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老不悔,幼不明【三更毕】
自东汉末年,经三国时期,到如今的新汉,各大世家的族学逐步壮大,其中一个典型的标志,就是诫子书层出不穷,比较有名的如诸葛亮、羊枯、嵇康的诫子书,前文提及的琅琊王家王祥,更有《训子孙遗令》流传于世。“以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家族私学的兴起,和门阀政治的壮大有关,由于世家门阀的权力大增,他们逐步意识到,要维持世家特权,必须巩固门第优势,而门第优势的根本在于两点,家法与教育,家法是戒律条规和处事准则,是维持家风和名望的基石,而教育则是家族存续的关键,家族子弟要源源不断的出现人才,世家才能长兴。”
行走在田间,闻着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陈止却在回忆族学摸样,这在前任的记忆碎片中有着痕迹,同时追究着族学背后隐藏的社会问题。
小书童陈物则亦步亦趋的跟着。
“陈家衰落的根源,归根结底是后辈子弟的成材率太低,没有能支撑起家族框架的杰出子弟,青黄不接,连陈迟这一辈的人,都算不上优秀,这样的情况下,家族当然会逐步衰败,乃至家法也有崩溃的迹象,无论是我这前身的行为,还是陈韵的私心,又或陈边的肆意行事,都是家法松动的表现,也是教育上出了问题,家法传承、门第巩固、学术地位,三者结合,门风才能日盛,才有资格升品。”
原本历史上,关于魏晋品第的批评,多数都在批判上品与下品间的通道凝固,上下不通,但在这之前,世家想要得到高品,看得并非都是权术手段,也非军事实力,这个时代有个说法,很有代表性——
累世经学,方能累世公卿。
反之亦然。
有了累世学业,是世家门第用来炫耀的法宝,也是维持家族不朽的根基,反过来,又能不断收集知识,促进家族后进,让人才支撑家族长兴。
陈家的这个根基,其实早就动摇了。
陈氏的族学,位于城外的陈庄中,这里也是陈氏宗族的聚集之处,先前的祭祖,就在此地举行。
彭城陈家一族,并非只有陈太公这一系,其实还有其他众多支脉、旁庶,比如陈止被带去官府的那天夜里,那位三叔祖就是住在这陈庄中,是为旁系。
陈庄,其实是一座小村子。
陈家的族学位于村寨的一角,占地还不小,不过很久没有修葺过了,颇为破旧。
族学一共三间房,最中间堂屋是陈家子弟为学场所,两边的屋舍也有作用,一个是用做杂项,另一间是用于开蒙——也就是给四岁到十几岁的孩童用作蒙学识字的地方。
停顿片刻,陈止走进了中间的大堂,放眼望去,就见里面摆放着一排排座椅,最前面是讲学先生的位置,在大堂的后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一篇《急就章》,据说是陈登手书,这也是当前主要的蒙学范本。
看了看这陈氏族学的摆设,陈止就明白了这学堂的大致情况,总的来说,与后世相比,也就少了一块黑板,大部分的布局,和国子监、太学相似,但在细节上有不少简陋之处。
陈止的前身,也曾在这里就学过。
本来,陈止是随着陈息一起过来的,但行至一半,刚入陈庄,就有人找到陈息,说是今日族学还停,西宾先生还是不愿授课,无奈之下,陈息先和小伙伴们玩耍去了,留下陈止独往族学。
“七少爷,您来了。”
这个时候,一名老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问候着,在老叟的身边还跟着一名青衣小厮。
陈止的记忆中有这两人,他们是族学中干活的杂役,是一对祖孙,老的叫陈皓,小的名为陈蛰,并不是奴籍,而是陈庄村的住户,按着族谱来说,与陈止也是同族,但血源关系较远。
陈家到底是大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开枝散叶,各家各户有不同际遇,像陈皓、陈蛰祖孙这样的人,家中赤贫,只能在族学中干杂活,以此来赚一点家用。
通过祖孙二人那充满敬畏之情的双眼,就能看出他们和陈止在地位上的不同。
见陈止点头后,陈皓小心翼翼的说着:“七少爷,您来这里是找王先生的么?他刚刚还在这里,但和启爷有了争执,宣布今日不讲,现在好像去了启爷家里,说要商谈一番。”他口中的启爷,名为陈启,在陈庄村也算一号人物,不过算辈分的话,陈启见了陈止还要叫一声叔叔。
“王先生?是新招的那位西宾先生么?也好,既然来了,就见见他吧。”陈止说着,就当先离开,按着记忆,朝陈启的家走去。
等陈止和书童陈物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拐角,那小厮陈蛰忽然说道:“这个七少爷,就是那位荒唐少爷吧?”
边上的陈皓本来低着头,听到这话神色一变,赶紧摆摆手道:“可不能这么说,别让人听到了。”等他左右看看,见没人听到,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陈蛰的头,道:“这位少爷是宗家的少爷,我前几天跟着启爷去县城,听祖府里有人说,这位七少爷现在不得了了,是大人物了,你可不能得罪他,要好好侍候,如果他高兴了,说不定乖孙你也能正式入学。”
小厮陈蛰不以为然的道:“入学有什么好的,不如帮启爷放羊赶鸡,每天还有一个大钱。”
“胡闹!”陈皓脸色一变,怒喝一声,那手顺势在陈蛰头上拍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又心疼的摸了摸孙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道:“我为何让你来这学堂帮衬?就是想让你在少爷们听学时,能跟着学个一两字,等积少成多,也能读写了,那就好了。”
“能读写又如何,还不是要放羊赶鸡,你不也识几个字么,不也在这帮杂。”陈蛰嘟囔着,但看着祖父眼中的期望,到底没有再反驳。
另一边,陈止离了族学后,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一家大户院外,伸手敲了敲门。
“谁呀……”
一个颇大的嗓门响起,跟着大门打开,露出一个有着水桶腰的妇人,在妇人背后,隐隐有争论声传出。
这人陈止也认识,正是那陈启的妻子李氏。
“你不是那个陈止……不对,是七叔啊,七叔快快请进!”她脸上一副讨好献媚的表情,这几日陈止之名在彭城流传,李氏的丈夫陈启功利心不浅,虽然论血缘和宗家隔着很远了,却尽心巴结,和宗家关系不错,消息灵动,早就知道陈止这位过去的荒唐少爷,已经崛起了,是陈家一族未来的核心,李氏自然也被交代了一番。
陈止直接就道:“我是因为学堂的事,来见陈启的。”
“您等等!”李氏一听,转脸就朝院子里喊道,“陈启,七叔来了,你赶紧出来!”
“七叔?”
惊呼自屋中传出,随后陈启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一到门前就是一阵问候,然后冲着李氏训斥道:“你七叔来了,你还不赶紧端茶倒水。”
“不必了,”陈止摇摇头,指了指里面,“我这次来,是为了族学的事,听说新请的西宾在你这?”他也不禁感慨这个陈启,果然善于见风使舵,按记忆中的片段,过去那个陈止,可没少被这陈启奚落,结果对方现在却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
“为了族学的事?”陈启愣了一下,跟着就听他身后一个声音传过来——
“这位是陈七公子吧,久仰大名,你的墨宝我也有幸在彭府看过,甚是佩服。”
伴随声音同来的,是一名身穿深衣的中年男子,他来到门边,就拱手为礼,接着说道:“好叫陈公子得知,陈家请我来,教的是十岁以上的学童,可这大堂一边的开蒙堂却不安稳,里面顽童太过顽劣,乱了教学,若不将这一众顽童迁往他处,那贵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止听完,已经明白缘由,却问:“不知我陈家学童中,可有诚心求学的?”
中年男子本以为陈止会规劝或询问,未料却问起这个,愣了之后点头道:“还有真心求学的。”
陈止当即就拱手行了一礼,道:“既如此,还望先生不要推辞西宾之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华夏绝嗣,七年又三天
“七叔,这人不过是个穷文人,何必给他礼遇!”旁边的陈启却不乐意了,瞪了那中年男子一眼。这人刚才跟他扯了半天,就是关于蒙学的,哪怕自己说提高酬劳,其人也一副清高模样,好似缺了他就不行,让陈启那个恼怒啊。
现在陈止来了,让陈启觉得有了底气,中伤了一句后,就对陈止道:“此人名叫王建,读了些书,早年以明经科应考,未能通过,如今给人教书。”
新汉此朝,科举未立,九品当道,但当官途径并非只有九品铨选,还有其他途径,如辟召、察举、任子、纳赀、荐举等。
其中察举就有诸多科目,如孝廉、秀才等,昭烈帝参考陈侯的考举法后,加以改良,需要经过两层考举,才能入备,地方有缺的时候,就有可能从中补缺。
这王建,通过清白科参加了察举考试,但未能通过,却由此得了名望,有了身价,成为许多宗族族学争取的西宾先生。
他听到陈启的口气,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正要开口告辞,却听陈止止住陈启之言,然后对自己说道:“王先生的名声我也曾听闻,能请来先生做我陈家西宾,实乃荣幸。”
王建不好发作了,只是皱眉道:“陈公子,你如此礼遇在下,我也不得不把话说清楚,贵族蒙学社的几个顽童,实在无法管束,关他们自己不学也就罢了,还跑到正堂来扰乱,这些陈启也是亲眼所见。”
陈止问了陈启,后者点头承认,却有话要说。
不等陈启出声,王建就继续道:“陈启又说那些孩童都是族中血亲,不许惩戒,我实在也不是谦虚,我过去在其他宗族为讲席,也有些名声,可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不让惩戒,那你们陈家的这个西宾,我是当不了了,省得平白坏了名声。”
实际上,陈家去请王建,他自是心动的,过去他为大族塾师,可那些大族都是普通宗族,不是世代官宦的士族,陈家再怎么衰弱,也是实打实的世家,给的米粮钱也足,所以王建毫不犹豫的就应下来了。
但来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和想的不一样,士族子弟着实不好对付,一个一个不能说无法无天,至少没多少顾忌。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还有陈启的态度。
按着这位陈家人的说法,族学中的都是陈族未来,不容有损,连戒尺都不许用,更不要说其他惩戒手段了,打不得、骂不得。
陈家原来的西席是个老学究,学了黄老无为的学问,不管风吹雨打、顽童聒噪,都过来将东西讲一遍,然后转身就走,不问其他,深得无为之意,可王建不同,他察举不成,可有些追求,想教出几个成才弟子,证明自己的才学,所以忍受不了这样的课堂环境。
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王建就要顺势告辞,这一走自然也就是离开陈家,不会执教了。
陈止却听得眉头皱起。
“陈家族学,已经衰败到了这等地步?”接着他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之色,原来是回忆中,自己的前身小时也是族学一霸,属于带头捣乱的那种,正是王建嘴里的顽童一员。
想了想,他还是打算替陈家留住王建,一来是这人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教学经验丰富,有他在族学为教,肯定有好处的。
这第二个么,就是王建一旦辞了西宾的差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只是,事情的症结所在,其实是顽童问题。
“这个问题,正好让我试验一番,铜钱也该补充点光晕了。”陈止想着,不等王建再次开口,就笑道:“王先生,你的顾虑我知道了,不过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孩童爱玩乃是天性,也不等于顽劣,希望先生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番话说下来,王建纵然还想拒绝,总不好落了陈止的颜面,毕竟陈止的名声摆在那,来到之后对自己处处礼遇,他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可陈家的这个情况确实不利。
想了想,王建只得道:“我其实是不想拖延,按说这大族西宾的名头,就值得我多待几日,可学童年幼,更不可耽搁,拖延下去,他们没人讲学,就是损失,若能将顽童另迁别处,我自当任教,如若不然的话,真的只能请贵府另请高明了。”
陈止听了点点头,也有些好奇了。
“到底是何等顽童,能将这王建逼到如此地步?”
这样想着,他小声的询问陈启:“王塾师的事,跟府中说过么?”
“跟府里说过了,但府里的意思,是让咱自己看着办。”陈启脸露苦笑。
陈止又问起:“王塾师口中的顽童,到底怎么回事?”
陈启的苦笑更浓了:“开蒙堂如今不过七个孩童,为首的乃是大老爷的孙子,还有其他几位小少爷,实在是敢得罪。”
敢情是陈止下一辈的小子,带头的居然是陈迟的孙子。
陈迟有三子,长子陈须,次子陈顺,幺子陈倾,其中陈须、陈顺都已成家,算算年龄,他们两人的孩子,正好该在族学中开蒙,这样的身份,难怪会有恃无恐,更不会有人敢管。
“陈家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下一代估计更惨。”
想到这,陈止也不绕弯了,向王建提议道:“这样吧,若先生不嫌弃,不妨由我来给几个顽童讲讲道理,让他们收收心,日过还是说不通,先生要走,我绝对不拦!”
