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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超级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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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送礼记

    范宁舒服泡在大木桶里,滚烫的热水洗去了他路途的疲劳,外屋客堂内,不断传来父母的争执。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娘子,等会儿我要去趟父母那里,给宁儿找几本书复习,但空着手去不太好吧!”

    “我就知道家里稍微有点好东西,你就要送过去!”

    “这也不是送给外人嘛!”

    “哼!我宁愿送给外人。”

    停一下,母亲又道:“那几双布鞋不错,鹿筋底,老人穿上会很舒服,要么就给婆婆送一双。”

    “那老四那里给点什么呢?毕竟是问他借书。”

    “老四就不用给了,给他娘子送一瓶香水,若不是给宁儿借书,我还舍不得呢!”

    “娘子,这个…..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喝不了这么多酒,你看......”

    “没人让你一天就喝掉光,你可以留着慢慢喝,但就是不准你把酒送给老头子。”

    “他毕竟是我父亲,只送一瓶好不好?”

    “你要送自己去买,这些酒是宁儿千里迢迢从京城背回来的,我就不准你送!”

    母亲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结束了这次短暂谈话,随着母亲的脚步声走远,外屋传来父亲范铁舟沉重的叹息声。

    范宁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家是母亲做主。

    ........

    洗完澡,范宁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是母亲自己织布做得粗布短衣,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穿在身上格外温暖舒适。

    “宁儿,先跟爹爹去阿公那里,回头爹爹再带你去趟学塾。”

    “知道了!”

    范宁现在最盼望之事就是钻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但似乎又逃不掉,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父子二人出了门,范铁舟手中拎着几色点心,口袋里揣着一双布鞋和一瓶香水。

    范宁暗暗摇头,那双布鞋可是出自京城李百泰鞋店,大宋第一品牌,原本是用纸包着,放在一只精美的布袋里。

    可现在精美袋子没有了,外面包的一层细麻纸也不见了,就这么直接揣在口袋里,这和小货郎卖的几文钱一双的鞋有什么区别?

    还有香水的雕花盒子也没有了,那可是张古老香水啊!

    父亲送礼怎么一点讲究都没有,昂贵的奢侈品在他手中硬生生变成了地摊货。

    这时,范宁意外发现父亲的裤腰里居然还掖着一瓶酒。

    范铁舟老脸一红,连忙小声道:“别告诉你娘!”

    “娘会发现少了一瓶。”

    “我知道,你娘若发现了,你就说是你送给阿公的,她就没话说了。”

    范宁翻了个白眼,他父亲打的一手好算盘。

    范宁知道,母亲和祖父的矛盾起源于分家,其实他们名义上还没有分家,大宋法律有明确规定,父母在,不得分家。

    但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家里儿子多了,矛盾丛生,分家就不可避免,不去官府备案就是了,这种情况在乡下比比皆是。

    一年前,媒人给四叔介绍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吴江县人,姓柳,皮肤白皙水灵,长得很有福相,而且她父亲是个老举人,在县衙做贴司,家里颇有田产,给女儿的嫁妆也很丰厚。

    柳家无论名望、家产都要比范家强得多,祖父为攀上这门亲事,便将老大范铁舟分出去,这样他名下的房产土地都留给了老四。

    对方也因此答应了这门婚事,但这样明显对老大范铁舟不公平,范铁舟为人孝顺,他不会放在心上,可张三娘子却一直耿耿于怀。

    范宁总听母亲念叨此事,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至于成婚后,范家才知道长得很有福相是什么意思,但已经晚了。

    ........

    祖父家在村东头,地势比较高,在一座小山丘上,实际是一处山坳,背后就是元宝山,四周树木茂盛,山脚下碧水如带,风景倒很不错。

    两人沿着小路走上山坳,眼前出现一片平坦土地,大约两亩左右,祖父家就是这里。

    两排青砖大瓦房,呈‘’字型结构,一排朝南,一排朝东,中间的院子就足有一亩大,四周围墙约一人高,看起来光景还不错。

    走进院子,只见院子养了几十只小鸡,一个乡下老太太正坐在厨房门前拣菜。

    “娘!”范铁舟连忙跑了上去。

    原来这老太太就是自己祖母,范宁忽然有点恍惚,他接替范呆呆已经两三个月了,祖母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直到今天母亲提出送一双鞋给婆婆,范宁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祖母。

    范宁又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祖母,只见她和平时所见的乡下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用帕子包着头,穿一件蓝底白点的短布衣,腰间缠一条黑布带。

    她估计还不到六十岁,但后背已经明显佝偻,生活的辛劳在她脸上划了无数道皱纹,但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充满了慈祥和善良。

    范宁的祖母姓杨,就是本村人,她抬头看了一眼长子,可当她看到了范宁,眼睛顿时一亮,布满核桃纹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的囝囝来了!”

    她拍掉身上的菜叶,快步走上前,一双温暖而粗糙的手握住范宁,摸着范宁的头疼爱异常,“囝囝来看阿婆了!”

    范宁的内心顿时被祖母的疼爱融化了,他连忙恭恭敬敬行一礼,“阿婆好!”

    “我的囝囝懂事了,快来,阿婆给你吃个鸡蛋!”

    她拉着范宁坐下,又进厨房拿了一个刚煮好的鸡蛋,塞给范宁,“慢慢吃喔!别噎着了。”

    范宁连忙从父亲口袋里抽出布鞋,递给祖母,“这是我在京城给阿婆买的,最好的布鞋。”

    杨氏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有一丝湿润,她抚摸范宁的头,笑得嘴都合不拢,“我的囝囝懂事了,给阿婆买鞋了。”

    “这个小赤佬怎么来了?”

    旁边传来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只见范大川背着手从客堂里出来,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一脸嫌厌地望着范宁。

    他早上从小儿子口中得知,孙子是去给范仲淹当烧水小茶童,不是拜范仲淹为师,他心里才舒服一点。

    否则范宁今天连这个门都进不了。

    可就算这样,心中他对长子还是很不满,巴结范仲淹的机会不留给自己兄弟,却给了傻儿子。

    才干了一个月就被赶回来了,自己说的没错吧!这个小傻子,能做成什么事?

    范铁舟连忙上前,将酒递给父亲,“这是宁儿孝敬阿公的好酒!”

    “好酒?”

    范大川鼻子哼了一声,他接过酒瓶打量一下,范大川嘴上不屑,可他心中却精明无比。

    这酒瓶就是好东西啊!居然是磁州白釉,自己最好的茶壶都还没有这种釉色。

    酒瓶上写着‘千日春’,这可是京城中山园子的当家名酒,范大川早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下次去镇里小聚时得带上它,给那帮老家伙看一看。

    范大川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一定是范仲淹送的。

    看在酒的面上,范大川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点头道:“那就吃完午饭再走吧!”

    这时,范铜钟从对面房间走出,一脸不高兴道:“爹爹,那件事怎么说?”

    饶是范大川平时极为宠爱小儿子,但今天对他也有点恼火了。

    “你若考上举人,莫说五两银子,我就算卖田卖宅,一百两银子也给你凑出来,可你这次还是落榜,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落榜’两个字就像踩了范铜钟尾巴一样,他顿时跳起来大喊大叫,“我没有落榜,我这次考上了,就因为家里没钱没势,所以名额被人家顶了。”

    范铁舟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范铜钟从心底里瞧不起自己大哥,平时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但今天他有点气短,想让大哥支持自己。

    “大哥,我前几天去州里查卷子,人家说我这次发挥不错,应该被录取,但可惜被权贵子弟顶了,所以才落榜。”

    范铁舟大怒,“还有这种事情,那你怎么不去投诉?”

    “我当然投诉了,可查卷子是要花钱的,要不然谁会睬你,我只好问同窗借了五两银子,打点了州里的学监,人家才替我查了卷子,这是借同窗的钱,要还给人家的。”

    范宁真心佩服自己叔父,明明落了榜,还理直气壮地把权贵子弟拉出来背锅,这也罢了,还居然利用落榜再赚一笔钱。

    他这张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死人都能说活,不去当讼师真的屈才了。

    范大川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之前你就说要查卷子,我已经给了你五贯钱,你怎么还要钱?”

    “孩儿去州里要吃喝住宿,路上坐船要花钱,县里的学政也跟我们一起去了,难道不花钱请客吃饭?还要和学政搞好关系,买点礼物什么的,五贯钱哪里够?

    我还是省吃俭用,住最便宜的脚店,人家坐船,我只能走路,就为省下几文坐船钱,你看看我的脚,都磨出水泡了,我容易吗?”

    说到最后,范铜钟眼睛一红,眼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

    杨氏叹了口气,对丈夫道:“他爹,别埋怨四郎了,他也不容易!”

    范大川只得无可奈何道:“落榜也不止你一个,你好好复习,争取下次考中,至于五两银子,我手上暂时没有,过段时间再说吧!”

    范铜钟顿时急了,“那是借人家的银子,我得还给人家啊!”

    范大川被难住了,他虽然还有一笔压箱底的银子,但那笔银子他不想动,范大川眼珠一转,目光投向了长子范铁舟。

第十六章 退学记

    “大郎,要不这次你帮帮四弟吧!”

    范铁舟顿时张口结舌,怎么又落到自己头上了,他结结巴巴道:“这个.....我家里.....”

    范宁在一旁笑道:“爹爹不是还要去镇里报名吗?”

    一句话顿时提醒了范铁舟,对啊!自己儿子读书还要钱呢,哪有钱去给兄弟折腾。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铁舟满脸为难,“爹爹,我家里光景也不好,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你能拿出多少钱?”范大川不依不饶地逼问道。

    “这个....我回去和宁儿娘商量一下吧!”

    范大川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不就是拒绝自己吗?长媳妇一文钱都不会拿出来。

    “没用的东西,快点走吧!中午没你的饭吃。”

    范大川恼羞成怒地回房去了。

    这时,一个十分肥胖的年轻妇人从房间里懒洋洋走出来,长长打个哈欠,“婆婆,中午吃什么?”

    这位就是范宁的四婶柳细妹了,名字听起来很苗条,但实在有点名不副实,这么说吧!他们家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每顿至少要煮六个人的饭。

    范铁舟掏出香水递给范宁,给他使个眼色。

    范宁无奈,只得上前行一礼,“四婶好!”

    “你是……”

    柳细妹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了,“你是阿呆!”

    范宁把手中香水递给她,“这是我在京城给四婶买的。”

    “啊!”

    柳细妹尖叫一声,一把抢过香水瓶,惊喜万分,“是张古老香水啊!”

    她倒是很识货,这可是大宋最好的香水,这么小小一瓶就要三百文钱。

    范宁趁机提出了借书的要求,“四婶,我过两天要去镇上考试,我想问四叔借一些书看看。”

    “自家叔侄,还用得着借吗?四婶送给你了,你四叔的书实在太多,堆满了房间,他自己又不看,我还打算扔掉一些,你跟我来。”

    柳细妹带着范宁向房间里走去,范铜钟心中大急,自己的书可都是花大钱买的,有些书他还打算卖给书铺,别被这小子全部拿走了。

    他连忙跟上去,“娘子,有的书是不能借的,我还要准备考科举呢!”

    .........

    离开父亲的家,范铁舟背着一只竹篓,里面装满书。

    范宁翻看手中的书,今天运气还不错,找到几本好书,《庄子》、《道德经》、《诗三百》,还有李白、杜甫、王维的诗集。

    而且四叔的书居然都是全新的,从未读过,想到四叔一脸心痛的样子,拿走这些书就仿佛在割他肉一样,范宁就想开怀大笑,还是四婶说得对,这些书反正四叔也不看,还不如送给自己侄子。

    相比祖父的偏心,四叔的自私,四婶倒是个热心人,而且头脑比较简单,很容易相处。

    总之,范宁对胖四婶的印象还不错,就可惜太懒了一点,居然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在乡下当媳妇,这可是要被人骂的。

    范铁舟的心情却不太好,他感觉父母过得并不开心,负担沉重,父亲太宠爱老四,有点把他宠坏了。

    范铁舟很清楚父亲的家境,就只有八十亩上田,一年佃租最多七十贯钱,去掉税和免役钱,剩下也不过五六十贯。

    本来老四读书就比较花钱,听说他在县里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混在一起不务正业,自己又不挣钱,全靠老父亲养着他,今天找这个借口要几贯钱,明天再找借口要几贯钱,一年下来,父亲的一点佃租收入就被他盘剥得干干净净。

    父亲这么宠着老四,也算是他自找的,只可怜了自己的老母亲,范铁舟一想到母亲佝偻的后背,满脸皱纹,他心中便是一阵酸楚。

    范铁舟心中长叹一口气,自己想帮助母亲,却又无能为力。

    接下来,范宁要跟父亲去村里的学塾,这几天是学塾交钱的日子,范铁舟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小学塾读书不算贵,学费一年三贯钱,再加两贯钱的笔墨纸张费,一共五贯钱。

    可这五贯钱却相当于范宁家两个半月的收入了,这还是最便宜的学堂。

    对于贫寒人家,读书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宋朝读书人虽多,但也绝不是每家每户都读得起。

    尤其在乡下,很多中等人家也只是送孩子读完小学塾,能认识几个字,就不会再读下去了。

    能去镇里学堂读书已是极少,再进县学读书,那更是凤毛麟角,这就是范铜钟能成为父亲眼中明珠的原因。

    小学塾一般是读三年,范宁已经读了两年,范铁舟改变了主意,决定支持儿子去考镇里的学堂。

    “铁舟!”

    一个汉子亲热地搭上了范铁舟的肩膀,他姓王,也是一名跑船的渔夫。

    “是去给儿子交明年学费吧!”

    范铁舟点点头,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多解释什么。

    王二郎看了看范宁,他能理解,这孩子确实没必要再读下去,据说读书两年只会写几个字,再读下去就是浪费钱了。

    “王大叔好!”范宁躬身行一礼。

    “阿呆最近不错,说话利落多了,铁舟,我娘的病已经好多了,真的要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王二叔将一只鱼篓塞给范铁舟,“我刚钓的几条鱼,一点心意。”

    “我不要,你拿回去给老娘烧汤。”

    “家里有呢!你呆会儿去见顾先生,空着手怎么行,拿去给他。”

    范铁舟想想也有道理,便接过鱼篓笑道,“那就多谢了!”

    王二叔又礼节性的夸奖一下范宁有进步,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范铁舟并不打算给村民们解释儿子的变化。

    对他来说,考上镇里的学堂就是最好的解释,考不上,解释再多也没有意义。

    “爹爹还会看病?”范宁好奇地问道。

    “就会治点头疼脑热之类,谈不上会看病。”

    “也会治跌打损伤吧!”范宁想起了家中那盒药。

    “我十几岁时跟一个草医学了两年,大概懂一点皮毛。”

    “那爹爹有没有想过在镇上开一家医馆?”

    “医馆?”

    范铁舟奇怪看了儿子一眼,去一趟京城别的没学会,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倒有了。

    “快走吧!别胡思乱想了。”

    他没有理睬儿子的建议,加快速度向村东头走去。

    小学塾离范宁祖父家很近,占地约两亩,四周用泥墙围了个院子,院子一角,一棵大树亭亭如盖。

    小院中有三间屋,分为大童班和小童班,约二三十人,村里周员外从镇上请了一个老秀才教孩子们读书。

    这两天是交费的日子,家长们都陆陆续续来学堂交明年的学费。

    “等会儿你不要说话,由我来和顾先生谈!”

    今天是来退学,大家情绪不会太好,范铁舟怕儿子说话不当得罪了顾先生。

    范宁点点头,适当装傻他也不反对,傻呆呆的最大好处,就是他不行跪礼,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他自从取代了范呆呆后,还是第一次来学堂,根本就不知道所谓顾先生长什么模样。

    “哟!这不是阿呆吗?好久不见了。”

    迎面走来一个胖子,衣服里就像塞了个大西瓜,比八个月的孕妇还要更显福态。

    “蒋员外也是来教学费?”范铁舟微微拱手行一礼。

    “哪里!我儿子准备考延英学堂,想请顾先生给我儿子加点料。”

    蒋员外又探头看一眼范宁,目光中充满了嫌厌。

    “我说阿呆实在不行就别读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咱们蒋湾村小学塾有多差,我儿子去镇里考试都不好意思说是来自蒋湾村小学塾。”

    “蒋员外也不能这样说,这两年阿呆还是有进步的嘛!”

    从学塾里出来一个老者,皮色焦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他便是教孩子们读书的老秀才顾先生了。

    现在对他来说,收钱是第一要务,所以一些言不由衷的赞美之言也偶然会从他嘴里出来。

    “范....”

    顾先生忽然想不起范宁的官名了,只得干笑两声,“阿呆,我们好久不见了,还记得为师吗?”

    范铁舟轻轻推了儿子一下,让他赶紧跪下给师父磕头。

    范宁却一脸傻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老者,“我....我怎么记不得你是谁了?”

