之后持剑说要杀了他,后来秦林揭出案子另有隐情,就轮到他担心被李太后和万历误会:王皇后呢,如果万历逊位、潞王登基,她这个皇后变成皇嫂,那可就没趣了。

    所以四人各怀鬼胎,互相猜忌。

    哪晓得张居正说幕后黑手并不是在座诸位,这就叫人越发犯嘀咕了。

    秦林这次倒是很谦虚,拱拱手请张居娄说出看法。

    帝师首辅拈须微笑:“秦将军应该早已成竹在xiōng了吧?老夫也只是胡乱猜的,还是你来说比较计楚明白。”

    秦林当然知道张居正不是胡猜的,不过既然老泰山有意成全,他也就当仁不让,先朝李太后和万历请旨:“微臣接下来的推论,或许有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和太后恕罪,微臣才敢说。”

    什么叫大不敬?亏礼废节,谓之不敬。

    秦林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大不敬的罪名,他要说什么?

    万历抢着挥了挥手:“快说,快说,朕恕你无罪!”

    秦林这才侃侃而谈:“李太后是陛下生母,王皇后是陛下正妻,自然不会陷害陛下:不过,若真是张老先生、冯督公有不臣之心,yù废长立幼,又何须煞费周折?昨夜只要……”

    说着,秦林就伸出手掌,凌空朝着万历的脖子斜斜一切。@。

荆湖卷 544章 挑拨内乱

    万历顿时不寒而栗。

    他身居深宫大内,高墙环绕、重重禁卫,从来就没想过有人敢行刺皇帝,更没有想过有人能行刺皇帝,即使上次白象发疯,那也是意外嘛,而且祖宗威灵保估,不是借秦林的之手阻住疯象,化险为夷了吗?

    所以,即使点出昨夜有人陷害,他也只考虑谁陷害自己,是不是要借此事,利用教子严厉的母后逼自己逊位,从而把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冯保、张居正。

    此时秦林一语道破关节,万历才恍然大悟:仅仅是为了废长立幼的话,何必大费周章?既然昨夜那凶徒能进入曲流馆杀死两名宫女,他顺手一剑朝自己脖子砍下来,九五至尊也没两颗脑袋啊!母后和先皇只有两个嫡亲儿子,自己死了,不立潞王还能立谁?

    李太后也吓得面sè大变,长年累月身处禁卫重重的紫禁城,遇事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要不是秦林点破,她照样没想到昨夜儿子遇到的凶险,究竟是多么可怕。

    冯保倒是喜出望外,秦林这么一说,立刻把他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叫峰回路转啊,刚才他几乎把秦林恨死,可这会儿又越看他越觉得顺眼了,奶奶的,谁要动秦将军一根寒毛,首先得过我冯督公这关啊,口胡口胡!

    万历后背出了身冷汗,定了定神,叹道:“秦爱卿如此说,朕昨夜倒真是凶险得很。”

    “陛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张诚始终低着头站在旁边,闻言顺嘴就拍一马屁。

    张鲸也不甘示弱:“圣天子有上天庇估,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得啦,万历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同样是肉胎凡骨,真要被人一剑剁下来,喉咙上照样得捅个大窟窿。

    稍微安了安心”万历又追问道:“秦爱卿,那凶徒既有胆杀两名宫女嫁祸于朕,为何不、不如你所说,直接取了朕的xìng命?”

    “天也,我儿不许胡说!”李太后急得脸sè都变了,冲上来将万历揽在怀中”哪怕儿子已是十八岁的青年,兀自像小时候那样摩挲着他的头顶。

    万历虽有些尴尬”却也笑容满面,只有此时他才发觉,母亲对自己的爱并未因要求严格而减低。

    这才是母子天xìng呢。

    “陛下的问题,其实很好回答”秦林没有丝毫犹豫,语出惊人:“因为昨夜的凶手”并非陛下的sī敌,杀死一位皇帝,并不能动摇大明朝的根基!即使有那不忍言之事发生,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陛下、

    太后,当有鼻明悟。”

    确实如秦林所说,大明朝到了万历初年,已是相当完整、成熟的政体,皇帝本人的突然去世固然会造成一定的混乱,但绝不会真正动摇朝廷的根基。

    很简单,就算万历被刺身亡,朝廷会满天下去说吗?年轻天子突然死去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正德皇帝就是莫名其妙的掉进水里,捞起来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明朝也没垮啊!这事儿还有传言说是当时的首辅杨廷和下的黑手呢。

    正德皇帝没有儿子”是杨廷和拥立兴献王府的朱厚熄,也即是后来的嘉靖皇帝继位”这样都没闹出乱子,万历死了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潞王作为替补,能出什么大事儿?

    更何况,如果万历死,潞王继位,对李太后来说大儿子死了不立小

    儿子,还能去立谁?而她此时,也必须更加急迫的倚仗冯保和张居正这一内一外两位支持者。

    冯保冯大伴更可借少主登基,进一步巩固司礼监和东厂的权势:张居正仍然是帝师,只不过学生从十八岁渐渐有了自己想法的青年,变成了十二岁懵懂无知的少年,越发要对他这位帝师首辅言听计从。

    所以,如果出现万历死亡的局面,李太后、冯保、张居正这三股左右朝局的力量,一定会紧紧团结起来,扶保幼主潞王继位,这对他们来说,是唯一的选择。

    与此相反,要是此案没有被秦林查明真相,万历头上仍扣着酒醉杀人的昏君帽子,将会如何呢?

    李太后会对儿子失望至极:万历则含冤负屈,不满于母后的过分严厉,又怀疑冯保和张居正居心不良:冯保气愤万历深夜持剑声称要杀他,必定竭力挑唆太后,说服张居正,尽量达到废长立幼的目标:张居正要强力推行新政,就得继续独揽朝纲、把持权柄,到时候面对如此形势,他会做何选择?

    于是,万历死,就成了已确定的局面,李太后、冯保、张居正出于各自的利益,必须通力合作,竭力扶保潞王登基甚至查明真凶的重要xìng,都会远远排在新君继位的后面:而栽桩嫁祸,则是个未定的乱局,围绕是否废帝,当今太后、皇帝、首辅和司礼监掌印这四方将展开jī烈的斗争,不废帝,冯保会借此大做文章,说不定张居正也会趁机抹黑万历,借以打压这位日渐抓权的学生、凸显帝师的权威,即使废帝,只要万历没死,斗争仍将以各种形式或明或暗的延续下去……

    李太后和冯保都是有数十年政治经验的上位者,万历也跟着张居正学了将近十年的帝王心术,秦林把窗户纸捅破,他们立刻明白了整件事的幕后隐情。

    分析到这个份上,幕后黑手是何方人氏,〖答〗案已经呼之yù出。

    冯保便拿目光扫着孙怀仁,不怀好意的冷笑着,别人不知道,冯督公可知道这家伙的底细,原本只想着让万历逊位这一层,没考虑削怀仁,等秦林把对方的目的厘清,除了这个和白莲北宗有牵扯的家伙,真凶还会是别人吗?

