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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超级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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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太后调和

    范宁的官房在枢密院,他虽然出任枢密院最高职务枢密使,但枢密院的日常事务却不归他管,而是由知枢密院事或者同知枢密院事负责,他这个最高职务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他现在的实职是河北宣抚使、征北大元帅,只不过他现在常呆京城而已。

    虽然在枢密院不管实际事务,但范宁的官房却很大很宽敞,一座独院,分里外两间,各种陈设布置显得很气派。

    范宁正坐在桌前看书,门外一名侍卫道:“欧阳相公来了!”

    竟然是自己的岳父来了,范宁连忙起身出门迎接,欧阳修视力很糟糕,带着深度眼镜,走路也小心翼翼。

    “贤婿,我就不进去了,你立刻跟我去慈安宫,太后召见七相,大家都去了,让我来通知你。”

    “岳父大人,可是为辞职呈一事?”

    “应该是,官家去见太后了,哎!这件事我们做得有点过份了。”

    范宁淡淡道:“这件事虽然知政堂稍稍强势了一点,但根本原因是在天子,就算是一个教训吧!”

    欧阳修点点头,“不说这些了,你赶紧跟我走,别让大家等久了。”

    范宁跟随欧阳修出了枢密院,两人各坐上一顶官轿,迅速向慈安宫而去。

    .......

    慈安宫内,七名相国已济济一堂,曹太后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前面放一挂竹帘遮挡。

    “今天把七位相公请来,主要是想为哀家皇孙的鲁莽行为向大家道歉。”

    曹太后开门见山,把身段放得很低,格调也定下来,是天子错了,她来道歉。

    她又继续道:“当年先帝立皇太孙太晚,先帝对他教导不够,先帝驾崩时托付哀家管教官家,只是哀家身体不太好,对官家疏于管教,以至于他不太明白事理,做下了今天的荒唐之事。”

    曹太后绵里带针,虽然把责任全部揽过去,却把先帝推出来施压,同时也暗示重臣,官家教导不足,你们也有责任。

    众人面面相觑,富弼欠身道:“启禀太后,我们无意给天子施压,如果有协商的余地,我们也不会走出今天这一步。”

    半晌,曹太后问题:“事情已经到了哪一步?”

    “太后,今天上午天子已经颁发了恢复三省制的旨意。”

    “那现在这份旨意在哪里?”

    “目前还在知政堂,这是正式旨意,知政堂无权封驳,只能颁布下去,但我们无法接受,只能提请天子重组知政堂来颁布它。”

    曹太后点点头,“这份旨意转给哀家吧!由哀家来废除它,另外,哀家可以保证,新颁布的三省制不会废除知政堂表决制度。”

    “太后睿智!”

    曹太后向旁边女官使个眼色,女官立刻将每人的辞呈还给各人,曹太后道:“天子已向哀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你们把辞呈收回去吧!”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太后给了保证,事情也该和解了,众人也不再坚持,便各自收回了辞呈。

    众人随即起身告辞,曹太后笑道:“范相公请稍微留一下!”

    范宁又重新坐下,待众人都去了,曹太后才缓缓道:“哀家没想到你也会辞职,难道征辽大业就要半途而废?”

    范宁微微笑道:“微臣只是辞去参知政事之职,但微臣还是枢密使,还是征辽主帅,太后不必担心。”

    曹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是哀家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这当然是玩笑之言,事情严不严重,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曹太后沉吟一下道:“哀家今天已经批准了第一笔白银,两百万两,希望能按照你的方案书妥善使用。”

    范宁大喜,连忙道:“谢太后对南大陆的关心厚爱!”

    曹太后笑了笑道:“官家的心情估计不会太好,你去安慰他一下,劝劝他,做事不要太急于求成!”

    “微臣遵旨!”

    .........

    赵顼今天的心情着实灰暗,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遭遇知政堂全体递交辞呈的尴尬一幕,他还特地去咨询了自己在东宫时的师父,龙图阁大学士韩贽,韩贽告诉他,他认准的事情就要坚持。

    赵顼把韩贽所说的坚持理解成了强硬,当知政堂昨天将反对三省制的联合声明交给他后,今天一早,他强硬地颁布了诏书,企图让知政堂屈服,没想到知政堂更强硬,以集体辞呈来回应他,顿时让他慌了手脚,不得不向皇祖母求援,最后被皇祖母痛骂一顿。

    倒不是赵顼丧失了勇气,而是他不敢再继续强硬下去,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批准了七相辞职,必然会导致朝廷百官的辞职大潮,那时离他被废就可能不远了。

    赵顼终于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令他心中沮丧不已。

    御书房内,赵顼负手来回踱步,他刚刚得到宦官传来的消息,七相已收回辞职,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高兴不起来,七相固然收回了辞呈,但他的诏书也被太后废了,这是在特殊时刻,太后拥有的特殊权力,太后不仅可以废除诏书,也可以废除皇帝。

    这时,门口有宦官禀报,“陛下,范相公求见!”

    “不见!”赵顼心中恼火地一口回绝。

    宦官愣了一下,转身刚要走,赵顼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他毕竟是天子,而不是孩子,能迅速冷静下来,他便意识到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不多时,范宁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哼!”赵顼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看见范宁,他心中的一肚子气又翻腾起来。

    范宁心中好笑,继续道:“太后已经将两百万两白银批下来,微臣特来把具体实施方案交给陛下。”

    赵顼一怔,他从桌上找到富弼的奏折,问道:“富相公已经递交了报告,难道你们两者还不一样。”

    “原则都是一样,只是富相公的奏折是五年计划实施草案,在细节处稍有不足,而微臣的报告是针对这两百万两银子的具体使用方案,要比富相公的草案详细得多。”

    说完,范宁将一份奏折放在赵顼御案上。

    赵顼回位子坐下,对范宁道:“坐下吧!”

    “谢陛下!”

    范宁坐了下来,赵顼这才拾起范宁的方案书细看。

    其实这份方案书就是两百万两白银的详细拆解,以及使用时间顺序,从现在到明年八月。

    虽然赵顼很有兴趣,但这份报告的真正作用却是让赵顼慢慢冷静下来。

    看完报告,赵顼脸色的一丝愠色也消失了。

    赵顼沉吟一下,坦率说道:“当年朕还叫你一声叔父,也是你把朕推上皇太孙的位子,母后临终前也嘱咐朕要听你的话,虽然现在我们是君臣关系,但你在朕心中和别的大臣确实不一样,朕就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也要和他们一样递交辞呈逼朕?”

    范宁淡淡笑道:“我和其他相国虽然都递交了辞呈,但我和他们的动机却不一样,我的辞呈是一根棍子,把你狠狠打醒!”

    赵顼一下子愣住了,他心底深处最柔软之处被触动,鼻子一种莫名的酸楚。

    赵顼连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好一会儿,赵顼问道:“相公能告诉朕,究竟是哪里错了?”

    范宁缓缓道:“君权和相权之争由来已久,就拿要恢复的唐制来说,武则天为了打击皇权而加大了相权,唐玄宗为了夺取制诏权而建立集贤殿书院,用黄麻写诏书和中书省的白麻诏书抗衡,重用李林甫、杨国忠之流服从君王的相国。

    唐肃宗为了抗衡相权不惜重用宦官,最后导致晚唐的宦官之祸,从这三个例子,陛下看到了什么?”

    赵顼沉思片刻道:“相公是说制衡?”

    “对!制衡,没有哪个君王不想增加自己的权力,压制相国的权力,但只要不是太过份,一般都是相国让权,具体方法都是用制衡的手段,但陛下用了什么手段,直接剥夺相国的表决权,简直没有一点帝王之术,制衡原则到哪里去了?”

    赵顼脸上发烫,他终于明白自己哪里错了?自己的想法没错,但手段错了,才导致知政堂的强烈反弹。

    沉默片刻,赵顼问道:“那朕该怎么办?”

第七百零八章 御书房解惑

    范宁微微叹口气,“陛下其实已经找到了制衡之策,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赵顼精神一振,立刻转身抱拳行礼道:“请相公教我!”

    范宁笑着摆摆手,“臣不敢受陛下之礼,其实朝会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制衡方法吧!”

    赵顼若有所思道:“相国的意思是说,用朝会来制衡相权?”

    范宁点点头,“陛下只要换一个思路,就像一坛浓烈的烧酒,如果店主不断往酒坛里注水,这坛烧酒还浓烈吗?”

    赵顼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比喻好,让百官在朝会辩论军国大事,不就是稀释了相国的权力?

    “陛下,让相权公开化,透明化,让每一个大臣都有机会参与军国政事的制定,虽然稀释了权力,但微臣认为是好事。”

    停一下,范宁又继续道:“退一步而言,朝会的提案权掌握在陛下手中,这才是关键,每天朝会讨论什么,由陛下来决定,这不就是君权的体现?一旦知政堂和百官的辩论陷入僵局时,最后就需要陛下一锤定音,知政堂通过了决议又能怎么样?”

    赵顼如茅塞顿开,连拍额头道:“是朕考虑问题简单了,多亏相公解惑啊!”

    范宁见说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微臣明天要去扬州一趟,辽国汉民要远赴南大陆,微臣要去看一看,可能十天后回来。”

    赵顼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过几天就是官制变法草案正式出台,相公能不能提一提意见?”

    范宁淡淡道:“陛下要听实话吗?”

    “当然是听实话!”

    范宁毫不客气道:“实话就四个字,一定失败!”

    赵顼愣住了,“相公为什么这样说?”

    范宁摇摇头,“陛下忘记了,为什么爵位换虚官能成功?能得到大家的一致拥护,这里面成功的关键在哪里?”

    “你是说利益?”

    范宁点点头,“就是利益,微臣认为王相公搞的这个草案不叫官制变法,而应该叫追究罪责草案,这里面会涉及到多少人切身利益,如果陛下最后发现所有大臣都有罪,都该严惩,那时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不清理,朕心里窝火啊!”

    范宁叹口气,语重心长道:“陛下,水至清则无鱼,陛下要清理鱼缸,可以,但不能最后把鱼都杀了,陛下,当年我们在应天府实施厢军变法,清理将领贪污军俸,最后是怎么成功的,不就是杀了几条大鱼,其他小鱼都放了吗?陛下当年亲自做过的事情,现在都忘了?”

    “那依相公的意思怎么做?”

    “很简单,但凡朝廷签署过的契约一律认账,如果实在有失公平的契约进行追查,若有必要的话,抓一两个贪得太狠的官员严惩,做个姿态,这样变法的阻力就小了,等官制改革成功后,再用十年的时间来一个个追查,吞进肚里的赃物再让他们一个个吐出来。”

    赵顼飞快用笔记录,最后点点头道:“朕知道该怎么办了?”

    范宁又笑道:“关于冗官处置,微臣还可以提一个建议,或者说提一个思路。”

    赵顼连忙提起笔道:“相公请说!”

    “上次微臣说过,用时间来慢慢消除臃肿的官僚,但后来微臣又考虑,时间太长也并不现实,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从官制的结构来做文章,有的职官名额要增加,有的职官名额要减少。

    具体说来,就是要增加九寺五监的官员名额,他们是做具体事情的,增加人数可以做得更细,而减少秘书省官员、馆阁学士等等。

    这就像人锻炼身体一样,肚子上、屁股上赘肉要减少,但胳膊上、腿上的筋骨肉要增加,最后人的重量并没有减少,但身体却变得很强壮,陛下觉得呢?”

    范宁的比喻很形象,通俗易懂,赵顼放下笔,点点头笑道:“看来官职变法有必要再推迟几个月出台了。”

    .........

    次日天不亮,范宁便告别妻儿,乘船前往扬州公干,他坐的是三千石的蒸汽客船,同船的还有妹夫朱齐,他在朝廷的事情已经办好,去扬州准备前往北岛了。

    船只驶出了汴梁,沿着汴河一直向南而行,蒸汽机在河面上发出突突突的声音,这时,对面也驶来一艘蒸汽机船,后面拉着长长的平地沙船,满载着货物。

    汴河里的船只不少,但蒸汽机船却没有几艘,像范宁乘坐的蒸汽机客船,只有官船才用,私人比较奢侈,民间的蒸汽机船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对面这种拖船队的首船,由它拖着一长串的平地沙船,虽然省下的拉纤钱和耗费燃料钱差不多,但速度快,对于商家有利。

    “大哥,在北岛那边基本上都是蒸汽船,看不到普通人力船,大宋却反过来,我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一艘蒸汽船。”

    范宁站在甲板上望着从自己面前驶过的船队,笑了笑道:“这里面当然是有原因,大宋能造蒸汽机的工场就四座,一座被搬去北岛了,另外三座都是官办工场,要全力满足军队的需求,民间的订购都不接,像刚才对面这艘老式蒸汽机船,还是我们工场早期制造的,看蒸汽机的体积就知道了。”

    朱齐挠挠头笑道:“我原以为是焦炭很贵,舍不得用才不肯用蒸汽机。”

    范宁呵呵笑道:“用焦炭只有长途海运才会这么奢侈,内河航运都是直接用石炭,沿岸随时可以补充,像刚才那艘大船,你没注意它冒出的烟吗?它甚至连石炭都没有用,直接用劈柴。”

    “这次来大宋,我基本上没有了归属感,觉得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现在我归心似箭,只想赶快回到北岛。”

    范宁点点头,他能理解朱齐的心情,妻儿怀了身孕,他当然急着赶回去。

    “这次朝廷的事情都办好了?”范宁又笑问道。

    “很顺利,军器监接收了我们五十万斤精钢,又批给我们一百六十万斤普通生铁作为货钱,我这次去扬州可以直接在扬州官仓提货。”

    “除了置换生铁,还做了什么?”