王建以为陈止会提出何等建议,听到这不由摇头,反而劝起陈止来:“陈公子,我不是不信你的才学,你与江东陆映的事,彭城哪个不知?可这开蒙童子、教化顽童的事,和论道不同,有诸多难点,孩童心志不全,善恶不明,光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况且名声难得,公子正是蓄势的时候,岂能因小失大?”他感激陈止的礼遇,说了肺腑之言,但言下之意,也是不看好陈止能管教得了那些顽童。
陈止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又劝学茶,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因此坚持己见,王建见劝不了他,最后只能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再等五天,如果五天之后,顽童能略有改观,那就证明陈公子的言传有用,我就留下来,那也无妨。”
“如此,多谢先生了。”陈止拱手致谢,跟着王建就要告辞,他今日已经宣布休学,学生都不在,所以有什么事都要等到明天。
不过,陈止却知道,那几个开蒙的小子,如今都还在陈庄玩耍,要等到傍晚才有人接他们回府,于是吩咐了陈启,让他将几个小子都召集起来,先在开蒙堂等候,自己则去送王建离开。
陈启依令而行,陈止则送着王建离开了村寨,他们并不知道,这边前脚刚走,那后面就有陈边、陈罗、陈华等人抵达陈庄。
送行几步,来到一座旧庙边上,王建就道:“送到这陈侯庙就可以了,公子请回吧,我还有一言提醒,蒙学不比其他,孩童不知厉害,公子身份特殊,如若可以,不妨教以棍棒,或许能有奇效。”
不听话就揍!
王建陷于身份不能动手,可陈止揍起来,陈家该无话可说了吧?
实际上,王建对那几个顽童,也是恼怒的很,早就有教训之心了,既然陈止要出头,他也不介意借陈止的手,出出气。
“在下记得了。”陈止笑着应下,可心里早就不再这个上面了,而是被王建前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等王建一走,他的目光直接落在那座旧庙上。
“这就是陈侯庙?”
看着眼前这座颇为古朴的建筑,陈止心绪复杂。
本来,在得到铜钱的时候,就有陈侯庙的幻想,让他决定过来探查,但事情不少,加上他心头还有一点顾忌,并未成行,没想到会在这样意外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问辅叔的时候,就说此庙距离贵静书院和陈家族学不远,能碰上也不算意外,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想着想着,他迈开步子,朝着庙中走去,一进其中,顿时就有一股腐旧气息扑面而来,地上也满是灰尘。
“看来是很久没人来了。”
见此情景,陈止的心里一阵复杂,他缓缓前行,一抬头,目光穿过层层旧幢,在神案上看到了一个泥塑雕像。
这泥塑雕像也布满了灰尘,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模样,身前的香坛中,还插着三根半截香。
“陈侯么……”
陈止见此情景,神情更是复杂,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最后不得不摇头叹息。
“可惜,前世已去,从今往后,想来与我也没什么联系了,就是不知道,那枚铜钱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何会让我生出陈侯庙的虚影,莫非不是指的此处?”
这边念头刚落,就有一阵疾风吹来,吹起泥塑雕像前面的垂帘,令陈止脖子后面一寒,紧接着那三根半截香猛然燃起,层层香火,袅袅青烟,瞬间飘荡,朝着陈止汇聚过去!
“嗯?”
陈止见状一惊,当并未慌乱,而是脚步平稳的迅速后退,只是那青烟来的太快,转眼将他环绕,紧接着心中铜钱、签筒同时震动,有宏大而威严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仿佛无数人齐声出言——
“今有陈氏受封称侯者,错乱历史,逆天改势,令神州黎民有百年安宁,使未来绝学断绝不存,生灵虽太平,人文却湮灭,尔若不继未来之绝学,历史长河归位之期,便是华夏绝嗣之日,仅七年又三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你就做个弟子吧
随着宏大之音落下,陈止眼前一阵恍惚,看到了诸多一闪而过的虚幻片段,却是金戈铁马、哭嚎哀鸣,血雨腥风、人间地狱。场景一闪而过,却让陈止眼皮子直跳。
他隐隐猜到了,那些景象的来源。
“这应该就是历史原本的模样了,当真人间惨剧、华夏浩劫……”
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陈止的手指凌空敲动,思索起来。
“刚才那个声音,提及历史长河归位,还说仅有七年零三天,莫非是说,再过七年零三天,历史就会恢复原样,或者更糟?再过七年,按照原本的历史计算,约莫是东晋立国的日子。”
那个声音所言真假,陈止并无怀疑,原因很简单,这幻觉景象,绝非正常之景,加上签筒、铜钱都随之震动,这两件事物的威力,陈止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有这么多前提存在,容不得他不相信。
“抽签都有副作用,带来种种恶果,那么改变了历史,副作用一旦反噬,带来更为惊人的后果,并非不可能。不过,明明是太平之世,为何会说绝学断绝?这个绝学指的什么?难道是说,由于历史变化了,原本历史上的朝代没了,社会环境变迁之后,该有的学说和思想,因此无法诞生了?”
陈止摇了摇头,感觉一阵头大,但隐隐有了猜测。
“按照新汉的局面发展下去,未来一样会有璀璨的文明和文化,不见得就弱于过去,这不见得是坏事,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胡风再临,重现黑暗,可就真是祸事了。”
如果历史进行修正,必然是不分好恶的,历史关注的不会是原本的文化好,还是新发展出来的好,只会在意原本该有的没了,既然本来有的,现在没了,那就是断绝了。
“新汉自行发展,原本的绝学加入进去,可以给这个时代增色,不会代替新汉的道路,所以这件事真正的关键,就是避免五胡再现,不过,要怎么做,才算是继未来之绝学?”
历史一变,环境变迁,可能有些原本的无名之人崛起,有些名士沉寂,甚至有些青史留名之人干脆没有出生,造成蝴蝶效应;况且境况一变,有些学说思想,或许不适合新的局面,这可不是一拍脑袋,随便拿出个什么诗词文章,就能说是绝学的。
后世唐朝,因骈文发展到了内容空洞、僵化的地步,于是有了古文运动,可如果现在打出这个旗号,写出那时候的惊世文章,也不见得就能名传世间。
疑问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而后就有一段信息,顺着袅袅青烟,传入陈止心中——
“收徒一人,可推后十日;继一绝学,可以推后一年。”之后,便再无信息。
收徒?继绝学?
“收徒,无须多言,可那绝学是怎么定义的?是不是抄一篇名传千古的文章,就是绝学了?如果是这样,只要大抄特抄一番,岂非能一口气加个几十上百年?从签筒的表现来看,我不信会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不说我能不能记住这么多,光是那数量,让我一个人来重现,就是一天写到晚,写到寿终正寝,又能写多少?而且,这个绝学,指的只是学问、文章?”
抽一根签,还得小心副作用,陈止只是随便一想,就知道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历史环境不同,思想和观念也就不同,一二文章未必就能带来改观,也许我该换个角度思考……”
陈止忽然眼中一亮。
“历史不会自己出手,要通过当世势力来达成目标,如果提前将祸乱中土的势力消弭,是不是黑暗重临的日期也会延迟,乃至消失?另外,一个家族尚且可以靠着教育延续繁盛,何况是一个国家,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时代,但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杰支撑,就可以屹立不倒……”
想着想着,他又看了泥塑雕像一眼,见燃香熄灭,一切恢复如常,知道在这得不到什么信息了,于是轻轻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庙。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很快陈止就有了决定。
“事情要先易后难,绝学的问题,以后慢慢参悟,周边有威胁的势力,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操心不过来,眼前能做的就只有收徒可选,正好要给孩童开蒙,又有劝学茶在手,是个不错的开端。”
这么想着,他不由加快脚步,等来回到陈家族学的地方,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孩童吵闹、欢笑的声音。
“看来陈启把人都叫过来了。”
只是,等他走进门去,看到的却是几道意外的身影,却是陈边、陈罗,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
这青年衣着华贵,一见陈止进门,就露出笑容,迎了过来,似乎颇为热情,只是他嘴里的话,却让陈止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陈止是吧,久闻大名,你这人还真有意思,知道我来了,就跑到族学这里,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没想到是要开蒙童子,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能错过,正要看看你这彭城第一才子的教化之能。”
敌意很大。
陈止觉得莫名其妙,他与此人素未谋面,怎么一见面,他就是这么一副火药味?登时心中不喜,加上他还记挂着七年之事,根本不愿和此人纠缠。
陈止索性不理会此人,转而看向陈边、陈罗,问道:“二叔、八弟,这位是?”
“七哥,这位是下邳陈家的陈华,我们这次过来是因为……”陈罗瞪了陈华一眼,来到陈止跟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现在在陈府,陈华就说要来族学,可肯定不能立刻动身,也不可能一群人同来,最后磨蹭磨蹭,就由陈边和陈罗陪同了,陈边是有心拉关系,而陈罗则是自荐而来。
“原来是下邳同族,幸会幸会,我还有事要忙,阁下既然是来联络感情的,不妨在陈庄村转转,这里都是同族,足够你联络了。”陈止根本不想跟这个陈华多做牵扯。
可惜,陈华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毕竟之前那晚,他可是丢了大人的,按他所承学说,能不现场爆发出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陈止是觉得和陈华没有恩怨,可陈华已经因为陈止一夜未眠!
现在被陈止这么一说,陈华更是怒火上涌,嘿嘿笑道:“名声不算大,脾气还真不小,你可能以为自己有点名望了,被誉为彭城第一才子,但我不妨明白的告诉你,在整个徐州,你什么都不算,更不要说放到江左了……”
他想要借此打压陈止的气焰,可后者压根就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前行,朝开蒙堂走去。
这一幕,让陈华有种一拳头打在空处的感觉,胸中怒火难以释放,越发憋闷。
“定力不错,也好,你就去开蒙幼童吧,如果最后没有成效,就等着徐州闻名吧!”
陈止依旧不理,可陈罗听不下去了,到陈华跟前,语气不善的问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不就是师从那个什么郭展么?我看你这教养也有限的紧,你说我七哥没有成效,要让他徐州闻名,那如果成了呢?又当如何?总不能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陈罗这一出面,陈华怒火更盛!
陈止不理我也就算了,多少有点名气,你陈罗算个什么东西,也来聒噪?
不过,陈华自重身份,没当场发作,只是在怒气的刺激下,冷笑道:“他要能五日就让顽童明理,这等本事让人敬佩,我当请教,就算在这族学做个西宾先生又有何妨!”他到底没有失去理智,还是加了个前缀,说了五日之期。
五日时间,让顽童明白道理,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尤其是有着背景的顽童。
不过,走在前面的陈止,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重新回到陈华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看得陈华一阵皱眉,忍不住喝问:“你看什么?”
陈止却微微点头,反问道:“陈罗说你在江左乃是名士,名声很大?”
“怎么?知道厉害了?”陈华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没想到,陈止跟着就道:“既然如此,等我开蒙了顽童,你也不用任教西宾,干脆就拜我为师,做个弟子就行了。”他嘴上说着,这心里还想着,有一个名人徒弟,是不是可以多延长几日?而且这个陈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陈止也不是泥捏的,一点火气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等着你的拜师茶【第三更】
陈止的话一出口,莫说陈华,就连陈边,以及对陈华很是不满的陈罗,都是愣在原地,显然对这个突然的提议,感到由衷的意外。场面一度陷入安静,只有开蒙堂中孩童的欢笑声不时传来。
陈华脸色阴沉,死死的看着陈止,一字一句的道:“安敢如此辱我!”然后又镇定下来。
紧接着,陈罗迟疑的问道:“这个……这个,七哥,你是说让这人……拜师?”
陈止点头说道:“不错,以我的名声,换取陈华在学堂做西宾,未免有些不够公平,名声一毁,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而陈华以名士狂傲之身,因守诺而屈就蒙学为先生,传扬出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恶名,反而可以助涨名望,其实,陈华你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发声,这本是我要做的事,和你无关,无须你来评判,又何必用名声威胁?”
说到最后,他更是直接对着陈华说起来。
但这话在陈华耳中,仿佛激将一样,被陈华看做是挑衅和嚣张。
“想用虚实之道,让我退去?你的虚张声势一点作用都没有!”陈华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你是知道无法五日训童,于是就用这话让我退缩,可惜,这瞒不过我,已经被我识破,不过你说的不错,守诺为蒙师,确实不能说是坏事,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说,只要你能做成,有这样的本事,我给你做个学生,又有什么?反过来,如果你做不成,我也不让你拜师,只是你也要有准备了,我下邳陈氏不会放任陈家子弟妄言无状!”