    秦林却没有急着说出〖答〗案,而是将那装着小船熏蒸的箱子一指:“陛下,太后,这箱子里面的小船,此刻已经熏好了。”

    “快拿出来看!”万历急不可待。

    秦林带上素绢白手套,将箱子掀开,等烟雾稍微散开了点,就把小

    船取出来,托在手心展示。

    只见小船内外好几处指印清晰可辨,因为是用熏蒸法,燃烧松香和樟脑取得的,那指印颜sè灰黑暗沉,好似地狱魔鬼留下的痕迹!孙怀仁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宏可看到这几个指印,脸sè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秦林心中冷笑不迭故意装模作样的道:“昨夜客用饮酒耍诈,并没有完全醉死,他说隐约听到被害的宫女喊了一声“别公公”嗯那么这里的几位孙公公就都验一验指纹吧。”

    孙海、孙德秀两位是戴罪之身,巴不得快点还自己一个清白齐齐伸手沾了红印泥,在白纸上打了手印。

    秦林并不急着去看,而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孙怀仁:“好像还有一位孙公公?”

    孙怀仁干笑两声:“咱家、咱家昨夜又不在曲流馆,这个就、就不必了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双足一蹬,飞身就最近的王皇后扑去,伸手要去掐她脖子。

    哪里来得及?

    冯保被秦林点醒,提前就有了准备,孙怀仁身子刚动,几名练过武的小太监就抢在前头龙爪手、大擒拿功、虎鹤双行饶是孙怀仁武艺不弱,顷刻间就被制住浑身要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王皇后吓得满脸煞白,声音打着颤儿:“别、别伴伴你这是……”

    “哼”万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孙怀仁怒道:“朕的皇后,你还没想明白?就是这个一直跟着你的孙怀仁,他想害朕,想搅乱咱们大明江山、断送我大明社稷!”

    王皇后瞠目结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万历此前的确对她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可这么公然斥骂,还是头一遭呢,叫她吓得实在不清。

    秦林却心头一叹,孙怀仁临末了这一扑,倒是把王皇后洗得干干净净了。

    果然李太后叹口气,摇着头劝儿子:“皇后想必也是被人欺骗,méng在鼓里的吧。你要是逊位,于她有害无益,她这个皇后难道情愿变成皇嫂?何况最后你也看到了,那凶手还想害她哩。”

    王皇后一直以来做乖儿媳fù终于有了回报,涕泪交流的跪在李太后和万历身前乞求原谅。

    李太后双手把儿媳fù搀扶起来,万历想想觉得母后说的有道理,脸sè便没有开始那么可怕了,但终究无法完全释怀,对王皇后冷冰冰的板着脸,非但她今天做的努力完全白费,就算和以前相比,态度都更差了些。

    谁叫王皇后误信jiān人呢?没有废后,就算是运气了,丝毫怨不得别人。

    可她自己到底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秦林分明察觉到王皇后投来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愤。

    “孙怀仁”秦林看着动弹不得的真凶,笑着揶揄道:“或者我应该叫你孙晓仁才哦”

    “无所谓”孙晓仁死鸭子嘴硬,穷凶极恶的狠狠盯了眼秦林:“我圣教光照天下、福泽四海,无生老母在上,迟早将你们这群魅魅魁魅通通绞杀干净!来,要杀要刮爷不皱一下眉头!”

    往日在王皇后身边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别公公,竟然顷刻间便成了凶神恶煞的白莲教徒。

    李太后一叠声的念佛:“阿弥陀佛,这才是执mí不悟呢!就算阎王爷也不饶你,把你发在十八层地狱里头,岂不苦也?”

    孙晓仁状若癫狂,横眉立目的道:“哼,爷信无生老母,自然回归真空家乡,地狱还是留给你们吧,哈哈哈……”

    几个武艺高强的小太监抡起大巴掌,噼噼啪啪抽了他一顿,可看别晓仁那样子,是绝对不会mí途知返的。

    这家伙,被洗脑洗得很彻底啊!秦林mō了mō下巴,暗自思付。

    说实话,为了到皇宫卧底,可以把自己小弟弟割了,如此心黑手狠的角sè,就算被擒也必定不肯乖乖就范。

    万历扶着一个劲儿念佛的李太后:“母后,夜深了,您万金之体,犯不着和这种逆贼计较,您先休息,有秦将军,嗯,还有冯督公经办案子,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本来依着万历的xìng子,是不想提冯保的,可这件事解释开来,确实是白莲教想挑拨朝廷内争,他再和冯保斗气,岂不显得幼稚无能?

    张居正则微微一笑,但愿今天之后这位学生能够多明悟一些事情吧,从这个角度看,倒不一定是件坏事。

    冯保也知道进退,赶紧拱手禀道:“老奴必不负陛下重望,这就和秦将军会审恶贼,一定查出全案真相。”

    李太后听儿子说话,也晓得他和冯督公算是暂时解开了,便点点头,同意这件事交给冯保和秦林去办。

    此时早已夜深,李太后、万历和王皇后各自回宫,三人之中只有王皇后的身影分外落寞,走到灯火幽暗之处,她回头狠狠瞪了远处的秦林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恨:本来,她得到婆婆的宠爱,和夹夫的关系也在朝好的方向转移,如果不是秦林……

    王皇后却没想到,如果不是秦林,也许她自己就不再是皇后,变成皇嫂了。

    秦林对王皇后的情绪有所察觉,她这种迁怒细说起来不值一哂,可偏偏她就要把事情怪到老子头上,那又有什么办法?

    抓紧审理孙晓仁,掏出更多的信息,发掘更深层的隐秘,那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从慈宁宫出来,张居正朝秦林点点头,骑上马施施然回府,倒是极有帝师首辅的派头。

    许多锦衣校尉、禁军和练过武的太监押着孙晓仁,冯保看看这家伙,却有些头疼。

    丫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的确东厂有许多惨无人道的刑法,可以整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孙晓仁这种东西,为了卧底,可以把自己亲哥哥宰了,把自己小弟弟割了,如此狠毒、如此狼心狗肺,刑法拷问会对他有用吗?

    冯保实在没有多大的信心,便抽空子悄悄问了问秦林:“喂,秦将军,你看这事儿……”

    “本官已经有点眉目了”秦林的声音平淡无奇。

    这么快,他又想到什么了?冯保讶异的瞧了瞧秦林,实在看不透对方。@。

荆湖卷 545章 大刑侍候

    545章大刑shì候

    冯保和秦林顶风冒雪,连夜把孙晓仁押回东厂衙门。

    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等在签押房里头,宫里头出这么大事,自家督公进宫没回来,他俩哪里敢睡?

    见冯保和秦林并肩回来,神sè并无异常,徐爵、陈应凤这才心头大定,率着几十号管事、掌班、司房齐齐跪倒,轰然叫道:“属下恭迎督公虎驾!”

    东厂高手们全都身穿褐衣,头戴圆帽、足蹬皂靴,这下跪倒就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哪怕他们是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的虎狼之辈,在冯保冯督公面前尽皆俯首帖耳,便如一群豢养的凶鹰、恶犬。

    冯保回到自己地盘上,看着这一大片凶神恶煞的鹰犬,心中不无得意,翻翻白眼,大剌剌的道:“小的们,本督给你们带了个人回来,待会儿你们可得拿出看家本领,别让北镇抚司的秦将军看扁喽!”