    朱齐笑道:“还招募了一批艺人,大概有百余人,唱傀儡戏的、演杂剧的、唱赚的、弄影戏、舞绾、杂技、说书等等,北岛那边很缺乏这些,北岛几个县平时组织蹴鞠比赛,射箭比赛,骑马比赛,但还是缺乏一些娱乐,这次招募这批艺人去,应该很受欢迎。”

    范宁欣然道:“这才是正理,像傀儡戏和弄影戏,孩子都很喜欢,尽量多排演一些精彩有趣的故事,在专门的大棚里定期表演,艺人们有不错的收入,也丰富了孩子们生活,扬州那边书铺比较多,你索性多买一些神仙志怪小说回去,休闲娱乐对普通百姓很重要,这才叫安居乐业。”

    “我记住了,这次回去,我还准备办一份报纸,大姑给我们提供了活字印刷机器和两名熟练排字工。”

    “要办报纸,那纸有吗?”范宁笑问道。

    “有!越城县有座私人小纸坊,造出的纸品质很高,虽然量不大,但足够我们用了。”

    这时,范宁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我去年留在北岛的四样农作物,后来情况怎么样?你们都没有告诉我。”

    朱齐狠狠一拍自己脑门,骂道:“我真的该死了,把三叔交给我重要事情忘了,四样东西都种出来了,向日葵、花生、烟叶和土豆蛋我都带来了,在扬州船上的冰库里,结果进京时忘记带了。”

    “这个倒没关系,不用自责,我想知道,种植的情况如何?”

第七百零九章 扬州公干

    朱齐想了想道:“三叔很谨慎,每样只种了两亩,花生和烟草我不太清楚,但向日葵很漂亮,很多人都去看过,土豆产量很大,亩产四千斤,当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地里就像聚宝盆一样,怎样也挖不完,据说花生的产量也很高,今年种了一千亩,收获后,可以用来榨油。”

    范宁倒很期待了,他又笑问道:“现在榨油还是用木锤砸出来吗?”

    朱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直接用蒸汽机压榨油饼,现在蒸汽机已经用得很广了,纺织、舂米、打谷、酿酒、打井、抽水、制砖,尤其今年造出一种小型蒸汽机,只有一张桌子那么大,应用得非常广,现在正在研究,怎么把蒸汽机用在种田上。”

    “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去年有人提出把蒸汽机固定在田头,用绳子系在铁犁上,蒸汽机转动,绳子就拉着铁犁向前走了,但大家都反对,这样太麻烦,还不如用牛,今年造出小型蒸汽机后,大家集思广益,有人就提出了造一艘能在地里行走的船,前后装四个车轮,不就能在地里行走了吗?可以翻地,可以播种,装上锋利的刀,甚至还能收割小麦。”

    范宁暗暗赞叹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居然想到了拖拉机的雏形,他又笑问道:“那有没有造出来?”

    朱齐摇摇头道:“学校的一群学蒸汽机的年轻学生在负责造这种能自己行走的机器,目前还有任何结果。”

    范宁笑道:“你这次回去的时候,在宝州多买一些橡胶,用橡胶做成的皮带非常适合带动轴转动,把这个想法告诉学生们,或许会给他们启发。”

    朱齐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

    蒸汽机船的速度比传统客船快了不少,它昼夜航行,三天后,船只抵达了扬州。

    这次朱齐来大宋有两个主要任务,一是和朝廷达成精钢换普通生铁的协议,第二便是要接走去北岛的移民,这里面包括四百多户主动要去北岛的宋朝百姓以及五千户移民去北岛的辽国汉民,另外还有三千户去南岛的移民也一并搭乘他们的船只出海。

    第二项的任务明显比较重大。

    这次愿意移民海外的辽国汉人竟高达三万户,共计十五万人口,大大出乎宋朝的意料,这三万户基本上都是辽国的贱籍阶层,包括奴隶、匠籍、军籍、乐籍等等,世世代代被残酷剥削。

    他们就算返回辽国也没有土地和财产,没有地位,被社会广泛轻视,同时他们对大宋也没有太强的归属感,所以都愿意去海外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况且他们还被南大陆百年免税和数百亩私有土地的承诺强烈吸引,辽国的重税使他们对税有极大的恐惧,百年免税和土地财产令他们趋之若鹜。

    出发的时间就是这两天,三万户百姓中有两万两千户乘坐一百五十艘大船前往南大陆的新齐府,位于南大陆的东南角,是前年开始开发一处新州府,那里的土地十分肥沃,气候凉爽,比定南府更加宜居。

    另外八千户百姓去南岛和北岛,这次朱齐带来七十艘大船,还有八百名士兵和几十名随从,将协助他将百姓运往南岛。

    范宁是在上午时分抵达扬州,扬州官府和驻军主要将领都赶到码头上欢迎范宁的到来。

    扬州知事正是范宁的族叔范纯仁,范仲淹的次子,深得天子赵顼的器重,去年升为从五品朝散大夫,封光禄寺少卿、知扬州事。

    扬州现在是大宋海外物资以及人口的中转重地,地位很高,虽然还没有升格为府,但主官都必须由五品以上高官担任。

    扬州驻军主将是水军统制张简,率八千军队和数百艘战船驻防长江中下游。

    不过张简正好不在扬州,去长江武昌一带巡视去了,由副将李应接待范宁。

    范宁见李应结结巴巴给自己解释主将例行巡查去了,便微微笑道:“李将军不用太担心,我这次来不是巡查军队,是以相国的身份探视移民,你就做一下陪同便可。”

    李应松了口气,便亲自先一步赶去移民大营维护秩序去了。

    范宁对范纯仁笑道:“我都忘记你在扬州主政,早知道我就把孩子一起带来了。”

    范纯仁微微笑道:“那就不要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来,朝廷的文牒昨天才送到,估计你已经在半路了。”

    “那就下次吧!下次我带一大家子人来打你的秋风。”

    “呵呵!一定热烈欢迎。”

    两人说笑几句,范纯仁问道:“先进城休息片刻,还是直接去移民大营。”

    “现在时间还早,就直接去大营吧!”

    两人上了马车,在数十名骑马侍卫的保护下,向城东方向移民大营而去。

    马车里,范纯仁笑道:“我按辈分叫你有点不合适,称呼你楚王殿下,估计你也不高兴,那还是称呼官职比较妥当。”

    范宁笑眯眯道:“你可以叫我小范相公,这个称呼最适合你。”

    历史上,范纯仁是宋哲宗时的相国,被称为布衣相公,也有人称他为小范相公。

    范纯仁点点头,又问道:“小范相公是否熟悉扬州程家?”

    ‘扬州程家’让范宁心中一动,想到了当年的胖子程泽和差点嫁给苏亮的程圆圆,不过这差不多已快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他淡淡问道:“你为什么会忽然问到这件事?”

    “是这么回事?”

    范纯仁解释道:“扬州官府的三号码头准备出售,竞争者众多,前两天程家家主找到我,他说他是你的好友,希望我能关照一下,优先考虑程家,我就有点糊涂了,你什么时候和程泽这种人有交情?”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很肥胖,最起码重两百斤,在扬州是出了名的吝啬,一毛不拔,绰号程铁猪。”

    说到这,范宁纯仁惊讶道:“莫非你真和他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罢了,那年我和苏亮、李大寿一起进京赶考,在扬州认识他,他也要进京赶考,进京后我们住在一起,后来不齿他的为人,考完科举后便各分东西了,不过苏亮和他妹妹有缘无分,差点娶了他妹妹。”

    范纯仁笑着点点头,“和他说的差不多,他倒没有夸张,他还说最悔恨之事,就是没有促成他妹妹和苏亮的婚事,他妹妹嫁得其实也不错,也是一个扬州豪门人家,算是门当户对吧!”

    范宁想了想道:“这样吧!看在当年的一点情义上,可以把朱孝霖的五号码头转卖给他,至于官府的码头,就不要讲人情了。”

    “那小范相公要见他吗?”

    范宁摇摇头,“见面就不必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范纯仁点点头,不再提此事,马车加快了速度,向数里外的移民大营驶去。

    移民的大营就在扬州城以东,这里已经形成了一片固定的营房区,占地上万亩,最多可容纳二十万人,专门给移民中转使用,简直就是一座小县城,各种设施都比较齐全。

    这些百姓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个多月,耐心等待着出发日子的来临。

第七百一十章 视察民营

    马车在大营门口缓缓停下,范宁走下马车打量一下大营,这里原本应该是军营,大营没有营墙,只挖了一条深一丈宽达三丈的护营河,将大营包围,和运河连为一体,或许是岁月长久,护营河两岸种满了柳树,一群群妇女正蹲在河边洗衣,虽然是深秋,但依旧有不少孩童在河中游水。

    范纯仁领着范宁进了大营,一边介绍道:“这一次是人数最多的一次移民,足有十六万人口,相当于几个县的百姓一起移民,每天的粮食以及各种物资开支很大,还要防止疫病,维护秩序和治安,我们动员了两千多名学生参与管理,这段时间,大家都实在有点筋疲力尽了。”

    范宁点点头道:“朝廷也知道扬州的负担很重,但十几万人同时移民,朝廷必须要考虑南大陆的接受能力,所以尽量安置在扬州的时间长一点,留的时间给南大陆做准备。”

    范纯仁连忙解释道:“我并非对朝廷抱怨,只是这批确实和从前的移民不一样,他们是辽国汉民,虽然都是同胞,但还是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能不能举个例子?”范宁沉声问道。

    范纯仁想了想道:“最明显就是对我们的官员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比如登记信息,以前宋人移民登记都很顺利,但他们不是,一是不肯参加登记,就算勉强参加登记了,但说的大都为不实之言,甚至是信口胡编,尤其在年龄、性别上,把大娘说成大爷,女儿说成儿子,父亲的年龄只比他大两岁,这样信息比比皆是,导致我们不得不挨家挨户上门登记,非常劳累。”

    范宁眉头一皱,“为什么会乱编信息?”

    “应该是之前有不实的谣言,说去南大陆分配土地以男性青壮为主,为了多分土地,就拼命增加家里年轻男性的人数。”

    范宁不悦道:“那就需要你们去消除谣言,给所有人家讲清楚,分配土地是以户为标准,不是以男性青壮为标准,务必要拿到真实完整的信息,不能把一份不真实的信息交给南大陆,让南大陆的官员笑话扬州。”

    “我们已经尽力做了,挨家挨户登记后,信息明显就变得真实了,我们才会知道之前登记信息是多么荒谬,我刚才只是举个例子,辽国汉人和大宋百姓不太一样。”

    范宁淡淡道:“我只听你在不停的诉苦。”

    范纯仁苦笑一声,“确实是很苦,尤其一千多名士子放弃学业,日夜操劳,很多人都累得晕倒,我作为主官,必须要给属下说几句公道话。”

    范宁沉吟一下道:“这样吧!为表彰扬州士子给移民做出的贡献,我回去和几位相公商议一下,在发解试的名额上稍微照顾一下扬州,但你不要指望给得太多。”

    范纯仁咧嘴一笑,“闻弦知雅意,不愧是小范相公啊!”

    范宁这时看见一群老人正坐在空地上闲聊,便笑道:“我们去看看!”

    范纯仁知道辽国汉人和大宋百姓不一样,对大宋的官员不会那么敬畏,他连忙走上前,对这群老人道:“打扰各位老丈了,这位是从京城过来的范相公,想和各位聊一聊。”

    一群老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问道:“可是率军攻打辽国的范宁范相公?”

    “正是!”

    这群老人纷纷跪下磕头,“小民拜见范相公!”

    周围很多人听说是攻打辽国的范宁来了,纷纷过来跪下磕头,很快,周围跪了数千人之多。

    范宁连忙摆手笑道:“各位不必如此,大家起来吧!”

    几名老人激动万分道:“是范相公派大军把我们苦难中解救出来,范相公就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范宁并不知道,宋军船队在辽阳府矿山营救数十万辽国汉民时,都对汉民说,是范相公派他们前来解救,范宁的救苦救难名声早已深刻在每一个辽国汉人的心中。

    范宁相公到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营,整个大营都沸腾起来,十余万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的百姓早已跪满一地,每个都激动万分,合掌跪拜。

    这壮观的一幕让范纯仁和一千多名士子都目瞪口呆,这些难以伺候的辽国汉民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恭顺、虔诚?

    ...........

    范宁也深受触动,他索性登上士兵刚刚搭起的高台,台下是汹涌的人潮和一双双激动的目光。

    范宁摆摆手,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们!”

    范宁一开口,十几万百姓便渐渐安静下来,范宁徐徐从众人脸上扫过,读解他们内心的激动和期待,他深深吸一口气,又提高声音道:“后天一早,大家就要登上大船出海去新的家园,我知道大家在期待什么?在紧张什么?在担心什么?

    我首先告诉大家,三年后,你们再回头看今天的选择,你们一定不会后悔,会深感幸运,你们选择了一个美好的生活。

    有人会担心官府会不会骗你们去采矿、做奴隶,我范宁站在这里告诉大家,绝不会!你们是垦荒者,是开拓者,绝不是奴隶,我范宁把你们从矿山解救出来,绝不是让大家再去做奴隶,我们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液,我们的祖先是兄弟,是朋友,我解救大家,是要给大家尊严,堂堂正正的站起来,堂堂正正活下去!”

    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震耳欲聋,很多人都激动得流下眼泪,范相公的每一句都说在他心坎上,说到他们心窝里,他们不是奴隶,他们也有尊严,他们要堂堂正正站起身,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范宁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又继续高声道:“有人说,去南大陆会很艰苦,这一点我承认,到了南大陆,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要开垦土地,要造房子,要给自己打井,但这些辛苦都是为了将来的生活更美好,是为了自己,为了你们的孩子,我和大家一样,都相信这种辛劳付出是值得的。”

    这时,范宁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充满激情地给大家描述一幅美好的画卷。

    “南大陆是片富饶肥沃的土地,那里气候温和湿润,河流众多,你们在那里选一处长满鲜花的土地建设自己新家园,修建一座宽敞气派的房子,前后院子里种满了鲜花,院子外是大片肥沃辽阔土地,那属于你们的农田,你们春天播种,秋天就会收获沉甸甸金黄的小麦,你们还可以养几百只羊,可以种十几亩蔬菜,还可以酿一点果酒,孩子们可以去读书,老人们则聚在长满红枣树下一起喝茶,安享晚年.......“

    所有人的思绪和心都跟着范宁的描述飞去了那片富饶的土地。

    ..........

    “听了小范相公的描述,说实话,我们都有点想去南大陆了。”离开大营时,一群官员和士子对范宁笑道。

    “你们也可以申请移民,朝廷很快会出台鼓励读书人去南大陆定居的优厚条件,那里的学校需要助教,官府也需要文吏,工坊需要读书人参与管理,如果不愿在那里定居,那么只要支援五年就视同通过解试,回来就是举人身份了。”

    听说支援五年就能获得举人身份,这倒让不少士子动心了。

    范宁笑道:“早申请早获利,一旦朝廷公布,会有大量的士子申请,那时说不定还会考试,那时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需要什么条件?怎么申请?”几名士子忍不住问道。

    “向你们范知州申请,条件嘛!只要在县学州学读书的学生都可以申请,后天船队就出发了,如果今天申请的话,说不定还赶得上!”