    旁边几个家长纷纷摇头,这孩子大病一场后更傻了,居然傻到连自己先生都不认识了。

    “宁儿!”

    范铁舟心中有数,儿子这是在装傻呢,他咬牙低声催促,“还不快给先生磕头!”

    “呵呵!不用了,先进来交钱吧!”

    看着范宁傻呆呆的模样,顾先生也是一阵心烦,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领着范家父子向自己房间里走去。

    范铁舟连忙将竹篓递给顾先生,“这是几条鲜鱼,给先生的一点心意。”

    顾先生还以为竹篓装的是钱,不料却是几条鱼,太湖边的人谁会稀罕鱼?

    他这两年上顿鱼下顿鱼,早已吃得快吐了。

    顾先生眉头一皱,“你今天不是来交费的?”

    范铁舟歉然道:“我家宁儿可能....明年不在这里读书了。”

    “什么!”

    顾先生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就像一只兴奋过头的公鸡。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家阿呆明年要去哪里读书?”

    范铁舟半响才吞吞吐吐道:“我想.....明年让孩子去....镇里读书。”

    旁边看热闹的家长们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哎哟哟!”

    蒋员外走上前上下打量范宁,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啧啧啧!居然要去镇里读书,莫非这呆傻的毛病是父传子的?”

    “难怪你儿子那么傻!”范宁冷冷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蒋员外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阿宁,别乱说话!”

    范铁舟一把儿子拉到自己身后,冷淡地对蒋员外道:“我家阿呆不会说话,员外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是傻子,所以我不计较,若是别的小孩说这种话,我非把他....把他....那个了!”

    蒋员外望着范铁舟魁梧的身材和铁棒一样的手臂,他心中最终还是有点发虚。

    范铁舟没理睬他,又向顾先生拱拱手,“顾先生,真的不好意思了!”

    顾先生鼻子里重重喷了一股冷气,负手望着天空,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意思是说,你自己看着办!

    范铁舟只得叹了口气,他带范宁来学塾,是想让儿子给先生磕三个头,好好感谢先生两年来的教导。

    可现在看来儿子是不肯磕这个头了,无奈,他便拉着儿子向大门外走去。

    这时,顾先生眼看五贯钱真的没了,他再也忍不住,在院子里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

    “你儿子就是个蠢蛋,没见过像他这样蠢的学生,哼!还想去镇上读书,做梦吧!谁肯收他这样的蠢蛋,我顾字就倒过来写!”

    范铁舟就当没听见,拉着儿子快步离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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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去镇里考试

    转眼到了十月下旬,这一天是木堵镇延英学堂招生的日子,通俗地说,就是小升初。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宋朝学风极盛,教育发达,尤其是江南地区,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小学塾,由一个冬烘先生带着一群幼童读书。

    读了三年后,若孩子资质还行,还能读下去,家里条件也允许,就会去乡里读正规学堂。

    不过乡办学堂也只是一种普及性质,考上县学的可能性极低,绝大部分孩子出来后就回家务农了。

    比如范宁的老爹范铁舟,就是乡里的学堂毕业,考不上县学,只好回家当渔夫了。

    在范宁的记忆中,父亲常常为此唉声叹息,母亲说,这是父亲心中一直难以愈合的伤疤。

    如果家境好一点,一心想让孩子出人头地,一般会选有名的私人学堂。

    只是这种私人名校名额比较少,需要考试录取,所以每年名校招生时,都会有十里八乡的学子前来报考,竞争极为激烈。

    以前的范呆呆连上乡办学堂的机会都没有,但这几个月范宁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读书天赋,使父母又重新对他寄托了希望。

    虽然家境贫寒,但他父亲拍板,就算卖地卖房也要供儿子去私人学堂读书。

    今天蒋湾村可不止范宁一人去考试,一共要去八个孩子,都是父亲带着,村正特地安排了三条船送他们去镇上。

    来到小码头时,众人都已经到了,一名孩童回头看见了范宁,有些奇怪问道:“阿呆,你怎么也来了?”

    范宁扬了扬手中书袋,“当然是去镇上考试!”

    这句话令众人一片哗然,十六双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范宁父子,各种眼神都有,惊讶、嘲讽、讥笑,但更多的是鄙视。

    “铁舟哥,你家阿呆真不是读书的料,干嘛非要赌这口气!”

    这是关系稍好一点的,知道一定是范铁舟的牛脾气犯了。

    “没什么,就去试一试,不行就算了。”范铁舟也笑着解释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管阿猫阿狗也要去考延英学堂,他们以为延英学堂是什么?”

    范宁今天可不想继续装傻,他淡淡一笑,“是啊!不管阿猫阿狗都要去考延英学堂。”

    “你.....你是怎么说话的!”

    “赵叔,我只是重复你的话而已。”

    “荒唐!荒唐!”

    旁边蒋员外简直痛心疾首,连连摇头,“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还居然敢去考试,最后出丑是丢我们蒋湾村的脸!”

    范宁最瞧不起这个蒋员外,吝啬小气,说话刻薄,还自以为是。

    他立刻针锋相对道:“既然如此,蒋员外就不要带令郎去了,以免让蒋湾村蒙羞!”

    蒋员外气得七窍生烟,旁边一名家长拉他一把,“和他这个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有数,他若能考上学堂,那我家丰儿就能考上状元了!”

    范宁还要回击,旁边父亲却拉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再说了。

    此时范铁舟的脸越来越黑,最后变成了紫茄子,他紧咬嘴唇一言不发,一股怒火憋在心中。

    若不是今天怕影响儿子考试,他早就一顿老拳砸过去了。

    范宁冷笑一声,与其嘴皮锋利,还不如用事实打脸。

    这时,浆声传来,三艘小船终于来了,众人上了船,没人愿意和范家父子同坐一船,生怕沾染了晦气,导致考试失败。

    小船在河水中缓缓而行,前面两艘船的同村人在议论着今天的考试,声音随着轻纱一般的晨雾飘来。

    “蒋员外,听说今年还是只招三十个学生,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啊?”

    “难啊!去年千余人争夺三十个名额,竞争那个激烈,咱们村一个都没考上,今年谁知道呢?看运气吧!”

    在众人的低低议论声中,桨片划过水波,小船在浓浓的白雾中穿行,向十里外的木堵镇驶去。

    ..........

    木堵镇是座大镇,位于吴县西南二十里外的灵岩山脚下,有人口近千户,交通便利,商业发达,文化气息十分浓厚。

    不仅如此,镇子里还藏龙卧虎,生活着不少达官贵人。

    木堵镇上学校众多,有社学、私塾、有官学,还有名儒创办的私人学堂,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延英学堂。

    创办人是一名退休的官员,以他名字命名,迄今已有三十年。

    每年出来的学生九cd能考进县学,还出了四名进士,是平江府著名的三大私人学堂之一。

    今天是延英学堂秋冬季招生的日子,来自吴县十里八乡的上千名学子以及他们家人挤满了木堵镇。

    他们大多数都是半夜出发,清晨抵达镇子,另外还有不少来自昆山、吴江两县的学子,他们会在镇上客栈里住上一晚,以免耽误考试。

    范宁他们的小船抵达码头时,已经算是比较晚了,码头上人声嘈杂,人来人往。

    河岸边,几百艘小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使他们无法直接上岸,只得借过别的小船上岸。

    小船缓缓停下,众人纷纷起身向岸上走去。

    这时,旁边一艘画舫缓缓驶来,船头负手站着一名六七岁的童子,唇红齿白,长得异常俊秀,穿一件月白色湖绸制作的直裰,腰系革带,头戴士子巾,脚蹬一双小蛮皮靴,腰间配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剑。

    范宁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童子旁边站着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丫鬟,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显得十分兴奋。

    这时,从船舱里走出一名身穿黑色武士服的佩剑女子,二十岁出头,俏脸含煞,杏眼冷漠,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机。

    可当她完全走出船舱,立刻就显得与众不同了,只见她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站在船头极为高大醒目。

    范宁顿时愣住了,这不就是在京城遇到的那个大宝剑女侠吗?

    范宁猛地想到了什么,又连忙向那童子望去,这下范宁认出来了,果然是那个小萝莉,只是她穿上男装后,模样变化颇大,而且腰间也不是原来那柄剑了,难怪自己刚才没认出她。

    范宁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世界真是小啊!居然在木堵镇又遇到了。

    画舫慢慢停在一座专用码头上,码头上早等着一名老管家和几名家丁,恭恭敬敬地将船上的小萝莉迎上岸。

    “我祖父来了吗?”小萝莉有点不高兴地问道。

    “太老爷早就到了,一直在等小衙内呢!”

    这时,小萝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在范宁身上,她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范宁笑着向她挥挥手,不料小萝莉却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一扬头,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岸。

    她坐上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几名骑马随从护卫着马车向远处驶去。

    范宁手僵在半空,着实有点丢面子,这个死小娘本性不改,这么快就装作不认识了?

    “走吧!这种富贵人家和咱们没有关系。”

    范铁舟看在眼里,见儿子受窘,便同情地拉了一下他,范宁悻悻然上了岸,父子二人便向学堂方向走去。

    范铁舟几天前就给儿子报了名,范宁只需去考试就行了,范铁舟取出一块竹牌递给儿子,嘱咐他道:“要细心一点,字慢慢写,爹爹就在外面等你,考完后我们去吃饭。”

    范宁点点头,“孩儿去了!”

    他背着书袋向学堂正门处走去,考生太多,光延英学堂可容不下,延英学堂又借了其他几处学堂同时作为考场。

    范宁的考号是甲七十四号,也就在延英学堂里面考试。

    不过这种入学考试和科举考试不能比,管得也不是那么严格,想作弊也可以,但代价太大,如果考上后被人揭发,不仅会被学堂开除,而且名声会遭到损害,在极看重名声的宋朝,这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大事。

    都是乡里乡亲,大家都知根知底,几乎没有人会作弊。

    范宁向门口一位老先生交验了竹牌,老先生笑眯眯向左面第一间屋指了指,“先面试!”

    “谢谢老先生!”

    范宁先向老先生鞠躬行一礼,便向大门内走去。

    老先生捋须望着范宁背影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走进院子,只见十几名考生已经排成两队,众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阿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出去!”

    一个凶狠的声音从队伍中传来,范宁这才发现队伍中有两个他认识的人。

    一个就是蒋员外的儿子蒋阿贵,长得又高又胖,腮上的肥肉拖坠在脸上,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闪烁着凶光。

    另一人叫做赵小乙,身材相反,长得又小又瘦,像个猴子一样,他是蒋阿贵的狗腿子。

    两人整天混在一起欺小凌弱,估计从前的范呆呆没少受他们欺负。

    范宁没理会他们,直接排在队伍后面。

    蒋阿贵见范宁没有理睬他,顿时满脸怒气,若是从前,他早就冲上去狠揍一顿,但今天他不敢。

    他忽然眼珠一转,指着范宁对众人笑道:“这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傻瓜,叫范呆子,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他居然也来考延英学堂,你们说好不好笑。”

    十几双眼睛一起向范宁望来,目光里充满了惊讶和困惑,傻瓜居然也来考试,这是怎么回事?

    赵小乙得意之极,跺脚嘎嘎大笑。

    范宁神情平静,不理睬这两个混球的表演。

    这时,门忽然开了,一名考官走出来怒道:“不得喧哗吵嚷,谁再吵闹就取消考试资格!”

    赵小乙笑声嘎然停止,连忙低下头,蒋阿贵也低下头,却狠狠瞪了范宁一眼。

    “你们都进去吧!”

    考官将这一批十五个考生都放了进去,按高矮顺利排列,范宁是倒数第二,蒋阿贵最高,排在最后。

    面试的学堂很宽敞,正面坐着三名先生,面无表情,三人皆穿衫,左右两人头戴缁布冠,中间一名老者却头戴乌纱帽。

    宋朝乌纱帽加双翅才是官帽,这个老者头戴乌纱帽只是一种常服,但还是显得他与众不同。

    “第一个赵小乙!”

    赵小乙身材最瘦小,他的名字排在第一。

    他走上前,在考官的指引下,从桌上小篮子里抽出一张签,这就是他的考题了,递给了考官。

    主考官看了一眼题目,淡淡道:“背百家姓,开始吧!”

    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赵小乙背得结结巴巴,出现了好几处停顿。

    “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鲁韦昌马,苗凤花方......”

    范宁暗暗摇头,连最简单的《百家姓》都背得这样吃力,估计够呛了。

    赵小乙几乎背了一半《百家姓》,主考官终于让他停下,旁边考官给了他一张纸条,“去吧!外面听结果。”

    赵小乙深一脚、浅一脚地接受命运的裁决去了,范宁却有点奇怪,难道就这样考完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下一个杨顺!”

    范宁用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一眼身后的蒋阿贵,见他满脸惊慌,紧张得浑身发抖,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嘲笑范宁了。

    下一个考生上前,不用吩咐,直接从桌上篮子里抽出一张签,递给考官。

    “是《论语》,我说一句,你接着背下去,我让你停就停!”

    范宁已经明白了流程,他目光向小篮子望去,不知道自己能抽到什么样的考题?

    面试进展得很快,半个时辰后就轮到了他,范宁深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紧张。

    他走上前,见桌上小篮子密密麻麻竖放着至少几百张书签,每张书签上有方便拉扯的小布条。

    上面主考官看了看他的名字,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范宁正要抽签,主考官却叫住了他,“你不用抽签,我来给你出一道题!”

第十八章 再遇小萝莉

    旁边几位考官都很惊讶,今天学政怎么打破了惯例?

    一名考官小声提醒,“学政,还是抽签吧!”

    主考官摆摆手,“没事,我知道规矩,我的题只会比抽签更难。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无语了,凭什么呀?到了自己这里,为什么要比别人更难。

    他笑着指指抽签盒,“老爷子,我还是抽签吧!和大家一样。”

    “你过来!”

    主考官不理睬他套近乎,也不睬他的请求,态度十分严厉,“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范宁无奈,只得认了,谁让这位主考官看自己不顺眼。

    后面的蒋阿贵居然忘记了紧张,他满脸幸灾乐祸,兴奋得差点叫喊出来,终于看到了范呆子出大丑的时候。

    主考官没有多余的话,他阴沉着脸道:“我问一句经文,你告诉我它的出典,答出来了,就算你通过!”

    范宁点了点头,主考官捋须想了想道:“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于水险也!告诉我此话出自哪里?”

    这个题目一出,场内所有考官皆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句经文的出处。

    范宁心中大骂,这位主考官真是变态,居然用《管子》这么生僻的题目来考自己,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

    主考官也意识到自己出的题目太难,便道:“你不用告诉详细出典,你只告诉它出自哪篇名著便可。”

    范宁沉思不语,这句话他有印象,他曾经背过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道:“出自《管子.七法》,不明于心术,而欲行令于人,犹倍招而必拘之。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于水险也。”

    所有考官都忍不住鼓起掌,主考官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是神童!”

    范宁心中猛地一跳,难道范仲淹给他打过招呼了?这就解释得通了,他为什么要单独考自己。

    “你可能背诵全文?”

    范宁点点头,“我可以背诵!”

    主考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刚要开口,旁边考官连忙低声提醒他,“学政,只能考一题!”

    主考官摆摆手,“不妨,就让他背一背!”

    他又对范宁呵呵笑道:“那你背给我听听,就背《管子.七法》”

    范宁想了想便朗声背道:“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废,有功而不能赏,有罪而不能诛;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是必立,非必废,有功必赏,有罪必诛......”

    范宁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吐得十分清晰,足足背了数千字,竟一字不错。

    主考官竟有些呆住了,这时,旁边副主考再也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学政,差不多了!”

    主考官这才醒悟,连忙道:“可以了!”

    范宁停止了背诵,主考官对两边副主考叹道:“我研究管子多年,让我背,我都未必能做到一字不错,太令人惊叹了。”

    他深深看了范宁一眼,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笑眯眯道:“祝贺你第一关过了,去吧!”

    范宁松了口气,躬身行一礼,接过纸条出去了。

    望着范宁出去,主考官又笑呵呵问身边两名考官,“此子如何?”

    一名考官叹息道:“如此生僻的题目他居然能答出来,而且这么熟悉,令我辈惭愧啊!”

    另一名考官小心翼翼问道:“学政之前就知道这孩子?”

    主考官只是捋须淡淡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下一个蒋阿贵,蒋阿贵!你在发生什么呆,嘴张这么大干什么?”

    .......

    范宁走出面试堂,外面还坐着一名考官,他已经看见了学堂内的情形,笑道:“恭喜少郎了。”

    “多谢先生夸奖!”

    考官登记了他的考牌,便指着里面一间大学堂道:“笔试在里面!”

    “谢谢先生!”