情绪激荡之下,加上昨夜之事,配合着陈华的性子,居然让他直接应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冷笑。
陈罗、陈边一听,就知道两人间的矛盾越发激化,尤其是陈边,他这次来,是想和陈华攀攀交情,同时打打圆场,但他也没有料到,陈华一见陈止,一出口就是火药味,这种局面下,陈边要是插话,很可能两边得罪,因此一直默不作声。
结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却不得不出面了,否则彭城陈家最有希望的子弟,很有可能要栽在这里。
“止儿,不要意气用事,还有陈华世侄,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闹了矛盾,让外人知道了,要笑话我们陈家了。”
“我意已决,不要多言,陈止,请!”陈华根本就不给陈边面子,看都不看他,只是盯着陈止,一副针锋相对到底的样子。
陈边顿时尴尬不已,心里也自恼怒,却又十分疑惑,不明白陈华何以对陈止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说是名声之争,可论名声,陈止在彭城有些气候,但怎么也比不上陈华。
说是意气之争,更是莫名其妙,两人今日才该是第一次见面。
“那是为何?”陈边头疼不已,见两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也不再过问,就想着怎么善后。
陈止则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陈物,去煮一壶茶,我先去看看孩童。”
“啊?好的,少爷。”这种场合,本来就没有陈物可以插话的空间,他在一旁默不作声,没想到陈止突然喊了自己。
离开书林斋的时候,陈止就让陈物带了些茶叶。
“煮茶?”
陈边、陈罗面面相觑。
这时候了,陈止还有闲心泡茶?
倒是那陈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故作镇定,还是名士做派?”
不理他人怎么想,陈止已然进入了开蒙堂,顿时就是一股嬉闹声浪扑面而来,六七个孩童正在屋中玩耍,分成两拨,互有来去,好不热闹。
这几个孩童也发现陈止进来了,但根本不放在心上,最多瞥了一眼,就不复关注。
陈止也不在意,找了张胡椅坐下,盯着几个孩童看着,见他们玩的开心,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领军将领,彼此攻伐,向往着战场情景。
看了一会,陈物带着杂役小厮陈蛰进来,后者端着托盘,摆着茶壶,以及一杯茶,是刚刚煮好的。
陈止道了声谢,接过来就抿了一口,心里转着想法:“按正常的做法,得来个素质教育,寓教于乐,让孩童在快乐中获得知识。可惜啊,时代不同,不过任何时代,严格的精英教育都不会过时……”
想到这,他站起身,招招手,让陈罗过来。
“喊我?”陈罗等人就站在门边,看着里面,他们也好奇陈止会怎么做,结果陈止只是在旁边看着,半天不见动静,这让他们十分疑惑。
陈华更是冷笑连连。
现在一见陈止有了动作,陈罗立刻就跑了过去。
“七哥,找我有什么事?”
陈止在他耳边嘱托了一句,听得陈罗眼睛一瞪,跟着后者就点点头,来到屋舍一角,微微吸气。
陈罗的动静也被顽童们注意到了,可他们一样不放在心上,还是玩闹,这样的情况他们见得多了,过去的先生也好,新来的先生也罢,都不敢把他们如何。
小厮陈蛰看着这情景,微微皱眉,想起祖父的话,不由疑惑起来,觉得这个被说的很厉害的宗家七少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管不住顽童。
陈罗则有一点怒了,再怎么说,他也是这群小子的长辈,里面有两个还见过自己,结果到现在了,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
“我小时候,都比他们强!”
心中感慨,他猛然张口,大吼一声:“安静!都安静下来!听先生说话!”
陈罗这一嗓子来的突然,把玩耍中的孩子都吓得一哆嗦,顿时满脸惊恐的看过来。
别说他们了,连陈边、陈华都有些愕然,但到底是成年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陈止则抓住时机,轻轻拍手,出声道:“诸位小君子,都朝这里看过来,我就是今天来给你们蒙学的先生,我叫陈止。”他的声音带着淡淡震颤,将劝学茶的功效施展出来。
众孩童本就被惊吓,猝不及防之下情绪波动巨大,暗合心情激荡的条件,陈止的话一传过来,他们立刻就进入了劝学茶的效果中,宛如被催眠了一样,声声入耳。
紧接着,陈止也没弄什么特殊的技巧,也不给孩童讲什么大道理,就是拿出急就章,挨个字挨个字的讲解、书写,让孩童认知。
诸孩童跟着陈止的节奏,按部就班的学着,一个个恭敬有理,很快就把今日要认得几个字都学完了。
这平常的学堂一幕,却看得陈罗、陈边,以及陈华大跌眼镜,原因无他,就因为这个过程太顺利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不是说都是顽童么?有这么听话、懂事的顽童?我刚才来时,也见这群孩童顽劣不堪,怎么一转脸都变得如此乖巧?”陈华眼皮子直跳,觉得好像是被坑了,“我懂了,我明白了,这是故意拿捏我啊,我这一路过来,碰到的人,从陈迟到陈边,从陈止到那个陈启,还有这个处处和我不对付的陈罗,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套路!一切都是套路!
想通了这些,陈华又想到刚才在门外答应的话,这脸登时就成了猪肝色。
“好呀,你们彭城陈家!这是故意布下陷阱让我钻啊!”
恼怒之际,陈华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可话一出口,却发现身边的陈边,连同屋子里的陈罗,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显然也十分意外。
陈罗可不觉得自己那一嗓子,能把顽童吼的如此乖巧。
“装的,还是真就如此?”
这下陈华却糊涂起来,旋即又肯定了心头的想法,就要转身离开。
“误会,都是误会啊!”陈边一见不好,赶紧过来解释。
恰巧陈止的声音也从屋中传出——
“陈华兄,我知道你想着什么,明日你可以再来一观,看看这些顽童,是否还是这么乖巧,相信就能心服口服了,我等着你的拜师茶!”
陈止一本正经的说着,说的是真心话,对他来说,收徒这事,差不多和世界和平挂钩了,怎么能等闲视之,陈华这样送上门来的实验对象,有机会倒也要试试,只是看对方的模样,未必就能守诺。
这话落在陈华耳中,却让他咬牙切齿的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好好好!我奉陪到底!这才第一天而已,莫得意!不过如果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先布局,那就别怪我不认血脉亲情了!”话落,一甩袖子,人就走了。
“你看这事闹得。”陈边却是一脸无奈,只是也不好训斥陈止,只是叹气。
“二伯,不用担心。”陈止摇摇头,然后对着面前恭敬的孩童挥挥手,“行了,今日就到这里,都各自回家吧,不要忘记温习刚学会的几个字。”
“是,先生!”众孩童齐声回应,然后依次离开,看得沉落啧啧称奇,等孩童一走,他就忍不住过来夸起来:“到底是七哥厉害!不过这群臭小子,到底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乖了?就因为我那一嗓子?”
陈止笑着摇头,然后说道:“雕虫小技,不可持久,想要治本,光靠开蒙堂可不行,我有事要拜托你。”
陈罗赶紧就道:“七哥,你说吧,我都听着呢。”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七哥不得了了。
陈止就道:“你找个机灵点的仆从,去这几个孩子的家里,帮我传个话。”
“传话?”陈罗满脸疑惑,“传什么话?”
“我要让他们配合一下,”陈止还是笑着,“今日让他们回去表扬孩子,就说孩童在课堂乖巧,明日则要责骂孩子,说知道孩子堂中无状,后天么则备些好吃的……”
陈罗一一记下,虽然疑惑,却没多问,最后点头道:“七哥,放心吧,以你如今在家里的地位,你的话,没人敢不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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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传道授业解惑
劝学茶的效果,陈止也摸索的差不多了。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声音,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心理催眠,持续时间一过,被影响的人就会恢复过来,最多是在潜意识中有着残留,只有后续接着引导,才有令之发展的机会。
陈止很清楚,孩童的教育问题靠劝学茶只能治一时,要竟全功还要看家庭,靠的是家风。
不过,陈家目前的家风确实不利于小辈成长,但陈止借着刚刚积蓄的威望,倒可以强压一阵子。
“这事可无法一蹴而就,还是先去庙中看看吧。”
忙完了开蒙堂的事,拜别了陈边、陈罗等人,陈止径直前往陈侯庙,想探查一下变化,毕竟他这一堂课下来,也算教了几个学生。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如果可以,七个孩童,七名弟子,这就推迟了七十天……”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庙中转了一圈,也不知是陈物站在庙外,还是不符合弟子要求,这次没有任何信息出现。
“可惜,估计弟子的认定不会那么容易,还得正式选个弟子才行,就是不知道,哪个人是合适人选。”
感受着铜钱上那新生一层薄薄光晕,陈止知道这次蒙学的效果其实很有限,也不强求。
………………
“少爷!那陈止真这么说?”
另一边,提前归去的陈华坐在牛车上,边上跟着慢跑的仆从。
仆从了解了事情经过,登时大惊失色,一脸愤慨的呵斥:“他好大胆子!敢对少爷您用激将法!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这……这,下仆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这是个狂妄之徒,不知进退深浅。”陈华微微摇头,“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先去查一查,几个幼童的家在哪,再把彭城陈家的西宾给我找来,我要问问话,这事没这么简单,别是给我布的局。”
仆人一听,反而紧张起来,就问:“万一真是陷阱,又该怎么办?万一,嗨!我知道少爷您肯定不会判断错,我是说万一那陈止使诈,那少爷真拜他为师?”
当下风气松散,这样的赌约拜师之事并非没有,他因而担心。
陈华却冷笑起来:“我乃七品,他连个乡品都没有,我拜他为师,传出去世人都要笑我,真要到了那一步,我拼着毁诺,也是万万不能从的!不然后悔终生!”
………………
“如果你能拜七少爷为师,那就好了。”
同一时间,简陋的屋舍中,一头银发的陈皓,满脸欣慰的看着伏案书写的孙子。
写字的纸破旧,上面早有一列列字,陈蛰只能在空白处书写,那笔墨的品相也不好,写的字歪歪斜斜,勉强能够辨认。
不过,只是看着这几个字,陈皓就有老泪纵横的冲动。
“没想到啊,你去学堂帮工这么久,都不如今天一天认得字多,说明过去都没用心啊!但也是七少爷教得好,唉,可惜,咱家穷,给不起启爷好处,不然老头子一定得想法子,让你也入蒙学。”
陈蛰的父母在兵乱时身死,与祖父相依为命,而老陈皓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孙子识字读书,倒是陈蛰觉得读书不如放羊赶鸡,但也知道祖父期望,因此今天一回来,就说自己认了几个字,想让他高兴。
陈皓让陈蛰写给自己看,没想到陈蛰真就写出来了。
夸了几句,陈皓兴冲冲的起身,佝偻着身子往里屋走去,边走边说:“你等着,今晚咱家也吃点肉,哈哈。”
看着祖父高兴的样子,本来只是有心炫耀一下的陈蛰,也有所触动,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写下的字,眼神微颤。
第二日,陈蛰早早就起来,来到陈家族学等待,想着再跟陈止学几个字,让祖父继续高兴。
说来也怪,陈蛰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奇怪,昨日自己只是候在一旁,也不知怎的,听陈止一讲,一个个字就像刻印在心里一样,平时难以静心,更没多少兴趣,可昨天还就真听进去了。
“今天再看看,多学几个字,让祖父再高兴高兴,说不定还能吃点好吃的。”
结果陈止没来,来的是平时给孩童蒙学的陈氏族人,跟着他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的将几个顽童请了进来。
一见这个情景,陈蛰满心失望。
“七少爷今天不来么?”
陈止没有来,于是今日的学堂又是一片欢笑声,很快就有顽童四处奔跑,影响了正堂的讲学。
那王先生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次放休,而是坚持讲学,这是他感念陈止对自己礼遇,尤其是经历过昨日的陈华询问之后——
昨天,陈华让人将这位讲学先生叫了去,盘问了一番,那股居高临下的语气,令王建很是不快,与陈止一比,更觉陈华面目可憎。
于是,处于尊重陈止的目的,王建硬是在顽童的干扰下坚持讲学。
不过,他其实也有些失望,因为早上赶过来的时候,还听人提过,说是昨日陈止开蒙,学堂秩序井然,现在一看满院子乱跑的顽童,就觉得是世家子弟的场面话,为陈止遮丑的。
“也对,就算陈止这样的才子,面对不懂事理的顽童也是毫无办法啊,毕竟这为师之道也有学问。”想到这里,王建摇摇头,却见窗外来了几人,为首的正式陈华。
“又是这个自视甚高的陈华,昨日他将我呼来喝去,宛如自家奴仆一样,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陈华在徐州名声不小,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
想着想着,王建突然发现,陈华看着这院中的顽童也黑着脸,好像很是不喜。
此时的陈华,看着那一个个顽童,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没想到啊没想到,彭城陈氏家风之差,一至于斯!昨日陈止在的时候,这群幼童就一副乖巧模样,如今陈止不在,又做出顽皮表现!陈止等人布局也就罢了,连这等幼童都两幅面孔,这么小就会坑骗,趋炎附势!以后还得了!”