    “哦喝,好困哪,”秦林打了个哈欠,似乎没察觉冯保话里的酸味儿。

    冯保就瞅了瞅秦林,今夜宫中的悬案基本上是秦林独自出风头,他这个东厂督公自己涉及案中,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慈宁宫,被拴住了手脚,所以就算秦林说对撬开孙晓仁嘴巴有了点思路,他也决定自己先想办法。

    如果全案破获都是秦林的功劳,冯督公乃至整个东厂岂不成了摆设?冯保的面子往哪儿搁?

    徐爵和陈应凤立刻明白了冯保的意思,率众轰然答道:“谨遵督公法旨!”

    一众东厂高手不怀好意的盯上了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孙晓仁,就像豺狼盯上了猎物,冯保微微点了点头,徐爵、陈应凤就亲自动手,如同鹰拿燕雀般将孙晓仁捉进了刑房。

    冯保这么做,可有点不够意思,秦林却毫不在意,笑嘻嘻的跟着进去参观。

    东厂的十八层地狱,那可不是盖的,徐爵斜着眼睛瞧了瞧孙晓仁,抖起威风,yīn阳怪气的道:“孙怀仁孙公公是吧?往日咱们交情不多,今个儿可得好生招待招待。小的们,先给孙公公来道安客茶!”

    立马就有两名赤着上身的番子走上来,只见他俩浑身肌肉虬结,生得满脸横肉,手里提着带刺的皮鞭,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

    两名番子二话不说,抡起皮鞭就抽,那皮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孙晓仁穿着厚厚的棉衣,一鞭子下去撕得棉衣破开,第二鞭就皮开肉绽,第三鞭就抽的孙晓仁血肉模糊。

    起初几下,孙晓仁吃疼身子微颤,众番子本以为他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要不了几下就得招供,哪晓得这家伙脸上挂着副满不在乎的怪笑,越打越来精神,好像挨打的身体并不属于他,而是另一个无关之人。

    “妈的,邪了门,”徐爵嘴角一抽,狞笑道:“小的们加把劲儿,别让孙公公上不上、下不下的,责怪咱们招呼不周啊!”

    莫说掌刑千户徐爵了,连自家督公都在这里,两名动刑的番子还能不卖力?一时间皮鞭上下挥舞,满室都是皮鞭破空的鞭影,带起的呼呼风声,和打在人体上让人牙酸的噼啪脆响。

    没想到孙晓仁竟像钢浇铁铸一般,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居然不动声sè,后来竟耷拉着脑袋,像是没有反应了。

    徐爵只道他晕死过去,摆摆手止住动刑的番子,伸出鞭柄抬起孙晓仁的脑袋。

    孰料孙晓仁并没有昏死,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爵,反把这位掌刑千户吓了一跳,接着孙晓仁低头,伸出舌头tiǎn了tiǎn肩头的鲜血,满脸不屑。

    冯保皱了皱眉,yīn恻恻的道:“徐爵,你这安客茶不够劲道啊,那些点心、前菜就算了,还是直接上正餐吧!”

    徐爵好没面子,躬身答应了,和陈应凤交流一个眼神,后者就点点头,转身出去。

    没等多久,理刑百户陈应凤亲自捧着一件物事进来,下头是木托子,上面像个铜香炉,侧面有指头大的圆孔,冒着淡淡的青烟。

    陈应凤咬牙切齿、嘴角抽搐,满脸狰狞可怕的笑容:“孙公公,莫怪老子不提醒,你要是还不乖乖招供,这正餐的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的!”

    孙晓仁纹丝不动,连个屁都没放。

    陈应凤怒发如雷,抓起孙晓仁的一根手指头塞进了刑具的圆孔,只见孙晓仁顿时面sè惨白,浑身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额头、鬓角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往下淌,显然痛苦已极。

    秦林待在一边观看,起初陈应凤端着刑具出来时,他还没看懂,等到开始用刑,那玩意儿发出滋滋的烧肉响声,空气现人肉被烧焦的焦糊臭味儿,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刑具就是个特制的香炉,把犯人的手指塞进去炙烤,所谓十指连心,这手指头上的神经极为丰富、敏感,这么一烧,痛苦非比寻常。

    只不过,冯保要想借此撬开孙晓仁的嘴,恐怕还稍微差了一层吧?

    冯保见孙晓仁已经痛苦不堪,心中不免有几分自得,冲着秦林嘿嘿直乐:“秦将军,咱家东厂的这些玩意儿,和贵衙北镇抚司的相比,也还不差吧?”

    “确实不错,”秦林笑笑,“我手底下凡是有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兄,我就一般不教他们太复杂的刑侦技术,而是教他们几件大刑逼供的本事,毕竟资质所限,对他们来说行刑逼供比较方便快捷简单实用嘛。”

    冯保喉咙口咯的一声,一口气憋住了,半晌才翻翻白眼:“秦将军、秦将军还真是嘴上不饶人。”

    十指连心,孙晓仁痛得晕了过去,陈应凤这才将他手指头从刑具中拔出,只见一根无名指被烧得皮肉枯烂焦黑,就算东厂的番子,见了也觉着心中厌烦。

    陈应凤示威的看了看秦林,殊不知秦林见过比这恶心十倍的,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根本不当回事儿。

    闹了场没趣,陈应凤用冷水把孙晓仁泼醒,厉声道:“姓孙的,还不招供,爷把你十根手指头全都烧得焦烂!”

    孙晓仁面sè苍白,虚弱无力的笑笑,眼神却丝毫不为动摇,仿佛在说“随你便”。

    今天这章比较短,单位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尽量晚上再发一章,如果发不了,明天也会补上RO@。

荆湖卷 546章 隐藏十年的真相

    东厂番子尽皆咋舌,这孙晓仁还是不是人啊?普通囚犯往往是头道“安客茶”就喝不下来,就算铁铮铮的硬汉,也只能扛到“水果小“点心”孙晓仁不但喝了安客茶,连“正餐”都吃下了肚,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怕整桌宴席都不在话下呢。

    陈应凤气急败坏,咧着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把心一横,回身禀道:“冯督公,徐二档头,1小的还有几出拿手好戏,刷洗、油煎、录皮、铲头和钩肠……”这一串酷刑,不要说真正用出来,单单是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东厂番子们虽是穷凶极恶的鹰犬,闻言也tiǎn了tiǎn发干的嘴chún,只有个别心理扭曲、行事格外毒辣的家伙,摩拳擦掌想动手。

    哪晓得冯保气得脸sè发青,大耳刮子啪的一下甩在陈应凤脸上:“钩你奶奶的肠!咱家要的是活口,要的是口供,可没叫你杀了他!

    用到刷洗、铲头,人犯还有命吗?”