    范宁行一礼,快步向大学堂内走去,远远看见大堂内坐着七八人,正伏案冥思苦想,人数还不到面试考生的一半。

    范宁这才明白,面试也不好过,至少要刷掉了一半以上。

    就是这时,范宁只觉后背像被点穴似的一阵疼痛,他一回头,原来那个女扮男装的小萝莉正用短剑捅他。

    范宁想到刚才船上的难堪,他心中着实不高兴,当即拉长了脸,“你有什么事?”

    “那个主考官你认识?”小萝莉好奇问道。

    “我不认识!”

    “那他怎么会单独考你?”

    “你问我,我问谁去?居然考《管子》,你觉得我会认识他吗?”

    “那一不定哦!”

    小萝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不定他事先把题目告诉你了,故意让你显得与众不同。”

    范宁懒得理她了,转身向大堂走去。

    小萝莉连忙追上他,“被我说中了,对不对?”

    范宁停下脚,没好气对她道:“第一,我不认识他,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他本人;第二,我和你不熟,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第三,我还要笔试,请你不要跟着我。”

    “哼!谁稀罕跟你,我也要参加笔试,知道吗?”

    范宁一愣,“这学堂还招女学生?”

    小萝莉一步冲上前,她叉着腰,瞪大眼睛逼视范宁,“谁说我是女的,你证明给我看看?”

    范宁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小书郎,半天摇了摇头,“算了,你老人家是男是女与我何干?我先考试去了。”

    范宁不再理睬她,转身走进了学堂,小萝莉却得意洋洋,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大学堂。

    范宁在门**验了考牌,领了一份考卷,一名监考官指了指前面的座位,让他赶紧坐下。

    范宁迅速瞥了小萝莉的一眼,见她没有交验考牌,直接走进来大摇大摆坐下,监考官连忙亲自将一份卷子送到她面前。

    范宁顿时醒悟,这个小萝莉应该不简单。

    范宁不再多想,他沉下心打开了卷子,考卷上就有题目,做诗一首,描绘日常生活,五言七言皆可,限时一个时辰。

    他沉思片刻,一首诗涌上了心头,对他而言,写诗不在话下,书法反而是他的薄弱点。

    尽管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苦练书法,但因为底子太薄,进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神速。

    当然,他现在的字也不是最初那样见不得人了,至少横是横,竖是竖,显得十分工整。

    范宁饱蘸墨汁,提笔在卷子上认认真真写下了一首诗。

    《春日田园》

    柳花深巷午鸡声,

    桑叶尖新绿未成。

    坐睡觉来无一事,

    满窗晴日看蚕生。

    .........

    写完这首诗,范宁将笔放在一旁,等墨汁风干,这时,一名监考官在他身边停住了。

    片刻,监考官惊讶问道:“这诗是你写的?”

    声音有点耳熟,范宁抬起头,是一个留着长须的老者,头戴乌纱帽,范宁认出了他,竟然是面试自己的主考官。

    “这家伙阴魂不散啊!”

    范宁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连忙起身道:“我要交卷了!”

    开什么玩笑,万一这老者又不讲规矩,给自己来一个单独命题写诗,那还要不要人活了。

    老者见范宁被自己吓着了,不由笑了起来,敲了敲卷子,“你的名字还没写呢!”

    范宁这才发现写名处还空着,他只得坐下重新写名字,木堵镇蒋湾村范宁。

    老者又读了一遍诗,由衷地赞许道:“这诗写得不错,生动有趣,朴实中见功力,颇有大家风范。”

    范宁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南宋范成大的诗能没有大家风范吗?

    老者这次没有为难他,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范宁这才起身准备交卷,他迅速瞥了一眼小萝莉,只见小萝莉也一本正经地放下笔,她也要交卷了。

    范宁心中一急,交了卷子便快步向外走去,不料他却走错了方向,发现前面是死路,连忙调头回头。

    却见小萝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着头,一脸嘲笑地望着他。

    “我以为你会翻墙出去!”

    “你尽管笑吧!”

    范宁快步上前,从她旁边走过去,小萝莉也不作恼,笑嘻嘻问道:“我就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范呆呆!”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范宁回头,只见蒋阿贵从大考堂里走出来,他也交卷了。

    蒋阿贵满脸嫉恨地望着范宁,“阿呆,你很会装嘛!”

    小萝莉捂嘴窃笑,“原来你叫范呆呆?”

    范宁懒得解释,他摇了摇头,快步走了。

    蒋阿贵冲出学堂大门怒吼道:“范呆子,你等着瞧,看我回去后怎么收拾你!”

    范宁停住脚步,他转身走上前,“你再叫一声试试看!”

    “范呆子!范呆子!”

    蒋阿连叫两声,一脸轻蔑望着范宁,“我就叫了,你敢怎么样?”

    范宁两步上前,狠狠一拳向蒋阿贵脸上揍去,蒋阿贵措手不及,被范宁一拳正打在鼻子上。

    他杀猪般地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范宁拍了拍手,转身扬长而去,小萝莉看得清楚,笑嘻嘻道:“这小家伙还是蛮勇猛的嘛!”

    范宁离开了考场,快步来到和父亲约好的河边。

    远远便看见父亲坐在石栏上,正和一名中年男子有说有笑。

    旁边还坐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长得很黑,骨节宽大,显得很粗壮,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范宁快步走了上来,“爹爹,我考完了!”

    “考得怎么样?”范铁舟关心地问道。

    “面试通过了,笔试是作一首诗,我也写了,但最后结果就不知道了。”

    “面试抽到了什么题?”旁边少年问道。

    范宁诧异看了少年一眼。

    范铁舟连忙笑着给儿子介绍道:“这位刘伯伯以前也是咱们蒋湾村的,后来搬到镇上。”

    范宁连忙恭敬地行一礼,“刘伯伯好!”

    “不错!不错!”

    中年男子连声赞许道:“阿呆居然能考延英学堂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范铁舟又指着少年笑道:“这是刘伯伯的儿子刘康,比你大一岁,以前和你一起玩的,现在就在延英学堂读书。”

    原来这个少年也是延英学堂的,难怪他会问自己抽什么题。

    范宁挠挠头笑问道:“抽什么题有讲究吗?”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有讲究,里面的讲究可大了,关系到你能否考上学堂。”

第十九章 吓煞人香

    中年男子叫做刘宏运,他家在蒋湾村中家境很不错,在镇上还开了一家杂货店。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为了给儿子更好的教育,三年前他们举家搬到镇上,儿子进了一家有名的小学塾读书,儿子也很努力,去年考上了延英学堂。

    刘宏运呵呵笑道:“今天难得一见,我们去吃午饭,我请客。”

    自秦汉以来,普通百姓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

    到了宋朝时,由于商业大发展,食物丰富,餐饮小店遍地开花,普通百姓的饮食习惯开始转为每天三顿饭。

    但这种转变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逐步转变的过程,宋仁宗时代正好是两顿饭和三顿饭并存的时代。

    家境贫寒一点的,比如范宁家,一天就是两顿饭,家境富裕一点,像这位刘员外,已经跨入能吃三顿饭的小康生活了。

    在范铁舟的一再坚持下,他们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家饮食店。

    这种小饭铺当然比不上大酒楼气派,其实就是靠墙搭一座草棚子,下面摆四五张桌子,三面透风。

    条件虽然简陋一点,但胜在量足价廉,非常实惠,深受寻常百姓的欢迎。

    两家四人在一张桌前坐下,刘宏运要两盘羊肉馅的蒸饼,四碟爽口小菜,一条蒸白鱼,一盘羊羹,一盆烧蹄,又要了四碗羊杂汤。

    这几道菜在大酒楼至少要五六百文钱,但在这种小饮食店,只需百文钱就够了。

    刘宏运招呼众人,“快趁热吃吧!大家不要客气。”

    范宁肚子也委实饿了,他伸手便拿起一只大馒头啃了起来。

    在宋朝,只要是面做食物都叫饼,烤的叫烧饼,煮的叫汤饼,蒸的就叫蒸饼,蒸饼在北方又叫做包子,在南方则叫馒头。

    平江府的太湖羊在天下颇有名气,所有冬天吃羊肉自古就是平江府的风俗。

    范宁又喝了口香喷喷的羊杂汤,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

    刘康这才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我也是进了学堂后才知道,面试题目有四个档次,最容易是背《百家姓》,其次是背《千字文》,再其次是大段背《论语》或者《孟子》。

    但最难的是考官随便说一句经文,一般都是无头无尾,你必须要准确说出它的出典,这道题目叫做寻根溯源,如果你抽到这道题目,而且答上了,那你面试分就高了,相反,《百家姓》背得再好,就算通过面试,但得分也不会太高。”

    范宁这才明白自己面试的题目叫做寻根溯源,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寻根溯源有没有什么范围?”

    刘康笑了起来,“当然是《论语》和《孟子》,小学塾还能学别的东西吗?”

    范铁舟连忙问道:“宁儿,你抽到的是什么题?”

    范宁笑了笑,“抽到的就是寻根溯源,问的是《孟子》中的一句话,我正好很熟,所以答上了。”

    范铁舟大喜,“太好了!”

    刘康也竖起大拇指,“你的运气不错!”

    范宁想起一事又问道:“那个面试的主考官是谁?”

    “可是一个面色白皙,留着长须的老者,他今天好像戴着乌纱帽,看起来很儒雅的一个人?”

    “就是此人。”范宁道

    刘康笑道:“他不是延英堂的教授,是我们吴县学政赵修文。”

    众人都吃了一惊,学政怎么来这里当主考?

    范宁也很好奇,学政就相当于县教育局长了,却跑来给延英学堂当主考官,这又是什么缘故?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反正他每年都要来延庆学堂当面试主考官,至少有五六年了。”

    范宁正吃得兴高采烈,忽然又感觉到又有尖硬的东西在戳自己后背,他顿时不高兴了,回头怒道:“你到底没完没完......”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背后不是小萝莉,而是两条大长腿,他慢慢抬起头,果然是大宝剑女侠.

    她站在草棚外,手执一把三尺长的大宝剑,一脸冷漠。

    范宁忽然明白小萝莉喜欢用短剑戳人后背的坏毛病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范宁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喝他的羊杂汤。

    桌子上其他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中都忍不住惊叹,居然有这么高的女子。

    还是范铁舟先反应过来,人家在找自己儿子呢!

    他连忙问道:“这位姑娘找我儿有事吗?”

    “我家主人请他过去一趟。”

    女侠用大宝剑指了指范宁,范铁舟的脸上抽搐一下,虽然宝剑带鞘,可是用它指人,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他连忙拱手道:“请问你家主人找我儿有什么指教?”

    “爹爹别睬她,她主人就是船上那个小丫头片子。”

    范铁舟有点糊涂了,哪个小丫头?他当时没认出小萝莉是女扮男装。

    “就是那个上了马车,你说富贵人家和咱们没关系。”

    范铁舟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孩童居然是小娘子,自己还真没看出来,听说是小女孩找自己儿子,他顿时放心下来了。

    “既然人家小娘子专程来请你,你就过去一趟,你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可无礼。”

    也亏得张三娘不在,否则她一定会问人家要八字算姻缘了。

    范宁着实不想过去,不过这个大宝剑女侠是小萝莉的保镖,万一动起手来,自己恐怕要吃亏。

    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去看看也无妨。

    范宁很勉强对女侠道:“我本不想去,不过父命不可违,我就跟你走一趟。”

    范宁慢慢站起身,摆足了架子,迈着八字脚向对面的酒楼走去。

    .......

    对面的酒楼叫做顺天酒楼,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三层楼高,后面还有几间院子。

    此时考试已经全部结束,酒楼里坐满了客人,都是考生和他们家长,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范宁跟随大宝剑女侠上了二楼,只见小萝莉独自一人站在楼梯前,范宁走上前笑问道:“莫非小官人要请我吃饭?”

    小萝莉撇撇嘴,“别自作多情好不好,又不是我找你!”

    范宁一怔,“那是谁?”

    “跟我来就是了!”

    范宁跟她上了三楼,来到一间雅室前,小萝莉直接推门进去了。

    范宁跟着她走进雅室,只见一扇巨大的屏风将雅室一隔为二,里面坐着五六个人,似乎在讨论什么?

    门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子,长得十分英俊,他叫徐寿春,今年解试第三名。

    小萝莉看见他,顿时眉开眼笑道:“表哥,我把人找来了。”

    “嘘!”

    年轻士子竖起手指小声道:“稍等一等,他们马上就讨论完了。”

    他又向范宁歉意地笑了笑,范宁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

    屏风后传来几个老者的议论声,其中一个好像是那个主考官赵学政的声音,原来是他找自己。

    “太湖春这个名字不太好,虽然有特色,太普通了一点,不够雅致,再换一个。”

    “那平江小眉茶怎么样?”

    “也不太好,有点小家子气,而且咱们平江府一直叫苏州或者吴郡,这个平江不足为代表。”

    “表哥,他们在议论什么?”小萝莉小声问道。

    “他们在给吓煞人香取个新名字呢!”

    范宁立刻明白了,就是范仲淹带给欧阳修的贡茶,明清时叫做碧螺春,但宋朝称为新血茶,当地人叫做吓煞人香。

    新血茶这个名字确实不太雅,吓煞人香更是粗俗,所以当地名望士绅想改个名字也是可以理解。

    这时,一个焦黄面皮的老者捋须笑道:“还是应该以产地起名,像杭州宝云茶、白云茶、香林茶都是得名于地名,咱们贡茶种在洞庭山,我建议叫做洞庭春。”

    另一个老者摇摇头,“可是‘洞庭’这个名字已经有了,岳州和长沙那边种的茶不就叫洞庭茶吗?”

    “我看不如就叫碧螺春吧!”外面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第二十章 五件礼物

    几名老者一愣,随即鼓掌喝彩,“好!好名字!”

    一名老者起身笑问道:“请问是哪位高才?”

    年轻士子连忙道:“是赵学政要找的范少郎。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坐在对面的学政赵修文呵呵笑道:“原来是范少郎,快请进来!”

    范宁走了进去,只见一张大桌前坐了五名老者,这里面他只认识主考官赵修文,其余四人他都不认识。

    不过这些老者衣着考究,或穿羊毛紫衫,或内穿狐皮背心,或穿着质地优良的袍,每个人腰束革带,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看他们个个仪表不凡,应该都是镇上的名望士绅。

    范宁向众人躬身行一礼,“晚辈范宁,给各位老前辈见礼!”

    小萝莉跑到一个胖老者旁边坐下,摇摇他的胳膊,“阿公,我在京城遇到的就是这个臭小子!”

    胖老者疼爱拉着小孙女的手,小声道:“小娘子家家,哪有什么事情?”

    小萝莉依旧撅着小嘴道:“我就要说,他把所有的谜语都猜走了,一个都不留给人家!”

    范宁只觉额头上出现三条黑线,这小丫头怎么还记得这事?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刚才面皮焦黄的老者问道:“碧螺春真是好名字啊!小友怎么想到这个名字?”

    范宁微微笑道:“新茶刚采之时,其色绿如碧玉,其形卷曲如螺,其时正值三春,而且又产于东山碧螺峰下,无论是地名,还是色泽形态都很符合,也比较雅致,不知各位前辈以为如何?”

    “说得好!”

    面皮焦黄老者拍桌赞道:“这才符合咱们平江府的雅韵,比新血茶好十倍,我建议就用这个名字。”

    众人纷纷捋须点头,夸赞这个名字起得好。

    小萝莉的祖父对赵修文道:“既然大家都决定用这个名字,官方那边就拜托赵兄了。”

    “没问题,我回去找李县令谈一谈。”

    老者向范宁竖起大拇指,“赵学政夸你是神童,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了。”

    赵修文对范宁微微一笑,指着这位面皮焦黄的老者道:“这位老先生就是延英学堂的主人,你可以叫他刘院主。”

    范宁一阵汗颜,原来这个老者就是延英学堂的主人,他连忙躬身行礼,“学生刚才失礼了!”

    赵修文笑道:“你现在也不必急着讨好他,我找你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县学的附属学堂也在招生,你有没有兴趣?”

    刘院主顿时急了:“老赵,他可是我们学堂的弟子,你居然当着我的面挖人,这太过分了吧!”

    “现在还不是嘛!”

    赵修文呵呵一笑,“人家只是来考延英学堂,说不定人家更想去县里读书呢?”

    范宁有点为难了,选延庆学堂当然不错,但他听父亲说县学的附属学堂,五年后可以直升县学,也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名校,

    虽然父亲一直希望他读延英学堂,但私立学校读书太贵了。

    犹豫一下,他委婉地回答道:“我需要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

    刘院主当即立断,“就读延英学堂,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来帮你解决。”

    赵修文也有点犹豫,他当然不想为这件小事和老友翻脸,所以他才当着刘院主的面子,以半开玩笑地方式提出来。

    “来!来!少郎一起喝杯茶。”

    “晚辈还有事情,就不打扰各位前辈了。”

    范宁行一礼告辞,小萝莉的祖父捋须笑道:“难得范少郎起了这么好的茶名,咱们怎么能不奖励一下?”