他这是觉得,这群顽童也是演技过人,特地坑自己呢,但身边仆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少爷,我让人打听了,这些顽童平日确实顽劣,无人能治,昨天那样的情形,据说从未有过,这个……可能陈止真有点本事。”他也不想违逆主上,可如果隐瞒不报,事后被追究起来,问题更严重,只能提醒一下。
“你这话是什意思?”陈华正恼怒呢,一听这话,自然来气,但他不愿跟个下人计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那仆从一见,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
“我倒要看看,陈止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次日,陈华再次来到族学,但却没了孩童玩乐之声,开蒙堂中反而传出零零散散的读书声,读的正是蒙学读物。
顿时,来到窗外往里面一看,陈华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一名名幼童又成了乖巧模样,老老实实的跟读,学习文字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
连隔壁正堂的王建,都被朗朗书声吸引过来,给正堂的陈家子弟布置个誊写之事,自己来到隔壁,一看开蒙堂中情景,也是满脸惊讶。
“陈家七公子,居然真有如此能耐?”
昨天他还觉得传闻是美化粉饰,没想到今天却亲眼见到,这感觉顿时不同了。
开蒙堂里,陈止给孩童说完自,又亲自示范书写,那一手书法让王建眼中一亮,他在彭府见过陈止的墨宝,但此时再看又有另外一番感悟。
示范之后,就是让孩童试着临摹了,一旦孩童碰上问题,询问起来,陈止又不厌其烦的、仔仔细细的讲解,看得王建默默点头,看着那几个示范之字,更是暗自感慨,蒙学临帖能以这等书法作为字帖,真是福气,一族之中有个书法家,不说别的,光就这点就是优势。
不过,他也清楚,一般的书法家不可能蒙学教字,就算是陈止,也是有几天的约定,否则断然不会来此。
想到这,王建蓦地升起一股荣耀感,觉得陈止能因为与自己的一个约定,就来蒙学教学,对自己那真是极为尊重,相比之下,下邳陈家的陈华真是拍马都赶不上。
过了好一会,陈止才空出身来,这才来到门边,跟王建见礼,笑道:“先生莫怪,刚才不好抽身,怠慢了。”
“哪里哪里,陈公子不用这般客气,倒是我不告而来,失礼了。”王建一见陈止这般礼遇,更是心折,好感越盛,“说起来,公子讲学中的几句话,也让我深有感触,如那传道授业解惑之说,可谓师道精髓,暗合圣人教诲!”
原来刚才童子有询问,问到老师要教他们什么,陈止就用了这句话回答,又仔细解释了一下,让孩童听懂,给了王建很深的印象,而且这话出自唐代韩愈,这时只有模糊概念,而无具体的语句,王建一听,自然惊奇。
陈止见状,就知道这位先生有了留下的念头,就趁热打铁的道:“先生谬赞了,这圣人之言,期以明道……”这又是柳宗元的观点了,又让王建听得眼中一亮,对陈止越发敬佩了,只觉这位陈家少爷,不光书法好,论道能与陆映相比,对为师之道的见解也是入木三分,有了结交的心思,连辞去西宾的念头都淡了许多。
实际上,陈止虽然对族学有心,但不能日日来此,所以为族学物色一个出色的老师,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个王建才学、人品都符合他的要求,这才用这样的精粹言语吸引对方。
不过,他们两人交谈时,并未注意到,那小厮陈蛰正站在一边,凝神屏息,努力记忆着陈止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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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麻纸之上记师言
“惺惺作态!一个西席而已,值得他如此对待?”窗边的陈华见到这一幕,冷笑一声,他见陈止丝毫没有问候自己的意思,脸色阴沉,于是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不过,陈华看似走的干脆,可眼中也有忧色,看今日情景,五日训童之事,还真有可能让陈止做成。
到时候,他陈华可就真的进退维谷了。
“这群顽童到底是真顽皮,还是作戏给我看的,陈止来与不来,根本两个样子,真有这么邪门的事?”
他那仆从也跟了上来,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眼看着陈止就要把一众顽童驯服了!
“少爷,我觉得,您也不能太君子了。”
回城的路上,仆从小心的提议道:“这个陈止看着是有能耐,但并非无懈可击,这两天我打探消息,有所发现,不说他过去的荒唐事,就是现在,此人也有弱点,拿着他的弱点敲打一下,破坏他的威信,让他在学童面前颜面扫地,我就不信了,他还能开蒙得下去!”
“嗯?说出你的想法。”陈华也在烦恼此事,闻言留心起来。
那仆从来到他身边,低语起来,听得陈华不时点头,最后露出一点笑容。
“也好,你这法子拿来正合适,我也不是欺他陈止,但不拿下他的气焰,也不好告诫彭城陈家,总不能看着他们的家学衰败下去。”
“对对对,少爷都是为了他们彭城陈家好啊。”
仆从在旁恭维,可这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了,若说刚来时,他可能还信,但眼下难倒自家少爷的,不就是陈氏族学?就凭那个陈止的本事,还用得着他陈华告诫?
只是这话,仆从可不敢说出来。
另一边,陈止与王建的交谈,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王建就回到了正堂,继续讲学。
很快,蒙堂中的小家伙们完成了临帖,一个个在离开学堂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事。
王建也结束了教学,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又询问起来,陈止笑着回道:“我与他们家中说好了奖惩之法,先生教学多年肯定明白,只是碍于陈家陋习,不便施展。”
陈止一套对孩童的奖惩,不是首创,这些经验智慧,古人一样能够想到,王建推辞西宾之位的时候,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只能奖,不能罚,无法督导,如何教学?
陈止则没这么多顾忌,以他如今地位,如果把几个孩童的家长叫来批评一番,对方不光不会恼怒,还会觉得是亲近表现,是关心自己的后辈。
王建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叹气,心有感慨。
陈止知道他担心什么,就道:“先生不必担忧,我这是在提醒他们,幼童之所以难以管教,就是他们父母在陈家有些地位,我现在连他们一并训斥,以后你训斥其他学童,旁人还有什么话说?”
“哦?这是要行潜移默化之事?我当辅佐。”
陈止摇头道:“这事由我开头,先生只管看着就行,以后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家中来找我。”无论是陈止还是王建,这话里话外都不再提及辞职的事了,等于王建默认在陈家任职了。
此事的意义其实不算小。
王建虽是陈家请来的,但能留下来,是因为陈止的影响力,在家族视角来看,王建就等于是陈止这一系的人了,是陈止对族内管理事物的介入。
陈止不会在意这些,却可以给王建加一道护身符,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两人又说了两句,接着彼此告辞。
陈止又惯例一般的在陈侯庙转了一圈,依旧没有收获,不过经过一天沉淀,此时他反倒不怎么焦急了。
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况且陈止还要推敲推敲其中关键,未必真要被几条规则约束死了。
“还有,过几日也该去贵静书院瞧瞧了,这奉书人的位子,可是能接触不少典籍,我虽得了记忆典籍,但贵静书院传承悠久,其中藏书也值得期待。”
就在陈止边走边想的时候,安静的陈家学堂中,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搬着杂物,正是陈皓、陈蛰祖孙二人。
等两人忙完,陈皓先急急忙忙的过来,招呼着孙子,就问:“今日可还记得先生教了哪些字?”
“记得,记得。”陈蛰回忆了一下,颇有得色的道,“我不光认了字,还记住了七少爷说的话,那位学问很高的王先生,都夸赞那几句话呢。”
“还有这事?王先生之前在李家村当西宾,学问可大着呢!听说ta差点就当了大官!”陈皓一听,满脸惊喜,“连他都夸赞的话,肯定非同小可,都该记述下来,时时观摩,对,乖孙你记性不错,你来说,我来写,以后你一边观摩,一边认字!”
陈皓也是个急性子,这边说完,顾不上回家,从杂房角落抽出珍藏的麻纸,就让陈蛰回忆着,自己记述,将陈止和王建交谈时的语句写了下来。
陈皓的笔迹一般,但认识的字不少,不过理解力一般,单靠耳听,写了不少的通假字,但大致的语句还是完整的。
一口气记述完毕,陈皓放下笔,通读一遍,不由点头道:“果然发人深省,以后你得多多观摩研读,对,明日开始,我先把这上面的字都教给你。”
陈蛰看了看,眉头一皱道:“就这么几句话,看着很不习惯,像学堂里教的急就章,还有个名字呢。”
“几句话,怎么起名字?”陈皓也皱起眉头,但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一拍大腿,笑道,“有了!”
“有什么了?”陈蛰一脸好奇。
“以后啊,你多记七少爷的话,我呢,都都记在这张纸上,七少爷是大人物,以后不会常来蒙学,但他的话记下来了,你以后一边认字,一边跟读,等于跟着老师在学,岂不是七少爷当了你的老师?那这记录他话的,就可以叫这个名字……”
说着,陈皓笔尖再动,在最上面写了两个字。
师说。
“如何?”陈皓写完,却见孙子一脸迷茫,不由笑了起来,“你啊,以后好好识字,自然就能明白里面的意思了。”
陈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次日,陈蛰记着祖父的嘱托,再次来到学堂,手上干着杂活,心里却留意着陈止的动静。
今日和昨天没有多少变化,不过孩童们的精气神明显好转。
等学童临帖,王建又来与陈止交谈,等两人谈的差不多了,却见陈华迈步而来,径直来到陈止跟前。
“陈兄有事?”看着面前这人,陈止总不能当做没看见。
陈华扫了一眼王建,又看了学堂一眼,摇头道:“陈止,我先前不知道你的行径,才和你定下了五日之约,现在才知道你乃好赌荒唐之人,为师之人,那可是弟子的榜样,你这样的人,怎么能给孩童开蒙?这不是害人吗?所以我今天来,就是劝你就此退去,不要再误人子弟了,都是同族幼童,你于心何忍?”
“哦?你这是不想信守诺言,所以要直接逼我停止开蒙?”陈止一下就看出了对方打算,“我劝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给孩童开蒙,不是为什么五日之约,也不是被你所迫,与你本来就没有关系,该退去的是你!你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这毫不留情的言语,一下就让陈华眼露寒芒。
“不错,陈华公子,你的名号我过去也听过,也是名士之流,何必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平白低了身份,这是学堂之地,不是争执的地方,学子求学耽误不得,你还是退去吧。”王建也看不过去,出言帮腔。
这才多久,就和陈止一个鼻孔出气了!
冷冷的看了王建一眼,陈华心中冷笑,脸上却正色对陈止说道:“我之所以劝你,不光因为你过去的言行,你的才学也堪虞,我听了你那首戒赌诗,韵乱字白,也没有引用典例,这等学识,让你来开蒙,岂非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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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速速退去,莫污赤子!【第三更】
戒赌诗,如今流传于彭城大街小巷,几乎无人不知。但对这首诗的品评却没有多少,就算有,也多是品评这首诗的警示之意,以及写诗的那字,有多么的玄妙。
在戒赌诗原本所在之处暴露之后,更有不少人前往刘家欣赏,都对那手行草赞不绝口。
不过,单独看这首诗的韵律和格式,却有诸多缺陷,但一般不会有人拿来攻击陈止,因为这首诗诞生的前因后果,他们也都知晓。
只是,此时陈华却拿这个为借口,用以攻讦陈止,刁难之意没有半点遮掩。
“此诗来历如何,彭城上下无人不知,你拿这个此事来说话,未免有失公允吧。”连王建都看不过去了。
王建很清楚,这诗的好坏,根本影响不了陈止的名声,真正会受到影响的,还是蒙学中的孩童。
孩童赤子,对世界的认知简单直白,好就是好,差就是差,非黑即白,一点坏,就认为全部都坏,陈华借一首诗污蔑了陈止,成人自然嗤之以鼻,可孩童却难免狐疑,自然会影响开蒙效果,时间不用长,只要十天半个月的,就足够陈华脱出困境,恢复潇洒。
“这陈华手段倒是另辟蹊径,只是心思着实歹毒!”顿时,王建对陈华的观感更差了,却也好奇陈止要如何应对,这事外人可帮不上忙。
陈止却是摇摇头,脸上露出了遗憾之色,说道:“本以为你师从名师,又在江左有不小的名声,必有高论,收你做弟子也不算亏,但现在看来,是高看你了。”
“你什么意思?”陈华眯起眼睛,脸色十分难看,拜师的事就够让他愤怒的了,但听陈止这口气,还觉得收自己为徒,是吃亏?辱人过甚!
倒是王建一脸惊奇,这拜师之事,他事先并不知情。
陈止笑道:“你拿首诗来品评我,真是天下奇闻!岂不知子之论《诗》,明存亡,辩得失。故小人歌之以贡其俗,君子赋之以见其志,圣人采之以观其变。可见诗是言志之物,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却只注重玩味韵律了?你只有这种眼界和程度,也敢说我误人子弟?速速退去,不要留在这学堂之地,污了赤子之心!”
陈华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贬低的话,可听到这里,却是念头炸裂,差点冲过来给陈止一拳!好在有残留一丝理智,勉强站在原地,可是那脸却已经成了猪肝色。
这是说他格调太低,站在这,连学童都可能被污染啊!