    陈应凤在别人面前凶狠霸道,遇到冯保却比恶狗在主人面前还要驯服,刚挨了打,就一边轻轻拍自己脸,一边腆着脸媚笑:“督公说的是,1小的被人犯气昏了头,督公打得好、打得好。”

    “徐爵,你不自吹刑讯逼供的本事很大吗?”冯保眼睛一斜,话里带着几分愠意:“怎么,这会儿遇到了硬骨头,就一筹莫展啦?”陈应凤刚败下阵来,徐爵看看孙晓仁,丫的手指头焦黑枯烂,还咧着个嘴满不在乎的冷笑,徐爵心头暗暗叫苦,面对冯保的质问,也只好来了个闷声大发财。

    白莲教在历史上绵延千年,历朝历代都不能禁绝,还屡屡掀起席卷江山的大起义,自有它的一套盅huò人心的教义,像孙晓仁就是被洗脑洗彻底了的,生死尚且置之度外,要用酷刑撬开他的嘴巴,难!

    冯保闹了个没趣,yīn森森的把徐爵瞪了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又要问出口供,又不能把孙晓仁弄死,终究无计可施。

    没奈何,看看秦林老神在在的站在旁边,冯保只好拉下脸:“秦将军,咱们出慈宁宫的时候,您不是说……………”冯保话还没说完,秦林大刺刺的打了个哈欠:“喝啊~好困哪,督公这里有好茶没有?深更半夜的,困得很。”

    平时谁敢在冯督公面前这么拿大?就算万历都得叫他一声冯大伴呢。

    可秦林偏不给他面子,谁叫你开始的时候就抢着自作主张?这会儿再来求我,那就得卖卖鼻子。

    冯保心头晓得秦林不满,赶紧训斥徐爵和陈应凤:“还有点眼力劲儿吗?还不快去给秦将军泡茶!”

    “别跑错了”秦林呵呵直乐,话里有话的道:“你们东厂的安客茶,下官可消受不起。”

    徐爵本来是叫一名司房去端茶的,听秦林话头意思不好,赶紧给陈应凤使个眼sè,由这位理刑百户去泡了浓茶来,他这个掌刑千户亲自捧着,双手奉给秦林。

    秦林坦然受之,慢条斯理的把茶喝了、东厂这些凶鹰恶犬,不在他们面前把架子端足点,他们不晓得咱秦长官是哪路神仙!

    冯保等得心焦冒火,又不敢催促,徐爵、陈应凤以下的东厂鹰犬尽皆把舌头一吐,心说能把咱们督公架得这般不上不下的高人,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了。

    喝了茶,照说该动手了吧?

    秦林偏不!

    他笑眯眯的对冯保道:“冯督公,下官办案的手段,有些是不能给别人看的,烦请借上次那密室一用。

    你这家伙!冯保瞪了秦林一眼,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也许秦林有什么逼供的独门绝招,不便泄漏出来呢?

    就是上次检验白骨的密室,那副率架还摆在里面,秦林招来陆胖子,让他揪着五huā大绑的孙晓仁进去,自己跟在后头压阵。

    冯保心中好奇,也厚着脸皮想跟进去,哪晓得秦林刚进门就猛的把门一关,砰的一声,门扇差点就把冯督公的鼻子夹住。

    秦林一边摆弄着白骨,一边问着陆远志:“知道东厂那些笨蛋,为什么动大刑也撬不开这家伙的嘴巴?”

    胖子想了想,犹豫道:“他们用恐怖的刑法逼供,对付普通罪犯当然有效,遇到这种被白莲邪教洗脑的家伙,自然就一筹莫展了。”秦林点点头:“对,就像一团纠缠的丝线,没有找到线头,任你力大如牛也扯不开,但要是找对了地方,轻轻一扯就全部解开。胖子,信不信我几句话就让这家伙乖乖开口吐实?”“秦哥,你就别卖关了啦,陆胖子摩拳擦掌,准备向秦林学一手。

    孙晓仁听到秦林和陆远志对话,只是嘿嘿冷笑不迭,他信念坚定无比,甚至比那些被捕后自尽的白莲教徒更加顽强哪怕全身筋骨尽断,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也要tǐng着活下去,和明廷斗到底。

    虽然挑拨“伪朝”内乱的大计,被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坏了事,但孙晓仁绝不相信对方能让自己吐出实情,莫说几句话,就是一千句一万句也绝不可能!

    秦林不慌不忙,将揭开méng着白骨的红布,将白骨指了指:“孙晓仁,你看清楚,这是你哥哥孙怀仁的骨骸!”

    “你说是就是?”孙晓仁冷笑着,目光终究随着秦林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去看那尸骨,一看之下就怔住了。

    家中贫寒困苦,两弟兄从小就得帮家里做事,尸骨左手食指中间那截指骨上有道深痕,便是六岁那年孙怀仁切猪草,不小心被侧刀切伤的。

    也就是说,这具尸骨确实是他的哥哥!

    迎着孙晓仁惊疑不定的目光,秦林不紧不慢的说出了第二句话:“冯督公说你为了入宫卧底干出杀兄、自残的行径,但我知道,孙怀仁不是你杀的。”

    孙晓仁眼睛眯了起来,最蠢动了动,他咬了咬牙关,强忍着没说话,神sè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秦林表面上笑嘻嘻的,实则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看到孙晓仁的神情就越发心头有了底,说出第三句话:“孙怀仁之死,是白莲教瞒着你做下的。”

    “放屁,狗官放屁!”孙晓仁像被jī怒的狮子,虽然被五huā大绑,仍跳起来破口大骂,是陆远志给了他几下狠的,他才老实些了。

    胖子那个佩服啊,刚才东厂的徐爵、陈应凤两大魔头大刑shì候,这孙晓仁只当是挠痒痒,秦哥三句话出口,他就熬不住劲尼了。

    孙晓仁挨了几下狠的,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血红的眼睛瞪着秦林,忽然咧着嘴笑:“狗官,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挑拨离间?做梦!爷爷对圣教忠心耿耿,绝不上你的当!”

    秦林却是暗笑不迭,肯开口说话,这突破口就已经打开了,还怕不能治得他服服帖帖?

    “你说并不是你和白莲邪教害死了孙怀仁,那好”秦林指了指白骨架子:“把你哥哥的死因告诉我,这个不算叛教吧?”

    孙晓仁偏着头想了想,终究开口道:“我哥哥、我哥哥是病死的。

    十年前还是伪帝隆庆在位,我哥哥在都知监做事,偶然犯点小错,就被狗皇帝一顿毒打,偏偏我、我那阵哥哥拖着病体回蓟州找我,路上辛苦,到家就活活病死了!哼,伪帝如此刻薄,害我亲兄,老子和朱明伪朝不共戴天!你不必审了,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下的,要杀要剐随便!”

    “哦,真是被隆庆爷责打,回家伤病发作而死?”秦林笑起来,嘴角微微向上一翘。

    陆远志非常熟悉秦林的这个表情,无疑,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秦林从白骨喉部位置,捡起一块小小的、极不起眼的骨头:“孙晓仁,你看好,这块骨头叫做舌骨,如果被人掐颈而死,受害者的舌骨就会折断。如果孙怀仁是被隆庆帝责打,回家伤病发作而死,那么你怎么解释,他的舌骨两侧大角都有折断?”

    啊?孙晓仁瞠目结舌,直勾勾的盯着秦林手中那块小骨头,确实折断是旧印子,仔细观察,白骨上还带着生前伤造成的暗红sè骨雇!