    这个提议众人纷纷赞同,刘院主想了想,从腰带上取下一只紫玛瑙葫芦,对众人笑道:“这孩子我看着顺眼,你们随意!”

    众人都暗暗好笑,为了笼络这个少年,刘院主真肯下血本啊!

    赵修文笑道:“我们的铁公鸡这次把尾巴毛都拔光了。”

    众人大笑起来,刘院主却不生气,笑眯眯把紫玛瑙葫芦递给了范宁。

    “将来人们说起碧螺春,都知道和延英学堂有关,就凭这一点,这只紫玛瑙葫芦就送给你了。”

    范宁知道这紫玛瑙葫芦必然贵重,连忙摆手,“老员外心意我领了,但这葫芦我真不能要。”

    小萝莉在旁边撇了撇嘴,声音极其低微道:“装模装样!”

    刘院主把葫芦硬塞给他,“必须要,不要我可生气了。”

    范宁只得万分感谢接下葫芦,赵修文从手指上抹下一只黄玉指环,递给范宁,“这个指环是我一个学生考上进士后送给我的,祝你将来也能考上进士。”

    “多谢老先生!”范宁接下了指环。

    另外两名老者各取下一只玉送给范宁,笑呵呵道:“一点心意,范少郎请收下。”

    “感谢两位前辈!”

    小萝莉的祖父想了半天,从怀中取出一把紫檀扇骨的折扇,小萝莉顿时急了,“阿公,换个别的东西吧!要不就把我这把短剑给他。”

    “胡说!”

    小萝莉的祖父似乎也有点舍不得折扇,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把扇子递给了范宁。

    “这柄扇子是我的心爱之物,多谢范少郎在京城对我宝贝孙女的照顾,这柄扇子就送给你了,我们结个缘分。”

    范宁觉得小萝莉就像一头小狼的一样盯着自己,只要自己敢接这柄扇子,她就会冲上来狠狠咬一口。

    范宁当然也不想要,但老人已经说了,结个缘分,自己不收就有点伤人面子了。

    他只得万分感谢地收下,却装作没看见小萝莉要哭的样子。

    “各位老前辈的厚爱,范宁感激不尽,也铭记于心,不打扰大家喝茶,范宁告辞了。”

    范宁再三感谢,便捧着一堆奖品慢慢退下去了。

    小萝莉的嘴巴都快撅上天了,那把让她心仪已久的折扇,祖父居然给了这个臭小子。

    范宁走出房间,高兴得跳了起来,今天发大财了,这些东西卖掉,至少值上百两银子。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后面传来小萝莉讥讽的声音,“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都卖给我吧!”

    范宁顿时挺直了腰,慢慢转过身,一脸正气道:“这都是前辈们鼓励我这个晚辈的心意,我怎么能随便卖掉?”

    “别装了!你刚才高兴得跳起来,心中一定在喊,‘发财了!’对不对?在京城,我就知道你贪财如命,连五文钱都不肯放过。”

    范宁老底被揭穿,他不由有些老羞成怒,瞪了她一眼,“随便你怎么想!”

    范宁转身下楼走了。

    小萝莉走到楼梯口,却不慌不忙道:“那把折扇我开价五十两银子,等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成交!”

    范宁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楼去,乖乖,一把折扇就开价五十两银子,他恨不得大喊一声,‘我现在就想通了。’

    但面子怎么办?范宁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他呵呵一笑,“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让我动心?你也太小看我了,再见!”

    他潇洒地挥了挥手,却满怀失落地走了。

    小萝莉气得一跺脚,咬牙道:“我就不信你不动心,那把扇子你早晚得乖乖交给我!”

    走出酒楼,范宁倒有点好奇,什么折扇值五十两银子。

    他慢慢展开了折扇,顿时笑了起来,难怪小萝莉祖父看得很重,原来是范仲淹亲笔题写的一首诗: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扇柄最下端还刻有一行字,吴江朱元甫藏。

    这个朱元甫应该就是小萝莉的祖父了,范宁心中一动,原来这个小萝莉姓朱,还是吴江人。

    这把范仲淹亲笔手书的折扇至少价值千金,小萝莉居然只开价五十两银子,把自己当冤大头了。

    “宁儿!”远处传来父亲的喊声。

    范宁连忙把东西塞进怀中,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勇夺魁首

    延英学堂是在当天黄昏时分发榜。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和父亲坐在一家茶铺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快到发榜时刻,不断有考生和家长往延庆学堂方向走去。

    这时一群人从茶铺门口走过,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阿呆居然还没有回去,还在这里发呆啊!”

    这是蒋英员外的声音,只见茶铺外面站了十几个人,可不就是他们同村的那些人吗?

    “宁儿,别理睬他们!”

    范铁舟厌恶地背过身去,范宁却迅速瞥了一眼蒋阿贵,只见蒋阿贵目光躲闪着自己。

    范宁轻轻哼了一声,欺软怕硬的家伙,挨打了也不敢告诉父亲。

    “蒋员外,咱们快走吧!估计阿贵今年能考上,别在这个小傻瓜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是赵小乙的父亲,叫做赵俅,和他儿子一样,一脸谄笑地跟着蒋员外身后,

    “我们走,看榜去!”

    蒋员外轻蔑地看了一眼范家父子,在众人簇拥下快步走去。

    范铁舟掏出十文茶钱放在桌上,起身对儿子道:“时间要到了,我们也走吧!”

    范宁点点头,背上书袋,跟着父亲向学堂走去。

    此时,学堂门口已挤得人山人海,家长和孩子都在议论纷纷,讨论今天的考试。

    “范宁!”

    有人在叫他的官名,范宁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回过头,只见一个黑壮少年向他招手,原来是中午认识的刘康。

    范铁舟也看见了刘康,笑问道:“阿康,你爹爹呢?”

    刘康走上前挠挠头道:“爹爹在看店,我正好没事,来看看范宁考得怎么样?”

    范宁笑道:“还没发榜,大家都在等呢!”

    范宁话音刚落,前面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学堂门已开启,两名助教拿着录取名单出来了,他们刷上浆糊,直接将名单贴在墙上。

    人群纷纷向前涌去,蒋员外拼命扒开众人,挤到了最前面,他从上向下迅速扫描,寻找名单中的蒋姓。

    他忽然在名单后面看到一个姓蒋的考生,心中一阵激动,再细看,顿时失望之极,是藏书镇的蒋丰,不是他儿子蒋阿贵。

    除此之外,三十人的录取名单中再没有姓蒋的考生了。

    这时,后面赵俅拉了拉他的衣袖,哆嗦着声音道:“快....快看第一名。”

    “第一名?”

    蒋员外定神细看,第一名叫做范宁,范宁是谁啊?

    再看后面,他的嘴猛地张大了,木堵镇蒋湾村。

    “怎么会是我们村的考生?”

    蒋员外惊讶万分,“我们村没有叫范宁的考生啊!是不是我儿子,他们把名字写错了。”

    赵俅的脸苦得可以拧出水来,他压低声音道:“这个范宁就是阿呆吧!”

    “不可能!”

    蒋员外吼出声来,“怎么可能是他,他一个小傻瓜,能考第一名?一定是搞错了!”

    这时,助教开始高声报名次,“第一名是蒋湾村范宁!第二名是本镇的朱佩!第三名是县城李敏.....”

    范铁舟揉了揉耳朵,惊讶地问儿子道:“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名字?”

    “爹爹没听错,确实是我的名字!”

    范铁舟脸色露出狂喜之色,“这么说....你考上了?”

    旁边刘康向范宁竖起了大拇指,又对范铁舟笑道:“范叔没听清楚吗?第一名是蒋湾村范宁啊!”

    “啊!”

    范铁舟惊得目瞪口呆,忽然他激动得大吼一声,“第一名是我儿子!”

    周围人纷纷向他看来,一脸羡慕,众人顿时鼓起掌来,“恭喜!恭喜啊!”

    范铁舟做梦也想不到儿子居然考了第一名,他脸胀得通红,他连话都不会说了,高高举起手,向四下作揖感谢。

    这时,从学堂里走出一名助教,高声喊道:“第一名,蒋湾村范宁,在不在?”

    “在!在!”

    范铁舟高举起手,大喊道:“我们在这里!”

    “请进来吧!我们院主要和你们谈一谈。”

    人群纷纷闪开一条路,范铁舟拉着儿子向学堂内走去,一名和他关系不错的同村人张二郎喊道:“铁舟,恭喜啊!”

    范铁舟连忙抱拳,“谢谢二郎!”

    周围人纷纷问张二郎,“这孩子是你们蒋湾村的?居然考第一,不错啊!”

    张二郎长长叹息一声,“想不到啊!做梦也想不到啊!阿呆居然.....”

    走到大门前,范铁舟忽然看见了蒋员外,他重重哼了一声,拉着儿子昂头走进了学堂。

    蒋员外脸色惨白,低声自言自语,“不可能,一定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他那么傻.....”

    赵俅叹了口气,“员外,咱们真的看走眼了,那傻小子一直在装啊!”

    蒋员外只觉心如刀割,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我花了那么多钱给儿子补课,他却没有考上,可是那傻小子却考第一。”

    ........

    房间里,刘院主请他们父子坐下,又给他们倒了一杯热茶,他笑眯眯对范宁道:“我们又见面了。”

    范宁点点头,“是刘院主厚爱学生。”

    刘院主又对范铁舟笑道:“你儿子面试第一,笔试第一,堪称我们学堂五年来最优秀的一个考生。”

    范铁舟连忙谦虚道:“院主太过奖了!”

    “我没有过奖,不过考上延庆学堂确实也不算什么,孩子的路还长,我就不多夸他了。”

    刘院主又对范宁道:“希望你能在学堂里刻苦攻读,把不足的地方补上去,将来获得更高的成就!”

    范宁脸一红,院主是在指自己的书法不佳,他连忙道:“学生一定会刻苦练习书法。”

    刘院主笑了起来,这孩子倒有自知之明。

    “我请你们父子来,主要有两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范铁舟有点紧张,“院主请说!”

    “第一件事其实是好事,按照惯例,第一名可免学费,你们每年只要付十贯钱杂费就行了,和别的学生相比,每年省下了十五贯钱。”

    范铁舟表情凝重,虽然每年省十五贯钱是好事,但每年十贯钱的杂费对他们家也是沉重的负担。

    范宁忍不住摸了摸书袋里的紫玛瑙小葫芦,大不了就拿这个抵账。

    刘院主见父子二人都穿着粗布长衫,估计他们家境也不太好。

    他又不紧不慢道:“另外本学堂对优秀学生有奖励制度,范宁是入学考试第一名,他可以得到十贯钱的奖励。”

    范铁舟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

    刘院主又笑眯眯对范宁道:“县学附属学堂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哦!每年十五贯钱,一文钱都免不了。”

    范铁舟连忙说:“我们不去县城,就来延英学堂读书。”

    刘院主对范铁舟竖起大拇指赞道:“明智的选择,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院主过奖了!”

    范铁舟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范宁应该是明年一月初五来学堂上学,但我考虑,范宁最好过几天就来学堂。”

    范铁舟愣住了,“我没有听懂院主的意思。”

    刘院主笑着:“我认为范宁没必要从头开始学,可以升一级,直接从第二级学起,这样,范宁就可以跟着去年的学生一起上课了。”

    “少学一年,会不会跟不上?”范铁舟有点担心。

    “第一年还是学《论语》和《孟子》,另外还有《孝经》,范宁觉得有必要再学吗?”刘院主注视着范宁问道。

    范宁摇摇头,“这些不用再学了。”

    “那就对了,第二年学《诗经》,我们就从《诗经》学起。”

    刘院主刚开始只是为碧螺春这个茶名而对范宁高看一眼。

    下午他特地问了考试之事,得知范宁居然读过管子,写的诗也清新雅致。

    俗话说,千金易得,良马难求,范宁这样的小宝马驹子他怎么能放过?

    刘院主其实还是担心范宁被赵学政挖走,所以让他先来上学,以免夜长梦多。

    他又笑着补充道:“这两个月也费用全免,三天后一早来报到,没有问题吧!”

    范铁舟默默点头,他当然没有问题。

第二十二章 范大郎改行

    周末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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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家父子二人回到蒋湾村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刚走到家门口,门忽然开了,张三娘从院子奔出来,一把将儿子搂住,激动得哭了起来。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娘子,你知道了?”范铁舟惊讶地问道。

    “村子里都传开了,宁儿考了第一名。”

    张三娘抹去泪水,起身道:“还有好多人来送礼,堆了一院子。”

    范宁连忙走进院子,差点踩到两只绑着脚的公鸡,旁边还有鸭和鹅,还有几大块腌好的咸肉。

    另外,山药、萝卜、冬瓜等等蔬菜装了一口袋,还有几篓鲜鱼和几袋米。

    范铁舟眉头皱成一团,“宁儿他娘,这些东西是谁家送的,你记下来没有?”

    “我都记着呢!等会儿你记在本子上。”

    张三娘忽然想起一事,一拍巴掌,连忙道:“瞧我糊涂了,你们爷俩还没吃晚饭吧!饭菜都有,我去给你们热一下。”

    今天范宁着实有点疲惫不堪了,匆匆吃了饭,范宁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范铁舟却和妻子商议儿子上学的事,听说儿子免了学费和第一年的杂费,张三娘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今天我还为这件事烦恼半天,王婶子告诉我,延庆学堂读一年就要二十五贯钱,咱们家积蓄一共才十几贯钱,还得想法去借钱,还是我家宁儿争气,给我们省下了大笔钱。”

    “是啊!当时我真是长松了口气,不过院主要宁儿过两天就去学堂读书。”

    “为什么?”

    张三娘惊讶道:“不是明年一月份吗?”

    范铁舟便将院主的理由说了一遍,张三娘沉默了。

    范铁舟连忙道:“我想这是好事,证明宁儿比别的孩子优秀得多。”

    张三娘当然有她的想法,丈夫打渔不仅辛苦,挣的钱也不多,而且经常不在家,她早就想让丈夫改行了。

    这次宁儿读书倒是一个机会,张三娘缓缓道:“宁儿要去读书,我一个人在家多寂寞,要不.....你就别去打渔了。”

    “不去打渔怎么行,我们靠什么生活?”范铁舟的头脑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可以做别的事情啊!比如可以上山采药,可以种田,再比如你可以跑船运客,上次水根叔不是让你去镇上和他一起干吗?”

    范铁舟也有点动心了,他确实可以种田,租下百亩水田,农闲时可去跑船运客,算下来也不比打鱼赚得少,虽然辛苦一点,但至少能在家陪陪娘子了。

    他迟疑一下道:“跑船送客得买一艘乌篷船才行,我怕家里没那么多钱。”

    张三娘见丈夫听自己的话,心中欢喜,连忙搂着丈夫脖子给他算帐。

    “我们家现在有十四贯钱......”

    “不是只有十贯吗?”范铁舟打断了妻子的话。

    “上次宁儿不是给我四两银子,你忘了?”

    “那个你也算啊!”

    张三娘眼睛一瞪,“为什么不能算?儿子给我挣的钱,我用天经地义!”

    范铁舟无语了,还说帮儿子存起来娶媳妇呢!这会儿就变成给她挣的钱了。

    “你接着说!”

    “不是有十四贯钱吗?既然你不打渔,你那艘渔船可以卖掉对不对?”

    “卖是能卖,就是太旧了点,最多只能卖十贯钱,上次王家二郎就想买一艘旧船。”

    “十贯就十贯,那就有二十四贯了,再把我这几个月织的布卖掉,又添一贯钱,这就二十五贯了,买船够不够?”

    范铁舟犹豫一下道:“我上次问过,买一艘新乌篷船,最便宜也要四十贯钱。”

    “笨啊!”

    张三娘伸出手指头,在丈夫额头上重重戳了一下。

    “谁让你买新船了,买艘旧船还不一样?再说你的手那么巧,乌篷不会自己搭?”

    范铁舟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张三娘搂住丈夫脖子吃吃笑道:“将来有一天你死了,我就说你是笨死的!”

    范铁舟嘿嘿一笑,心中开始盘算起来,买艘半旧的客船,用桐油刷一刷,自己再搭个篷子,算下来二十五贯钱差不多。

    “你算算看,能不能省下五贯钱!”

    “剩下五贯钱做什么?”

    张三娘道:“既然你要种地,那家里就要有头牛才行,我问过了,官府管得严,牛一直不贵,五贯钱就能买一头大青水牛。”

    “娘子,恐怕二十五钱贯正好够买船,要不我再去借五贯钱。”

    “那就借吧!咱们明年就还上。”

    夫妻二人一边盘算,一边开始憧憬未来的新生活,说着说着,就说到想给宁儿再生个妹妹。

    张三娘轻轻踢了丈夫一脚,小声道:“死样,早点睡!”