陈止这段话的核心思想来自隋代的王通,他记不得原文,但记得核心精神,本意是说,面对一首诗,主要是领悟精神实质,而不是拘泥于形式上的格律。
这话直接就把陈华压到了一个非常低的层次,成了一个只注重形式,没有内涵的位格上,再加上后面的话,没有脏字,却足以让他的名声跌落许多!谁能受得了?
有这么个评判,陈华本来准备了一晚上的说辞,都被生生堵在嗓子里,根本说不出来,怎么说,都逃不出一个玩味韵律的范畴,憋屈!
连王建都愣了愣,然后抚掌而笑,说道:“好个明存亡,辩得失,这和研读经典是一个意思啊,不光是要解释经典的字句,还要把握其中义理,理解通透,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陈先生高才,我当记述今日此事,宣扬彭城同道,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彭城士子中,也有陈先生这等深得经义的人物!比那些徒有虚名的狂妄之人,不知道好上多少!”
什么?
陈华一脸惊恐的看向王建,见此人仪表堂堂,一副正派模样,可心思怎么如此歹毒?今天这件事,你还要记下来,再宣扬出去?
这是拿我的名声做柴火,给陈止添把火啊!这彭城人,都是什么人啊!
咳咳咳!
气急之下,陈华一口气喘不过来,连着咳嗽几声,手脚微颤,狠狠瞪了王建一眼,知道不能放任,心念急转。
今天这事他只顾着找个突破口,打击陈止的威信,加上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布置后续手段,本以为怎么也要和陈止辩论几句,没想到对方一开口,路就被堵死了,还碰上王建这个见证人。
“这要是真传出去,那就太不妙了!我可正准备出仕啊,这事一传出去,沦为笑柄,那起家官可怎么办?”陈华满身冷汗,也顾不上扬名蓄势,再进一步了,能否保住现有的乡品,成了头等大事。
危急关头,陈华反而镇定下来,索性将心一横,强撑精神,咬着牙对陈止说道:“陈止啊陈止,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巧舌如簧,可你说再多也是无用,除了那么一首诗,你也就给人写过几幅字,可有拿得出手的文章?就你这样的,江左世家不知凡几,也想做我陈华的老师?简直笑话!”
大义凛然的斥责了几句,陈华到底是撑不住了,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擦着额头冷汗,还瞪了身边的仆从一眼,今天的事,就是这仆从出的主意,结果非但不成,还留下笑柄,事后他定要追究。
那仆从暗叫苦也,但也无奈。
回到牛车上面,陈华登时长吐一口气,瘫倒其上,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想到后果,不禁后怕。
“完了,这名声没赚到,还要折下不少,真是晦气!晦气!那陈止,连同这彭城陈家,还有这彭城人,都是奸诈无情之辈,我须得早作准备,对!我可不能继续留在这了,这里的人,都太坏了!”
从那日拜贺开始,陈华是处处不顺,他现在是打定主意,一会去就收拾行囊,明后两天就抓紧时间离开,不然陈止或许不追究五日之约,但那陈罗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另一边,随着陈华主仆两人离开,王建却忍不住道:“不知这陈华是如何得来的名头,莫非是靠着家世和他那个老师?陈公子,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见陈止若有所思,以为是在意陈华指责,就安慰了一句。
陈止点点头,琢磨着陈华临走时的话,今天陈华的作为倒是给了他一个提示,打开了思路。
“这诗赋文章,单看格律韵脚,恐怕算不上绝学,既然是要言志的,就必须言之有物,这个可以思量思量,另外,不知道书法字体算不算,还有……”
经过这一段插曲,王建也不好再打扰陈止,说了两句,就回到正堂,陈止也回了开蒙堂。
两人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陈蛰却是眉头紧锁。
陈蛰家贫早忙,心智比同龄早熟,自然是看出了陈华的恶意,觉得此人卑鄙,他跟着陈止学了几天字,又天天听祖父称赞陈止,情感上自然有了偏向。
“那个人真是无礼,竟说七少爷无才,他根本不知道,七少爷每天说的话,都藏有深刻道理,对了!”
突然,他眼中一亮。
“我把师说上的语句整理一下,不就能成一篇文章了?而且都是七少之言,也好帮他正名!”
想法很好,可等学堂放休,陈蛰忙完回家,先让祖父把陈止今天说的几句记下来,接着就想整理语句,可这一动手,才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不说他认得字不多,单单是一篇文章,就不可能单纯靠字句罗列而成,尤其是这个时候的文章,有自己的格式,好的文章,还必须突出思想。
要通过组合语句做到这一点,莫说陈蛰,就是陈皓也一筹莫展。
这位老人听了陈蛰的想法后,先是惶恐,有心劝诫,他觉得私自记录陈止的言论,等于偷师,罪名不小,可等他听到陈华的事,注意到孙子对陈止的维护之意,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乖孙儿,你过来,我教你一个说法,你明日见了七少爷,拿着这篇师说,如此这般……”
次日,也是五日约定的最后一天。
不过对陈止而言,这个五天不是和陈华的约定,而是跟王建的约定,而后者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今日陈华没有再露面,陈止料到了此人的想法,昨晚就找来陈罗有了布置,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一轮教罢,陈止收拾了一下,就要离开。
“陈华这人是不会守诺了,但我这几天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补充了铜钱光晕,签筒也将再满两格,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再次抽签了,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他边走边想,但前方却出现一人,正是陈蛰。
陈蛰站在门边,里拿着一张纸,一副拘谨的样子,他见陈止走来,先是小声的叫了一声先生,然后就把手里的那张纸递了过来。
“我记得你叫陈蛰吧,这是?”陈止看了陈蛰一眼,一低头,目光扫过那纸,略感惊奇,注意到上面记录的,都是自己曾说过的话。
陈止为师的几日,说过的话有很多,自己并没有刻意记忆,但此时一看,却发现了一点端倪。
原来因为带入了老师的角色,加上有心留下王建,陈止说的话很有针对性,是他凭着后世记忆,结合众人之言,总结出的精华。
古人、今人都有智慧过人之辈,双方在心智上并无差别,后世的人的一部分优势,也就是经历时间冲刷、总结过后的经验之谈。
此刻,陈止说过的很多经验结晶,就在这张纸上。
蓦地,他又看到了那个名字,心中一动。
“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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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味铸《师说》
“这个名字,竟与韩文公的千古之文,有着相同的名字……”看着这两个字,陈止陷入了沉思,心下思绪涌动。
唐有《师说》一文,出自韩愈之手。
韩愈的名号,后世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其人承儒家道统、发古文运动,辟佛却骨、正本归原,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
他的那篇《师说》流传甚广,名句层出不穷。
“传道授业解惑,正是出自师说,现在出现纸上,里面莫非有什么联系?不过这纸上的其他话,又不是师说的内容了,比如这句圣人之言,期以明道……”
陈止粗览一遍,见自己这几日和王建交谈时,被王建称赞、品味的语句,竟然都被记述下来了,包含了柳宗元、王通、李翱等人的论点。
陈止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区分来历,因为都是几千年总结下来的智慧结晶,融入了文化血脉,言行举止中不自觉的就会带上。
不过,那纸上只是单纯罗列,前后语句并无联系。
“这可不是文章,只是单纯的记录罢了。”
《师说》一文,是论述老师的议论文,体现的是尊师重道之意,有完整的启始、事例、宏论,层层递进,结构完整,并非因为是名人所写,所以传世,而是本身有着现实意义,才能被世人称颂,和这张罗列名句的记述完全不同。
看着看着,陈止倏地蹦出了一个念头。
“论师之道,算不算绝学?只是韩文公写《师说》时,唐代正处于耻于从师的时期,很多人觉得跟着老师学习是一种羞耻、没有风度的事,所以这篇文章的出世才有现实意义,眼下我所处的时代,儒学衰退、道佛流传、百家复显,族学私学层出不穷,社会环境上并不一样。”
想了想,陈止有了一些想法。
“不过,这个时代的问题也不小,眼前就有一个,王建面对大族的子弟,就得不到尊重,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族学衰落,人才断层,最终整个家族陷入危机。”
前文就曾提到过,家族存续的关键就有教育这一环,而族学是当前常态,维持家风、家学。
“从这个角度入手,尊师重道的道理,在这个时代同样有意义,另一方面,族学、私学的出现,促进了思想的碰撞,可这种发展也需要引领,这就是老师、先生的现实意义……”
陈止从再次复苏后,就喜欢解构现象,探究背后的社会意义和历史规律,此时灵关一闪,就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这事得等我回去之后,集中精力思考,此时只能定个大概。”陈止将目光从纸上收回,落在了陈蛰的身上。
陈蛰顿时感到了压力,他之前在心里评价过陈止,可真正面对时,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好在在来之前,陈蛰做好了心理准备,记着祖父的嘱托,定了定心神,就想按祖父教的话说上一番。
可是不等陈蛰开口,陈止先就笑道:“陈蛰,你拿这个给我,是因为不忿陈华辱我么?”
陈蛰下意识的点点头。
陈止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这问题来的突然,陈蛰依旧是下意识答道:“再过两个月,就年满十岁了。”
陈止点点头,说道:“这个年纪也该读书为学了,再往后就有些晚了,这几日你在边上旁听,有什么感想么?”
陈蛰总算回过神来,心里一惊,以为陈止要责怪自己偷师,于是赶紧就道:“先生,您不要生气,我没有听去多少,也没有外传,这些都是祖父记下来的,想让我慢慢参悟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的!”
“不用害怕,我问你,”陈止摆摆手,露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你是不是想跟我读书?”
陈蛰一怔,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连后退,跟着就满脸通红的道:“我愿意!”然后就要跪下磕头!
“不急,不急。”陈止赶紧拦住,“你得先回去禀告长辈,再做决定。”他倒没想到陈蛰的求学之心如此迫切,关于这个小厮的情况,陈止也有所了解,知道是背景干净的清白人家。
此时在陈蛰的心里,则是念头翻滚。
“会有这么好的事!祖父教我的说辞都没用上,七少爷就说愿意教我读书了,等我成了他的学生,以后不就有好日子过了?祖父也不用那么辛劳了,他知道了,肯定很高兴!这用功读书,果然是好的!”
看着陈蛰蹦蹦跳跳的离去,陈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就起步回返,途中还是往陈侯庙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回应。到了家中,他拿出那张麻纸看了看,眉头一皱,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
脑海中,麻纸上的列语句,以及后世的只言片语,还有记忆典籍中的文字语句,仿佛过山车一样,在陈止的心头划过,其中含义逐步显现,有的被抓住,有的被略过。
慢慢的,文字组合在一起,朝着一篇文章的形式汇聚。
而陈止心中,也慢慢构建出一个颇为宏观的景象——
前世,他借签筒之助,略微了解过后世几个朝代的社会变迁,此时这些零散记忆也逐步显现,就好像是看到了未来,与族学、书院、官学,诸多场景杂糅在心,构建成一副画卷。
就这样,陈止在思索中,整个人沉寂下来。
他的这个样子被吴掌柜看到了,这掌柜的也有经验,立刻将店门一关,防止陈止被人打扰。
陈止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宛如雕塑一样,等陈辅、陈停前后回来,见了他的样子,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
等到了晚饭时间,陈止还是一般模样,也没人敢扰乱他的思绪。
陈止的这个状态,约莫持续了两个时辰,他才伸了一个拦腰,长舒一口气。
“不如就用这诸多智慧结晶,再铸一篇《师说》,赠与陈蛰,同时试验一下,这样一篇文章,算不算绝学。文章代表诸多特性,主旨精神、学术倾向、文体文风等等,总有一个沾边的吧。”
想着想着,他长身而起,饭也顾不上吃了,不理面面相觑的众人,直接回到房间,铺纸研磨,提笔就写!