    秦林瞧着孙晓仁神sè就知道自己的分析对了路,继续说道:“如果用柔软的布包着手掌,并且准确的掐住两根颈部大血管,死者就不会出现一般被掐死那种颜面肿胀青紫的状况,并且不会留下明显的掐痕,但是面目仍会比平时稍微肿胀,双眼底则会有很多的出血点”

    “不必说了!”孙晓仁面部肌肉扭曲变形,整个人都像沉浸于某种极大的痛苦之中,甚至十倍百倍于刚才受到的酷刑折磨,太阳xué和额角的青筋突突突直跳,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下来。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认可的事实,金科玉律般的教义,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舌骨可以做假,秦林所说的现象,却和他当日亲眼目睹哥哥的死状,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秦林不可能回到十年前哥哥死的时候,这,是绝对没法作假的!@。

荆湖卷 547章 双子

    孙晓仁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伸出责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林:“如果、如果我全部坦白,将军能替我做点什么?”

    “你自己欺君罔上,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是逃不脱一死的。”秦林观察着孙晓仁的神色,果然,对方听闻死讯完全没有丝毫的惊惶,这家伙自从切了小弟弟进宫那天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不过很快,秦林摸了摸下巴,刀锋般冷厉的眼神盯在了孙晓仁的脸上:“既然你是冒名顶替的,并不是真正的孙怀仁,那么留在遵化乡下的所谓弟媳和侄儿,其实应该是你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吧?”

    孙晓仁的神色顿时变得非常慌乱,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所料不错,秦林接着道:“你之所以一直不自尽,硬撑着熬大刑,除了白莲教的信念支撑之外,恐怕也存着拖延时间、让同伙送走你老婆和儿子的动机吧?呵呵,到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了,这根本就是白费心机!”

    孙晓仁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刚才被严刑逼供,他都没有抖得这么厉害。

    他当然明白秦林的意思,第一,既然哥哥孙怀仁的白骨出现在东厂密室,那就说明东厂和锦衣卫早就盯上了他,他的妻儿必定已经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再拖延时间就毫无意义;其二,既然白莲教当年可以杀死孙怀仁,欺骗他自残身体入宫卧底,那么现在指望白莲教替他保护妻儿,还靠得住吗?

    秦林笑了笑,淡淡的道:“凌迟之刑,你是逃不了的,但是如果你坦白交代,我可以想办把你本应满门抄斩的妻儿,改判成远流徒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孙晓仁低着头,闷声闷气的问道。

    秦林冷酷的笑了起来,毫不留情的给了孙晓仁致命一击:“现在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别的路可走,是在阴间等着妻儿团聚,还是让他们在人世多并几年,全在你一年之间。”

    孙晓仁整个身子都绷紧了,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林,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只有那种森寒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心底。

    慨然一声长叹,孙晓仁浑身汗出如浆,绷紧的身子松弛下去,眼神变得涣散,喃喃的道:“你是魔鬼,你是个人心的魔鬼,好,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信你了,我全部告诉你……”

    从孙晓仁口中得到了想要的全部信息,秦林这才不慌不忙的打开密室的门。

    冯保、徐爵、陈应凤和一众东厂高手全都等在外面,见房门打开,冯保像装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正待问情况,看到陆远志拎着的孙晓仁,冯督公以下的东厂众人全都膛目结舌。

    孙晓仁这家伙,被特制的皮鞭抽打得血肉模糊,只当挠痒痒,手指头放刑具里烧得皮焦肉烂,也不能叫他开口,可跟着秦林进去这才多久啊,也听见惨叫啊哀嚎的,偏偏他就脸色煞白,浑身汗水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神色也颓丧中带着几分轻松,再也不是原来的顽固、倔强。

    有经验的东厂高手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孙晓仁招供了!

    冯保将信将疑的走上去,急着问道:“怎么样?”

    “幸不辱命。”秦林微微一笑。

    我的妈呀,众人齐齐把舌头一吐,孙晓仁不仅吃下了安客茶和正餐,看他那样子,四碟八碗的一桌子菜都没问题啊,哪晓得跟着秦将军进去这么会儿,就老老实实招供了,试问秦将军到底用的什么手段?

    也没见他拿什么刑具啊,空着一双手,难道他练了分筋错骨手,或者,九幽搜魂天魔?

    冯保咧着嘴,瞧着孙晓仁气不打一处来,咱家问你打死也不开口,秦林一问你就竹筒倒豆子,人比人气死人哪!

    秦林非常潇洒的拍了拍冯保的大肚子:“督公,人犯的嘴巴已经撬开,详细审问、整理笔录这些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还是交给你们东厂吧。”

    冯保哭笑不得,悻悻的问道:“你呢?”

    “回去睡觉。”秦林又打了个哈欠,朝外边走了几步,懒洋洋的回过头:“忘了说一声,你们东厂的茶,很不得劲儿。”

    靠!从冯保开始,众东厂鹰犬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到咱们东厂来还嫌茶不好的家伙,这一百多年里秦林是头一个吧?

    瞧着秦林施施然出门离开的背影,冯保和他的鹰犬们有种抓狂的冲动,看看头顶,东辑事厂的金字招牌还桂在那儿,照壁上精忠报国、勿枉勿纵八个大字还是原样,府衙依旧阴森可怖,可自打秦林这老茶客跑来喝了碗茶,众人突然间觉得好像这里变成某处茶馆了……

    秦林由亲兵校尉簇拥着回府,陆远志抱着生牛皮包,打马赶在旁边,腆着脸笑道:“秦哥,今天借孙怀仁死因撬开孙晓仁嘴巴那段,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那不是吹的,秦哥真是双目如电……”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秦林呵欠连天。

    胖子脸皮厚得很,讪笑两下立马就抛出了问题:秦林怎么知道孙怀仁不是孙晓仁杀死的呢?毕竟在密室审讯孙晓仁之前,只能发现白骨是被害的,但是连冯保都认为是孙晓仁受白莲教盅惑,才杀死亲哥哥、自残身体入宫卧底的呀!

    “我猜的。”秦林一句话,让胖子彻底晕菜。

    秦林当然不是猜的,他有着过硬的道理。

    邪教的精神控制固然厉害,但要做到让孙晓仁谋杀亲兄、然后把自己小弟弟切了去卧底,似乎也过于夸张了,从情理上不大说得通;当然,有那种被盅惑得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连父母妻儿都可以下手。可孙晓仁能卧底十年不暴露,还极有条理的实施策动朝廷内乱的阴谋,像是那种疯疯癫癫的人吗?