    范铁舟顿时心领神会,“睡觉!睡觉!”他爬起身,呼地吹灭了油灯。

    .........

    次日一早,便有人来范宁家祝贺送礼,范铁舟客气接待,送走了几拨人,院子里又多了十几只鸡鸭。

    乡下人送礼都比较讲实惠,大多是鸡鸭鱼肉,一般家家都有,也拿得出手,今年过年的餐桌就丰富了。

    张三娘今天上午猛地想起一件事,买牛的五贯钱正好可以解决了。

    她拿了两只公鸡递给丈夫,“这两只鸡等会儿给宁儿阿公送去。”

    范铁舟着实惊讶,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了,娘子居然要自己给父亲去送鸡。

    张三娘拉长脸道:“这鸡可不是白送的,你得拿回来五贯钱!”

    “为什么?”范铁舟挠挠后脑勺,他有点懵了。

    “你忘了你爹爹自己立的规矩,他的孙子只要考上学堂,每人奖励五贯钱,明仁明礼去年都得了,今年该给宁儿了!”

    明仁和明礼是老二家的一对孪生子,去年同时考上了长桥镇官办学堂,范铁舟还去喝了谢师酒。

    范铁舟一拍巴掌,“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就快去,把钱要回来,咱们买牛的钱就有了。”

    这时,范铁舟忽然想起了顾先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宁儿第一个先生,应该好好谢他。

    “宁儿她娘,把那只鹅给我,我顺路给顾先生送去。”

    张三娘忍不住笑道:“那只鹅就是他送来的,你还给他送回去做什么?”

    范铁舟挠挠头,今天稀奇古怪的事真多,从来都是学生送礼给先生,怎么今天却倒过来了。

    “好吧!顾先生回头再说,你叫一下宁儿,我带他去见阿公。”

    .......

    范宁天不亮就起来了,乡下没有城里那么丰富的夜生活,大多早睡早起,而且灯油不便宜,早点睡也能节省一些灯油。

    昨晚他太疲惫,东西也没有收拾便睡觉了。

    今天一早,他将书袋里的几件礼物拿出来,放进一只大木盒。

    几乎每个男孩都有自己的储物宝箱,从前的范呆呆也不例外。

    他储存的宝贝是几块形态怪异的石头和两个色彩艳丽的贝壳,已经被范宁丢到床下了。

    储物宝盒真的存放着宝物,范仲淹送他的玉,天子赐他的紫翡翠手串,还有昨天得的五件礼物。

    这里面最珍贵的当然是天子的紫翡翠手串,范宁懂一点宝石,这可不是一般的紫翡翠,而是裴翠中的极品,叫做紫眼睛。

    一共八颗,每一颗都精切成桂圆大小,闪烁着一种绚丽的亮紫色,这种宝石不说价值连城,但也是极为贵重。

    刘院主送他的紫玛瑙葫芦,虽然也价值不菲,但比起天子的紫翡翠手串就差得太远了。

    范宁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些宝物被父母看到了未必是好事,他想了想,便在墙角挖个坑,将木盒子埋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宁儿,起来没有?”

    “早起来了!”

    范宁笑嘻嘻走出来,“娘找我有事吗?”

    张三娘见儿子身上全是泥土,眉头一皱,“你到底在屋子里做什么?身上全是泥!”

    范宁挠挠头,信口扯道:“我刚刚从河边回来,不小心摔了一跤。”

    “多大的孩子了,居然还摔跤,赶紧去换身衣服,跟你爹爹去趟阿公家,看看他今天会不会奖赏你五贯钱!”

第二十三章 走为上策

    走在路上,范铁舟笑道对儿子道:“昨晚和你娘商量,爹爹以后不去打渔了,准备在家种地,然后跑跑船什么的。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难怪今天一早娘就在拼命算帐。”

    范宁又笑问道:“那家里的钱够吗?”

    “足够了!”

    范铁舟笑着捏捏儿子的肩膀,他可不希望儿子为家里的境况担忧。

    “其实我还是觉得爹爹应该去镇上开个医馆。”

    范铁舟停住脚步,“你又来了,医馆哪里是那么好开的。”

    “爹爹又没开过医馆,怎么知道不好开?”

    范铁舟见儿子态度很认真,只得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爹爹十几岁时跟草医呆过两年,怎么会不知道?开医馆首先要有过人的医术,然后要有本钱,还要有名望,三者缺一不可,可我三样都不具备,你说怎么开?”

    范宁却没有被说服。

    “术有专攻,没有哪个医者能样样精通,爹爹开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医馆,然后再治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至于本钱,只要爹爹答应开医馆,我来想办法。”

    范铁舟倒有点被儿子说动了,他会接骨,会治伤,会配一种专治跌打损伤的秘药,至于头疼脑热的家常病他也会看,倒真可以开个专科医馆。

    对范铁舟而言,现在不仅缺少本钱,而且还缺少信心。

    他叹口气,“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范宁察言观色,他见父亲已被自己说动,他也不再多劝,这件事急得不得,还需要自己慢慢去筹划。

    不多时,父子二人便来到了祖父范大川的家,走进院子,范铁舟见母亲正坐在厨房门前浆洗衣服。

    他连忙上前,“娘,我带宁儿来给你报喜了。”

    杨氏看见范宁,脸上的核桃纹顿时笑开了花,连忙在身上擦干手,“我家囝囝来了!”

    范宁心中一暖,上前握住祖母的手。

    “阿婆,上次的布鞋好不好穿?”

    杨氏抬起脚,脚上正范宁在京城买的布鞋,她笑得像孩子一样,“蛮适宜的,走路很轻便的,我家囝囝最会买东西。”

    范铁舟又道:“娘,昨天宁儿在镇里考学堂,拿了第一名!”

    杨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她慈爱地摸着范宁的脑袋,咧开嘴笑道:“我家囝囝最聪明了,也能考第一,好啊!好啊!”

    范铁舟把手中的两只公鸡放在院子里,“娘,这是宁儿娘的一点心意。”

    “哎!可惜你爹爹一早就出门了。”

    范铁舟问道:“爹爹去哪里了?”

    “我不清楚,你问问四郎。”

    这时,范铜钟从房间里快步走了出来,他穿一件簇新的月白色细麻长衫,头戴士子巾,背着书袋,看样子是要出门。

    “大哥,你来了。”

    范铜钟和兄长打个招呼,又把一只布袋递给范宁,笑眯眯道:“这是四叔送你的,虽说这次多亏范相公帮忙,但能考上延英学堂,还是值得夸奖。”

    范宁见布袋都有点发霉了,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不过四叔有这个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笑着接了过来,“多谢四叔!”

    他迅速瞥了一眼布袋,里面是文房四宝,除了一支笔是新的,其他都有年头了,纸已经发黄,一块墨上长满了霉斑,砚台也有磨损过的痕迹。

    范铁舟却听得不是滋味,连忙解释道:“宁儿考上延英学堂和三叔没有关系。”

    范铜钟呵呵一笑,“大哥不用解释了,我们都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不用点破。”

    范铁舟也懒得再说了,又问他道:“爹爹去哪里了?”

    “爹爹一早就去无锡拜访老友了。”

    “去无锡?”

    范铁舟一愣,“那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范铜钟摇摇头,“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反正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家,你们慢慢坐,我先去县学了。”

    他挥挥手,转身便潇洒走了。

    范铁舟听说父亲不在,心中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要不然自己真无法开口要那五贯钱。

    范宁却心知肚明,这是老爷子出门躲债去了。

    这时,祖母杨氏在厨房向范宁招招手,范宁连忙走了进去。

    杨氏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几十文钱,她把钱塞进范宁口袋,“阿婆只有这点钱,囝囝拿去买糖吃!”

    范宁鼻子一酸,恭恭敬敬行礼,“谢谢阿婆!”

    杨氏摸摸他脑袋,笑眯眯道:“囝囝乖,好好读书,将来当个大官人。”

    “那时我一定带阿婆去享福。”

    杨氏望着懂事的孙儿,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点点头笑道:“阿婆有盼头了,就等我家囝囝当上大官人!”

    ........

    今天范宁没有遇到四婶,阿婆说她回娘家了,家中没有了人,阿婆一个人怪寂寞的

    范宁便答应阿婆,明天过来陪她说话。

    从祖父家出来,范铁舟左右打量儿子手中的布袋,“宁儿,把袋子给爹爹看看。”

    范宁把袋子递给父亲,范铁舟翻开袋子看了看里面,不由叹了口气。

    “我说怎么这样眼熟,是我以前用的书袋,砚台也是我用过的,纸和墨都是我留下的,你四叔还真的会找东西。”

    范宁笑嘻嘻道:“这些东西不是很有意义吗?”

    “说得也对!”

    范铁舟揉揉儿子的头发笑道:“他毕竟是你四叔,不在于他送什么东西,关键是他有这个心,我就对他很满意了。”

    路过小学塾,远远看见顾先生恭恭敬敬将两个客人送出院子。

    范宁想躲已经来不及,顾先生送走客人,一转身正好看见他们父子二人。

    他顿时满脸堆笑,快步走上前,热情无比地拉着范宁的手反复摩挲,似乎想蹭一点范宁的手气。

    “我就说嘛!阿呆,不!范宁是大智若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早就说过了,范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看,果然被我说中了,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我心满意足啊!”

    顾先生拍拍自己干瘪的小胸脯,脸上洋溢着一种夸张的幸福。

    范铁舟父子二人脸上同时挂上了黑线。

    范铁舟勉强笑道:“回头我给先生拿两瓶酒来,感谢师恩!”

    “不用了,范宁已经很好的报答我了。”

    范宁心中一动,“就是刚才那两个客人吗?”

    顾先生脸上笑开了花,“今天一早我已经接待了三拨客人,都争着聘我去教书,刚才是藏书镇的两个大员外,正式聘我去藏书镇学塾当教谕,那边有两百多个学生,收入丰厚啊!”

    范铁舟愣住了,“那这边学生怎么办?”

    顾先生叹了口气,“教了这么多年,我也舍不得啊!好了,你们去忙吧!我要收拾行李,回头向周员外辞行,以后有机会我们去镇上喝一杯。”

    他向范宁挥挥手,浑身轻飘飘地进了学塾。

    范铁舟咬一下嘴唇道:“宁儿,回去把那只大白鹅还给他,咱们不要!”

    范宁笑了笑道:“其实这个顾先生走了,我倒觉得是好事!”

    “你这话怎么说?”

    “爹爹不觉得四叔有事可做了吗?”

    范铁舟眼睛一亮,他又打量一下学塾,教二十几个学生,一年收入就是五六十贯,爹爹八十亩上田的佃租也不过这么多。

    老四若能接手这座小学塾,倒是好事。

    既可给家里减轻负担,还能专心复习,为下一次科举做准备。

    只是……周员外未必会答应。

    范铁舟踌躇良久,这件事还得等爹爹回来后再商量。

    他一回头,却发现儿子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宁儿,你去哪里?”

    “我就随便走走。”

    范铁舟想到回家还要给娘子解释五贯钱的事情,他不由一阵头大。

    也好,这种事情宁儿最好不要知道。

    范铁舟加快脚步向家里走去。

    ........

第二十四章 石痴

    范宁是去找周员外。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周员外在蒋湾村属于世外高人般的存在,他祖上是蒋湾村人,后来搬到长洲县,渐渐经商发财,家财万贯,是平江府有名的巨富人家。

    周员外是周家第三代,据说他中过进士,当过知府,因得罪权宦而被罢免。

    五年前周员外回到蒋湾村,重新修缮扩建了祖宅,然后就再也不露面了。

    他和村里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座小学塾。

    而范宁知道他,是因为范仲淹那几天就住在他家里,两人是挚友。

    实际上,范宁对帮助四叔找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可怜自己祖母,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给一家人做饭洗衣。

    如果四叔有了差事,那么家里就有余钱请个帮佣了。

    ......

    蒋湾村和所有江南小村落一样,最大的特点就是河流多。

    除了注入胥江的白龙河外,另外还有两条不知名的小溪。

    河流多也就意味着小桥多,村中数得过来就有十三座小桥。

    去周员外家至少要穿过四座小桥。

    范宁走了一条捷径,他懒得过桥,直接从几块大石上跳过小溪。

    这时,范宁忽然发现桥上坐在一人,从后背看,分明就是四叔。

    他不是要去县里,怎么还坐在这里?似乎四叔在等什么人。

    范宁刚要挥手招喊,却见四叔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地望着远处。

    只见一个穿着绿裙的年轻女子,手臂挎着一只篮子,正娉娉婷婷从一条小巷里出来.

    她脸上涂得雪白,嘴上胭脂通红,显得格外妖治,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望着范铜钟。

    范宁吓了一跳,这里不是村里有名杨寡妇吗?

    范宁忽然想起了自己从京城回来那天,四叔反常的举动。

    “有好戏!”

    他心中顿时兴趣十足,连忙蹲了下来,一簇半人高的芦苇正好遮住了他。

    范铜钟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向桥下走去,杨寡妇就跟着他身后几丈处,两人似乎都在各走各的路,互不搭界。

    走下桥没几步,只听‘哗啦!’一声,一只钱袋从范铜钟身上落地,里面满满的铜钱重重撞击在石板路上。

    连几十步外的范宁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范铜钟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加快速度走远了。

    走在后面的杨寡妇见左右无人,迅速拾起钱袋,放进篮子里,施施然朝另一条路走去。

    这时,范宁有点同情胖四婶了,他心中暗骂已经意气风发走远的四叔,这个败家子,崽卖爷田不心疼。

    不行!必须得给他找件事做,家里有这样的漏勺手,祖母休想有好日子过。

    ........

    范宁来到周员外家门前,这是一座占地约二十亩的大宅,围墙至少高一丈,一条溪流穿宅而过,四周有几十棵百年老树,郁郁葱葱的包围着大宅。

    既显得雅致,也有几分古朴。

    黑漆大门紧闭着,范宁走上台阶,用力拍了拍门环,半晌,大门吱嘎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富态的脸庞。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头戴幞头,身穿青色短衣,应该是府中的管家或者下人,他打量一下范宁,冷冰冰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是本村范宁,特来拜访贵府主人,烦请宅老通报一声。”

    宅老是对管家的尊称,中年男子注视范宁片刻,终于点点头,“你稍等片刻!”

    他将门关上,快步走府中去了,不多时,脚步声响起,大门又开了。

    管家脸上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范少郎请进吧!”

    范宁跟随管家一直来到中庭,中庭铺着石板,两边种着梅李等矮树,但中央是一座圆形花坛。

    花坛上竟矗立着五六块太湖石,正中间是一座瘦长的青灰色太湖石,足足高达两丈,超过了屋顶,玲珑剔透、俨如仙山灵石,令人叹为观止。

    范宁仰头望着高高的太湖石,不由惊叹一声,这很像后世留园那座冠云峰啊!

    但他立刻知道不是同一块,留园冠云峰是白色,而这块是青色,更加灵秀飘逸,超凡脱俗。

    “这块太湖石叫做翠云峰,二十年前出自西山。”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范宁回头,只见身后走廊上负手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面容削瘦苍白,头戴长脚幞头,身穿青色长衫,外套一件皮袄,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注视着自己。

    范宁连忙躬身行礼,“晚辈范宁,参见周员外!”

    中年男子叫做周麟,明道二年考中进士,曾出任户部员外郎、江陵知府,五年前他得罪了去江陵府游玩的国丈张尧佐,不久江陵府发生民乱,张尧佐指使御史弹劾,周麟被革去官职,贬为庶民。

    周麟索性回到家乡,隐居在蒋湾村内,深居简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周麟和范仲淹是同乡,也得到他的提携,范仲淹每次回乡,都会来他府上住上几天,赏玩他收藏的太湖石。

    他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五十多岁了,中进士较晚,而且他身体也不太好。

    周麟点点头,“外面寒冷,我们去屋里坐!”