    范宁望着一脸苦涩的范纯仁哈哈一笑,登上马车走了,他还要去找朱齐,看看北岛船队的情况。”

第七百一十一章 扬州码头

    北岛的数十艘大船停泊在朱家的码头上,此时,码头上停满了大车,几千名码头工正在将各种货物搬上大船,货物中主要以生铁为主,光生铁就有一百五十万斤,听起好像很多,实际上一百五十万斤也就七百五十吨而已,一艘两万石的货船就足以运载。

    大船上的朱齐看见了远处范宁的马车过来,连忙招呼两名手下抬着一只大箱子向船下走去。

    马车在首船前停下,范宁走了下来,他一眼便看见了船后的变化,两只大明轮已经消失了,不过螺旋桨没有看到,估计在水线下。

    范宁快步走到岸边,他看见了巨大的螺旋桨,是一种五叶螺旋桨,用精钢打造,这种巨大的铸件在宋明时期都造得出来,在《天工开物》就有详细的介绍。

    朱齐在一旁道:“本堂二叔说他用了五年时间,试验了几千次才成功,但最后的结果却让他有点沮丧。”

    “你是说长途海运的航速快不起来?”

    “二叔是这么说的!”

    范宁摇了摇头道:“长途速度不起来,不是螺旋桨的问题,而是蒸汽机的问题。”

    “啊!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以后再慢慢创新吧!”

    范宁又蹲下来仔细看水线下的螺旋桨,而舵在下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范宁本来对螺旋桨问世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朱孝霖居然持之以恒研究五年,最终还是成功了,此时他心中充满了震惊和兴趣。

    “我想知道那根轴是怎么密封的?”

    范宁指着螺旋桨大轴问道:“海水会顺着缝隙进入船内。”

    “好像是用橡胶密封的,但还是不能完全密封,始终有水渗入船舱,不过问题不大,渗入的水很少,我们会定时有人清理。”

    这倒也不错,反正现在已经发明了水密舱,范宁又问道:“我听你说,焦炭可以节省不少,具体是多少?”

    “我有亲身体会,从北岛航行到泉州,以前大概要耗费八百斤焦炭,这次用螺旋桨取代明轮,同样的距离,同样的船只,焦炭只耗用了四百五十斤,节省了近一半。”

    范宁很惊愕,“照你这样说,一支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航行一次要耗用八万斤焦炭?”

    “差不多!航行四十天,一天二十斤焦炭肯定要的,如果用普通的石炭,一天烧五十斤肯定少不了,所以大规模的船队一年最多航行一次,平时都是五到十艘左右组队航行。实在焦炭耗费太大,我们承受不起。”

    “那北岛的煤矿找到没有?”

    朱齐一怔,“煤是什么?”

    “煤就是石炭的另一种称呼。”

    “这个称呼倒不错!”

    朱齐笑了笑道:“北岛上的煤矿确实找到了,但远没有南大陆的储藏量大,而且我们的煤矿要打平井进去挖,危险不说,还耗费很大精力,产量也很小,南大陆就不一样,那个煤层厚达上百丈,直接就露天开采,用铁火雷开矿,那个才叫壮观,你没有去亲眼看看,爆炸一颗铁火雷能采几千斤甚至上万斤,然后直接运到附近的大型炼焦工坊,一年可炼焦炭数百万斤,一部分是船用,另一部分就是用来冶炼精钢。”

    范宁听得悠然向往,他又问道:“你们的精钢都用来供应朝廷了,那你们怎么办?”

    朱齐压低声音道:“所谓全部供应朝廷也只是说说而已,事实上,我们只把三成的精钢供应朝廷,其他七成自己留用,不过这次达成精钢换普通生铁的协议,明年我们的三百万斤精钢将全部卖给朝廷,换九百万斤普通生铁回去。”

    范宁摇摇头,“不可能的,朝廷官铁的年产量才不过一千万斤,怎么可能一下子换给你九百万斤,告诉你,你这次换的一百五十万斤已经是极限了,每年最多给北岛换这么多,剩下还是留着自己用。”

    朱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只得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这时,范宁走到大箱子前,拍了拍箱子笑道:“这就是铁牛叔给我的吗?”

    “正是!刚刚从冰库里取出来。”

    箱子上面有搭扣,范宁掀开箱子,只见里面装了四个布袋,最大的一个布袋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土豆,足有三四十个,另外三个袋子则是两盘向日葵,一小袋花生,和一包烟叶。

    花生和向日葵都是原生态,但烟叶却是发酵过的,应该是用自己教他的低温烤制法,这很重要,烤的温度过高会有刺激气味,口感也不会好,色泽不会好。

    范宁取了一片烟叶嚼了片刻,味道发苦,没有烤烟的香味,颜色也偏深,色泽不够金黄,明显是烤得过头了。

    范宁又在放烟叶的布包里翻了一下,他发现烟叶分为四小包,各用绳子捆着,范宁便问朱齐道:“我三叔应该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吧!”

    朱齐想了想道:“好像是说,他不太懂烟叶好坏,让你帮他判断。”

    果然是让自己来帮他判断,三叔范铁牛烤了四批,他却不知道哪一批是上品,让自己帮他判断。

    不过自己交给他的册子上写得明白,什么才是上品烤烟,估计还是有点不放心,拿不定主意。

    范宁细看四批烤烟,最后一批好像不错,色泽金黄,没有杂质,他撕下一片嚼了嚼,味道非常醇正。

    范宁大喜,把第四批烤烟放进袋子,交给朱齐道:“这一批烤得很好,告诉二叔,就以这一批为标准烤制,然后切成丝,撒上香料,放在烟斗里,我在册子上写得很清楚了,他应该知道。”

    “放心吧!我一定转述给铁牛叔。”

    .........

    两天后,前往南大陆和北岛的船队都纷纷,沿着长江浩浩荡荡向东海方向而去,两百多艘海船延绵数十里,声势浩大,异常壮观,这是南大陆移民最多的一次,他们的前往,必将给南大陆带去深远的影响。

    范宁回到京城时,官制改革已经开始了,第一项改革是恢复了唐三省制,废除参知政事,以中书门下平章事为相国头衔,保留了相国知政堂表决制度,同时改革了朝会议事制度,每日朝议内容由天子具体指定,由殿中监负责提前三天通知到每个参会官员,每日的小朝会的参会官员也由三品以上官员改为六品以上。

    第二项改革则是省、台、寺、监领空名者一切罢去,使各机构有定编、定员和固定的职责,使职官和差遣官合为一体,叫做职事合一,比如之前范纯仁是任光禄寺少卿,知扬州事,改革后,他的光禄寺少卿头衔就没有了,官职就是扬州知事。

    从前朝中很多人出任同一个官职,叫做几个萝卜一个坑,改革后变成一个萝卜一个坑。

    同时增加省、台、寺、监的官职编制数量,比如原来一个部只有一个侍郎,然后每个部有四个司,现在改为每个部设左右侍郎,每个部设八个司,将职权细化,责任也细化。

    第三项改革是机构合并,三司归户部和工部,审官院并于吏部,审刑院划归刑部等等。

    第四项改革是地方改革,取消知县,一律称为县令,将县下面的三大押司由吏改为官,升格为从九品官,另外各县学正以及县学教谕也同样升为从九品官。

    第五项改革是将散官细分为二十四阶,用来决定官员的俸禄、福利,然后每一阶的升迁都要有年限等条件,这个实际上是照顾资历。

    比如说某某人才能出众,朝廷将他破格提拔出任户部郎中,这个只是他的官职升了,但因为他太年轻,资历不够,官阶可能只有八品,官俸收入还是比较低,但另外会得到职务补贴之类。

    再比如某个官员已经从政二十年,但能力实在平庸,不可能提拔他当户部侍郎,他的能力只能当个县令,所以他任来任去,都是县令,不过能力虽不足,但资历却足够了,官阶升为正五品朝散大夫,享受正五品的俸禄。

    所以第五项改革其实是一种妥协,能力足够了,资历早晚也会熬到,就像范宁,以前大家都说他资历不足,居然升高官,但现在没有人再提此事,他毕竟也当官近二十年了,资历已经足够。

    但就是大部分能力不够的官员,又不能提拔,为了安抚他们,那么就提拔官阶,收入自然增加,只要资历足够,小官也能拿高俸。

    所以京城各大报纸的评论就是,‘一次改良派的变法’。

    下午时分,范宁在他府旁的清风茶楼喝茶时,意外地遇到苏氏兄弟。

第七百一十二章 苏氏兄弟

    “好几年没看见子瞻了,二位昆仲怎么会在这里?”二楼靠窗旁,范宁请苏氏兄弟坐下。

    这十几年,苏轼大部分时间都在地方上为官,和范宁交集不多,倒是苏辙和范宁私交很好,范宁主政东宫时,曾将苏辙调入东宫,使苏辙得到赵顼的赏识。

    苏辙给范宁给兄长斟了茶,对范宁道:“我兄长前年因上书天子反对王安石的变法,被贬黜为杭州通判。”

    苏轼摆摆手,“子由,去杭州出任通判是我主动要求的,也是欧阳相公对我的爱护,谈不上贬黜。”

    苏轼说完这话,又继续喝茶,范宁见苏轼情绪有点低沉,便笑道:“我一直认为,去地方任职是一种财富的积累,你只有和最底层的百姓接触,你才知道他们所思所虑,才知道怎么治理天下,子瞻赞同我的话吗?”

    苏轼叹口气道:“我并非是说去地方任职不好,说实话,在地方为官,替百姓分忧解难,我感觉很满足,但有的事情令人深感不平。”

    “比如什么事情,子瞻能说说吗?”

    苏轼犹豫一下,不知该不该说,旁边苏辙道:“我来替兄长说吧!当初反对青苗法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高官更是不计其数,但没有听说说因反对变法而被贬黜,唯独我兄长例外,听说王安石还特地在天子面前告我兄长的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们兄弟一直视为眼中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范宁喝了口热茶微微笑道:“这是因为你们兄弟名声太大的缘故吧!尤其子瞻的诗词,深受文人士子的喜爱,你们反对变法,影响很大,王安石针对你们,说明他很忌惮,或者说,他很忌惮你们背后的人。”

    苏氏兄弟对望一眼,苏轼忍不住问道:“我背后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宁暗暗摇头,苏氏兄弟在政治上还是太稚嫩了,他缓缓道:“熙宁元年,你们替父亲守孝归来,司马光当时是不是请你们兄弟赴家宴,第二天还在快报上刊登文章,盛赞你们兄弟孝道,有这件事吧!”

    苏辙点点头,“确有此事!”

    范宁喝了口茶,又慢悠悠道:“这件事或许你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的影响,但王安石看到这篇文章,你们觉得他会怎么想?”

    苏氏兄弟面面相觑,苏轼一脸震惊道:“他以为我们是司马光的人?”

    “不光他这样想,几乎所有看了报纸的人都会这么想。”

    苏轼这才恍然大悟,几年来萦绕在心中的困惑在这一刻才得以解开,苏轼有些失魂落魄,目光失神地盯着茶盏,

    苏辙问道:“我还是不解,为什么一篇文章就会让产生这么大的联想?”

    “这句话问得好,一篇文章而已,怎么就证明你们是司马光的人?”

    范宁似笑非笑道:“父母去世,丁忧回乡是每个官员必须要做的事情,是朝廷的制度,从未见哪个官员回乡丁忧被公开赞为孝道,而且前一天请你们吃饭,第二天就登报称赞孝道,明眼人都知道,这篇文章早就准备好,否则《快报》根本来不及排版,事出反常必为妖,你们觉得呢?”

    苏轼长长叹口气,“若不是小范相公的提醒,我至今仍旧懵懂不知。”

    苏辙沉默片刻道:“难怪恩师这几年对我们不冷不热,原来是这个缘故,下午我要去给恩师解释这件事,我们虽然反对变法,但绝非受人怂恿,更不是什么派系斗争,我们和司马光没有关系。”

    “你们这次回京,就是来见我岳父吧!”

    苏轼点点头,坦率地对范宁道:“子由去年也被贬黜出京,任河南府推官,上个月改任陈州教授,这未免有点欺人太甚,这次进京就是想找恩师申诉此事。”

    范宁知道苏辙被贬黜与吕惠卿被贬南大陆有关系,去年吕惠卿被贬为南大陆第一任新齐府知府,王安石痛失左膀右臂,作为报复,王安石便找了一个由头,将苏辙贬为河南府推官,这件事欧阳修给范宁说过,只是范宁忙于辽国战争,顾不上苏辙之事。

    说起来,苏辙应该是范宁的人,当初还是范宁推荐他进东宫,现在苏辙居然出任从八品的陈州教授,着实让范宁深感震惊。

    范宁沉吟一下,对苏辙道:“应州知事目前还是杨英兼任,他实在忙不过来,给我说过几次了,子由就辛苦一下,去担起这个重任吧!”

    目前平州、应州、朔州、丰州、东胜州以及原来的西夏故地都属于军管,还没有移交给朝廷,范宁作为征北大元帅,有直接任命权。

    不过去那边当官可不是好差事,西夏故地因为疫病的缘故要封锁三年,丰州就是河套地区,目前是军城,没有百姓,也就没有地方官。

    而平州、应州和朔州因为是前线,比较危险,一般官员都不愿去,否则范宁府上的门槛早就被踏断了。

    苏辙却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不愿在陈州虚度年华,他顿时大喜,连忙施礼道:“感谢范相公的安排,我愿意去应州。”

    苏轼却有点担心,他犹豫一下问道:“应州会和辽军爆发战争吗?”

    范宁微微笑道:“放心吧!宋军在应州有八万大军,杨老将军亲自坐镇应州,辽国已经有放弃大同府的迹象了,相反,倒是平州比较危险,尤其辽西走廊划给了平州,那边才是辽国虎视眈眈之地。”

    范宁又对苏轼道:“你们下午还是要去拜访一下我岳父,他是你们恩师,也一直惦念着你们,他可能就要退仕了,临退之前可以再帮子瞻一把!”

    ........