    如果说这还只是逻辑推理,并不算过硬的证据,那么孙晓仁冒名顶替孙怀仁这件事本身,就注定了他不会是当年杀死哥哥的凶手!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其实医学上双胞胎也存在两种情况。

    通常情况下,妇女每月排卯一次,有时因某种原因同时排出两个卯细胞并同时受精,就产生了两个不同的受精卵,这两个受精卵各有自己的一套胎盘,相互间没有什么联系,叫做异卵双胞胎。

    产妇生出的两个婴儿,从遗传学上看和普通的兄弟姐妹没有太大区别,面貌的相似程度,也就和一般的兄弟姐妹差不多,至少不会成年后还让别人无分辨。

    而同卵双胞胎的形成则与上完全不同,是由同一个受精卯分裂,形成两个胚胎,发育成两个婴儿。

    由于他们出自同一个受精卵,接受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因此他们的性别和相貌等等完全相同,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有时甚至连亲生父母都难以分辨。

    孙怀仁进宫多年之后,孙晓仁还能冒名顶替,这就证明了他们绝非普通的异卵双胞胎,而是拥有共同的基因、共同的相貌的同卯双胞胎。

    后世的研究证明,同卵双生子因为拥有完全相同的基因,相互间存在着某种持别的联系,从心理上往往把对方看作“另一个自己”一一看看孙晓仁误以为哥哥死于隆庆帝责打引发的伤病从而做出自宫卧底的行径,就可见一斑。

    存在着这种普通人无理解的感情联系,孙晓仁会杀死“另一个自己”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秦林从看到骷髅的舌骨两侧大角有陈旧折断之后,立马就把十年前的那桩往事,猜了个不离十。

    以此为基础,顺着蜘丝马迹层层录茧抽丝,十年前孙怀仁之死、孙晓仁卧底宫中、诬陷万厉挑动宫廷内乱的连环大案,终于彻底解开!

    秦林打马回到家中,刚走进门房,脚下就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

    阿沙枕着大黄狗正睡得香,懵懵懂懂的揉了揉眼睛,看见是秦林,就一阵风的跑进去:“青黛姐,辛夷姐,秦大叔回来啦!”

    我倒!秦林刚才被绊一下没事儿,这下却差点摔一跤,合着青黛和徐辛夷都是姐姐,到我就成了大叔?

    面对如此明显的双重标准,秦林表示很无辜。

    已交四更天,两位美人儿仍然等在厅上,青黛小丫头身子缩在棉衣里面,细嫩的双手棒着本医书慢慢的读,遥遥听见阿沙的喊声,就把徐辛夷推了推。

    徐大小姐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蜜色的脸蛋睡得通红,或许是姿势不舒服,嘴角还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啊,回来了,秦林回来了?”徐辛夷打了个激灵,睁开漂亮的杏核眼。

    果然,秦林就站在面前呢,还笑嘻嘻的看着她,伸手往两位美人儿鼻子上刮去:“小傻瓜,大傻瓜,为夫我走紫禁城、闯东厂如履平地,用得着这么担心?”

    “谁担心你?”徐辛夷脸蛋一红,对青黛撇撇嘴:“我就说这家伙不会有事吧,你非要等他。”

    青黛抿着嘴儿笑,明明关心得很,嘴上却总要占上风,徐姐姐还真是……

    “困啊,睡觉,快去睡觉!”秦林脸皮厚得很,一左一右将两位美人儿揽起来,慢慢走回房中。

    阿沙揪了揪大黄的耳朵:“哼,秦大叔又要做坏事了,你说他有什么好?害得两位姐姐都熬夜苦等他。”

    大黄摇了摇尾巴,对此不发表意见。

    秦林可没像满脑子怪念头的阿沙想的那样,他早就困得很了,抱着两位香香软软的美人儿钻进被窝,打了个呵欠就沉沉睡去。

    连夜办案时,有两位关心自己的娇妻在家守候,这种感觉真好……

荆湖卷 548章 九龙玉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论紫禁城的宫墙多么高厚,不论冯保采取了哪些保密措施,半夜里闹出那般动静,终究有风声传了出去。

    尽管不是三六九的朝期,从一大早开始,消息灵通的朝官们就陆陆续续赶到午门外头等着。

    朝阳刚刚跳出地平线,午门〖广〗场两边的朝房就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就算平日里老泡病号,稍微遇到刮风下雨就躲在家里不上朝的昏官、懒官们,也披上皮裘、戴上暖耳,顶着雪后初晴的严寒,屁颠屁颠的跑了来,探头探脑到处打听消息。

    徐文璧、张四维、申时行和刘守有这些朝中大佬,都在宫里结交了太监充作小耳朵,多多少少比别人知道得多些,所以一到午门外就成为了众星捧月的焦点,被各自的门生故吏围着问长问短。

    文官们喜欢弯弯绕,1卜张阁老、申阁老门下的官员,哪怕大家伙儿心头好像猫抓,仍然是之乎者也拐着弯儿说话,两位阁老也虚虚实实的打太极拳,时不时漏点话风,叫门下慢慢去揣摩,越发显得自己高深莫测。

    官场上讲的就是揣摩二字,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赶紧回家啃老米饭去吧,也不必留在京师丢人现眼!

    武将里头还是直肠子比较多,一众大嗓门的侯爷、伯爷和都督围着徐文璧,吼得震天响,老国公只是捋着胡子微笑,并不多说什么一其实随着武功勋贵在朝堂上式微,身为武勋班首的他老人家远不如两位阁老广通声息,一开口岂不lù了怯?

    好在徐文璧也是老jiān巨猾成了精的人物,就伸手往不远处的刘守有一指:“放着刘都督这正主儿不去问,只管歪缠老夫,你们岂不是拜错了庙门?”

    勋贵武官们一听这话有理,刘守有执掌锦衣卫,管的大汉将军就在宫里当值”紫禁城里边闹出什么动静,他应该清楚啊。

    刘守有是嘉靖年间名臣世家之后,由文入武,以正一品左都督衔执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也算得朝中一号了不起的人物,众公侯伯都督和他是老相识了”便拥过去问长问短。

    刘都督应付手底下大群锦衣卫堂上官已感觉吃力,又见这一群勋贵和高品武官也围上来,心头越发觉得苦涩。

    昨天夜里,张宏张公公奉着太后懿旨传召的是北镇抚司秦林,不是他锦衣都督刘守有,这事儿实在太叫人难堪了,难道还要当着众人说出来?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没奈何,刘守有只好嗯嗯啊啊,云山雾罩的来了一通太极云手,好歹敷衍过去,没有当场叫人识破。

    锦衣堂上官多是些精乖的角sè,看看刘都督神sè,就约略猜到了几分,亲信们非但不再细问,反过来帮着主子打掩护。

    可勋贵武臣中间却很有几个靠世袭荫庇上位、生xìng粗鲁愚直的家伙,见刘守有说话不尽不实,还以为他故意遮遮掩掩,忍不住大声道:“刘都督”这就不够朋友了吧?谁不晓得你是掌锦衣卫事的都督大老爷”京师里头除了冯督公就属你声息广、手面阔,昨夜到底是什么事儿,老刘你直说了吧,何必在咱们这些直肠子面前耍huā枪?”

    “算了吧”一位穿白泽补服的伯爷把同僚拍了拍,冷笑道:“刘都督奉朝廷密令办案,事涉机密,怎么能泄漏给咱们这些闲杂人等?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再打听啊,指不定人家还当咱们居心叵测呢。”

    这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守有尴尬之极,再耍huā腔吧必然惹得众位同僚不满,要直说,自己脸上实在下不来台。

    正当此时,秦林从远处走来,只见他头发蓬乱,歪戴着无翅乌纱,穿的飞鱼服皱皱巴巴,一副颓丧样子。

    冯保的保密工作还算过得去,昨夜的事情连刘守有也不知道得太详尽,他看见秦林这哥模样,还以为他案子力得不顺,立马幸灾乐祸起来。

    “秦将军来得倒是tǐng早啊”刘守有yīn阳怪气的打招呼:“再过会儿,就该吃中集了吧?”