“古之学者必有师……”
以原本师说的开篇一句为起始,笔走龙蛇。
陈止今生虽未行过完整一文,但前世却有经验,曾与文坛宗师级别的人物交流,加上签筒加持,有着深厚基础,只是前世战乱,根本没多少用武之地,可今日书写,很快就把握到了节奏。
师说的原文,乃是“说”,用议论和记述来说明某种道理,相比之下,如今的新汉,玄学盛行,骈文渐起,单纯以说为体,难免被人忽视,所以还要加入其他因素。
于是,在行笔之间,陈止杂糅众多言论,以韩愈原篇为框,将柳宗元、王通等人的观点也融合进去,再加入自身情感,使得文章的前期,有了抒情小赋的特征。
抒情小赋,没有主客问答,风格明快,开门见山,杂糅心意,所以此文开篇就定了陈止之意,又按照世人习惯,拿出三代之事、圣人之语作为铺垫,确定政|治正确,跟着就是众家论点为佐。
等写到到了文章中期,陈止的文风又有一点变化,将前世了解的私学名人、今生接触的诫子佳文、族学任职时的亲身经历,作为事例罗列出来。
这些事例,说的与各大世家切身相关,隐隐指出隐患,所以这一部分文章特点鲜明,在文字上刚健有力,在字句上说理通透,在文体上骈散相间,在文风上挥斥自如,有着论说散文的风格。
等到了文章的最后部分,陈止反而停下笔来,皱眉细思起来,每过很久才写下几个字,寥寥数字,锤字炼句。
前面通过铺垫和事例,已然将观点表达出来,欠缺的就是整理、统合,略作延伸,这也是文章收尾要达成的目标。
待得收尾字句渐多,形态也逐步清晰,却是诸多对仗、接连用典,尽显骈俪,恰合当今名士的审美。
骈文发展下去,肯定会如原本历史一样出现问题,但不能否定其历史价值,尤其是陈止今日写文,本有试验之意,当然不能舍近求远,总要迁就社会风气,况且这只是最后的总结,是为了便于“尊师重道”这个观点的传播,所采取的策略。
而整篇文章,并非以骈俪为本,也非空洞堆砌,虽有三味文体,但只是略有偏转,文风完整,不见松散。
待得最后一字落下,陈止长舒一口气,只觉神似疲惫,抬头一看,天已大亮。
“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夜!这文以载道的事,果然不是那么轻松的,哪怕我有诸多助力,用了取巧的法子,一样有神思枯竭的感觉了。”
事情一了,睡意袭来,不过陈止强忍着困意,招来陈辅,陈辅知道陈止一夜未眠,自然是关心一番。
陈止安抚两句,又吩咐了一下,说了陈蛰拜师之事。
陈辅固然疑惑,却不会质疑陈止的决定,点点头,好奇的看了桌上文章一眼,就退去准备了。
陈辅一走,陈止才安心入睡,但书林斋却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彭城之外,陈华等人所乘马车急行而去,眼看就要离开地界,却被人拦住了。
“什么人在外搞事,难道不知道我等身份?”陈华那个仆从过来探查,但一见拦路人的面孔,登时一愣。
就见陈罗带着几人,笑呵呵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兄长何故走得这么急?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也好让我这做弟弟的,给你送行啊,好在我家七哥早就有了预料,让我等在这里,有一幅字特地写给兄长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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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外面何人?”陈华坐在车上,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问身边的人来,很快那仆从就回到车前,小心答道:“回禀少爷,是那陈罗,带了群人挡在路上,不让我们过去。”
“陈罗?”陈华闻言心感不妙,这陈罗从一开始就处处与他作对,自己离开,就有避开他的意思,偏偏被此人堵住了路,稍微一想,就知道问题。
想到关键处,陈华警惕起来,就问:“他说了什么?”
仆从低语道:“他说陈止写了一幅字,要说给您听。”
“说给我听?听什么?”陈华心中不安越发浓烈起来。
他急急离开,就是因为知道事不可为,如今这情况,顽童收心、几日时间就识字近百,这样的开蒙效率,别说陈家族学,就是放到家风端正、人才辈出的名门族学,也是数得上号的。
如果这都不能算是成功的话,恐怕没有哪位开蒙先生,敢说自己能做得比这好。
这种局面下,陈华已经没了退路,尤其他还试图以《戒赌诗》反击,反被陈止一下将军,还多了王建这个见证人。
无奈中,陈华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准备好,一早就上路,无论怎么样,他对彭城之地已然心有余悸,就想着回到自己的地方,再思对策。
“陈罗怎么可能料到我要离开,他没有这样的本事,看来是陈止的主意了,陈止还说给我写了幅字,要说给我听,绝对不是好话!还是赶紧离开,求助老师,让老师帮我摆平这边的事,顺便打压陈止的嚣张气焰,老师师承宗师,精研佛法,收拾一个陈止,那是易如反掌的,定然可以保住我的名声!”
一念至此,尽管心中担忧,陈华还是果断的下达了命令:“不用管陈罗了,我们直接走!快走!”
可惜,他这边话音落下,车外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赫然是陈罗带的那群人在高喊口号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十几个嗓门不小的壮汉,反复喊着这句话,声音震天响。
背信弃义者,名声一文不值!一旦传开,由北向南,他陈华就要恶名满徐州了,乡品哪里还保得住?仕途更要坎坷了!
因此这十个字一传进车中,陈华顿时就脸色惨白,他那仆从也是一愣,跟着脸色大变,转身就朝陈罗等人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住口!住口!不许毁我家少爷的清誉!”
陈罗却哈哈大笑起来:“名声不光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挣的,陈华背信私逃,这等行径连小人都不如,还不许我等说?”他先是看到那仆从的焦急模样,跟着又看到陈华从车中探头出来,脸白如纸,想到此人抵达陈家时的嚣张,只觉快慰无比,笑的越发欢畅!
陈华一来,就存着为难彭城陈家的想法,处处想要彰显自己,又打压和敌视陈止,定下五日之约,威胁要让陈止恶名满徐州,中途见势不妙,更妄图坏了陈止的名声,最后诸计不成,也不愿信守承诺,就要一走了之。
这样的人,别说陈罗,陈止都容不了他,才有了此番布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华一听陈罗笑声,更感难堪,却还强撑着过来,冷眼注视陈罗,呵斥道:“你叫这么些人,在这里唿喊,想干什么?我怎么私逃了?是我师郭展招我回去,师道深重,岂是你能明白的?我那老师乃是天下名士,承宗师之学,德高望重,陈止狂妄的让我改拜他为老师,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听从?你不要在这里败坏我的名声!”
刚开口的时候,他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可说到后来,还是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得陈罗越发欢畅。
“我败坏你了?我这可是来给你送行的,这口号也不是无中生有,你不用拿郭展来做挡箭牌,你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说什么都晚了,这十个字,就是你的评语,且看我七哥的书法!”
说着,他拿出一幅字轴,一打开就是龙飞凤舞的十个大字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陈华一见,身子晃了晃,然后抬手一指,喊道:“去给我把这幅字撕掉,快!”他车队里也有虎背熊腰的护院,领命就要过去,没想到陈罗一挥手,刚才还齐声喊着口号的一众汉子,就都聚集在他身边,将衣襟一撩,露出了刀柄。
陈华的护卫顿时不敢动了,陈华本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你们这多人,竟然敢带刀剑?”
“城中禁刀剑,你听说过城外也禁刀兵的么?再说了,谁不知道,我陈罗是彭城有名的纨绔!”陈罗哈哈一笑,自称纨绔子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气得陈罗额头浮现青筋,偏偏无可奈何。
陈罗气焰更加嚣张,指着手中这幅字,道:“我七哥的墨宝,彭城上下,哪个人不想得到,你还想撕了?还有这上面的字句,这可是徐州先贤刘向之言,你连先贤都不尊重,还谈什么老师,简直笑话!”
刘向,也是彭城刘家的祖先,留下了“人背信则名不达”这一句,眼下那十个字的口号正是变化之意。
“好好好!算你们厉害!”陈华剧烈的喘息几口,咬牙切齿的道,“既然如此,就把这幅字拿来给我吧,我……我收下了。”在他想来,这口号喊出去,只能求家族和老师帮忙抵消影响,但这幅字拿过来直接撕毁,相信陈止不会无聊到再写一幅。
未料陈罗却将那幅字重新收好,摆摆手道:“兄长请上路吧,我都说了,只是读给你听的,真正要收藏这字的,可是我陈老八,怎么能给你呢?请吧,一路顺风!”说完,潇洒的拱拱手,带着众人施施然的走到远方的亭边,上车离去。
喊着口号,传扬恶名,最后连字都不给,自己带走收藏!
陈华浑身哆嗦起来,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别的原因,被冷风一吹,浑身一个寒蝉,然后暴跳如雷。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少爷,咱们要不回去……”那仆从还待再说,却被陈华粗暴打断:“回去?回去自取其辱?走!现在就走,直接去广陵,我要见老师!快快快!迟了就晚了!”
言罢,他直接上车,催促起来,已然是方寸大乱。
不过,这心里多少还有点想法。
“陈止此举就是为了扰乱我心,绝不能让他如愿!春后我就要出仕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哎,这名声没拿到,反要折了名望不成?”
想到关键处,陈华双目通红,又忍不住催促起来。
整个车队在催促中匆忙而行,沿着大陆一路疾奔,将沿途的行人都惊了不少,其中就有五六个头戴斗笠的汉子,差点被撞伤!
其中一人怒喝起来:“这他娘的是哪家的世家子,还真嚣张!要是换成了以前,我非把他剁了喂狗!”
跟着就有个沉稳、低沉的声音道:“三弟,小声点!莫要引人注意。”
“是,大当家的。”怒喝之人赶紧缩了缩着脖子,压低了声音,“彭城快到了吧,到了那里,真能找到钱粮?”
沉稳之人点头说道:“我在彭城早有布置,有探子深入世家大族,此人能耐不小,相信已经有了成果,你们只管跟着,切莫张扬。”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说着,在仆仆风尘中前行,很快消失在远方。
另一边,随着陈罗归城,陈家上下也知道了陈华离去的消息,聚在一起。
“陈华走了?他……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连陈迟都是一脸诧异,“此人莫非真的不顾名声了?”
陈华这几日的行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对陈止能真的驯服一众顽童感到意外,但陈止屡有惊人言行,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因此比不上陈华离去带来的冲击。
“留下了这么个局面,自己一走了之,这算个什么事,他陈华来彭城一趟到底是干嘛的?好好的在南边做名士,积蓄名声不好么,非要跑过来丢人,把名声折腾完了才甘心?”陈迅嘟囔着,招来仆从问道,“此事通知我那七侄子了么?”
这仆从立刻回道:“派人去过了,不过说是七少爷昨日写了一篇文章,耗费心神,正在修养,没敢打扰。”
“写了一篇文章?”
几个老陈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文今日现【第三更】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写文章了?”陈迂有些疑惑,“以前没听过他写文章啊。”“小七以前干的是什么事,你们也都知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陈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更好奇,他写的这篇文章是何内容,相信不会是临时起意,当有所谋。”
“这个我倒知道一些,”陈边迟疑片刻,透露了点消息,“前几日,止儿和陈华有过争执,那陈华放言,说止儿没有一文存世,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才选在这个时候作文章。”
“有可能,”陈迅点点头,“我也听说这个消息了,这么看来,七侄子到底还有争强好胜之心,可他不知道陈华这人已经跑了,嘿嘿。”说到最后,他嘿嘿笑了起来,显然觉得能把下邳陈氏的人给吓跑,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陈迟却有些不安的道:“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陈华过去有过几篇佳作,他的老师郭展更是词此中大家,止儿和他比拼这个,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我看未必,大哥你也别碰到个事,就看低小七了,这走眼的时候还少?”陈迅却看的很开,“再说了,陈华跑都跑了,还比什么呀,跟这样的人比,那也够无趣的。”
陈迟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又道:“既然这样,六弟你不妨帮着他点,我们兄弟几个,属你的文采最高。”
陈迂却笑道:“还是等见了陈止的那篇文章,再说这些吧,怕就怕到时我直接被比下去了。”
陈边也点头同意,跟着话锋一转:“当务之急,是跟下邳陈家通个气,陈华这次过来不怀好意,咱们都是知道的,但他走得这么急,还留下了恶名,可不是咱们陷害,不说清楚,那边追究起来,也是个麻烦。”
陈迟眉头一皱,不喜陈边掌握节奏,但也知道这是正理,于是点头道:“也好,我等合计合计,然后派个人南下,告知下邳陈氏,另外,也该找个人去催催陈迁,岁旦已过,乡品的事也该落地了。”
“这个倒是不急,”陈迅咧嘴一笑,“我有个消息,说是再过几日,中正就要来到彭城,他毕竟是彭城郡的中正,肯定不能总待在留县,这人一来,不就好办了?说不定活动活动,还能稍微提提乡品,那拜贺的事,不就能拿来做文章么?五品中郎将都派人来了,写入品状书中,何等威风?该不该升品?”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
陈迂却有些疑惑的问道:“说起来,那位诸葛先生怎么就留在留县了,什么时候过来?”
陈迅摇摇头:“听说那位诸葛先生最近一直打探北边消息,也不动身,具体原因,我还真打听不到。”
几个陈老爷还在交谈,小管事陈越却突然过来,说是有事禀报。
“没见我们正商谈正事么?”陈迟一问,陈越赶紧回答:“回禀几位老爷,此事和七少爷有关,说是七少爷要收个学生。”
“原来是这样,”陈迟等人点点头,跟着一愣,“陈止要收徒?”
“这人是谁?是何来历?难道是那陈华?”
“陈华已经跑了啊,赶紧去跟止儿说清楚。”
“不是,”见几位老爷议论纷纷,陈意急忙解释,“是个叫陈蛰的族人。”
“陈蛰?没听说过啊!”
陈意苦笑道:“此人乃是族学的一个帮工小厮,虽也是陈氏族人,但血脉疏远,几位老爷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族学小厮?”
听得此言,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三日之后。
彭城之外,一座宅院中人头攒动。,
“敬茶!”