    和苏氏兄弟告别,范宁也回了自己府中,他是昨天晚上才到京城,今天休息一日,明天进入朝堂。

    范宁回到府中,在自己书房内坐下,他还在想苏氏兄弟之事,范宁虽然帮助了苏辙,但他并不想过多干涉苏轼的人生轨迹,苏轼很多名垂千古的诗词都是他失意时写出来,如果他仕途顺利,恐怕他就会醉心于权力,而无心寄情于山水了。

    比如苏轼的新任命已经下来,将出任密州知事,如果这时候自己将他调入朝廷,那么《江城子.密州出猎》这首词恐怕就不会再有了。

    流芳百世的诗词都是痛苦的凝炼,苏轼一生仕途不顺,他才会留下那么多伟大的作品。

    这时门开了,妻子欧阳倩端着一壶茶进来,欧阳倩嫁给范宁也有十几年了,她本身比范宁大三岁,不过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她体型稍显丰腴,更有一种成熟的韵味。

    “这茶刚煎好,夫君赶紧趁热喝,别让它凉了。”

    欧阳倩给丈夫倒了一盏茶,范宁端起茶盏笑道:“刚才在清风茶楼遇到苏氏兄弟了,他们下午要去拜访你父亲。”

    欧阳倩坐在丈夫身边柔声道:“前几天我去探望母亲,他还给我说起苏氏兄弟,说两兄弟都是一个脾气,性格太刚直,才屡遭挫折,夫君,能帮他们就尽量帮一下吧!尤其苏辙为人正直,又很能干,就是看不惯的事情都要说出来,所以得罪了很多人。”

    “你爹爹身体怎么样?他真要退仕?”

    欧阳倩点点头,“爹爹已经六十五岁,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朝务繁忙,他实在有点吃不消,我也劝他退下来好好休息几年。”

    范宁沉吟一下道:“你爹爹之前给我说过,他想辞相,翁婿两人同为相国,会遭人议论,后来他向太后请辞,太后却不批准,所以他现在索性以身体理由退仕,太后也没有理由拦他了。”

    欧阳倩这才知道父亲要退仕的原因,原来是为了丈夫,她想了想道:“他退下来也好,有更多的时间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所以也没有劝他,他毕竟视力太糟糕,戴了眼睛走路还要人扶,索性好好在家里养老,有我们在,生活方面也不会有问题。”

    “对了,小莲过几天要出嫁,给我送了一张请柬,我不想去怎么办?”

    欧阳莲是欧阳倩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最小一个妹妹,但她并不是第一次出嫁,而是二婚出嫁,欧阳倩不喜欢这门婚事,关键是妹妹是嫌前夫家贫而离婚,让欧阳十分不满。

    “不想去就不去,我估计她也没指望你去,给你请柬只是想要一份贺礼。”

    “那就给她一份礼,给她封一百两银子。”

    范宁摇摇头笑道:“阿倩,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你要给父亲面子,她毕竟也是你父亲的女儿,就按照她第一次成婚时的贺礼给吧!给她封一千两银子,让管家送去,你本人就别去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苏辙上任

    次日一早,苏辙来到了枢密院,昨天范宁让他今天一早来枢密院报到。

    枢密院门口站着两名官员,一人见苏辙过来,连忙迎上来问道:“阁下可是苏教授?”

    苏辙现在还是陈州教授,自然称之为苏教授。

    苏辙点点头,“我正是!”

    “范相公去中书省了,让我在这里等候苏教授,请随我来。”

    苏辙跟随这名官员走进了枢密院,官员笑着介绍道:“在下程镇,是枢密院北面房司马,我负责给你办理各种入职手续。”

    “那就麻烦程司马了!”

    走进官房,程镇请苏辙坐下,又让茶童上茶,他取出一叠文书笑道:“虽然军管州的知事由范相公直接任命,但必要的手续还是要办,毕竟是官方任命的主官。”

    苏辙欠身道:“我能理解,我愿配合程司马办理各种手续。”

    程镇微微一笑,“首先我要说明,苏知事是隶属于北征大元帅府,现在大元帅府司马章还在鲲州,便由我来代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苏知事和枢密院没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了!”

    苏辙这才反应过来,任命他为应州知事和枢密院并没有关系,而是征北大元帅府管辖,征北大元帅府目前在幽州,京城的一些事务就由枢密院来代办。

    程镇将几份文书放在苏辙面前,“这几份文书需要苏知事填一下,下面签名划押,然后我再说一些事情。”

    苏辙这才注意到,最上面一份文书是‘征北元帅府属官调用任命登记书’。

    他提拔很快便将里面的内容填完,无非是姓名、年龄、籍贯、科举情况、现任官职,具体履历等等,苏辙在最后签名画押。

    程镇接过表格看了看,在拟任何职一拦中填写,‘出任应州知事’。

    填完表格,程镇笑道:“在盖章生效之前,我必须给你说清楚一些情况,如果你觉得有危险,那么这份文书可以作废。”

    苏辙点点头,他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程镇这才缓缓道:“应州在一个半月前还属于辽国,一个多月前,宋军收复幽州,原本驻扎应州的两万辽军北撤大同府,放弃了应州,目前被宋军占领,应州目前有三个县,一个是州治所金城县,再一个县是河阴县,也就是北魏河阴之变的那个县,第三个便是浑源县,目前应州总人口六万三千人,有汉、契丹、羌三个大族,另外还有党项、奚人和渤海人,结构比较复杂,汉人大概占四成左右,是应州第一大族。”

    程镇见苏辙听得很专注,又继续道:“应州和大同府都处于同一个平原上,大同府辽军骑兵可以随时席卷南下,没有地形防御优势,只有金城县城墙可以防御,不过目前宋军在应县驻扎了八万大军,由杨文广老将军亲自统军,而大同府辽军只有两万人,如果发生战争,辽军应该是守势,总之一句话,应县目前还处于战争状态,所以才没有移交给朝廷,而是直接由大元帅府任命官员。”

    程镇说完,又取出一张声明书,笑道:“如果苏知事对我刚才的话没有异议,愿意继续出任应州知州,那就在这里签字画押,然后我去盖印,盖完印就算正式任命了,下午苏知事可以拿任命书去吏部办理解职,然后我们约好出发时间,我就会派人送苏知事去应州上任。”

    “我能再见一见范相公吗?”

    “当然要见,等苏相公吏部办完手续,现在时间还早,不如现在陪你去吏部,我今天上午就把手续办完。”

    说完,程镇请苏辙稍坐,他匆匆去盖印了。

    …………

    中午时分,程镇带着苏辙来到了范宁的官房前,范宁走出来笑问道:“手续都办好了吗?”

    程镇躬身行一礼道:“启禀相公,都办好了,吏部那边异常顺利。”

    范宁微微笑道:“吏部那边为安置官员弄得焦头烂额,我们给它腾出一个名额,他们当然求之不得。”

    说完,范宁又问苏辙,“子由吃过午饭没有?”

    苏辙摇摇头,范宁笑道:“那就一起去,顺便和你聊一聊应州的事情。”

    范宁没有请程镇,程镇知趣地告辞了,范宁带着苏辙来到朱楼,范宁不想去雅室,掌柜便在二楼给他们找一个靠窗的好位子。

    苏辙有点拘束,毕竟昨天他们还谈笑自如,但今天范宁就成了他的上司,让他着实有点难以习惯。

    范宁看出了他的拘束,便笑道:“昨天我去东宫,发现东宫还是死气沉沉,可能就只有我们在东宫那段时间才是东宫最有生机的时候,这一转眼就六七年过去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范宁的提醒让苏辙猛地想起,当年在东宫时,范宁也一样是自己的上司啊!

    他的心态顿时平和下来,自嘲地笑了笑道:“当初在东宫,很多人都羡慕,说我们是从龙派,等天子登基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最后我却混成一个陈州教授......”

    范宁摆摆手,“你不应该由这样的心态,这几年的挫折对你是财富,你应该心怀感激,而且朝廷官制改革,你虽然出任陈州教授,但你的资历在,你还是正六品官员,所以今年你去办手续吏部没有奇怪,一个陈州教授怎么能当上知事?这就是你的资历在,官阶在,出任知事完全没有问题。”

    苏辙默默点头,范宁又缓缓道:“我让你去应州并不是头脑一时发热,我其实早就在考虑你,只是没有想清楚究竟让你去平州,还是去应州?昨天我才想清楚让你去应州。”

    苏辙小心翼翼问道:“相公能不能告诉卑职,为什么去平州不适合我?”

    范宁摇摇头笑道:“并不是平州不适合你,而是对所有文官都不适合,平州还不稳定,也不安全,还必须加强军管,我不希望听到新任知事在大街上被人用弩箭射杀的消息,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但那里确实不适合定下心来进行治理,这就是我没有考虑让你去平州的原因。”

    说完,范宁端起酒壶给自己和苏辙斟了一杯酒,苏辙的心思显然不在喝酒上,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应该是自己给上司斟酒。

    他低头片刻,又问道:“那卑职去应该怎么做?”

    “应州和其他辽地一样,也是汉人和契丹人各半,在此之前是契丹在上,汉人在下,现在大宋收复了应州,就变成汉人在上,契丹在下,这都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你去任职后,只要做到两点,第一,汉人和契丹人平等和睦相处,契丹百姓视自己为宋人;第二,发展农业和教育,要做得粮食自给,另外希望大宋的第一个契丹族科举士子就是从应州出来。”

    “卑职一定会尽力!”

    范宁还是摇了摇头,“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做到,这是你难得的一次机会,一旦你把应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成为原辽统区的典范,就会成为你最大的政治本钱,升为五品不用说,以后你都会受益匪浅,甚至会成为你入相的基石。”

    “卑职明白了,一定会做到!”

    ........

第七百一十四章 新年将至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北方开始结冰,进入十二月后,京城一连下了几场小雪,就在离旦日还有三天时,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大雪从前一天上午就开始,最初是小雪,到下午时雪越来越大,一团团雪球从天空落下,密集得十几步都看不清人脸,整个京城被一片白茫茫的暴雪笼罩。

    暴雪足足下了一夜,次日天亮时,雪终于停了。

    范宁昨晚睡得比较晚,天亮后,他还在酣睡中,却被妻子朱佩的一阵怒斥声惊醒。

    “你们两个赶紧下来,树要都被压断了,你们还爬上去,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大宋最长三大假日之一的新年假就是从今天开始,一连放七天,七个相国每人当值一天,欧阳修已经在两个月前改任龙图阁大学士,实际上就是半退休状态,门下侍郎谏尚书左丞的职务由翰林学士兼开封府知事王接任。

    王也是改革派,这次官制改革就是由王一手操刀,很好地贯彻了天子赵顼的意图,把王安石的激进式改革变成了范宁风格的温和式改良,非常成功,令赵顼大为赞赏,欧阳修退相,王便理所当然地拜相了。

    今天第一天是王当值,加上辽国也被大雪覆盖,寸步难行,范宁也不用担心辽国会有什么军报传来,所以他一夜睡得格外香甜踏实。

    范宁痛苦地呻吟一声,用枕头把耳朵捂住,不料妻子朱佩的怒斥声又传来了,“阿真,你再不下来,我会让你爹爹收拾你!”

    范宁无法睡下去了,阿真过了今年就十五岁了,快要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她还在做什么?

    范宁只得起身走出卧室,刚开门,一阵寒风从外面吹来,冻范宁浑身一哆嗦,但他却没有关门,瞪大眼睛望着外面,整个院子都被大雪覆盖了,厚度至少达到了膝盖,中间一条小路被铲出来,两边都是厚厚的积雪。

    “今年的大雪.....”范宁摇摇头,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厚的雪,简直有点变态。

    “阿真,要我给你说几遍?赶紧下来,树要压断了。”

    范宁连忙穿上绵外套便走了出去,整个后园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只是铲出了一条条小路。

    走过圆门,他一眼便看见了,假山旁边那棵府中最大的松树上,女儿阿真正摇摇晃晃地站在上面,正伸手从一只树洞里掏着什么,整棵大树都覆盖上了厚厚白雪,将大松树压得嘎嘎直响。

    几名健妇正在帮肥胖的朱哲从树上下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树的?

    妻子朱佩就站在不远处,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瞪着树上的范真儿。

    “阿佩,真儿怎么了?”范宁走上来问道。

    朱佩指着朱哲和范真儿怒道:“这两个家伙一大早爬上树,松树本来就被大雪压断一根树枝,他们再上去,整棵松树都要断了,夫君,你要好好教训真儿,我嗓子喊哑了,她就是不下来。”

    这时,范真儿怀里抱着什么,一只手攀着大树,慢慢下来了,几名健妇连忙接住她。

    朱佩知道丈夫在这里,肯定会百般护着女儿,自己再吼她也没有用,她恼火道:“你的女儿自己管教吧!”

    她转身便气呼呼的走了。

    范宁走上前,却发现女儿怀中帽子里竟然放着四五只小松鼠,都很小,像桔子那么大,倒是很可爱。

    “真儿,你刚才是在掏松鼠洞?”范宁蹲下问道。

    范真儿满脸泪水,她呜咽着声音道:“早上树枝断了,把它们父母都压死了,它们没有了父母,我得养大它们!”

    朱哲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望着树下两只松鼠的尸体扑簌簌落泪,他和范真儿一样,把家里的松鼠、刺猬和小鹿都当作最好的朋友。

    范宁无奈,只得摸摸女儿头道:“你要养它们也可以,但外面太冷,你是不是要把它们放到屋里去,给它们做个新窝,而是不是蹲在这里哭。”

    范真儿站起身,抹去眼泪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小娘,她会帮我的。”

    她又回头对朱哲道:“阿舅,你把它们安葬了,照它们的模样给它们刻一个碑,我去照顾它们孩子了。”

    范真儿飞奔而去,范宁看了看正在奋力挖墓坑的大舅子,又看了看他们家的动物保护协会主席范真儿,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屋烤火去了。

    .........

    府中前年在后院又修建了一座暖阁,冬天时,一家人便呆在暖阁内,范宁走进暖和,只见长子范景正带着两个弟弟范楚和范琦在练习书法。

    三人见父亲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范宁笑问道:“楼上可有炭盆?”

    “回禀父亲,已经点起来了。”

    “那就去楼上写字,一楼人来人往,会影响你们的。”

    “是!”