    秦林点点头,回报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是啊,刚起chuáng,准备去东安门外头吃小笼包,顺路溜个弯儿。”

    众公侯伯都督一听这话,差点儿没喷出来,敢情出了这么大事儿,他一觉睡到大中午,这也够粗线条的啊。

    再说了,天家威严,谁没事儿在皇城里头遛弯儿?看秦林来的方向,分明是从承天门进来的,去东安门就得从南往东穿过整个皇城,就为了吃小笼包,虽然丫有穿宫腰牌,也不用这么嚣张吧?

    刘守有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鼓着眼睛自己生闷气,半晌将袖子一挥,冷声道:“哼,

    秦将军不在午门外候着,等会儿宫中传召,本都督可不等你。”

    “没关系,刘都督先进去就是了,反正我料定不到午后,宫中不会传召外臣的”秦林自信满满的说道。

    谁信你的?刘守有冷笑一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既然秦妹夫这么说,愚兄就和你一块去吃小笼包吧”徐文璧突然走过来,笑眯眯的mō了mō肚皮:“起来得早,这阵子肚皮饿得咕咕叫,哈哈!”

    论察言观sè的本事,徐文璧这种老家伙绝对是一等一的,早已瞧出了几分门道,倒不是纯粹看在亲戚份上才力tǐng秦林。

    和徐文璧并肩而立,秦林朝那群锦衣堂上官扫了一眼:“诸位同僚,还有没有去吃小笼包的?”

    “东华门外头那家包子铺,是以前光禄寺面点师傅开的,味道很不错”徐文璧补充道。

    不知怎地,原本一直跟在刘守有身后的众锦衣堂上官就犹豫起来,好几个人想动却又瞻前顾后。

    午门〖广〗场和两边的朝房里头聚集着整个京师大大小小有朝参权力的官员,这一幕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不知多少人竖起了耳朵,不知多少人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

    刘守有就慌了神,要是自己这边军心动摇,真的过去几个人跟着秦林走,那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就威风扫地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得仔细想想:究竟刘都督还能不能掌控锦衣卫?

    情急之下,刘守有也顾不得许多,看看秦林穿得邋遢就借题发挥,端着上官架子训斥:“秦将军,你挨着中午才起chuáng,有空去吃包子,也不仪容,殿前失仪是欺君!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头没洗,歪戴着帽子,衣服也邋里邋遢,腰上松松的系着根呃,九、

    龙、玉、带?”

    刘守有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最后四个字,眼睛睁得老大。

    开始秦林衣服邋里邋遢的松垂下来,把玉带遮住大半,众人都没注意,这会儿刘守有道破,才齐齐发一声惊呼:那九龙玉带,正是万历皇帝平时系在腰上的呀,怎么跑到秦林腰间了?

    “你说这玉带啊”秦林好像刚想起来似的,把玉带提了提,也就更加显眼了,金丝织成的带子光华灿烂,镶嵌的羊脂白玉质地洁白细腻,在雪后初晴的阳光照射下氤氲着温润的光泽。

    心头冷笑一声,秦林mō了mō鼻子,这才慢慢的说:“当然是陛下赐给我的罗,太后娘娘、张首辅和冯督公都在,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嘛!”

    九龙玉带是陛下当着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的面赐给秦林的!这个消息就像突然扔出的重磅炸弹,炸得众人都有些头晕。

    大明王朝老朱家确实很喜欢给臣子赏赐些小恩小惠,什么大蒜萝卜羊肉面点,昭示荣宠而已:但是,陛下钦赐玉、带这就不一样了,玉、

    带乃贵重之物,又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因为照惯例要做到一品大员或者入阁拜相,才会颁赐玉带。

    虽然秦林现在只是武职正三品,但既然陛下把玉带赐给他,就毫无疑问的表明,将来他做到一品大员只是个时间问题。

    更何况,这条玉带并非普通的东西,而是陛下自己系的?

    更何况,玉带并非万历随意赠送,而是当着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的面,正儿八经赐给秦林的?

    立马就有几个在刘守有手下不怎么得志的锦衣堂上官,心头活动开了。

    秦林又招呼道:“喂,谁有兴趣去吃小笼包?味道真的不错。”

    呼啦啦一下子站出来三位堂上官,红着脸儿对刘守有说声属下实在饿得很了,然后转身就朝秦林走过去。

    秦林、徐文璧和三位锦衣堂上官说笑着,在众人注目之下往东面走去。

    “后生可畏啊!”远处内阁朝房,申时行啧啧赞叹,看看秦林年轻的面孔,不禁略生萧索之意。

    张四维则把山羊胡子一捋,话里有话的道:“可惜他是厂卫中人……”

    不止两位阁老,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官员,都知道从今往后,锦衣卫不再是刘都督一个人说了算了。

    圣眷优隆的秦林秦将军,必将从此崛起,成长为影响朝局的一方势力。

    秦林的所作所为,也仿佛布告天下:要卖身投靠的,赶紧了,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荆湖卷 549章 蟒袍玉带

    刘守有气得脸sè铁青,却又毫无办法,无疑他这次在京师大小官员面前,狠狠的摔了个跟头。

    幸好他也有不少心腹手下紧紧簇拥在身边,张昭、庞清、冯昕这几位指挥使就是心腹中的铁杆、铁杆中的心腹,低低的议论一番,就有人朝刘守有拱拱手,如此如彼的说了一番。

    “好啊”刘守有听了眉huā眼笑”“本都督刚才气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真是、真是哈哈,等会儿叫姓秦的好看!”

    秦林没有好看,他吃过了小笼包子,笑眯眯和徐文璧以及三名新投靠的指挥使走了回来,时间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正如他所说,宫里始终没有动静。

    可别人哪有秦林那么笃定?都守在午门两边的朝房里头,1卜官儿就啃自带的干粮,大官儿则是家人用食盒带来的午餐。

    不过这是数九寒天,又还刚刚雪后初晴,俗话说下雪不冷天晴冷,寒风都冻到人骨头里去,就算双层食盒外边再包小棉被,从皇城外拿到午门,也凉得透透的了。

    众位官员也早已习惯,凉点就凉点吧,好歹还剩下一丝儿热气呢,实在没办法就在朝房的炕上烤烤,将就吃吧。

    秦林一行人却是吃得满面红光,额角还带着几滴汗水,叫捧着干粮或者只剩一丝儿热气的饭菜的官员们,看得既羡慕又嫉妒:你说人家吃饱喝足,刚出锅的小笼包子,热气腾腾端到桌上,咱们这儿吞冷菜、咽冷饭,人比人还不气死人?

    就是那些武职都督,也暗自后悔,巧才跟着秦林一块去,又饱了肚子,又结交了新贵,岂不比在午门前喝风强得多?

    秦林也不管许多,和新投靠的三名堂上官说说笑笑,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在刘守有手下不怎么得志的,到底有没有本领也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

    不过,好歹都有指挥使、指挥同知的衔头”放屁还能添风呢,就是作为外围力量”也值得秦林笼络一番。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首辅帝师张居正坐着三十二人抬的超豪华大轿到了,终于午门两边的偏门缓缓开启,众位朝官一窝蜂的涌过去。

    门内”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亲自喊道:“宣首辅帝师张先生、锦衣卫刘都督、北镇抚司秦将军入内,武英殿奏对!”