    范宁跟随他来到外书房,书房内点着火盆,温暖如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中庭内的太湖石。

    书房内布置非常雅致,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上书一行字,‘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石,爱之如儿孙。’

    范宁知道这是形容唐朝相国牛僧孺酷爱太湖石,看来这个周员外也是一个爱石如命之人。

    旁边是一座白玉屏风,将房间一隔为二,里面是书桌,墙上挂着一幅堂祖父范仲淹的书法,写着‘石痴’两个字。

    屏风外面是待客之处,几张软椅围着一只火盆。

    这时,范宁被墙边几排盆景假山吸引住了,居然是微型太湖石,足有三四十座,千姿百态,俏丽精致,最大两尺,最小只有几寸。

    “这些都是我收藏的精品,等天气稍微暖和点,我带你去后院石房里看看,那里有几百块太湖石,只是现在那里寒气太重,我身体抵御不住。”

    “请问员外,这些太湖石很贵重吧!”范宁指了指微型太湖石。

    周麟微微一笑,“隋唐时期,上品太湖石就是赏玩珍品了,当然价值不菲,不过也要看缘分,像外面那座翠云峰,堪称无价之宝,但我只花两千贯钱买下。”

    “比如这座值多少钱?”范宁指着一座双洞太湖石问道。

    他之所以关心,是因为他床下也有几块微型太湖石。

    太湖周边很多人家中都或多或少有几块太湖石,品相好就比较值钱,若品相差那就一文不值。

    范铁舟在太湖中打渔,也常常会捞到一些小的太湖石,他留下几块比较好看的太湖石,带回来送给儿子。

    范呆呆把几块太湖石当做宝贝珍藏在宝盒中,范宁却不识货,当作破石头随手扔到床下,现在想起来,范宁着实有点惭愧.

    周麟捋须笑道:“这块叫做双洞破晓,是我在木堵镇的奇石馆买来,当时花了三十两银子。”

    “那如果上面有七个洞呢?”

    “那就叫七星望月,我见过,可惜不是天然的,是有人加工后,扔到湖中二十年形成。”

    “如果是天然的呢?”

    “天然的话就贵重了!”

    周麟眼睛一亮,笑问道:“莫非范少郎家中也有太湖石?”

    范宁点点头,“我爹爹是太湖渔夫,捞到过几块小太湖石送我,就堆在我床下。”

    周鳞官场失落,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收集太湖石上,自号石痴,这几年着实收集了不少上品太湖石。

    在太湖一带说起周员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但说起石痴,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鳞听说范宁家中有太湖石,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兴奋道:“快带我去看看!”

    “外面寒冷,还是晚辈去取来吧!”

    周麟呵呵一笑,“不必那么麻烦,我也想出去走走,如果少郎不欢迎我上门,那就另作别论了。”

    “哪里能不欢迎周员外,那就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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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不少留言,希望老高能修改一下第二章,老高从善如流,换成之前写的一个版本,另外,第六章也略有修改.】

第二十五章 柳暗又花明

    范铁舟回到家,把父亲去无锡访友的事情告诉了妻子。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张三娘气得咬紧了牙根,“我进你们范家门快十年了,从未听说你爹爹出门访友,这会儿宁儿考上学堂,要他掏钱了,他就去访友,他是什么意思?宁儿还是不是他的孙子?”

    范铁舟无奈,只得安慰妻子道:“或许只是巧合,反正爹爹会回来,等爹爹回来后再问他要钱。”

    “哼!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现在我们急用钱,怎么办?”

    “要不然还是借吧!我去问水根叔借五贯钱。”

    张三娘叹口气,“昨天我们忘记了,你租人家土地,要给押金的。”

    范铁舟愣住了,这件事他还真给忘了,租田有规矩,租十押一,也就是租十亩地要押一贯钱,他打算租五十亩水田,那就要押五贯钱,如果再买牛,那就要十贯钱了。

    “那就问水根叔借十贯钱!”

    范铁舟一咬牙,“等宁儿阿公回来后,我就先把五贯钱还了。”

    张三娘犹豫一下又道:“刚才王家二郎过来送了两袋米,我就把你想卖渔船的事情给他说了。”

    “他怎么说?”

    张三娘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苦笑。

    “那艘渔船他想要,但他家里也没钱,最多只能先给你五贯钱,明年再把另外一半给你,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范铁舟抱着头蹲了下来,自己东拼西凑,可就是凑不齐。

    爹爹那五贯钱,还不知他肯不肯给呢!自己想做一点事情,怎么就这样艰难?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范宁的声音,“这就是我家!”

    “呵呵,我没有打扰吧!”

    范铁舟和妻子对望一眼,范铁舟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儿子领着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院门外。

    “您是......”范铁舟迟疑着问道.

    范宁笑着介绍道:“爹爹,这就是村里的周员外,来我们家坐坐!”

    范铁舟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摆手,“原来是周员外,失礼了,快快请进!”

    周麟笑着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他跟着范宁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食材,便笑道:“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年货了?”

    张三娘有些得意道:“这是我家宁儿考延英学堂得第一名,大家送的货礼!”

    周麟惊讶地望着范宁,“少郎考延英学堂居然得第一,不错啊!”

    范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临场发挥比较好,让员外见笑了。”

    “你不早说,让我失礼了!”

    他想了想,便将手指上黄玉指环取下,递给范宁,“一点心意,祝贺你考上延英学堂。”

    范铁舟连忙推却,太贵重了,他们不能收。

    范宁却发现这只指环和赵学政送给自己的指环一模一样,便试探着问道:“周员外认识县里的赵学政吗?”

    “他是我恩师,我当然认识。”

    “那就对了,昨天赵学政也送我一只指环,和这个一样。”

    周麟大笑,“那只指环和这个是一对,看来是天意啊!这只指环你必须收下了。”

    范铁舟一头雾水,他也不好再推却,只得给妻子使个眼色,让他赶紧去烧茶。

    张三娘却有点奇怪,臭小子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居然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了?

    张三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回头再和他算帐。

    她转身进屋烧茶去了。

    周麟在院子里坐下,范宁跑回屋取来三块太湖石,递给周麟,“员外,就是这三块石头!”

    周麟接过太湖石,其中一块长约一尺的太湖石让他又惊又喜,真是七星望月,而且是天然形成的。

    范铁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把儿子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周员外喜欢收藏太湖石,他听说我有几块太湖石,便过来看看。”

    范铁舟当然知道太湖石是名贵之石,他摇摇头道:“要大的太湖石才值钱,这种小石头,最多值几文钱。”

    村里经常有石贩子来收太湖石,这种小太湖石,他们也就几文钱或者十几文钱收走,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小太湖石不值钱。

    他话音刚落,周麟便笑道:“范少郎,这块七星望月卖给我,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

    范铁舟就像被雷公在头顶敲了一记,呆住了。

    范宁笑嘻嘻道:“如果卖给镇里奇石馆,不止一百两银子吧!”

    周麟指着他摇摇头,“你这个小滑头,难道我还会骗你?我告诉你,奇石馆收你这块石头,就算你识货,他们也最多给你五贯钱,这就是它的市价,卖给我们这种藏石人,则叫收藏价。”

    “那奇石馆卖给您老人家多少?”范宁不甘心地问道。

    周麟没好气道:“若讨价还价,最多八十两银子,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是包括三块石头的价格,另外两块太湖石品相一般,倒是做雕刻的好材料。”

    这时,范铁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这石头是我打渔时捞到的,送给孩子玩耍,员外喜欢就拿回去,不要提钱字。”

    “这不行!”

    周麟摇头道:“你们不收钱,我也不会要,而且我说实话,这块石头也是在平江府才是这个价,若拿到京城去卖给王公贵族,价格还要翻上几倍,让我占这个便宜,我都不好意思了。”

    范宁嘟囔一句,“既然你老觉得占便宜,那就再添点呗!”

    “闭嘴!”

    范铁舟回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心中着实恼火,自己儿子怎么象商人一样势利。

    周麟笑着摆摆手,“你儿子可不是一般人,不要用寻常孩子的眼光看待他,他和我之间其实早有默契,范宁,对吧!”

    范宁笑道:“先生和我三阿公也会讨价还价吧!”

    “那当然,上次我想买他的一块石头,我们讨价还价谈不拢,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起来了。”

    范铁舟虽然为人厚道,但毕竟还是普通渔民,他无法理解文人挚友之间那种讨价还价的乐趣。

    连范仲淹也讨价还价,那他就没话可说了,范铁舟只得挠挠头问道:“这三块石头我看都差不多,为什么这块贵重,那两块却不值钱?”

    “这就是懂石和不懂石的区别了。”

    周麟对范宁道:“范宁,你去打一盆热水来,不要太烫!”

    范宁答应一声,飞奔回屋,片刻端了一盆热水出来。

    “你们看着!”

    周麟试了试水温,便将七星望月石底部放进水中,只片刻,七个孔中雾气腾腾,很快便连为一体,就像云雾缠绕在山腰处一样。

    范家父子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周麟笑道:“这就是上品太湖石的奇妙之处,经过千万年水波荡涤,历久侵蚀,内部早已有无数细孔相通,所以只要内部有水气,就会从一些较大的孔隙中出来,而且这块太湖石外形奇峻,面面玲珑,品相完好,是难得的精品,今天我可是收获大了。”

    范宁轻轻叹息一声,“我可亏大了!”

    周麟一把将范宁抓了过来,“臭小子,我虽然是石痴,可也不是傻瓜,若不是范公写信给我,让我关照你,我会让你进我家门?会用收藏价买你的石头?我最多给你五贯钱,小脑瓜清醒清醒吧!”

    范铁舟着实有点难为情。

    范宁却一点不作恼,依旧笑嘻嘻伸手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怎么能耍赖,银子呢,我什么时候去取?”

    周麟笑了起来,“难怪范公说你脸皮厚,果然有点境界了,放心吧!银子一两也少不了你的。”

    “什么银子?”张三娘端着茶水出来了。

    周麟急着回去品石,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回头我让管家把银子送来。”

    范家父子把周麟送出门,张三娘心中着急,却不好多问,只得跟在后面。

    周麟又对范宁,“有时间就到我那里去坐坐,我教你品石辨玉。”

    范宁大喜,连忙躬身行一礼,“晚辈一定去!”

    眼看着周员外走远,范铁舟叹口气,“宁儿,咱们不该要人家那么多钱。”

    “爹爹,如果他不想给,根本就不会报这个价,他自己都说了,到京城价格还要翻几倍,他不吃亏!”

    “可我还是觉得不厚道。”

    “爹爹,其实我已经很厚道了!”

    范宁指着自己脸笑嘻嘻道:“和其他人相比,我这里比谁都厚道。”

    “你这个厚脸皮的小家伙!”范铁舟被儿子逗乐,忍不住大笑起来。

    身后,张三娘柳眉倒竖,“你们两个说完没有?”

    她双手一伸,快如闪电,一把揪住两只耳朵,“给我进来老实交代!”

    “娘子快放手!”

    “娘,你把我耳朵揪掉了!”

    张三娘叉着腰凶巴巴问道:“快说,什么银子?”

    “娘,周员外买那块石头,开价一百两银子。”

    “多少?”张三娘尖叫一声。

    范铁舟见娘子表情夸张,便笑道:“娘子,不过就一百两银子而已。”

    “而已?”

    张三娘一脸冷笑地望着丈夫,范铁舟心中一阵发虚,“那个,这是宁儿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完,他连忙转身溜之大吉了。

    张三娘搂住儿子,脸上笑开了花,一百两银子啊!折算成钱就是十万文,家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钱。

    “快给娘说说,你怎么认识周员外的?”

    “糟糕!”

    范宁失声道:“我把正事给忘了!”

    张三娘吓一跳,“什么事情忘记了?”

    范宁懊恼地拍拍脑门,“我找周员外,是想让四叔接手小学塾,结果光想太湖石,把这件事忘记了。”

    “去!”

    张三娘不屑地撇撇嘴,“那算什么正事,卖石头才是正事!”

    这时,张三娘想起了那只黄玉戒指,她脸上堆起从未有过的笑容,柔声对儿子道:“乖宁儿,你是不是还藏有什么好东西,给娘看看,娘保证不要!”

    “我什么都没有!”

    范宁转身向自己屋里逃去,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爹爹身上总是一文钱都没有。

    张三娘见儿子没上当,顿时大发雌威,“小兔崽子,赶紧把东西给娘交出来,否则,看娘怎么收拾你!”

    这时,有人在敲院门,张三娘狠狠瞪儿子房间一眼,等会儿再收拾他。

    她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只布袋。

    “请问范宁在不在家?”

    “我是他母亲,你找我儿子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把口袋递给张三娘,“这是我家主人让我交给你们,一共一百两银子。”

    中年管家行一礼,转身走了。

    张三娘连忙关上院门,打开了袋子,里面是白花花的十锭官银,每锭十两。

    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可现在,一百银子真真实实地捏在张三娘手中,她顿时感到口干舌燥,眼前一阵发晕,她无力地靠在大门上,只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一百两银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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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百两银子的余波

    晚饭时,范宁老老实实将两枚黄玉戒指交给母亲,为了保护其他宝贝,只好丢车保帅,牺牲这两枚戒指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我把话说清楚,这叫进士指环,周员外戴着它们考中了进士,如果娘把它们卖了,将来我考不上进士,可就别怪我了。”

    张三娘用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臭小子,你以为娘就那么贪财,不懂道理?这是别人送你的心意,我会把它卖掉吗?”

    “那你要它做什么?”范宁嘟囔着问道。

    “当然是帮你保存,怕你弄丢掉!”

    张三娘眉开眼笑地仔细端详两枚戒指,这么细腻的黄玉,她还第一次见到,就算她不识货,也知道这两枚戒指一定很贵重。

    “正好一对,将来你娶媳妇,你们一人一只。”

    范宁无语了,母亲什么事情都往娶媳妇那边靠,这是多么想当婆婆?

    “不用留给你未来的媳妇了,你和爹爹一人一只,我觉得正好!”

    ‘咳!咳!’正在低头吃饭的范铁舟顿时呛住了,连连咳嗽。

    张三娘瞥了丈夫一眼,不满道:“这枚戒指若给了你爹爹,最后肯定是戴在你四叔的手上。”

    “别胡说!”

    范铁舟喝了一口汤才止住咳嗽,他满脸通红道:“这是人家给宁儿的心意,随便送人会得罪人的。”

    “你也知道会得罪人,那你想把百两银子分给你父母三十两,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不是不答应吗?现在还说它做什么!”

    范铁舟脸一沉,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一拍,起身便走了。

    张三娘愣了一下,忽然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掉下来,哽咽着对范宁道:“看你爹爹不讲道理!”

    范宁沉默片刻道:“要不给阿婆请个做饭洗衣的帮佣,这样你和爹爹心里都好受了,我也很高兴!”

    张三娘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这样也行,每天就帮一两个时辰,也不用住家,每天三十文钱就够了。”

    “每个月也就一贯钱,从明年开始,这笔钱我来负担!”

    “别说傻话了,你一个小孩子,能挣什么钱?”

    范宁笑了笑,“若不是我,娘的那一百两银子从哪里来?”

    张三娘哼了一声,“石头可是你爹爹从太湖里捞起来的。”

    范宁得意洋洋道:“等我从周员外那里学会了品石辨玉的本事,我五贯钱从乡下收精品石头,一百贯钱卖出去,娘说我能不能赚钱?”

    “说得倒容易!”

    张三娘不想听儿子胡扯,便从柜子里取了一瓶酒,递给范宁,“拿给你爹爹喝去,让他别犯牛脾气了。”

    范宁拎着酒瓶走出房间,张三娘轻轻叹了口气,一月一贯,一年也要十二贯,自己每天精打细算,辛辛苦苦攒了三年才存下十贯钱,这叫什么事啊!

    范宁拎着酒瓶走出房门,见他爹爹坐在井台上发呆,目光中有些伤感。

    “宁儿,你阿婆老得太快了!”范铁舟低低叹息一声。

    范宁能理解父亲的伤感,祖母那么大的岁数,还要洗衣做饭,做所有的家务,累死累活伺候一大家子人,父亲当然会心痛,当然想帮助自己的母亲。

    但父亲的方法却不对,把银子给了祖父,祖母的生活并不会有任何改变,最后只会便宜那个败家子。

    孝顺本身没错,但盲目的孝顺却没有意义。

    范宁坐在父亲身边,把酒瓶递给他,范铁舟摇了摇头,没有接酒瓶。

    范宁笑道:“我刚才和娘说好了,给阿婆请一个帮佣,只负责做饭洗衣,一个月一贯钱,娘答应了。”

    范铁舟眼中闪过一道亮色,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你娘答应了?”

    范宁点点头,“娘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虽然对阿公有点不满,但对阿婆却很好,还主动给了阿婆一双布鞋,爹爹忘了?”

    “是啊!你娘刚嫁来的时候,你阿婆对她最好,人前人后夸她贤惠,你娘也孝顺她,阿婆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你娘以前给她做的。”

    范铁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心情舒畅了很多,他伸手将酒瓶夺了过来,咕嘟咕嘟猛喝了几大口,笑道:“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

    “我给爹爹提个建议吧!不要去租土地了,就去买几亩上田。”

    范铁舟摇摇头,“上田要八贯钱一亩,最多只能买十亩,对我而言太少了一点。”

    “可爹爹想过没有,种五十亩田非常辛苦,一年的农闲能有几天?根本没有时间跑船,忙起来还要请帮工,还不如家里少种点田,跑船就有时间了。”

    范铁舟想想也对,自己只顾考虑自己种田的最大承受能力,却忘记自己还要跑船,种五十亩还真忙不过来。

    他拍拍儿子的头,“还是你小子聪明,这次爹爹就听你的,买十亩上田,加上咱们家的三亩田,一共十三亩,然后跑船。”

    “爹爹最好还要去采点药,熬几瓶那个跌打损伤膏,说不定我能用它交到很多朋友。”

    范宁知道父亲热心肠、讲义气,便绝口不提用它来赚钱。

    “好!”