    三兄弟连忙收拾了笔墨纸砚,向楼上跑去。

    范宁刚要在一张椅子前坐下,却见次女范灵儿站在院子里,红着眼睛,撅着嘴,一脸不高兴,母亲朱佩在旁边劝她,似乎没有作用。

    范宁走到窗前笑道:“灵儿怎么了?”

    朱佩叹口气道:“这小妮子自己贪睡起来晚了,却怪我没叫她,耽误了她救小松鼠。”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姐姐范真儿的影响下,范灵儿也成了范家动物保护协会的副主席,养了三只猫,让一家人头大不已。

    “明明就是你没有叫人家!”范灵儿呜咽着要哭出来了。

    范宁向小女儿招招手,“灵儿过来!”

    范灵儿撅着嘴,磨磨蹭蹭走上来,眼睛一红,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范宁给她脸上的泪水擦去,笑道:“你听爹爹说,把小松鼠救下来只是第一步,它们没有了爹娘,天又怎么冷,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你真儿姐一个人照顾小松鼠肯定忙不过来,你去帮助她,再去问问老管家,怎么把小松鼠养活,他们有经验,事情多着呢,你还在这里哭!”

    范灵儿破涕为笑,“那我去找真姐。”

    “快去吧!她在三娘那里,正需要你帮忙呢!”

    范灵儿转身便一溜烟地跑了,和母亲招呼也没有打一下。

    朱佩拿她没办法,只得瞪一眼范宁恨恨道:“我们家男小郎都一个个文静乖巧,女小娘却一个比一个难伺候,祸根就是你这个当爹的。”

    范宁哈哈一笑,“别呆在外面了,快进来烤会儿火,暖和暖和身体。”

    范宁坐在火盆旁,给火盆里加了两块炭,这时,朱佩走进房间,将白狐毛领大衣递给身后使女,在丈夫身边的圈椅上坐下。

    “夫君,马上新年了,家族祭祀和去年一样吗?”

    范宁很多年没有参加族祭了,在他后府内有一间小祭堂,里面供奉着父亲范铁舟以及两位祖父的灵位,大部分时间都是母亲张氏负责祭祀,范宁只是清明、中元和新年进行祭祀。

    范氏祠堂除了吴县外,在北岛也有一座,那边才是正式族祭,范宁这边只是家里人祭拜一下先祖。

    范宁喝了口热茶道:“这件事你问问母亲的意见吧!我倾向于就简。”

    “那就和去年一样,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范宁又笑道:“还有张灯结彩,好像还没有开始?”

    “都已经买回来了,明天开始布置,有我们四个女人操心,你就不要管了,倒是三祖父,希望我们除夕过去一起吃饭。”

    朱元丰的孙子大多去了北岛,他那边反而冷清下来,范宁点点头,“没问题,大家一起去就是了,那下人你怎么安排?”

    “我考虑家在京城的,下午放了年赏钱就放假,家不在京城的,就由刘大管家带着他们留在外宅过年,酒菜就定清风楼的,到时候剑姐也会带着徒弟过来,大家图个热闹。”

    范宁打了个哈欠,“这些事情听着就头大,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不用告诉我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除夕之夜(上)

    除夕午饭后,京城各地都变得懒散起来,茶馆也早早打烊关门,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急匆匆往家里赶,到了下午,大街上的行人会骤然增多,这是最后一批回家的百姓,然后便彻底安静下来。

    范宁府中也很热闹,午饭后,五六十名下人都聚集在中庭院子里,积雪已清扫干净,堆积在墙角。

    虽然天气很冷,但大家都很兴奋,宋朝的下人都是自由人,不像唐朝那样有人身依附,大家都是拿薪水做事,除了月俸外,逢年过节还有福利,雇主家会给一些布匹之类,但在过年时,雇主家都会给一笔奖赏,算是对大家一年辛劳的感谢。

    当然,这和月俸不一样,每个主家给的钱数都不同,范宁府上给得很丰厚,这也是下人都心甘情愿跟着他们十几年的缘故。

    一般大户人家给五贯钱都算是高的,范家最低的粗使丫头都是给十两银子,大管家更是能拿百两银子之多。

    “主母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纷纷站到一边。

    只见几名使女簇拥着朱佩从侧门走了进来,两个偏妃欧阳倩和曹秀,以及小妾阿雅跟在后面,长子范景也露面了。

    朱佩走上台阶对众人笑道:“又是一年一度除夕,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照例说几句,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我夫君经常给我说,治家如治国,维持一个大家并不容易,如果没有园丁,野草就会疯长,花木就会失序,没有厨娘,大家早上就吃不到热腾滕的早饭,没有使女帮忙,我根本照顾不了这么孩子,没有车夫,我们就只能上街去挤牛车,没有管家没有账房没有伙计,这府就无法正常运转,你们每一个人很重要,这一年正是大家的辛苦,才换来了范家的兴旺和谐,在此新年之际,我代表夫君和几个姐妹感谢大家的付出!”

    说完,朱佩和欧阳倩等人一起向众人躬身行礼,以示感谢,众人都纷纷跪下行大礼,“感谢几位主母对我们的照顾!”

    朱佩摆摆手笑道:“大家免礼,请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朱佩又笑道:“下面就是大家期待的一刻,说实话,我也很期待,夫君也会给我们发体己钱,大家一起共喜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朱佩向欧阳倩点点头,欧阳倩取了钥匙打开门,里面都是包好的银子,每包银子放在一只袋子里,袋子上写着名字,按顺序排好。

    欧阳倩和曹秀以及范景负责取银子,阿雅则负责念名,朱佩发放,每年都是这样。

    下面早排好了队伍,阿雅举起名单念道:“第一个刘大管家,第二个吴内管家,第三个小吴管家。”

    这是府中的三个管家,吴内管家及就是吴管家婆,负责管内院,小吴管家是三管家,是吴管家婆的儿子,十分精明能干,他负责对外,刘大管家则负责总协调。

    三个管家都走出来,从朱佩手中接过了布袋,以前刘大管家和吴内管家都是百两银子,小吴管家是八十两银子。

    阿雅一个个喊名字,众人都上前接过袋子,偷偷打开后,一个个面露喜色,两个小厮甚至高兴得挥一下拳头,飞奔而去。

    今年因为主人范宁一直率军在外征战,府中众人格外辛苦,所以年赏今年增加两成,大家当然开心,最低也有十二两银子,攒几年银子,大家都可以回家买宅买地了。

    当然,今年发赏钱的不仅是下人,还有府中的二十名女护卫,她们个个武艺高强,白天夜里都隐藏在暗处,保护着范宁妻儿的平安。

    范宁一直是西夏和辽国的眼中钉,必须要提防辽国或者西夏探子对范宁的家人动手,所以范宁府旁不远处一座废弃的军营又重新修葺一新,驻扎了五百士兵。

    这是朝廷对范宁家属的保护,但还远远不够,所以又请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的年轻女护卫,在内宅保护,她们的月俸是每人二十两银子,按照管家的标准发放年赏银。

    除此之外,还有给清水观的供奉,清水观就是剑梅子修行的地方,位于范宁府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是一座占地约三亩的小道观,供奉三清。

    剑梅子带着八名女徒弟在这里修行,周围百姓有不少信道人家都成为了三清观的居士,范宁母亲张三娘就是一个虔诚的女居士,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道观里度过。

    清水观在城外有两千亩土地作为观产,这两千亩农田是朱佩的嫁妆,朱佩感激剑梅子对自己的爱护,便将这两千亩地送给清水观作为观产。

    而且每年过年时,还要再奉上一千两银子的香火钱。

    当然,朱佩的慷慨也不是没有代价,范宁在京城时,都是由剑梅子贴身保护,范宁中午和同僚出来吃饭,她也会坐在不远处。

    发完了年赏,众人返回内宅,曹秀挽着朱佩的胳膊笑问道:“夫君会给我们多少体己钱?”

    朱佩在她额头上戳一下笑道:“这话应该阿雅问才对,你那么多丰厚的嫁妆,会稀罕这点体己钱?”

    “怎么不稀罕,这是我伺候夫君挣的钱,是我自己的钱.......”

    不等她说完,朱佩在她胳臂上轻轻掐了一下,向后努一下嘴,曹秀才注意到范景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呢,她脸一红,吐一下舌头小声道:“他应该听不懂吧!”

    “他应该没有听到,以后说话要当心点,孩子们都长大了。”

    旁边阿雅笑问道:“夫人,其实我也想知道今年老爷会给我怕多少体己钱。”

    朱佩伸出手掌比了一下,“你今年是这个数,不过你别再寄回日本,你父母现在是大地主,他们很有钱了,留给自己和儿子吧!”

    阿雅点点头,“我当然是留给琦儿。”

    范宁给自己妻儿都有丰厚的财产,每年给妻妾和孩子都有压岁钱,当然,给妻妾不叫压岁钱,而叫体己钱,其实是给她们的零花钱,至少几千两银子,平时每个月还有月钱。

    他也担心万一自己出了点什么事,妻儿后半生都能衣食无忧。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大街上出现了最后一波行人,都是各个商家的伙计,或者大户人家的下人,他们也放假了,各自回家。

    范宁府上也走了十几名家在当地的下人,其他下人则在刘大管家和吴管家婆的带领下留在外宅吃年夜饭,清风酒楼中午就送来了八桌酒菜,剑梅子也会带她的八个弟子过来挤一桌,二十名女护卫则跟随主人去朱府。

    没有主人在,大家会更加尽兴一点,但范家规矩比较严,可以喝酒,但不允许喝醉,更不许借酒滋事,否一律解除雇佣关系。

    范宁带着家人以及五六名丫鬟坐上三辆宽大的马车出发了,二十名女护卫则骑马跟随,她们身穿武士服,披着红色大氅,腰挎宝剑,马鞍上挂着画眉弓和箭壶,格外英姿飒爽。

    这时,到处都响起了炮仗声,一群群孩童在街头玩耍,堆雪人、打雪仗,新年的气氛渐渐浓厚起来。

    朱府的大门前也张灯结彩,挂了八个大灯笼,朱元丰的女儿朱洁以及长子朱孝礼带着妻女和两个儿子在门口等候了。

    朱元丰也有四个儿子,除了长子一家留在京城外,其他人都去了北岛,朱孝礼主要掌管一些重要的朱家产业,比如朱楼、朱氏船行、纺织工坊和十几座庄园等等,而朱氏钱铺和报馆则由女儿朱洁打理。

    范宁和家人下了马车,朱孝礼带上两个儿子上前给范宁见礼,他的妻女则和朱洁一起去招呼范宁家人。

    范宁微微笑道:“今天是家人一起过年,就不要考虑朝廷官职之类,大家就按照家族辈分,高高兴兴过除夕。”

    话虽这样说,朱孝礼可不敢在范宁面前摆长辈架子,还是恭恭敬敬地请范宁进府,他的两个儿子则去招呼范宁的三个儿子。

    范宁其实有四个儿子,最小的儿子范周才一岁半,由母亲曹秀抱在怀中,乳娘也跟着。

    范宁的母亲张三娘是范家长辈,如众星捧月一般被拥进了朱府。

    朱府内张灯结彩,占地宽阔的中庭和东院内都摆满了大桌子,头顶上挂着灯笼,将院子里照如白昼。

    大堂上摆了一张直径足有五米的大圆桌,朱府虽然有两百多人坐在一起过年,但主人却不多,只有朱范两家,朱元丰长子朱孝礼一家,女儿朱洁带着她的女儿女婿,然后就是范宁一家人。

    朱元丰穿了一身红缎福字绵衣,在两名丫鬟的扶持下,笑呵呵勉强起身笑道:“欢迎小范相公一家来我府上过除夕!”

第七百一十六章 除夕之夜(下)

    虽然大家都很随意就座,但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却不能错,朱元丰辈分最高,他坐在主位,张三娘一方面是范宁母亲,另外一方面是也是朱元丰的亲家,她女儿嫁给朱元丰最有出息的孙子朱齐,她坐在主宾位子,范宁则住在母亲张三娘身边,他下面是朱佩、欧阳倩、曹秀、阿雅,然后是一帮孩子,孩子都是随意坐。

    朱元丰的另一面则是女儿朱齐,她是长女,朱孝礼还是她的弟弟,所以坐在她下首,下面是朱孝礼的妻子江氏,然后是他的两儿子和儿媳,还有朱孝礼的女儿女婿、朱洁的女儿女婿,下面就是一群孩子。

    今天朱洁是管事,她起身拍拍手笑道:“我们就不管辈分,也不管姓氏,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来给老太爷磕头领压岁钱,一定会把你们嘴笑歪的。”

    十几个孩子都跑上来排队磕头,范真儿年龄最大,她第一个磕头,“祝老太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孙女,不!不!重孙女范真儿给你磕头。”

    她说得很顺,每年都给祖母磕头,差点把辈分说错了。

    朱元丰笑得嘴都合不拢,“真儿年龄最大,曾阿公给你一个最大的红包。”

    他特地取出一个最大红包塞在范真儿。

    “谢谢曾阿公!”

    嘴上说谢谢,心里却是一团雾水,里面怎么只有半块残玉佩,她还是以为银锭呢!

    她跑到父亲身边,小声道:“爹爹,这是什么?”

    范宁接过玉佩,心中一动,再看红包,果然还有一张薄薄的单子,取出里面的单子,范宁顿时吓了一跳,竟然是朱氏钱铺的黄金定额存票,取黄金一千两。

    大手笔啊!竟然是给孩子一千两黄金当压岁钱。

    他刚要开口,朱元丰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扫我的兴,就尽管开口!”

    范宁只得把后面的话吞回去,又对范真儿道:“这是一千两黄金,相当于一万两银子,凭单子和玉佩取,把它给你娘,让你娘帮你收起来。”

    范真儿听说是一万两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这三个头磕得太值了,她连忙向母亲跑去。

    欧阳倩看到金票也吓了一跳,向范宁往来,范宁笑道:“是三阿公的心意,就手下吧!”

    “爹爹,我们是多少?”

    三个儿子和范灵儿也围了上来,他们是一人五百两黄金,不过长子范景也是一千两黄金,这也是家乡的规矩,长子拿最多,其他拿一半,不过朱元丰知道范宁最宠长女范真儿,所以也给范真儿全份。

    “你们都不少,都拿给母亲帮你们保存,景儿,你怎么拿两份?”范宁发现长子范景拿着两个红包,有点奇怪。

    范景指指最小的弟弟道:“这是我帮周儿磕头,是他的压岁钱。”

    “好,拿给你弟弟吧!”