    哈,还是有我的份!刘守有自得的把秦林看了看,紧跟张居正,昂首tǐngxiōng走了进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首辅帝师对秦林嘉许的笑了笑。

    武英殿在午门西边很近的地方,张诚亲自引路,很快就到了这处殿阁。

    李太后和万历已经等在殿上,冯保是太监身份,自然不需要传召,也陪在旁边。

    太后和陛下这母子俩容sè都带着倦容,冯保更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秦林见状就暗自好笑”昨夜睡得那么晚,李太后和万历铁定挨到中午才能起chuáng,至于可怜的冯督公嘛,自己把后续工作上都扔给他”估计最多只能抽空打个盹吧!

    张居正带领秦林、刘守有山呼舞蹈之后,冯保把昨夜审得的详细情况介绍了一遍实际上肯定已经先向太后和万历说过了,这是说给张居正、刘守有听的。

    张居正昨夜参与其事,倒也罢了,刘守有越听越心惊,不是为了白莲教的诡异和狡诈,而是因为秦林竟然破了这么一件关系皇家颜面,甚至涉及到废帝的惊天大案,将来还不圣眷优隆,远超同辈?

    等冯保说完,万历就把手一摆:“秦将军又立下大功,朕要重重的赏你……张先生,你说朕应该怎么奖赏?”

    万历本来想自己决定的,可李太后把他看了一眼,于是最后每然是问张居正。

    看到皇帝的眉头微微往上耸了一下,张居正就笑道:“秦将军所立的大功,涉及宫闱隐秘,不能明诏天下,他毕竟资历较浅,以弱冠之年而骤然居于高位,老臣恐不能服众。”

    万历母子互相看了看,对张居正的说法并不是很赞同,可李太后十年来一直教训儿子要听张先生的话,此时就不好出言反驳。

    “张先生您的意思是?”万历皱起了眉头。

    张居正将颌下黑须一捋:“陛下既然赏赐了玉带,就已是历朝少有之殊遇,以老夫之见,这次就尽够了,将来若是秦将军再立大功,再一并加赏吧!”

    万历心中替秦林抱不平,看看这位爱卿,始终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矗立一旁,全然没有邀功请赏的举动,心中就越发感jī。

    “秦将军,你以为呢?”万历破例问着秦林,破天荒的道:“不论你要什么,朕都赏给你。”

    秦林低着头,比什么时候都老实,陛下赏赐的玉带,对微臣来说己是殊恩,微臣受宠若惊,不必再要什么。”

    万历感动得非比寻常,李太后也连连点头,像秦林这种立了大功还丝毫不居功自傲的臣子,实在是难得呀!

    刘守有却会错了意,见张居正一再打压秦林,只道是帝师首辅厌恶他一谁家女儿被耽误到十九岁还嫁不出去,恐怕都会记恨这家伙吧?

    “微臣有事启奏”刘守有正儿八经的跪下禀道:“陛下,太后,秦林忒地胆大妄为!陛下御赐之玉带,本该恭恭敬敬的供在家里,他却毫不在乎的系在身上,还浑身邋里邋遢的,分明是欺君罔上!”

    秦林确实很邋遢,但李太后和万历都知道原因,并不怪他。

    李太后摇摇头:“秦将军昨夜深更半夜还在查案,一定累得回去倒头就睡吧,起来没时间整理仪容,都是为了报效朝廷呀!”

    万历细长的眼睛却眯了起来,狐疑的盯着秦林。

    这位帝王遗传了祖父嘉靖皇帝的生xìng凉薄,即便功劳再大,在他心目中也只能得到一时的感jī,君臣之分则是天渊之隔,帝王心术终究要盖过那感jī之情。

    刘守有不提则已,既然提起来,万历看到秦林腰上系着的九龙玉、

    带,心头就泛起了膈应:御用之物赐给臣子,臣子用起来终究有些犯忌讳,所以一般都是供在家里,并不真正使用,秦林公然系着九龙玉带,莫非恃宠而骄?

    秦林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启禀陛下,臣知道御用之物不是人臣能够自用的,但微臣将玉带系在身上,也有臣的一番深意。”

    哦?万历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看着秦林。

    刘守有则呵呵冷笑,心说看你能编出什么huā样儿?靠这条九龙玉、

    带在午门前压了我的威风,这会儿还是这条玉带,叫你在陛下面前吃瘪,失了圣眷,看你还嚣不嚣张?

    秦林神sè肃然,大声道:“天下皆知陛下是少年天子,当年十岁继位,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不知道陛下如何英明神武,所以微臣学千金买马骨的故事,特地系上陛下所赐的九龙玉带,好叫天下人都晓得微臣虽然不才,犹能得陛下宠信,则吾皇礼贤下士、解衣推食,是个大大的明君,于是四方豪杰之士尽皆来归,替朝廷效力!”

    千金买马骨出自战国策,说的是古代一位shì臣为君王买千里马,却只买了死马的骨头回来,君王大怒而不解,shì臣解释说,如果大家看见君王连千里马的骨头都肯用重金买回来,就会认为君王是真正想要高价买千里马,就会自然而然把千里马送上门来。后来果真如shì臣所言,不到一年就有几匹千里马被呈送上来。

    秦林话音刚落,万历的眉头就舒展开来,李太后更是乐不可支:“秦将军太自谦了,哀家看来,你哪里是什么马骨?你分明就是辅佐我皇儿的千里良驹!”

    万历打量打量秦林,刘守有不提还好,既然提起来,就觉得他这身有点不配,便摇了摇头。

    刘守有见陛下朝着秦林摇头,心中便是一喜,只道皇帝要出言斥责。

    哪晓得万历启口道:“秦爱卿,玉带要配蟒袍,你这飞鱼服是配鸾带的,如今系了玉带,未免不伦不类。”

    秦林故作迟疑,装起傻来:“启奏陛下,微臣并未méng赏蟒袍。”

    “好个实心眼的秦将军!”李太后笑得并仰后合。

    张居正瞥子他一眼,捋着胡须微微领首。

    万历越发满意,伸手一挥:“从来玉带配蟒袍,朕既然赏了你九龙玉带,难道还差一件蟒袍?正如母后所说,秦将军未免太实心眼了,好吧,朕再赐你行蟒袍、展脚模头、朱履,秦将军,还有袜子、kù子什么的,朕就不一一颁赐了,你可别光着tuǐ穿蟒袍哟。”

    谢陛下隆恩!秦林眉huā眼笑,心头乐翻了天。

    蟒袍是特旨恩赐,就算做到公侯伯,没有特旨也不能穿,外朝只有做到正一品的大臣和内阁成员才会méng恩特赐,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官服。

    单单从玟样就知道蟒袍的特别,它和皇帝所穿的龙袍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可以采用皇帝专用的明黄sè,唯一的区别就是龙的爪子从五个减少到四个,不称龙而称蟒。

    刘守有后悔得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多嘴的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开口倒好,秦林又多得了件蟒袍我这锦衣都督都还只有飞鱼服呢,呜呜呜刘都督心头只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