    范铁舟欣然答应了,“明天我就上山去看看!”

    俗话说,夫妻是衣服的两片襟,孩子就是纽扣,在范宁的穿针引线下,范铁舟和妻子又重新言归于好。

    ........

    两天后,张三娘天不亮就将儿子和丈夫送上了村口的小船。

    张三娘想到儿子离开自己身边了,她泪水扑簌簌又滚落下来,范宁笑道:“娘,又不是去京城,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张三娘抹去眼泪道:“你这个臭小子,不好好读书,回来娘要揍你的。”

    “娘就放心吧!我保证明年再给你省十贯钱。”

    张三娘点点头,又叮嘱丈夫道:“你送完宁儿,就早点回来。”

    “我知道,我顺便去看看船。”

    “自己当心点,别被人家骗了。”

    摇船的水根叔笑道:“我说大侄女,你这是在说我呢!”

    “水根叔,我怎么会说你,你们快走吧!别耽误孩子上学。”

    小船摇动,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走远了,张三娘依依不舍地望着儿子背影消失,这才回家去了。

    .......

    水根叔姓张,是张三娘的堂叔,年约五十岁,最早也是渔民,算是范铁舟的入门师父,就是他做媒,把邻村的侄女张三娘撮合给了范铁舟。

    张水根改行跑客船生意已经有十几年了,他知道跑客船比跑渔船赚钱,而且轻松能顾家,所以他一直劝范铁舟改行跟他跑客船。

    张水根呵呵笑道:“今年咱们村的后生都不错,有五个孩子要去镇上读书。”

    “除了宁儿还有谁?”范铁舟好奇地问道。

    “还有蒋员外的儿子蒋阿贵,赵俅的儿子赵小乙,还有韩壮家的两个小子,他们四人都是去读镇里官办学堂,当然没有延英学堂好。”

    范铁舟点点头又问道:“那村里的小学塾怎么办?”

    “不是说让你家老四去当先生,你居然不知道?”

    范铁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回头向儿子望去。

    范铁舟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儿子找了周员外,他指了指儿子,目光中的意思是说,‘你这个臭小子,这种事居然瞒着我!’

    范铁舟顿时心情大好,老四终于有事情做,就不用再拖累父母了。

    这段时间家中诸事皆顺,范铁舟忽然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

    船只到了木堵镇,天色已经大亮,范铁舟拎着行李箱子和儿子来到了延庆学堂门口。

    一名助教从学堂内跑了出来,笑道:“院主说今天范少郎要来,我一直在等着。”

    “不好意思,让先生久等了。”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家长可以回家了。”

    范铁舟犹豫一下,便把箱子交给助教,又嘱咐范宁道:“有什么事情,你去码头找水根阿公,他会帮你。”

    “我知道了,爹爹有事就去忙吧!”

    范铁舟笑着向儿子挥挥手,转身向码头方向走去,他今天约好了要去看船,如果合适,就直接买下来。

    “少郎,请跟我来!”

    范宁点点头,跟着助教向学堂中走去,“你先去向教授报道,中午的时候,我来找你安排宿舍。”

    “谢谢先生!”

    不多时,范宁便见到了学堂的第一个教授。

    宋朝的拜师和读书是两回事,一般而言,文人一生只有一个师父,要举行仪式,行拜师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而学堂读书,会接触很多先生,这些就是普通的老师了,一般叫先生,像学堂和县学的主要任课老师则称为教授,一般都是有点名望的老先生,而年轻一点的老师就叫先生或者助教。

    助教给他介绍今天的教授,“范少郎,这位是严教授,在学堂里教《论语》,对《论语》精研之深,在吴县也是数一数二。”

    严教授人若其名,是一个板着脸的老头子,身材不高,偏瘦,满头银发,看起来倒是很有学问,但长了一个酒糟鼻,却有点破坏形象。

    范宁无奈,只得跪下行一个大礼,“学生范宁拜见教授!”

    第一次见面是要跪下给先生行大礼,这是天下学堂的规矩,以后就不用了。

    严教授点点头,“按照惯例,进门要考一次试,不过今天正好课堂考试,我就不用单独给你出题了,你跟我来吧!”

    范宁拎着书袋,跟随严教授进了学堂,学堂有三十人左右,都是去年招生录取的学生,他们马上就要升一级了。

    每个人都在低头沙沙写字,正在进行考试,对面架子上挂着考题,默《述而》、《泰伯》、《子罕》、《乡党》、《先进》五篇。

    学堂和后世的学校一样,也是两个人一张桌子,但椅子却是每人一把。

    严教授带他来到第一排靠窗的座位,这张桌子只有一个人坐。

    他指了指空位,对范宁道:“以后你就坐这里!”

    “学生知道了。”

    “考试题目挂在前面,卷子在桌上,快点开始吧!”

    范宁坐了下来,严教授转身走了,他一时还没有适应,就开始考试了。

    无奈,范宁只得取出笔和砚台,却发现自己没有墨,还得要研墨,可是水在哪里?

    严教授已经出去了,范宁四下张望,却找不到水桶,这时,他的同桌轻轻把一盘墨汁推了过来。

    “太谢谢了!”

    范宁心中感激万分,抬头向同桌望去,只见同桌眉眼如画,容颜俊美,是个极为俊俏的小郎君。

    范宁却‘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怎么又是你?

第二十七章 宋朝就有三八线

    他这一声将学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严教授板着脸出现在门口,“专心考试,不准张望,范宁,赶紧坐下来!”

    所有人都低下头继续写字,范宁只得坐了下来,他嘴角苦咧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遇到这个小萝莉了,居然....还是自己的同桌!

    这时,小萝莉瞥了范宁一眼,眼中带着得意的笑意,就像如来佛慈悲地望着一路筋斗翻过来的孙猴子。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她就像不认识范宁,继续正襟危坐,默写她的试卷。

    范宁呆了片刻,只得叹口气,提笔默写了起来。

    刚默完第一篇《述而》,一张小纸条扔到他手边,范宁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范呆呆,好久不见了。’

    范宁没好气把纸条扔到抽屉里,继续默写。

    写完第二篇《泰伯》,又一张纸条扔过来,范宁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朱佩’。

    这就是小萝莉的名字了,原来她叫朱佩。

    范宁忽然想起来了,这次入学考第二名,不就是这个朱佩吗?

    他心中惊讶,这个舞刀弄剑的小娘子,居然能考第二名?

    还是因为她家有关系吧!范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时,严教授走进来提醒众人,“时间已经过半了!”

    范宁连忙收敛心神,继续默写。

    在结束钟声敲响的同时,范宁也终于写完了,他写上自己的名字,跟着众人把卷子交到前面的桌上。

    交卷的时候,范宁竟意外发现,自己的字也并不算太差,至少还算过得去,字比自己写得差的卷子比比皆是。

    其实说范宁的字写得差,那是因为范宁别的方面都很优异,大家对他期望很高,所以书法就成了他最大的弱点,每个人都要敲打一下。

    但如果和同龄学子来对比,至少他写得很工整,经过数月的努力,范宁已经从范呆呆惨不忍睹的鸡爪字中跳出来了。

    这个发现令范宁心情大好,他心中最担心的事情也悄悄放下了。

    范宁回来刚坐下,后面有人拍他肩膀一下,一回头,竟然是刘康。

    范宁大喜,连忙问道:“你坐哪里?”

    刘康指着后面,他坐在最后一排,刘康又给了他后肩一拳,转身回去了。

    范宁转身坐好,却发现小萝莉朱佩正用笔在桌子中间画一条线,范宁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宋朝就有三八线了吗?

    朱佩画完线,又从抽屉里抽出短剑,指了指桌上墨线,示威般的摆出一个捅刺动作,意思是:胆敢越线,小心剑刺。

    这熟悉的一幕让范宁有一种恍惚感,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学时代,那时有个小女生总用圆规刺他越界的胳膊。

    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居然还要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可当范宁看见自己的小胳膊,他顿时泄了气,现在是大宋庆历七年,他叫范宁,今年八岁。

    “你的那个高个子护卫呢?”

    范宁决定缓和关系,他夸张比了比身高,“她有没有跟着你?”

    小萝莉朱佩向窗外一瞥,范宁顿时看见了,那个大宝剑女侠就靠坐在树下的一张椅子上,旁边小桌上还有一壶茶和一盘点心。

    “我说,那柄扇子你还要不要了?”

    范宁提起一个双方都感兴起的话题,“一百两银子卖给你,怎么样?”

    范宁现在需要钱,给祖母请帮佣,给家里再买十亩上田,那把扇子对他没有意义,还不如物归原主。

    朱佩撇撇嘴,“你现在后悔了,可惜本姑娘......”

    朱佩脸一红,她一时说露了嘴,还好别人没听见,她低低啐了一口,冷哼道:“本衙内已经不稀罕了,晚了!”

    “你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

    “你敢!”

    朱佩‘嗖!’地抽出寒光闪闪的短剑,顶住范宁的胸膛,恶狠狠道:“你不要就还给我祖父,你若胆敢卖掉,我一剑杀了你!”

    这时,他们后排的两个学子都惊呆了,课堂上居然出现了匕首,还威胁要杀人。

    朱佩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两个学子吓得连忙扭过头去。

    范宁轻轻推开剑,摇了摇头道:“你只能吓吓其他小朋友,这种套路对范爷我无效!”

    朱佩又气又恨,把剑收了起来,咬牙道:“那你就等着瞧!”

    范宁翻了个白眼,心中却有点发愁,去哪里再搞一笔钱呢?

    ........

    终于熬到中午放学,随着钟声响起,学子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奔出课堂。

    刘康走上前拍拍范宁的肩膀,“走,我带你去吃午饭!”

    听说中午居然还有饭吃,范宁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学校好啊!

    “一起去?”范宁瞥了一眼旁边朱佩。

    朱佩撇撇嘴,“那种猪食我会去吃吗?”

    “那你老歇着吧!我走了。”

    范宁不再理睬朱佩,拍拍刘康的胳膊,“我们走!”

    两人快步离去了,朱佩鼻子里哼了一声,负手走出学堂,她的小丫鬟翠儿已经在学堂门口等着她了。

    “小官人,今天的厨子是从长洲天元楼请来的名厨,他烧的素丸子据说是天下一绝。”

    “走!咱们尝尝去,让某些乡下娃去吃猪食吧!”

    朱佩坐上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疾驶而去。

    ........

    餐堂里挤满了吃饭的学子,延英学堂一般要读五年,也就有五届学生,每届三十人,整座学堂里一共一百五十余名学生。

    一百五十人挤在一起吃饭显然不现实,所以学堂内有南北中三座餐堂,上中下三舍生各有一座。

    南餐堂是低龄下舍生吃饭之地,虽然只有六十人,但也显得比较拥挤。

    “这里伙食不太好,有钱人家子弟都是去外面吃!”刘康小声对范宁道。

    “我觉得很不错啊!”

    琳琅满目的菜肴让范宁眼睛都看花了,他们家只有在过年时才可能吃到这么多菜肴。

    每人三个菜一个汤,米饭、馒头没有限制,吃饱为止,让范宁心满意足,其实对范宁而言,能有午饭吃就已经感谢上苍眷顾了。

    范宁挑了一盘红烧鱼,一盘焖肉,一盘腌茭白,一碗鸡蛋汤,又捡了三个大馒头,端着朱漆木盘找到刘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啃了一口馒头,还不错,里面是萝卜肉馅的。

    “你怎么会认识朱小官人?”刘康细嚼慢咽吃着,忽然丢出一个让范宁意外的问题。

    “考试时认识的。”

    范宁嘴里塞满了肉馒头,含糊不清问道:“有问题吗?”

    “嗯!有不少人对你不满。”

    范宁连忙咽下馒头,十分惊讶,“为什么?”

    “朱小官人家背景很大,他长得又那么‘俊美’,很多人都想和他同桌,结果被你抢到了。”

    刘康特地把‘俊美’两个字咬得很重,范宁顿时明白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朱佩是个小娘子。

    范宁暗暗摇头,这种女扮男装,要是后世的学生早咋咋呼呼地传开了,可宋朝的学生却一个个暗藏心机、城府深沉。

    “我可没有抢,是严教授让我坐的,再说我也不想和他同桌,要不....我们换个位子?”

    “我可不想与他同桌,成为众矢之的,你和他们商量去。”

    刘康用筷子扫了一下,范宁顺着他筷子方向望去,只见斜对面几个学子一边吃饭,一边冷冷打量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嫉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范宁忽然想到了后世的一句名言,果然说得不错。

    这时,范宁感觉有人拍一下自己的肩膀,他一回头,只见后面站着三个学子,都穿着皮袄,好像交卷时见过他们。

    为首学子神情略有点傲慢,打量一下范宁,“你是本堂范大川的孙子?”

    虽然范宁也不喜欢自己的祖父,但让人直呼其名,这不仅对他祖父无礼,对范宁本身也不尊重。

    范宁心中不高兴,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淡淡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三人对望一眼,为首学子笑了起来,“我们都姓范,你说有什么事?”

    范宁这才明白,原来这三人是自己的本家。

    木堵镇是范家的大本营,生活着数百人,是镇上大族,延英学堂若没有范家子弟才是怪事。

    虽然遇到本族子弟应该是开心事,但范宁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方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他感觉不爽。

    “我叫范疆,我爹爹坐长老会次席。”

    为首学子用一种本族人才听得懂的‘行话’和范宁交流。

    简单的说,他父亲是范家的副族长。

    “你有什么事?”范宁平淡地问道。

    “我认为,我们范家的人应该坐在一起,而不应该和一些小商人的子弟交往。”

    说完,范疆轻蔑地瞥了一眼刘康。

    刘康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低头拼命吃饭。

    范宁笑了笑,“我也觉得范家子弟应该坐在一起,这边正好有空位子,不如你们坐过来。”

    旁边一名小胖子低声对范疆道:“三哥,这小子想取代你啊!”

    范疆脸色微微胀红,冷冷道:“既然人家不领情,咱们何必自讨没趣,我们去吴记菜馆吃饭,我请客!”

    他狠狠瞪了范宁一眼,转身带着两名范氏子弟走了。

    范宁坐下来继续吃饭,刘康心中感激,小声对范宁道:“这小子一向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人。”

    范宁点点头,“我已经领教了!”

第二十八章 生财之道

    吃完午饭,范宁去认了宿舍,宿舍四个学生住一间,学生可以选择舍友。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自然和刘康住一间宿舍,他们宿舍正好只有三人,另外两个是吴江学子,有自己的小群,平时不怎么说话。

    下午一般没有正课,主要是练书法,大概三点钟左右就放学了。

    看起来很轻松,可如果真的享受这种轻松,那就别想考什么科举了,连县学都考不上。

    自古以来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所有能考上科举的士子,几乎都是从小刻苦攻读,十年寒窗可不是说说而已。

    小萝莉朱佩下午没来,范宁独自占用一张桌子,顿时舒服了很多,他忽然发现和小萝莉坐一桌倒也不错,可以经常独霸一张桌子。

    申时刚到,放学的钟声敲响了,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向课堂外奔去,但也有不少学生依旧认真地继续写字,不受放学影响。

    两人走出学堂,刘康笑问道:“你想去哪里?是随便走走,还是有目标?”

    范宁想了想问道:“这附近哪有质库?”

    质库就是当铺,对于宋朝百姓,去质库是件很寻常的事情,家里没用的东西都可以拿去卖掉,也常常会去质库买些二手物品回来使用,非常便利。

    刘康家里开杂货店,更是经常和质库打交道。

    学堂的斜对面就有一家质库,两人走进质库,刘康笑道:“质库一般都是靠信誉吃饭,不会坑人,你不用担心。”

    范宁取出一块白玉递给刘康,“你帮我卖掉它,我在旁边学一学!”

    刘康掂了掂笑道:“这块玉不错,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站在柜台前把玉递了进去,“林叔,这块玉可以卖多少钱?”

    “你这个小兔崽子,上次那个铜盆有裂纹的,不值那个钱,叫你爹爹过来。”

    “林叔自己去找他,不关我的事情,帮我看看玉才是正经!”

    里面的掌柜接过玉看了看,“上品羊脂白玉,品相还不错,市价在五贯钱左右,按照规矩,我收四贯钱,你卖不卖?”

    刘康看了看范宁,范宁知道那个员外不会送给自己太昂贵的东西,但太廉价他也拿不出手,这个价格还比较公道。

    他点点头,“要银子!”