    范宁十分欣慰,长子颇有长兄风范,不用自己提醒,他自己主动帮兄弟磕头。

    朱元丰散了红包,一时间满堂欢喜,这时开始上菜,众人斟酒布菜,笑声一片。

    朱元丰十分兴奋,举杯笑道:“来!为了除夕的团圆,我们干了此杯!”

    “干杯!”众人一起举起了酒杯。

    ..........

    一夕尽欢,朱元丰身体抵不住疲劳,早早去休息了,众人又聊了半个时辰,朱佩见几个孩子都有点疲惫,便低声对范宁道:“夫君,我们也回去吧!”

    范宁点点头,便起身告辞,朱家也不阻拦,夜里还有祭祀,是要早点回去。

    众人上了马车,二十名女护卫也翻身上马,护卫着马车回府。

    除夕之夜,很多人家都要守夜,原因是要祭祀,家族祭祀一般都在寅时进行,也就是半夜四点,祭祀之前还要进行各种准备,一大家族都要提前赶到祠堂,所以除夕基本上无法睡觉,渐渐便形成了守岁的习俗。

    有人提议,把族祭改在大年初一早上祭祀如何,早点起来就是了,但这种安排基本上行不通,一是时辰有讲究,寅时是先祖受祭品之时,其次大年初一清晨还要举行新年朝会大典,总不能让京官们都无法祭祖吧!

    但还有一些家族是正月初五祭祖,这主要是让外面的家族子弟赶回故乡,春节为什么外地游子一定要回家,这是千年传统,流传至今,在漫长的岁月中,主要原因并不是为了回家团圆,而是为了赶回家祭祖,当然,回家团圆也很重要,但祭祖才是根本原因。

    范宁府上祭祀比较简单,不需怎么准备,所以回到府中,大家都早早睡了。

    寅时刚到,一家人都被叫醒了,除了曹秀一岁半的儿子,其他家人都匆匆洗漱,然后换上了黑色祭袍,来到了府中东北角的祭堂。

    祭堂是一座亭阁,最多二十个平方,外面是一个很小的院子,祭堂内摆着范宁父亲范铁舟、祖父范大川和堂祖父范仲淹三人的灵牌,虽然范宁很不喜欢祖父范大川,但那毕竟是他祖父,规矩不能破。

    祭堂内灯火通明,张三娘已经摆上了祭品,她提前了半时辰赶来祭堂,把事先准备好的祭品都一一摆上了供桌。

    供桌上已摆满了各种祭品,祭品分三排,后排放着羊头、猪头和牛头大三牲,中间是鸡、鸭、鱼小三牲,前面是香炉和两支大红烛,两边托盘内则是各色点心果子。

    剑梅子带着八个女弟子已经赶到,这也是传统,很多豪门大户人家都会请僧人或者道士前来参与祭祖,主要是需要他们辟邪和护灵。

    范宁带着家人已经在小院子等候了,这时,剑梅子用玉锤轻轻敲一记磬,‘当!’时辰到了。

    范宁带着全家走进祭堂,母亲张三娘和妻子朱佩跟在他身后,范宁取了三炷香,先不用点燃,最后全家的香一起在香炉中焚烧,主要是防香火烫着后面的孩子。

    范宁举香在眼前,默默念道:“在新年将至,万物轮回之时,子孙范宁特带全家来祭拜父祖,献祭祀之牲,行拜祭之礼,慰及先祖,望父祖在天之灵时时护佑子孙,子孙延绵,家道昌盛!”

    低声说完,范宁将三炷香插入香炉,跪下恭恭敬敬行大礼三拜,他起身道:“大家都来磕头敬香,拜祭先祖!”

    .........

    “咚!”

    大庆殿上方的景钟敲响,数千名文武大臣身穿朝服,在大庆殿广场上就位而坐。

    今天是正月初一,是每年新年大典的时间,所有在京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要参加,天子和太后也会出席,缅怀过去,展望未来,为新一年的大宋祈福。

    时间不会太长,然后便是新年大宴,让文武百官尽享皇宫的珍馐美味、琼浆玉液。

    今天天公作美,霞光铺满大地,广场上积雪已清扫干净,房顶上的积雪在朝霞映照下,闪烁着瑰丽的光彩。

    大庆殿广场上摆了二十排数千个座位,五品以上官员都有自己的座位,五品以下官员则随意就坐。

    范宁和其他六相坐在第一排,欧阳修临时换了一个位子,坐到范宁身旁,低声道:“贤婿,明天晚上过来聚一聚吧!”

    范宁点点头,“明天没有安排,我带阿倩和孩子们一起来!”

    “方便的话,最好全家一起来!”

    范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欧阳修的后妻和几个儿女太势利,去年母亲去欧阳府做客,当他们得知母亲是农村妇女出身时,态度明显冷淡下来,使母亲再也不想去欧阳府。

    范宁只得歉然道:“母亲昨晚一夜未睡,有点疲惫了,可能要休息两天,明天就我和阿倩来吧!”

    欧阳修心知肚明,自己妻女去年表现得太无礼,让人家不敢来,也不想来了,他心中只得暗暗叹息一声,点点头道:“贤婿自己决定吧!”

    这时,有几名宦官走出来,高声大喊道:“太皇太后驾到!皇帝陛下驾到!”

第七百一十七章 新年大宴

    鼓乐齐鸣,只见一队队侍卫走了过来,分列两边,紧接着,近百名宦官和宫女打着黄罗盖,打着羽扇,簇拥着太后和太子缓缓走来。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祝太皇太后宏福安康,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太后在一旁坐下,天子赵顼走上前道:“各位大臣免礼!”

    “谢陛下!”

    赵顼端起一杯酒道:“去年新年朝会,我们欢庆灭亡了西夏宿敌,而今年朝会,我们又再次欢庆收复幽燕,燕山府重新回归中原王朝,在此举国欢庆的时刻,我们同缅去年的壮举,同时期待新的一年,大宋军队再立新功,这第一杯酒,我们献给去年为国捐躯的将士。”

    赵顼将酒缓缓洒在台阶前,众人也将酒洒在地上。

    随即又斟了第二杯酒,赵顼举杯朗声道:“这二杯酒,我们敬太皇太后,她是我们大宋的定国基石,祝她老人家健康长寿,福恩永泽!”

    众人一起向曹太后举杯,曹太后端起酒杯笑着柔声道:“感谢官家,感谢各位大臣,我们一起饮了此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赵顼这时又斟满了第三杯,高声道:“来!为了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们干杯!”

    “干杯!”

    数千官员举起酒杯高喊,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赵顼举着空杯笑道:“各位爱卿请尽情享受珍馐玉液,一醉方休!”

    新年宴会开始了,天子赵顼和曹太后只稍微饮两杯,便匆匆离去了,没有了天子和太后在,大臣们谈笑风声,尽情喝酒,每年的新年大宴,不少大臣贪杯,都喝得酩酊大醉,被宦官们扶着送回去。

    ........

    朱佩和家人们也吃过了午饭,在坐在暖阁里闲聊,这时,一名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夫人,老爷被送回来了,好像喝多了几杯。”

    朱佩叹口气,又和去年一样,喝得烂醉回来,她连忙和家人向府外赶去,只见两名宦官架着醉醺醺的丈夫进来,朱佩上前埋怨道:“怎么会喝成这样子?”

    宦官苦笑道:“启禀王妃,敬小范相公酒的大臣太多了,他实在招架不住!”

    “谢谢两位公公,给我吧!”

    朱佩和欧阳倩一左一右接过丈夫,朱佩又吩咐大管家给宦官和车夫每人十两银子,宦官千恩万谢走了。

    “我们扶他去哪里?”欧阳倩问道。

    “去书房吧!暖阁香味太重,估计他会吐。”

    朱佩又让阿雅去准备醒酒汤,两人扶着丈夫去了书房。

    “不必这样夸张,我就稍微多喝了几杯,我自己能走。”

    “你还没有醉,话都说不清楚了。”朱佩恨恨道。

    “我头脑很清楚,就是.....就是腿上不听使唤。”

    范宁话有点多,又搂住欧阳倩道:“倩姐,和岳父说好了,明天去他府上吃晚饭,你准备点礼物,我就不想操心了。”

    “也没让你操这些闲心,你少喝几杯倒是正经。”

    “我心中高兴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你去年喝多了,还说自己是从一千年后过来的,估计你今年又会说自己从汉朝过来的,我们都替你想好了。”

    范宁被扶进了书房,直接靠坐在椅子上,书房里已经点了炭盆,格外温暖。

    范宁忽然站起身,捂嘴向门外冲过去,冲到院子,蹲在墙角大吐,朱佩和欧阳倩扶着他轻轻捶背,阿雅端着醒酒汤过来,朱佩将醒酒汤一分为二,一杯给范宁漱口,范宁漱了口,又将另一杯醒酒酸汤一口喝干,这才舒服了很多,扶着两个妻子进房了,几名丫鬟过来把院子清理干净。

    范宁又喝了一盏热茶,摇摇头道:“曹诗那个龟儿子带着几十个将军来灌我酒,今年开战,我一定要让这个混蛋第一个冲城头。”

    “夫君昨晚大半夜都没睡,要不先睡一会儿吧!”

    范宁点点头,他确实有点困倦了。

    书房里面就有一张床,两人迅速给他铺了床,扶他躺下,盖好了被褥,这才关上门离去了,临走时,朱佩心细如发,特地把窗子开了一半,让空气流通,否则房间里烧着炭火,很危险的。

    ........

    次日下午,范宁带着欧阳倩以及欧阳倩生的两个孩子范真儿和范楚来到了欧阳府。

    明天还要去曹家,后天还要去几个相国府上坐坐,这个新年,注定他是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马车在欧阳府前缓缓停下,欧阳修的长子欧阳华带着妻子吴氏在门口迎候范宁和妹妹到来。

    欧阳华不是科班出身,受父荫得了官职,所以升职比较缓慢,十几年才从正八品升为从六品,现在是礼部司员外郎,主管各地发解试,手中也颇有实权。

    比如他每年负责核定各州发解试名额,在掌握尺度方面,只要稍微松一松,某个州就会多几个解试名额。

    范宁从马车上下来,看见了欧阳华夫妻,便笑道:“阿倩,大哥在呢!”

    欧阳倩连忙笑吟吟出来道:“大哥,大嫂,好久不见了!”

    吴氏上前挽住欧阳倩的手臂笑道:“快半年没见你了,上次请你来,你又说有事,封了偏王妃,我请不动你了?”

    “大嫂说什么话,上次是真的有事。”

    欧阳倩在大嫂耳边说两句,吴氏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真儿呢?”

    范真儿上前行礼,“舅母!”

    “哟!又长高一截,快要和舅母一样高了,明年就要找婆家了吧!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人?给舅母说说,舅母替你做主!”

    “舅母,你在胡说什么?”范真儿羞得满脸通红,拉着母亲的手不依。

    欧阳倩叹口气,“我家这个女儿是个空心萝卜,白长这么高的个子,其实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大了,还整天和松鼠刺猬打交道。”

    “娘,爹爹都同意的。”

    欧阳倩瞪了她一眼道:“你爹爹什么事情不同意过?等你五十岁了,你爹爹还是会同意。”

    “谁五十岁了?”范宁在旁边插口笑问道。

    欧阳倩娇嗔道:“你快点进去吧,女人说话,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欧阳华牵着外甥范楚的手问长问短,范楚今年八岁,也是一个文静知礼的孩子,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有教养。

    这时,范宁发现府门外的拴马桩上拴着十几匹马,便问道:“今天还有客人吗?”

    欧阳华歉然道:“本来是没有的,但父亲的一批学生忽然上门来拜年,也不好推迟,妹婿,今天很抱歉了。”

    “这倒无妨,过年热闹一点是好事,大家都记着恩师,是他们的心意嘛!”

    范宁笑了笑,又问道:“扬州增加的发解试名额批了吗?”

    欧阳华点点头,“已经批下来了,年前就发给扬州,他们原本是三十五个名额,现在增加到五十个解试名额,和平江府一样了,让好多地方都不服气,说朝廷偏心。”

    “这是扬州州学和县学长期帮助朝廷安置移民,应该给的奖励,有什么不服气的?”

    “我也这样解释过,可就是不服气。”

    欧阳华摇摇头苦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你就算告诉他们一万个理由,也没有用!”

    众人走进府内,吴氏带着欧阳倩和孩子去了内宅,

    欧阳华则带着范宁来到大堂上,大堂上坐了三十几个年轻人,都是欧阳修的学生,有的已经中举的学生,目前出任地方官,特来看完恩师,有的是现在的学生,准备后年参加科举,众人坐满了大堂,谈论得热火朝天。

    欧阳华快步走进大堂,给父亲低声说了两句,欧阳修笑道:“你们的观点和我谈没用,小范相公来了,你们向小范相公请教!”

    众人听说范宁来了,连忙起身出来行礼,“参见范相公!”

    范宁微微笑道:“各位才俊都是我恩师的高徒,都是大宋的栋梁之才,大家不必客气,请坐下吧!”

    众人纷纷就坐,欧阳修兴致盎然对范宁道:“刚才我们在谈论变法,你来得正好,给大家传授一些经验,我的头脑有点迟钝,跟不上年轻人了。”

    范宁也不客气,欧阳修身旁坐了下来,这个位子一直空着,显然就是留给他的。

    范宁微微笑道:“变法的范围很广,大家重点针对哪一方面?”

    这时,一人高声道:“请问小范相公,青苗法还会再实施吗?”

    范宁看了看这名问话者,见他年约二十三四岁,长一张长脸,便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官任何职?”

    年轻人躬身道:“学生蔡京,官任钱塘县尉!”

第七百一十八章 提携后辈

    范宁微微一怔,竟然是蔡京,他当年泉州出任海外经略使时,曾派人去找过蔡京,却得知他进京游学去了,没想到在这里意想不到的时刻遇到了。

    范宁笑道:“那么蔡县尉自己认为呢,青苗法还会不会推行?”

    “刚才我们就在讨论这个问题,各有见解,我个人认为保甲法是青苗法的基础,保甲法不实施,青苗法就很难推广,但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保甲法是青苗法的基础?”