就见院内外廊上,陈止坐于席,正接过一名幼童奉来的茶,品了一口。
这幼童自然就是陈蛰了。
在这个时代,拜师可不是简单的事,不说束修之礼之类的准备,就说以陈止如今名望,想和他攀交情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突然要收个落魄子为学生,着实让不少人吃惊,彭城各方关注。
有了之前的诸事,陈止的一举一动,哪怕自己不在意,旁人也不敢等闲视之,肯定要推敲一番,看看有什么深意,就算没有,能揣摩下心意也是好的,方便投其所好。
尤其是收徒这样的事,意义不小,这个时候的师徒关系,论亲近程度也不亚于血亲了,当然引人遐思。
另一方面,陈家内部也要做一番准备。
当下,陈止可以说是陈家的门面,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他的收徒仪式,怎么也不能无声无息,就算陈止想低调,陈家也不会允许。
可问题是,陈止的宅院还没修好,总不能在书林斋收徒,因此陈家加紧准备了座占地不小的城外宅院,将地契转到了陈止名下,就是此时的这座了。
于是,陈止的弟弟妹妹也从书林斋搬了出来,住进了这座宅院,伴随着的还有诸多田产,佣户若干,家畜牲口众多。
就因为陈止的一个决定,他这一家一跃成为了大地主。
与此同时,对陈蛰家庭背景的探查,也耗费了些时间,虽说都是陈家族人,但繁衍至今,支系众多,很多族人的经历也需要探究一下才能知道。
既然是陈止要收徒,陈家可不想留下隐患,当然要仔仔细细的梳理,上查三代。好在陈蛰的祖父陈皓还在世,倒是方便许多,只用了两天功夫,就完成了准备工作,发出观礼请帖。
这一来二去,共花费了三天时间,直到今日,陈蛰才正是拜师。
陈止收徒的消息传出去后,城中各家皆有响应。
岁旦拜贺刚过去没多久,众世家自是要趁热打铁,派来了观礼之人,那些没捞着给陈止拜贺的家族,更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也热切的派人过来。
如此一来,这座还算不小的院子,就显得拥挤许多,家世一般的,只能在门外观礼,这也从侧面烘托了陈家如今的气象。
陈迟、陈边这一辈的人没有到场,可也接到了消息,当即喜笑颜开,觉得家族中兴有望,而过来观礼的陈顺、陈玄、陈署等人也是暗暗吃惊,越发明白了陈止的价值。
不过,更多的人,是羡慕那个正在递茶的孩童。
要说陈蛰的名字,三天之前,根本无人知晓,不过是陈家宗族众多子弟的一员,别说出色了,根本都排不上号,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因在族学帮工,被陈止认识了,不知道怎的,竟然能在这里端茶拜师了!
“这是什么运气。”
“能拜陈止为师,此人好福气。”
“早知如此,我也该去族学走走的,我也是陈氏族人啊!”
……
等陈止喝过了拜师茶,仪式礼成,众人议论纷纷,有的羡慕,有的疑惑,也有的只是纯粹的凑热闹。
不过,很多人还是好奇缘由的,他们不信陈止会无缘无故的,就收下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弟子,真要收徒,彭城县大把人家的孩子排队等着,根本轮不上陈蛰。
“恭喜啊,皓叔!”
“五叔,你们这是要转运了啊。”
“叔祖,恭喜恭喜。”
另一边,包括陈启在内的陈家旁庶,给端坐一旁的陈皓拱手拜贺,这位老人已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最初,拿出那篇《师说》就是陈皓的主意,可他着实没有料到,竟会如此顺利的得偿所愿。
自己的孙子能拜陈止为师,从此不用干杂活、杂役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可以读书为学,这可是陈皓一辈子的心愿!
“都是七少爷看得起,是陈蛰的福气,这孩子命好,七少爷心好啊!”说到动情处,老叟老泪纵横,好不容易才劝住。
很快,众人的注视中,陈止按陈家训言告诫了陈蛰一番,这也没什么特殊的,十家大族九家类似,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你之前拿来一篇师说,说是想要今后研读,如今我为你师,就给你一篇《师说》,文中之意,你自品之。”说着说着,陈止从书童手中拿过一纸,貌似随意的递了过去。
陈蛰一见,赶紧接过来,他今日兴奋欣喜,被众人围着,脑袋里近乎空白,恍恍惚惚的也没听清陈止说了什么,等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篇文章,题目正是《师说》。
“师说?”
边上的刘纲靠近两步,也看了过来,先看到文题两字,点头赞道:“这是行楷,陈兄的书法真是兼容并蓄,难得的是都这么精妙!”
旁人一听是陈止的书法,也都来了兴致,纷纷围了上来,看到了文题,这个点头,那个称赞,然后顺势就读了起来。
“古之学者必有师……”
“这句有点味道,是陈止的文章?看着样子是写师者的?”
“听说他前些天在族学开蒙,莫非心有感悟,写下此文?”
“过去可没听说过他做文章,都是写书法,也就那戒赌诗勉强算是,不知道这篇文章写的如何。”
“是不是和陈华有关,此人背信之事,这两天传的沸沸扬扬的,陈止挑这个时候写师者之文,耐人寻味。”
“传道授业解惑?有点意思,这话说的通透,一下就点名了要点,我再看看……”
众人本来只是过来看热闹,最初还议论两句,可看着看着,这神色就都不对了,从最初的随意,慢慢变得凝重,到了最后不少人更是开始倒吸凉气了。
“这……这文章真是陈止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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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篇师说演百年
“古之盛国,教化为先,弘风训俗,皆赖于此……”郡守府中,郡守徐辉看着手中一份政令,眉头紧锁。
幕僚张集见了,就笑着过来问起来:“郡守,可是头疼这兴学诏?”
“可不是么。”徐辉叹了一口气,将政令书放下。这书上所言的,是岁旦之日,今上祭祀天地后所发的一份诏书,核心是要兴学劝学。
“本来一个劝农诏,已经让人头疼的了,彭城刚刚经历了洪旱,诸事纷杂,这还没布置好,又来了一个兴学诏,片刻之间让我如何施为?这等诏书,可是来年考评重点,必须要看到成效的,但哪来的成效?”
新汉一朝,皇帝祭祀天地后下发的诏书,一般是未来一两年内的国策重点,也是吏部考评重点关注的范围,关系仕途升迁。
张集笑道:“郡守的担忧,在下明白,彭城不比原来,刺史南迁,引得诸多名士同往,隔壁几个郡县得益于此,无论是书院还是家族私学都兴盛许多,一年过去,只要看多了几座书院,有几位名士扬名,就算是成效,相比之下,咱们彭城郡就没那么容易了,反要担心书院南迁,或者名士南往。”
“不错,不错,书院南迁,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人文衰退,”徐辉点点头,面露不满,“这刺史也是,好好的州治不待,非要南下,唉!”他也知道,南边靠近旧都建邺,又少旱涝,没遭几场刀兵,比起北界而言确实算是繁华,刺史有如此选择也不奇怪,若有机会,他徐辉也不想待在这。
不过说着说着,徐辉又发现不对了,看着一脸笑容的张集,他猛然品味过来,就问:“任升,看你这样子,莫非已有妙计?”
张集笑着摇头,说着:“我哪有什么妙计?不过啊,我彭城人杰地灵,却有一位人杰,已帮郡守您将这事情解决了,此乃天助郡守也。”
“哦?”徐辉一听,眼中一亮,“还有这等人物?难道又有哪位名士要开设书院?莫非是贵族的贤人张侃?”
“我那族兄闲散惯了,可没心思教书育人,不过彭城之中却有一位,写了一篇名教文章,不知郡守您可知道,彭城县城中这两天的传闻?”
“这两天的传闻?”徐辉想了想,“可是下邳陈华畏惧陈止,连夜奔逃之事?难道这次的事,又和陈止有关?”他这两日忙于政务,但也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还是知道陈华的事的,不过这事经过以讹传讹,已有了多个升级版本,郡守所言的还是略微平实的版本,只说陈华连夜奔走。
张集就点头道:“正是那陈守一,您怕是还不知道,他昨日开了个收徒礼,收了一个弟子。”
“这与兴学有何联系?陈守一再怎么收徒,也是陈家的事。”徐辉很是不解,但也知道张集不会无的放矢,等着对方回答。
张集笑道:“若只是收徒,自然没什么,不过陈守一在礼上,赠给了弟子一篇《师说》,郡守请看……”说着,张集从袖中抽出一篇文章,递了过去。
“师说?”
听了这个名字,徐辉已然有了一丝想法,等拿过文章一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陈止,好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真乃我徐州名士也!有此一文,何愁兴学之诏!”说着,看了张集一眼,“任升,看来本官得去拜访一下陈守一了。”
张集笑道:“正该如此。”
就在这主僚交谈之际,整个彭城县城,也因为陈止拿出的一篇《师说》沸腾起来。
虽和后世有所不同,结合了当世特点,但此文框架与论点都来自千古人杰,语句更是千锤百炼的文化结晶,综陈止三世之能,是用来试探绝学定义的文章,目标本就不是当今一世,而是着眼未来,此时拿出来,莫说一个彭城县城、彭城郡,就是拿到天下间,也是有数的佳文!
昨日,拜师礼上,众人本只是抱着随意之念阅读,在当时众人想来,陈止拿给入门学生的文章,估计也就是告诫之文,再说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文章佳作,因此都是去看他的书法的,没想到书法惊人,可这文章的内涵却更让人震撼。
等拜师礼一结束,这些人回到城中,第一时间就凭着记忆,将这篇《师说》复写下来,品味之后,越发觉得意义不凡。
很自然的,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这篇文章就以疯狂的速度在彭城扩散,世家士族几乎人尽皆知,而且还不同于过去,不需要尊者、长者定调,他们就自发的传赞起来。
“这篇师说,将师者之位说的通透无比,更是隐隐谈及世家根本,当真是一篇济世佳作啊。”
“不要只看此文浅意,其实这篇《师说》的主旨之念,与《大学》相通,莫看写的是师者,其实也在说修身正心,并非单纯为师者出言,而是借此喻志。”
“我看啊,你也没看出关键来,实际上,此文之中有孟荀之争,不过是个隐线,你看这《师说》开篇就是‘古之学者必有师’,然后就议论教化之法,督导牵引,已然触及了性善、性恶,这后面的几句,将杨子的善恶混和董子的三品之说杂糅其中,只是并不显眼,着实寓意深远啊,这哪是佳作能形容的,这是传世之文啊!”
“听说他和陈华争论的时候,就说过,诗赋当言志,还道他只是为了反驳陈华,现在来看,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你说这文章,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次争执,陈止才借口赠书学生写下来的?”
“很有可能的,此文深奥,哪是一个入门学童能懂的,估计就是因为那陈华,这就有意思了,那陈华可才刚刚逃跑,陈止就来了这么一篇文章,这两陈相争,高下已分啊。”
……
类似的对话遍布县城各处,酒楼、茶肆、雅园中,但凡是士族子弟,见面寒暄后,就没有不说《师说》的,风尚气息初具规模。
这个时代,也是有流行追求的,当年左思的《三都赋》能令洛阳纸贵,也有这个原因,旁人不一定真的赞同文章,可旁人都追捧,为了不落后,也会去凑热闹。
当然了,前提是文章本身的价值要撑得起来,只要能撑得起来,那一旦流行,就是堂堂大势,挡都挡不住。
这篇《师说》已然有了这样的趋势,而且不光小辈士族在谈论,就算是那些能品评后辈的尊者长者,也对此文很是惊讶。
“陈止此文,是要正道统啊!”
当刘仰听到老父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却不明其意。
刘太公见了他的表情,将手中《师说》放下,笑道:“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夷术,那外夷之法传入中土,妖言众多,迷惑众生,被人吹捧,更鼓吹所谓法统,正是这个法统,迷惑了众人之眼,以为我华夏之说无法与之并论,殊不知华夏圣人法先王、尊孔孟,不知道比夷佛高到哪里去了。”
这位古板老人满脸笑容,谈性大起,指着文章中的一句,道:“这篇师说,明着是说师者,其实是在说‘道’,此道尧传舜,舜传禹,经汤、文王,自周公到孔孟,这才是煌煌大道,可称道统,岂是外道能比的?那些人尊佛,是要变夏为夷啊,可叹未见几人看破,但陈守一此文一出,足以警世!”
这么厉害?