    “林叔,就这个价吧!能不能给我银子。”

    里面递出四个小银裸子,范宁接了过来,他没想到质库居然会这么便利。

    两人从质库出来,刘康笑问道:“手中有钱了,下一步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王状元桥!”

    刘康笑了起来,“我还在想哪天有时间带你去逛逛,那边确实很有趣,运气好还能淘到一些好东西。”

    “你经常去?”

    “当然经常去,跟我走!”

    刘康兴致勃勃带着范宁向王状元桥走去。

    王状元桥位于木堵镇的西北角,离学堂不远,走路半炷香就到了。

    这里其实是太湖地区最大的花石集散市场,各种小摊贩多达数百个,还有一些大店也在经营花石,比如奇石馆,就是这里最大的店铺。

    这里紧靠胥江,有一座专门的码头,一排店铺前的空地上摆放各种体型巨大的太湖石,都价值不菲。

    范宁一眼便看见了周员外所说的奇石馆,在十几家店铺中,它的规模数一数二,不过范宁又发现还有一家小店铺名也叫奇石馆。

    这让他不由再看了看店铺招牌,这才发现‘奇石馆’三个大字上面还有两个小字,‘徐记’,原来店铺全称叫徐记奇石馆。

    这时,从店铺里走出两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穿着儒袍,头戴峨冠,长得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旁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着青衿深衣,头戴士子巾,身材瘦高,容貌十分英俊。

    后面跟在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送他们出来。

    “快看那两人!”

    刘康将范宁拉到一边,指着鹤发童颜的老人道:“那是府学首席教授徐大儒,听说他在我们镇上有家店,估计就是这家奇石馆了。”

    范宁对那少年更感兴趣,又问道:“那个少年是谁?”

    “你居然不认识他?”刘康一脸惊讶。

    范宁一脸茫然,自己为什么要认识他。

    刘康见范宁真不认识,便解释道:“他可是我们延英最优秀的学生,竹林七贤之首,叫做徐绩,比我们大两级,是真正的神童才子。”

    “既然他也姓徐,那旁边老者就是他的祖父吧!”

    “正是,他不光有个学问高深的祖父,他父亲还是朝廷高官。”

    听说是官宦子弟,范宁就想到了那个和自己比对联的礼部侍郎之子,他心中生出一丝反感。

    “算了,我们还是去看石头!”

    范宁又将兴趣转回到太湖石上。

    虽然十几家店铺里卖的都是好东西,但动辄数十两银子,一般人也不会去,对于普通百姓,店铺背后一条长长的小巷才是淘宝胜地。

    这条巷子本来叫做奇才巷,现在已经改名为奇石巷,一条长达一里的巷子里密密麻麻集中了数百家小摊子。

    不光卖太湖石,像雨花石、寿山石、青田石这里都有,但还是以太湖石为主,巷子里格外热闹,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宋朝可不像后世那样信息爆炸,一件物品很容易得到公允价格,这个时代,一件物品的价值往往在于买家是什么人。

    大店之所以叫大店,就在于他们有渠道,能接触到有钱的大客户,东西卖得出高价。

    比如周麟买的双洞破晓,在奇石馆花了三十两银子。

    同样的东西,在小摊贩手中绝对卖不了三十两银子,最多一两贯钱,普通读书人,谁舍得花三十两银子买块石头。

    而大店收购小摊贩手中的石头,也就是一两贯钱的价格,高额利润都被大店赚走了。

    对于周鳞那样的富豪,他们只要精品太湖石,几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

    宋朝文人对观赏奇石的痴迷已经到了一种病态,一点不亚于对茶的痴迷。

    这里面玩到极致的就是皇帝宋徽宗,为了攫取江南奇石,他不惜开征花石纲,多少富贵人家因此倾家荡产,将富庶的江南糟蹋得民不聊生,最终引发了方腊造反。

    范宁昨天和前天又去找了周员外,周麟给他讲了一些品石辨玉的基本入门方法。

    周麟同时也答应他,如果范宁能拿出像七星望月那样的精品,他会给一个好价格。

    这个价格当然是收藏价,不是奇石馆的收购市价,更不是小摊贩的价格。

    范宁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在小摊上淘到一两件精品,然后用收藏价卖给周鳞,就算周麟不要,也可以介绍给圈子里的其他友人。

    当然,周麟的眼光很高,想赚他的钱并不容易,只有真正的精品他才看得上眼,这种精品却又是可遇而不可求。

    “范宁,那块石头不错,你看,外形很像骆驼!”刘康指着一个小摊上的太湖石低声道。

    范宁笑了起来,一块太湖石好不好,可不是光看外形,还要看内在的纹路,外形瘦皱奇峻,玲珑剔透,最好内在孔洞相连才是精品。

    好在宋朝造假才刚刚开始,不算很严重,到明朝后才开始大规模造假,形成了产业。

    再向后,真正亿万年形成的太湖石已经没有了,几乎都是人造太湖石,太湖石才跌下神坛,走入寻常百姓家,以至于随便某个公园,都能看到几块。

    范宁走上前,摊主是个很精明的老者,他连忙笑道:“小官人看看这个骆驼,品相好啊!昨天才从太湖里捞出来。”

    范宁拾起骆驼看了看,是太湖石不错,但有点粗陋,品相很一般,属于下品。

    他摇摇头,又去下一家。

    “范宁,我觉得不错啊!你怎么觉得不好?”

    “有个前辈告诉我,看太湖石就像看人一样,要精致、要有美感,刚才那块石头虽然像骆驼,但你不觉得有点粗笨吗?”

    刘康挠挠头,明明很好的一块骆驼石,哪里粗笨了?

    范宁没有再解释,这种美感其实是一种阅历,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只有美好的东西看得多了,才能体悟出来。

    范宁不知看了多少名画,多少雕塑,多少摄影、多少设计,美感在他心中才有了厚实的沉淀。

    走了好几个摊,范宁始终找不到那种让他眼前一亮的太湖石。

    这时,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我去奇石馆问过了,你这块石头是假的,把钱还给我!”

    周围人纷纷赶过去看热闹,范宁和刘康也顺着人群走了过去。

    争吵的是一位个头矮小的书生,头戴平巾,身着一件宽身细麻衫,手中拿着一块太湖石。

    范宁眼睛忽然盯住了书生手中的太湖石,书生手中的太湖石竟然是一只圆柱体,上面布满了菠萝格一样的小孔,看起来就像一只精雕镂空的笔筒。

    范宁在周员外府中前后观赏了一百多块微型太湖石,还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太湖石。

    卖石的摊主是一个脸上长着横肉的黑胖子,他双臂抱在怀中,靠在墙上恼火地望着书生。

    “以为你是个读书人,会明事理,没想到居然是个无赖!”

    书生大怒,“把话说清楚,我哪里无赖了?”

    黑胖子哼了一声,“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胡搅蛮缠,买了又跑来退货,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如果你不卖假太湖石给我,我会退货吗?”

    “如果是真太湖石,我会两贯钱卖给你?”

    周围人一阵哄笑,旁边有几个摊主劝道:“年轻人算了,你这个如果是真太湖石,至少要十贯钱,两贯钱肯定买不到。”

    “我们这里没有退货的规矩,要不然我们吃亏了又找谁去?”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嘲讽书生想占便宜没占到,又想来退货。

    书生脸一阵红一阵白,恨恨道:“就算是我看走眼了,这块石头谁要,我便宜五百文,一贯五百文钱卖给他。”

    四周安静下来,既然知道是假太湖石,谁还会要?

    这时,范宁忽然道:“一贯钱,我要了!”

    刘康吓了一跳,连忙拉范宁,“别傻了,假太湖石一文钱都不值!”

    书生见范宁居然肯买。他连忙一把抓住范宁,生怕他跑掉。

    “小哥,一贯钱太少了,再加三百文吧!”

    范宁手中托出一两银子,“我只有一两银子,要不就算了。”

    “一两就一两,让你占个便宜,卖给你了。”

    书生生怕范宁反悔,把太湖石塞给他,抓起一两银子就跑掉了。

    周围人纷纷议论,这个小官人有点傻,一两银子就这样白白丢到水里。

    刘康叹口气,“范宁,假太湖石真的一文不值。”

    范宁微微一笑,“我就用它当个摆设也不错。”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李掌柜来了!”

    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只见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范宁一眼认出他,就是在奇石馆门口看到的掌柜。

    李掌柜后面还跟着刚才那个书生,一脸怨恨地望着范宁,手中还捏着范宁给他的一两银子。

    李掌柜一眼便盯住了范宁手中的太湖石,笑眯眯道:“这位少郎,能不能把你手中太湖石再我给鉴定一下?”

    范宁如何肯上当,他拉着刘康便跑,远远喊道:“李掌柜,你的双洞破晓可不值三十两银子。”

    李掌柜原本想追上去,可听到范宁这句话,他立刻停住了脚步,心中惊疑,‘他怎么会知道双洞破晓之事,难道他认识周麟?’

    这个李掌柜正是奇石馆的大掌柜李泉,他为把书生手中罕见的太湖石搞到手,便骗他那是一块假太湖石,等书生绝望之时,他再派伙计把它低价买过来。

    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用一两银子就把太湖石截走了,让李泉又气又急,急忙追了过来。

    只要太湖石到了他的手上,范宁就休想再拿得回去。

    怎奈范宁油滑无比,走为上策,又把周麟抛出来,让他轻易不敢乱来。

    范宁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想追也追不到了,李泉心中懊悔万分,只得狠狠一跺脚,带着一肚子怒火回了奇石馆。

    周围人议论纷纷,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摆摊老者轻轻捋须,意味深长道:“那块太湖石恐怕是真的。”

    周围人轰地炸开了,“不可能吧!那块石头怎么看都是假的。”

    周围人目光都望向摊主黑胖子,黑胖子的脸变成了紫茄子,半晌道:“我是用五十文钱从乡下收来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

    书生大怒,“五十文钱的东西你居然卖给我两贯钱,你把钱还给我!”

    “我可以把钱还给你,但你必须先把石头还我。”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众人一阵大笑,书生心中一阵悔恨,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黑胖子倒不懊悔,他们这一行,看走眼的事情时常发生,只是李掌柜恶意鉴定,令人不齿。

    “呸!”

    他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还奇石馆呢,心比老子的脸还黑!”

第二十九章 朱家的背景

    躺在宿舍床上,范宁左右细看手中的奇石,圆柱体的太湖石,上面开满了小窗,里面九曲婉转,结构复杂。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这已经不是精品,而是一块极品太湖石了。

    “范宁,你怎么看出它不是假的太湖石?”

    刘康着实佩服范宁的聪明,不过他也奇怪,大家都说是假的,范宁又怎么看出它是真的?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要看它的美感,这块石头浑然一体,任何一点造假都会破坏它的整体协调,它自然的美感是人工造不出来,所以我敢肯定它是真的。”

    刘康挠挠头,“我还是一头雾水,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你运气不错,花一贯钱居然买到了价值十贯钱的东西。”

    范宁笑了笑,怎么可能才值十贯钱?

    ........

    次日天不亮,学子便匆匆起床了,先奔去井边刷牙洗脸,然后所有人集结,围着镇子跑三圈,这才回来吃早饭。

    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大家来到课堂时,天已经亮了。

    范宁走进课堂,一眼便看见了小萝莉朱佩,昨天他得了一块极品太湖石,心情着实愉快,连看朱佩也觉得顺眼了。

    “早!”范宁走到自己座位前和她打了个招呼。

    朱佩却哼了一声,抬起头不理他。

    范宁笑了笑,坐下把书袋放进抽屉,却发现抽屉里有张纸条。

    ‘阿呆,昨晚有没有哭鼻子?’

    范宁捏掉纸条,心中暗暗恼火,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改口?

    这时,严教授拿着试卷满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砰!”

    严教授重重把试卷往桌上一摔,咆哮起来。

    “你们这群白痴,蠢货!连《论语》都学不好,还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都给我滚回家种田去!”

    所有学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严教授的怒吼惊动了隔壁的刘院主,他连忙赶过来,问道:“严教授,出什么事了?”

    严教授强忍住怒火道:“我昨天让他们默写四篇论语,原以为他们学了这么久,只有个别人会默错,结果恰恰相反,能够一个字不出错的,居然只有两个人,太让我失望了。”

    “主要是教授对他们要求太严格了,这样吧!今天我来再考一次,再摸一摸底,如何?”

    严教授点点头,“就麻烦刘院主了!”

    严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学生,转身出去。

    刘院主站在台上翻了翻卷子,轻轻叹道:“不容易啊!两个全默对的学生居然是刚刚入学的新生。”

    “啊!”

    课堂中一片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范宁和朱佩,目光中有敬佩,但也有不少嫉恨。

    朱佩昂着头,得意洋洋,仿佛结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范宁却出乎意料,看不出啊!这小萝莉居然有真才实学,并不完全是靠关系。

    这时,刘院主把卷子发了下来,他特地将范宁和朱佩的卷子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交给他们。

    “范宁第一,朱佩第二!”他笑着对两人道。

    “为什么又是我第二?”

    朱佩大小姐脾气顿时发作了,“我也一个字不错,凭什么排在他后面?”

    刘院主一点不气恼,笑眯眯地指指朱佩卷子最后,那边有一个小小的涂改,写错了一个字,但及时发现,又涂掉在上面重写。

    “范宁通篇一个字没改,所以他第一。”

    朱佩气得满脸通红,小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范宁却盯住了朱佩的抽屉,小丫头若敢拿短剑,这次自己一定要抢过来。

    片刻,朱佩拳头慢慢放松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她忽然写张纸条扔给范宁,上面只有四个字,‘今天再比!’

    范宁忽然有点头痛,这小丫头太要强。

    这时,刘院主众人道:“今天我要亲自考大家,默写《论语》后十篇,从《先进》到《尧曰》,午休钟响停笔,前三名有奖赏,希望大家集中精力,不要再让我和严教授失望了。”

    两名助教进来给大家发卷子,把《论语》书都收了上去。

    范宁今天算是明白了课堂规矩,他特地准备了一只小杯子,去前面木桶里舀一杯清水用来研墨。

    课堂上一片安静,只听见一片沙沙的笔声,一名助教来回巡视,监考着众人,朱佩今天没有理睬范宁,全神贯注的默写。

    时间虽然是一个上午,但却要写八千多字,时间非常紧张,不能停笔思考,甚至连作弊的时间都没有,必须一气呵成。

    这才是真正的考试。

    .......

    午休钟声敲响了,助教拍拍手,“时间到,请大家停笔交卷!”

    范宁提前了一盏茶的时间写完,但他却不是第一个交卷,第一个交卷的是朱佩,比他早那么一点点。

    交了卷连正眼都不看一下范宁,便扬长而去。

    课堂上一片抱怨声,时间太短了,几乎一大半的学生都没有写完。

    刘康走上前拍拍范宁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你写完了吗?”范宁笑问道。

    刘康摇摇头,“怎么可能写得完,我只写了八篇,还有两篇没写,不过已经不错了,那个范疆只写了六篇。”

    刘康忽然问道:“难道你写完了?”

    范宁笑着点点头。

    “啊!”刘康惊呼一声,竖起拇指赞道:“不愧刘院主看中的天才神童,这次肯定又是你第一了。”

    “不一定,我旁边朱佩比我先写完。”

    “她也厉害,一个小娘子居然超过大部分男子,不简单啊!”

    “你也知道她是小娘子?”

    “学堂里谁不知道呢,朱家的女公子,谁敢乱说?”

    “她家族很大?”范宁好奇地问道。

    刘康有些无奈地望着范宁,“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无知者无畏,所以你才敢坐在她旁边。”

    “我只是不关心罢了!”

    “其实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好像朱家是皇亲国戚。”

    范宁吓了一跳,居然是皇亲国戚。

    刘康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你千万别出去乱说!”

    范宁点点头。

    这时,前面走廊上传来一阵怪笑,“我昨天认识一个新朋友,叫做蒋阿贵,你们猜他怎么说?”

    前面几步外的紫藤架下吊儿郎当站着三名学生,为首之人正是范疆,他斜着眼瞟向范宁,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蒋阿贵告诉我,他们村里也有个姓范的,他家是穷光蛋,住在三间破草屋里,连午饭都吃不起,结果跑来学堂蹭饭了。”

    范宁快步向范疆走去,刘康吓一跳,连忙拉住他,“别乱来,打架要被开除的!”

    范宁甩开刘康的手,慢悠悠走到范疆面前,笑眯眯问道:“蒋阿贵是你朋友?”

    范疆哼了一声,“是我朋友又怎么样,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烦请你帮我带句话给他!”

    “带什么话?”

    范宁脸一沉,冷冷道:“你告诉他,如果他皮痒想挨揍就来找我,我保证不打死他!”

    说完,他转身向刘康一招手,“我们走!”

    范宁带着刘康扬长而去,留下三个目瞪口呆的范家子弟。

    .......

    【中午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