    范宁点点头,“保甲法的作用是把百姓组织起来,十户为甲,十甲为保,早在商鞅变法时就有实施,商鞅变法是五户为一伍,十户为一什,更偏重于军事战争,而我们是偏重于农耕,每一保中必须有一户中农,每一甲中要有一名富农,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就为青苗法实施找到了担保人。”

    范宁见众人都听得很入神,又继续道:“青苗法的本意是农民在春耕之时,无钱购买种子,只得去借高利贷,最后还不起高利贷,失去土地,沦为赤民,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有几百年了,一直就没有好好解决过,唐朝中期最为严重,最后引发了安史之乱爆发,所以王相公就想通过变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春耕之时,由官府借钱给农民,但农民还不起怎么办?这个时候保甲法就起作用了,由同保中的富农担保,农民还不起钱,由富农代为偿还,然后富农向这名农民索要欠钱,官府是没有风险的,风险转嫁给了富农。”

    “如果这位欠钱的农民不肯还钱给富农怎么办?”蔡京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王相公制订青苗法时,他认为既然是乡里乡亲,大家都碍着面子,不会借钱不还,最多会拖一拖,富裕人家也不会在意这点钱,实在还不了,那就算是富人帮助穷人,也是一件符合道德的好事,但在试点操作时,却出现了一户地主要为五六十户百姓担保的情况。

    所有人家都认为,别人都不还,为什么我要还?最后结果就是没有一家肯还钱,这户地主要不到钱,最后倾家荡产。

    短短十县试点,这种情况就出现了三百多起,三百多户小地主或倾家荡产,一夜致贫。或者举家逃亡,不知所踪,这就是青苗法遭到强烈抨击的缘故。”

    大堂内一片窃窃议论声,范宁坦率直白的描述,让众人终于明白了青苗法的本质:‘均贫富’,使大量中小地主破产,轻则动摇社会基础,重则引发造反,确实十分危险。

    蔡京又问道:“请问范相公,既然春耕时农民困苦已经存在几百年,如果青苗法不行,那有没有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范宁微微一笑,“事实上,现在已经有办法解决了,工商业的大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海外垦荒开矿也需要大量劳动力,他们吸收农村的劳动力,通过挣钱来反哺农村,家家户户手上的钱都多了,只要稍微节俭一点,春耕时节肯定有钱买种子。

    举个例子说,我老家吴县,农村小娘长到十一二岁都要想办法去大户人家当丫鬟,这几乎是她们唯一的挣钱方法。

    但现在她们进城在大型纺织工坊里做工,纺纱、织布、剿丝等等,一个月能挣三到四贯钱,比他们做丫鬟多了一倍,对一个家庭,一年就是四五十贯钱,难道还不够春耕时候买种子?”

    这时,另一名士子道:“现在我们谈论到一个问题,说海外粮食太多,导致现在市场上粮食很便宜,斗米二十文钱,农民种粮没有以前挣钱多了,这个问题怎么办?”

    范宁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朝廷也在关注,办法也有,比如对粮食实行官府榷卖,官府高价从农民手上收粮,官府再以适当的价格卖出,各大粮商只能从官府手中买粮,这是一个办法,其次是扩大玉米的种植,鼓励农民用廉价的玉米来喂猪,农民养猪比种粮赚钱,总之就是一句话,使每家每户挣钱的渠道尽量多一点,不能光靠种粮谋生。”

    大堂的气氛十分活跃,大家都争先恐后提问,蔡京又再次抢到了提问资格。

    “年轻人都支持变法,但听说范相公却坚决反对变法,还在报纸上和王相公针锋相对,这说明范相公属于保守派吗?”

    “蔡县尉这句话就错了,我在报纸上针锋相对的不是变法派的王相国,而是保守派的司马相公,不过,我确实不是变法派,但也不是保守派。”

    “小范相公是改良派,我们都知道。”有人抢过话头,大堂上都笑了起来。

    范宁笑着摆摆手,“大家可以有一个误区,总以为变法就好,总以为现在大宋处处保守僵化,拖累朝廷和百姓,必须要彻底打碎它,改变它,所以年轻人都支持变法,但我告诉大家,很多时候变法未必是好事。”

    “小范相公能举一个例子吗?”旁边一名年轻士子问道。

    范宁点点头,“就拿刚才的保甲来说吧!十户为甲,百户为保,三百户或者五百户为一大保,设都保正,十县试验下来,几乎每个乡都出现了一个新的衙门,保衙,下面有几十名保丁,那我就问大家,都保正、保衙和保丁的开支钱粮从哪里来?

    朝廷财政开支只到县,那么保衙的收入在哪里?事实证明,保衙的开支全部摊派给每家每户,不给,保丁就去牵羊牵牛,百姓告到县里,县里却不受理,反而斥之为刁民重打,为什么?大家知道原因吗?”

    大堂内一片寂静,范宁缓缓道:“大宋自立国以来,财政控制非常严厉,各县几乎都无余钱,县衙破旧,无钱修缮,县官们只能靠俸禄为生,被迫清廉,可有了保衙后,县官们就有了一处财源,保衙上贡,保衙向农民摊十两银子,县衙抽四两,这样一来,县官们都肥了,个个眉开眼笑,高举双手支持变法,所以坚决反对青苗法的官员基本都在朝廷,下面县里却没有多少反对声音,大家现在知道原因了吗?还能说变法就是好事,保守就是坏事?”

    大堂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沉思,范宁今天给他们上了深刻的一课。

    士子都知道恩师要请女婿吃饭,大家也纷纷告辞了。

    蔡京走上前躬身施礼道:“请问范相公,现在去海外做官还有没有从前的优待了?”

    “蔡县尉是指哪方面的优待?”

    “就是转正方面?”

    范宁笑眯眯道:“现在朝廷新制度规定,科举官员五年皆可转正,但海外为官确实有优待,去海外为官,三年可以转正,莫非蔡县尉有兴趣?”

    蔡京点点头,“卑职是今年的进士,还要为官近五年才有能转正,如果能去海外为官,就能尽快转正。”

    范宁笑道:“你就算现在申请获批,也要在春天时才能出海,在海外呆三年,实际上你也只提前一年转正,况且海外任期最短五年,这里面的得失你要考虑清楚。”

    蔡京迟疑一下道:“卑职觉得去海外为官更能锻炼自己的能力。”

    范宁暗暗点头,这个蔡京确实有眼光和胆识,知道海外为官的资历会更好,范宁便笑道:“现在主要是南大陆需要官员,你要去海外为官,只能去南大陆,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在吏部提一提,让你申请后能尽快获批!”

    “卑职愿意,卑职这次进京就是为了此事,会尽快提交申请,感谢范相公助力!”

    蔡京深深行一礼,这才告辞离去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应州春至

    春来春去,落花匆匆,转眼到了四月上旬。

    大宋再改年号为熙和,暗含全家团圆之意,期待收复云州,使幽云十六州全部回归大宋。

    云州就是大同府,辽国改为西京,是辽国西部重镇,事实上,辽国并没有放弃西京的想法。

    尽管辽国财政短缺,募兵困难,但辽国还是以强压的方式从东京道的桓州、正州、渌州、定州以及宣州的熟女中征召了三万军队,放置在大同府,增加大同府的防御,使大同府的辽军兵力从两万人增加到五万人。

    这天上午,一支骑兵沿着一片森林边缘疾奔,骑兵队约五十人,是一支典型的宋军斥候队,经过几年的战争,宋军的战马大大增加,全军战马配备已达四十万匹之多,基本上一半以上的士兵都配备了战马,虽然很多士兵并非骑兵,但配备了战马后,军队的机动性便迅速增强。

    比如十万西军从陕西路调到河北路,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就是十万大军人人配备了战马。

    目前宋军在大同府南面的应州部署了八万五千军队,由老将杨文广统率,这五十名骑兵斥候便从应州出发,一路北上大同府,探查敌军的情报。

    宋军的斥候有两种,一种是卧底斥候,潜入城内,用各种身份掩护来探查情报,另一种便是外围斥候,这五十名骑兵就是外围斥候。

    事实上,大同城内早就有宋军的卧底斥候潜入了,他们不断送来情报,但按照情报制度,一些情报还需要外围斥候来印证,比如敌军的装备等等。

    从应州一路北上都是在大同盆地内,地势平坦,气候比较干燥,不知什么时候,以什么渠道,大宋的玉米传入了辽国,在大同府尤其广泛种植,它非常适合大同府的土质和气候,加上亩产又高,所以普及得很快,往年的麦田已经看不见了,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玉米田。

    “旅帅,就是那里!”

    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几座房舍,看起来像是农民房舍,但他们发现里面住的并不是附近农田,是七八名辽军士兵,这几名辽军士兵过来种田的,按照宋军的经验,辽军士兵种田也会换成当地农民的打扮,但这几名士兵还是穿着军服,应该是刚来不久。

    旅帅观察了片刻,他一摆手,五十名骑兵从各个方向包围而去。

    一名辽军士兵忽然发现了不对,转身便逃,一边大喊,一边奔跑,一支箭嗖地射来,从后面射穿了他的脖颈,士兵栽倒在地。

    但他的叫喊已经惊动了屋里的其他士兵,他们挥刀冲了出来,宋军的箭矢从四面射来,瞬间又射倒三人。

    “其他抓活口!”

    旅帅大喊一声,宋军士兵不再射箭,操起短木棍和大网冲上去。

    只片刻,剩下的三名辽军士兵都被宋军的大网牢牢罩住,动弹不得,他们的兵器也被收走。

    宋军士兵将他们如粽子般的捆绑起来,搭在三匹马上带走了。

    ........

    应州州治叫做金城县,也就是今天的应县,应县作为大同府的南大门,修建得格外高大坚固,有护城河环绕,应县虽是一座防御性极强的坚城,但娄烦关一战,大同府的辽军只剩下两万人,不足以分兵守城,辽军只得放弃应州,北撤死守大同府。

    金城县县城周长二十余里,城内居民五万余人,因为爆发战争,城外的百姓都纷纷搬进城内,汉人和契丹人各占四成多,其余羌人、奚人和渤海人占了不到一成半。

    应州除了金城县外,还有浑源县和河阴县,各有一万余人口,但三座县城豪门大户都逃去了大同府,剩下的百姓都是种田为生的贫民或者做小买卖的商人,无力北逃,只能接受宋朝的统治。

    在去年十月之前,应州实行军管,由统制杨英代任知州,但到了十月下旬,范宁任命的文官知州苏辙抵达了应州,应县正式改为文官治理。

    苏辙在应州一晃已经呆了半年,风沙和劳累使他变得又黑又瘦,他牢记范宁给他说的话,应州治理成典范,将成为他最牢固的政治基础,就像鲲州对于范宁的意义。

    所以半年来,苏辙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各族百姓各种交流中度过,核实地契,发展商业,解决孤寡老人的困难,疏导农民返回家园,挨家挨户宣讲朝廷制定的五年免税政策以及民族平等政策,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奚人,只要肯安居乐业,和睦相处,那都是大宋的子民,苏辙甚至学会了契丹语。

    春天到了,苏辙又动员士兵帮助农民种植玉米,同时把南瓜引进了应州,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种满了南瓜。

    他的辛劳没有白费,很多准备逃走的契丹人和奚人都放弃了迁徙,安心留在应州,编入应州的户籍。

    这天下午,苏辙从河阴县返回应州,除了几名随从外,还有两百名骑兵跟随护卫,杨文广很清楚范宁在着重培养苏辙,虽然应州没有辽军主力,但就怕遇到辽军探子。

    苏辙骑在马上,指着桑干河兴致勃勃道:“大家看见没有,桑干河的水量还不小,但桑干河上却看不见一架水车,说明农民对桑干河的利用程度还是太低,基本上都靠天吃饭,这样不行,必须把农业灌溉搞起来,只要有了水,农业就能发展起来。”

    “使君,现在种玉米挺好的,好像也不太需要多少水把!”一名随从笑道。

    苏辙瞪了他一眼,“谁说种玉米不需要水,江南的玉米普遍结两个穗,一亩地能产三千斤,北方玉米只有一千七八百斤,我们这里也差不多,一根秆只结一个穗,还有秆子干脆不结穗,水量不足就有很大的原因。”

    这时,前面有几个老农站在一块玉米田前议论着什么,苏辙一催马冲了过去,后面的随从和士兵连忙跟上。

    几名老农都认识苏辙,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大官人!”

    苏辙翻身下马问道:“这片玉米田有问题吗?”

    其中一名老农道:“启禀大官人,这片田是小人的,去年亩产只有五百斤,一半以上的秆子都没有结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所以请几个乡亲过来看看。”

    苏辙看了看玉米苗,都长了一尺高,绿油油的,和其它玉米田没什么两样。

    他又问其他几名老农,“你们的田都正常吗?”

    几名老农一起点头,“我们都正常,每支秆子结一个穗子。”

    其实苏辙已经找到了不结穗的原因,并不完全是水量不够,这些农民每天都要从河里挑水来灌溉,应该和水量没有关系。

    苏辙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四周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地,没有树,也没有绿色草地,而且还背风,原因应该和河阴那边一样。

    苏辙便笑道:“玉米和种果树一样,需要蜜蜂和蝴蝶来授粉,或者靠风授粉,才会结出穗子,如果没有授粉,那就只开花不结果,你这片土地周围没有草地和树木,而且正好又是背风处,花粉没法传播,当然结不了穗。”

    几个农民都恍然大悟,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原因,苏辙一下把原因说开了。

    老农顿时急了,“那我该怎么办?”

    “办法有两个,前面三十里外的梨树村就有两家专门养蜂的,等玉米开花时,你去请一箱蜜蜂放在田边,还有一个办法也简单,你自己收集花粉,小心撒在玉米须上,这也可以,江南那边都这样干,但时机要把握准,需要经验,不过我还是建议去租一箱蜜蜂,也就是十几文钱,如果有困难,官府可以出面。”

    其他农民七嘴八舌问道:“大官人,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干?”

    “也可以,一般都是靠风来传播花粉,不过可以辅助人工撒花粉,效果也许会不错。”

    众人大喜,又有一人问道:“大官人,玉米产量太大,吃不完怎么办?”

    苏辙呵呵一笑,“我昨天在河阴还专门给农民们说过此事,有两个办法解决多余的玉米,一个是养猪,一个就是酿酒,如果嫌麻烦,那官府也可以集中收购,太原那边有大型酿酒作坊,可以卖给它,官府不赚大家钱,卖多少价就收多少价,运输的费用都是由官府承担。”

    众人想了想,还是自己酿酒养猪比较好,酒糟还能做肥料。

    “多谢大官人指点迷津!”

    苏辙上了马,笑道:“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州衙找我,我会尽力替大家解决,我就先走一步了。”

    “大官人慢走!”

    众人目送苏辙离去,都纷纷赞道:“也是我们应州运气好,来了一个好官,要是一个贪官、庸官,大家就苦了。”

第七百二十章 云州战幕

    京城司农寺一片育种试验田内,司农寺少卿李右军正陪同范宁视察新品试验田。

    范宁从北岛拿来的土豆和向日葵、花生等农作物,一共种了十亩地。

    李右军对范宁拿来的新农产品极感兴趣,他很清楚玉米和南瓜给大宋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现在范宁又把海外三种农作物交给了他,李右军简直就像养自己儿子一样,精心伺候这三种农作物,范宁同时把北岛种植的经验也给了他,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

    “范相公,土豆的亩产真有这么高?”李右军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范宁微微笑道:“到秋天你就知道了,反正北岛的估计,亩产在四千斤左右,不光是产量高,而且土地贫瘠的地区也能种植,比如山区,将来它很可能会成为山区的主粮。”

    “听相公这样说,我真恨不得明天就收获了。”

    “耐心等待,看它们一天天长大也是一种乐趣,李少卿,我说得对吧?”

    “相公说得完全正确!”

    范宁在一株花生植株前蹲下,细看下面的长势,泥土都是沙壤土,土质很肥沃,比较适合土豆和花生的生长,不过土质似乎过于潮湿,应该是浇水比较勤。

    “浇水不要太勤,一天一次就足够了。”

    “卑职记住了。”

    范宁指着植株道:“这叫花生,产量也很大,它的果实可以用来榨油,也可以当做菜。”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相公呢!只知道土豆是粮食,另外两个却不知道。”

    范宁呵呵笑道:“花生和向日葵其实都是油料,但它们不光是油料,炒熟了可以当菜,也可以当零食,喝茶消遣时都用可以食用,是很不错的小作物。”

    “这样说起来,我真的很期待了。”

    “不过今年恐怕不行,今年种植出来,除了给天子和太后一点尝鲜外,其他全部留作种子,继续扩大种植,至少要到三五年后可能大规模上市。”

    李右军默默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从事飞奔而来,将一张纸条递给范宁,“情报司的消息!”

    范宁打开纸条看了看,立刻对左右道:“去情报司!”

    范宁向李右军告辞,翻身上马,带着随从向城内奔去。

    不多时进了皇城,来到枢密院,情报司已迁到枢密院内,范宁走进枢密院内,正好遇到司马刘奎。

    刘奎连忙上前行礼,范宁摆摆手问道:“我要知道大同府的详细情报。”

    “请相公进堂内说话!”

    范宁走进了大堂,刘奎取来一份情报,递给范宁道:“大同府现在驻兵五万人,但辽国向草原各部落施压,有可能草原诸部联合出兵三万支援大同府。”

    范宁心情有点凝重,看来自己低估了耶律洪基捍卫西京的决心。

    他沉思片刻,便离开了枢密院,匆匆赶往御书房。

    在紫微偏殿外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来道:“天子召见,范相公请吧!”

    范宁快步走进御书房,赵顼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见范宁进来,赵顼放下笔笑道:“范相公有什么要紧事?”

    “陛下,微臣刚刚得到应州消息,草原几个部落也向大同府增兵了,大概增加三万骑兵。”

    赵顼眉头一皱,“耶律洪基真想和我们在大同决战吗?”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不过谈不上决战,微臣认为只是辽国不甘心放弃大同府罢了。”

    赵顼沉吟一下问道:“范相公打算怎么办?”

    “只能大举增兵,以兵力优势压倒辽军,然后一举夺取大同府。”

    赵顼负手走了几步,又道:“那是不是有必要正式发动云州之战?”

    “微臣认为夺取大同府时机已经成熟!”

    “朕明白了,朕会尽快授权!”

    是否拉开云州战役的关键就在于授予调兵权,燕山府战役结束后,范宁上交了军权,这期间调兵都是由天子下达调兵令。

    如果一旦开启云州战役,那么天子就会下方军权,十万人以下的军队范宁就能直接调动。

    当然,如果是十万人以上的军队调动,或者跨区域调兵,还是必须由天子下旨调兵。

    当天下午,赵顼正式授予范宁十面调兵金牌,每面金牌可调兵一万,准许发动云州战役。

    范宁随即调燕山府十万西军赶赴应州卑职,与此同时,赵顼也令上将军曹诗率领驻扎河北的十二万大军进入燕山府驻扎。

    范宁告别了家人,带着两千骑兵赶赴应州。

    一旦发动了云州战役,主帅便是范宁,老将杨文广和老将种谔作为副将。

    云州大战也徐徐拉开了序幕。

    四月下旬,范宁率领两千骑兵抵达了应州。

    五天前,老将种谔也率十万大军抵达应州,使应州的总兵力达十八万人。

    宋军大营已经移出金城县,在城外构筑了一座板墙大营,大营占地上万亩,驻扎了十八万大军,营帐整齐,气势壮观。

    范宁抵达大营,杨文广和种谔亲自率领众将在大营迎接。

    范宁翻身下马,众人一起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枢密使!”

    “各位将军,好久不见了,大家都请起吧!”

    众人纷纷站起身,杨文广上前一步道:“启禀枢密使,卑职有重要情报禀报。”

    范宁点点头,“进大营再说吧!”

    众人进了大营便各自散去,范宁和两位副将进了中军大帐,情报司司马刘奎也跟着进来,这却是杨文广要求的,这件事和情报司有关。

    几人坐下,杨文广道:“事情发生在前天晚上,我们的外围探子抓到一名奇怪的男子,准确说,他是自己找到了外围探子。”

    “这个男子是什么人?”范宁问道。

    “说起来让人不相信,是草原烈山部酋长之子,这次草原各部来了三万人,烈山部就有一万人,烈山部和其他草原都不愿给辽国卖命,烈山部的想法是和宋军佯战一场,然后他们败退回草原。”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听着荒唐,草原军队和宋军佯战一场,然后败退回草原,听起来怎么感觉到有浓浓的阴谋味道在里面。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克烈部和烈山部有什么关系?”

    这方面刘奎比较清楚,他连忙道:“两者原本是一个部落,后来一分为二,烈山部在西,克烈部在东,克烈部造反时,烈山部没有跟随,但也没有帮助辽军镇压克烈部,克烈部兵败,酋长被杀,有很多部众都逃到烈山部,导致现在的克烈部只有从前的一半。”

    “种老将军怎么看这件事?”

    种谔沉吟一下缓缓道:“如果对方确实有退兵打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但如果对方是阴谋,只要我们准备得当,也不会有损失,甚至可以将计就计。”

    杨文广笑道:“我和老种都主张将计就计,做两手准备,明着和草原部落佯战,暗中再埋伏一支军队,如果草原骑兵真的败战撤退,这当然最好,如果对方是阴谋,那么我们埋伏的军队就能发挥作用了。”

    范宁沉思良久道:“能不能把这件事通过某种方式泄露给辽军。”

    杨文广一怔,“如果是真的话,恐怕消息一旦泄露,怕会引发辽军和草原骑兵的内讧!”

    范宁淡淡一笑,“这正是我所期待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 暗谋退路

    这次从草原赶来援助辽军的部落有三个,一个是乃蛮部,一个叫达旦部,还有就是烈山部,三个部落各出骑兵一万人。

    烈山部的酋长叫做都卜罗,这次他是被强迫出兵援助西京大同府,其实不仅是烈山部被迫出兵,乃蛮部和达旦部同样也是被迫。

    一顶大帐内,都卜罗正在和另外两个部落的领兵主将低声协商。

    烈山部是酋长亲自领兵出战,而另外两个部落主将虽然不是酋长亲自领兵,但也是部落中的重要人物。

    乃蛮部的主将叫阿伊克,达旦部的主将叫做宁布,阿伊克是乃蛮部老酋长的儿子,宁布也是达旦部酋长的兄弟,在各自部落都是核心人物。

    他们之所以能和都卜罗坐在一起,也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各自酋长的命令,尽一切可能保住军队不遭受损失。

    “耶律洪基从骨子里并不看重大同府,他只是不甘心失去它,从大同府的辽军构成就知道了,两万最初的军队中,只有五千契丹士兵,一万五千是奚人和渤海人,后面的三万增兵却是女真人,听说是从熟女真中强征而来,然后又是我们三万铁勒人,很明显,耶律洪基重点还是在东京辽阳府,那边的主力基本上都是契丹人。”

    宁布沉吟一下道:“听说宋军的优势是水军,取得诸多战果都是靠水军的功劳,他们甚至没有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两军作战,而这次大同府战役,宋军将失去水军的优势,他们会不会在实战中一战而溃?”

    旁边阿伊克也道:“毕竟辽国的军队还是很强大,越到后期作战,宋军的优势就会减少,我们担心过早站队会重蹈女真人的下场。”

    都卜罗心中暗暗恼火,之前说好一起撤回草原,现在他们立场又松动了,难道自己之前派儿子和宋军联系是白费力?

    费点力倒是小事,关键是怕宋军以为自己使诈,将来辽国灭了,宋军会放过烈山部吗?

    都卜罗又耐着性子劝道:“宋军并不是靠水军才取得今天的战果,水军只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辽国自身衰落了,以及宋军拥有强大的兵器。

    两位都是明白人,在西京辽军构成就知道了,契丹人才五千人,西京主要的豪门巨富都迁去了上京,我看不到耶律洪基想守住西京的诚意,恕我直言,西京这次必然失守,我们能不能保持兵力北撤,就看两位今晚的决定了。”

    宁布连忙道:“大酋长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不愿意北撤,只是想找一个两全的策略,既不被辽军怀疑,也不想损失太多,之前说到的佯败北撤,我们都觉得有点不妥。”

    “那依你们的意思呢?”都卜罗又问道。

    “最好是在两军决战之时,我们寻找机会北撤,这样既帮助了宋军,又能找到理由向辽国解释。”

    都卜罗叹息一声道:“你们想法倒是不错,就怕决战之时,耶律万山让我们为前锋出战。”

    “不可能!”宁布和阿伊克异口同声道。

    宁布连忙解释,“之前我们已经问过耶律万山,我们是负责两翼,前锋是由女真人来担任,这是耶律洪基的意思,他怀疑熟女真和高丽人有勾结,想用战争来消耗熟女真人。”

    都卜罗半晌摇摇头道:“你们怎么没有想到,耶律洪基会不会同样也想用战争来消耗我们呢?”

    宁布和阿伊克一下子呆住了。

    都卜罗又道:“算了,你们的方案其实也不错,关键是要取信宋军,让我考虑一下吧!”

    ………

    都卜罗回到自己大帐,负手来回踱步,他其实不仅仅是不看好西京战役,他是对辽国不看好了,辽国财源枯竭,国力衰弱,被宋军打得节节败退,丢失了南京道,眼看又要失去西京道,国力只会继续减弱,而不会突然打鸡血似的强大起来。

    都卜罗很清楚辽国衰败的原因,在于辽国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契丹人由俭入富,战斗意志消退,随着宋朝渐渐强大,两方力量此消彼长,辽国最终败亡也是难以避免。

    这时,他儿子都山出现在大帐门口,躬身道:“父亲找我?”

    都卜罗点点头,“你先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都山快步走进大帐,都卜罗挥挥手,让帐中两名侍女退下,大帐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情况有变!”

    都山一惊,“那两个浑蛋出卖了我们了?”

    都山一直不愿意和其他两个部落合作,他信不过他们,但父亲坚持要三个草原民族共进退,他也没办法。

    都卜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呢?他们若出卖了我们,我们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都山不敢吭声了,都卜罗又道:“我原打算三万草原军队单独去和宋军作战,然后佯败撤退,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现实,首先耶律万山不一定准许我们单独出战,其次就算准许了,我们佯败也同样会让他疑心,所以我们三方商议的结果是在决战中撤退,这就需要你再去一趟。”

    “孩儿今晚就出发!”

    都卜罗摆摆手又道:“关键是如何取信宋军?”

    “大战一起,我们立刻撤退,他们不就相信了吗?”

    都卜罗叹息一声,“我们不仅要取信宋军,还要不让辽军怀疑,这就注定我们不能马上撤退,必须有一个度,我就担心宋军不相信我们,反而对我们重点打击,那就损失惨重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都卜罗负手走了几步,他看了一眼儿子道:“我想让你留在宋军为人质。”

    都山半晌道:“孩儿愿意为人质,可宋军如果不相信我的身份,该怎么办?”

    都卜罗点点头,“我把金狼头令交给你,有金狼头令,他们自然就相信了。”

    都山心中大喜,金狼头令是大酋长至高权力的象征,父亲把金狼头令交给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他立刻躬身施礼,“孩儿绝不让父亲失望!”

    ………

    金城县城内,范宁在知州苏辙的陪同下巡视县城。

    县城很大,属于中大型城池,人口约五万,城外的农民都搬进了县城,白天出城劳作,晚上回来睡觉。

    县城内原本十分喧杂,但自从宋军搬到城外驻营后,县城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大街上没有从前家家关门闭户的情形了,一切秩序都很正常,几家酒馆生意还不错。

    “你说白天农民出城劳作,晚上回来睡觉,那夜里玉米田遭到敌军破坏怎么办?”

    苏辙摇摇头苦笑道:“事实上,敌军倒很少破坏玉米田,破坏玉米田的罪魁祸首是野猪,它们特别喜欢啃食香甜多汁的嫩玉米杆,普通农民拿它们没办法,巡哨遇到了,由巡哨去收拾它们,所以农民夜里去不去守田都一样。”

    这时,路边两名正在聊天的老者看见苏辙,连忙躬身行礼。

    苏辙也在马上给他们回礼。

    这已经是范宁看到第三十几人给苏辙行礼了,他忍不住笑道:“看来应州的百姓都很敬重子由!”

    苏辙叹口气道:“他们的敬重只会给卑职施加更大的压力,令卑职一时一刻都不敢怠慢,唯恐辜负了百姓。”

    范宁大笑,苏辙还真会说话。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躬身禀报道:“启禀范相公,杨老将军请范相公去军营,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