刘仰在旁听着,不敢打断,心里却惊叹起来,不过如果让他听到了同一时间,那位张太公的评价,估计这思维就要混乱了。
“好个‘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情之所为也!陈止对《中庸》的研读如此之深!此言分明杂糅了佛家之念,谈及性善情恶,这一句‘七情因物而发,而不是因心而发’更有妙处,世间纷扰,红尘迷乱,确实要坚守本心,才能不被迷惑。”
这句话,就不是原文了,而是陈止将李翱之言融入其中的结果。
同一篇文章,在不同的人眼中,竟有这般迥异的评价,原因就在于,他们都截取了文章的一部分加以解析,但究其根本,是陈止此文乃是在原文的基础上,杂糅了当世风气,又结合了后世之言,等于将几百年的精华融入其中。
本来这么一结合,难免相互矛盾,彼此冲突,可陈止眼观几百年,把握着思想演化的脉络,逻辑顺畅,宛如写史,将师道和背后思想几百年的演变过程,用一篇文章写下来,尽管有的地方,他要考虑当世看法,因而有所遮掩,但起转承合都经得起推敲,一文涵百年。
看着看着,张太公还觉得不过瘾,吩咐下人去取好酒,跟着赞叹道:“这篇《师说》堪称绝文!彭城有此名士,当浮一大白!”
旁边站着的左荆等人一听就暗暗吃惊,听这位太公的意思,是认为陈止可称徐州名士了!
左荆为左家之人,奉命与陈止拜贺,事后也来了张家府上,毕竟有着姻亲.
几日以来,他和张府小辈有了交情,听闻了陈止《师说》一篇,都是惊叹,就拿来请张太公这位原国子监博士品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一个评价!
要知道,陈止现在都还没有乡品在身!
“怎么?不信老夫之言?”张太公看着眼前几人,止住他们的解释之言,“等着吧,此文一出,区区乡品,对他陈守一而言如探囊取物,他的乡品,怕不是小辈能比的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此言,那位祖中正这时刚刚随着车队来到彭城县,还未入府,就拿到了这篇《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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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乡品!
祖中正看了几眼之后,神色微变,还未进衙门,就吩咐人去将陈迁请来。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陈迁方才过来,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祖中正低头看文的样子,也不打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这一边等,还一边扫了那文章一眼,不出所料,果然就是《师说》。
见此情景,陈迁心里颇为复杂,《师说》一文他也已经亲眼看过,甚是惊叹,更知道此文价值,对文章风靡彭城丝毫也不意外,小小一个彭城,根本就关不住这篇文章。
不过,他同时听到了有关陈华的传闻,身为下邳陈家的一员,这心里多少有些想法,只是说到底里,这小辈之间的争执,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恐怕,很快就没有人再以看小辈的眼光看待陈止了,他的这个名士之称,因为这篇《师说》,肯定是要做实了,陈华的时候虽然闹心,但到底无关大局,不过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该尽快将这篇文章传给家中,也好让他们心里有数。”
陈迁正想着,祖中正则放下了那篇文章,然后笑道:“徙南,我就说吧,要等到年后再给陈止定品,果不其然,若非有此决定,今日说不得又要来一次快马追邮驿了。”
“中正说笑了,您早有先见之明。”陈迁拱手笑着,轻轻恭维一句。
祖中正口中的“快马追邮驿”是最近在留县流行的一个传闻,说的就是陈止的品状书先后几次变化,逼得中正不得不派人追回的事,不过在这个传闻中,祖中正并没有被描述成愚蠢之人,而是给形容为一个品贤之士,不忍贤才被埋没,让他颇为自得,连带着对陈止的观感也好了许多。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祖中正却微微摇头,“刚才那郑管的人也来拜访了,带来了朱守的话,说是仰慕陈止的才学,卢访问也拿来陈止新的品状书,你先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身旁桌上的品状,递了过去。
陈迁上前,双手结果,拿过来直接翻到最后几页,越看这眼睛瞪得越大。
“青州左家、掌军中郎将,这等人物单独去给陈止拜贺?”
说完,他抬头看向祖中正,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实际上,按照正常的渠道,这个消息早就该传到陈迁手上了,偏偏陈华牵扯其中,有意堵塞消息,反倒让同为陈家人的陈迁没能立刻得知。
“你还不知道?”祖中正也有些意外,但跟着点头道,“八成是因为陈华的缘故吧。”他也知道了陈华在彭城的传闻。
陈倩的脸色顿时有些难堪,这种事情在外姓人看来,就属于家丑了。
祖中正也不纠缠于此,只是笑道:“你也别想这个了,看看这品状书的最后一行吧。”
“最后一行?”陈迁一听,心头一跳,“中正您已经给了评断?”他边说边看,目光落到那最后一行字上,这眼皮子顿时跳了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一抬头,看向祖中正,“中正,您这……”
祖中正微微一笑,道:“我也着实未料到短短时间,陈止竟有这等事迹,这才不得不多写几个字。”
陈迁却摇摇头道:“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乡品,未免……不太合适了吧。”
就见那品状书的最后一行写着:素有贤名,书法精湛,长于名教,议定五品。
贤名,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形容,乃贤良之名之意,同时兼顾才能和德行,被郡县认可,能被称“贤”的,至少也得有名士之称,一般都是改评的时候才能加上,可陈止这一定品,就直接称贤,纵然不是首例,可也堪称罕见!
书法精湛,这个就不必多言了,已然隐隐点出陈止的书法可以称之为大家了。
至于那长于名教,同样让陈迁意外,这就是指的教化之名。
名教,也就是名分教化之意,可以追溯到孔子的“正名”之说,是通过说服教育的引导之法,维持社会秩序,为师教学自然是其中一环。
这名教与自然之说的争论,正在整个新汉朝的范围内兴起,陈迁自然知晓,一旦给某个人的乡品品评中加入这两个字,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是想到那篇《师说》,陈迁又明白过来,知道只要有那篇文章在,陈止就堪称立于不败之地。
真正让他意外的,甚至难以置信的,是最后那五个字。
议定五品!
中品,五品!
这是什么概念?
陈迁自己都只是六品乡品。
等品就是中品,定五品,莫说彭城士族,就是顶尖的北方士族,其中生代也没有几人,也就是琅琊王氏之类的可能看到。
而陈止呢?
本来因为形状的关系,家中甚至都没有给他递交品状书,而最初的时候,还只能按照俗定约定,给陈止定个九品、八品,后来有了众多事情,才堪堪决定是七品。
就这样,考虑到彭城士族的意见,祖中正都不敢突破下品的界限,为了稳妥起见,拖到了岁旦之后,结果现在一拿出来,就是要定五品了,直接调了两品,更是从下品范畴,一跃进入到了中品,还是中中位格。
“这……中正,纵然有拜贺之事,又有师说一文,可陈止毕竟是第一次定品,总归要留有余地,如此行事彭城世家万一有人不服,难免就是隐患,不如先给个七品平定,等风头过去,再提升也不迟。”陈迁惊讶过后,就担心起来,这么一口气提升,难免给人一种行将捧杀的感觉,他也顾不上上下之别了,直接出言建议。
祖中正却笑了起来:“彭城世家哪里还会不同意,若是不同意,只需要找个人,写一篇比《师说》还要好的文章过来,我自然也给他定个中品。”
他见陈迁还要再说,又摆摆手,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兄长祖逖,如今已经接受济阴太守之职,不日就要上任了。”
他这话一说,陈迁先是一愣,跟着心思电转,隐隐明白了。
济阴虽然位于兖州,可是却与青州相近,因为旱涝灾情,流民、贼军不少,多有倚仗青徐都督东平侯苟,再联想到祖中正刚才提到的,那东平侯帐下的朱守让人过来递话。
莫非是要为其兄攒个人情?联络人脉?
正当陈迁思索之际,祖中正却又说道:“你也知道,那朱守的背景,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过来给陈止造势?”
这话提醒了陈迁,让他一下明白过来:“中正的意思是?”
祖中正正色道:“陈止肯定是做了什么我等不知道的事情,但他朱守却知道,这件事甚至重要到,能让他派出心腹幕僚过来给陈止活动、造势,你说这样的事,会是什么事?”
“朱守乃是掌军中郎将,他知道,而别人不知道,还不能声张的,那岂非……兵事?”陈迁面色终于变了。
兵者,国之大事,一旦涉及,非同小可。
“你总算是看出来了,”祖中正抚须点头,“本来就追回几次了,要是再来一次,本官也受不了了,自然要留一点空间,到时候就算消息传来,想来一个五品也足够抵挡了。”
“中正英明。”陈迁点点头,也看出祖中正心意已定,但还有一丝担忧,“可此事毕竟世人不知,你贸然将一个彭城世家子定为五品乡品,要是京城那边有意见,怎么办?”这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尽管几经延边,郡中正的品评就是终案,已然是俗定,可架不住这次事情太过特殊,过去也有中正徇私,结果被京中驳回的例子,对中正官的权威,是一个重大打击。
祖中正似乎早有定计,不慌不忙的道:“不用担心,只要把这篇师说,连同品状书递交京城,我只怕我这五品都不能满足那边。”
“一统递交过去,还不能满足京城方面?难不成他们还觉得五品低了?”陈迁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祖中正却眯起眼睛,伸手指在师说的一句上面,小声说道:“徙南,你看文不不仔细啊,你再看看这一句。”
“这一句?”陈迁闻言一愣,等他顺着祖中正的手指看过去,先是皱眉不解,跟着眼睛勐然瞪大,“这……这一句,这一句岂不是可以帮圣上开脱?”他勐地看向祖中正。
祖中正却笑了起来。
就见他所指的那一句写着:“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这句话,连同后面的几句,都出自柳宗元的思想,经过陈止的修掩,附和了此时认知。
这一句,连同后面的两三句,简单来说,就是再说,圣贤认为,天地异变并不能代表失德,而是有着自己规律,可以被人理解,加以学习,配合前后文,其实也是劝学的,可单独提出来,味道就有些变了。
这话在如今,无疑会被很多人攻讦,可是……
祖中正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低语问道:“推崇感应说的那群人,最近常言,洪涝兵灾都是今上失德,你说如果圣上看到了这一句,会怎么看?”
陈迁愣了半晌,跟着拱拱手,不再言语,很快就拜别了中正。
他这一出来,却没有回府,而是先吩咐下人,将《师说》一篇送去下邳,跟着又朝着陈府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小事尔,无须挂碍
“三哥,快请进。”陈迁抵达陈府时,正好碰上了往外走的陈迅,这位陈家五爷笑呵呵的,一见陈迁,立刻行礼,“你这次过来,是因为我家小七吧?”陈迁点点头,目光一扫,就见到陈府之中来往之人着实不少,很是热闹。
陈迅注意到他的神色,咧嘴一笑道:“这不是小七写了一篇佳文,引得人人追捧,不少人都心有感悟,想要拜访我那七侄子,不乏不少宗学的西宾,都是感念小七提倡的尊师重道之意,也不好阻挡,只好都让人先进来。”
“原来是这样,这也不奇怪。”陈迁一听,就明白过来。
不管士族和祖中正这样的人物,对陈止那篇文章是如何解析的,至少在表面看来,这就是一篇宣扬师道,提倡读书为学、尊师重道的议论文。
这篇文章的影响力越大,越受到认可,文章中提倡的精神,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推崇和遵从,直接的受益人,当然就是为师之人了,他们过来致谢,是自然而然的事。
想着想着,陈迁便又明白了这篇的另外意义,感叹道:“陈止的文章确实写到点子上,如今还只是彭城的为师之人致谢,等传扬的更广,说不定以后谈及师道,就会提到此文,这是流芳千古的美谈啊。”
陈迅一听,笑的更开怀了,却还是一副谦虚的样子,赶紧摇头道:“言重了,言重了,能彭城闻名就已经足够了,我家小七能有这么多赞誉,也是家乡父老看在同乡的份上,才会这般推崇,离开了彭城县城,知道他的人就不多了。”
“这是早晚的事,”陈迁笑了笑,未将这话当真,话锋一转,“我今日过来,就是告知陈止乡品的事。”
“哦?进去说,进去说。”陈迅一听,也不走了,在前引路,将陈迁引入府中,两人一路交谈,都默契的没有提到陈华的事。
等见了陈迟、陈边,几人立刻找了间厢房,详细交谈起来,他们也都意识到,能让陈迁亲自上门,那这乡品肯定是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详细的情况,我还不能透露,毕竟品状书要去京城走一圈,说不定还有变化,不过诸位兄弟可以放心,陈止的乡品必然有个让诸位满意,乃至意外的结果。”
随着陈迁一番暗示,陈迟、陈边等人都露出了喜色。
陈迅更是忍不住说道:“难道是七品?能让我们满意,甚至以外的,就是这个品阶了。”
“你倒是敢想,不过也不是不可能。”陈边微微一笑,也觉得七品之位,是个比较合适的位格了,毕竟彭城陈家整体的位格摆在那,又是北方世界,还位于多难之地,难免会有压制,加上陈止是头一次定品,按理说是要压一压的,“对了,我听说先前中正曾让人追回品状书,不知里面有何内情?”
这几位陈老爷看似随意说话,其实还是想旁敲侧击,从陈迁嘴里得到点提示。
可陈迁此来,只是为做个人情,同时修补一下因为陈华造成的裂痕,并没打算违反官场潜规,因此没有透露详情。
众老陈无奈,东拉西扯几句后,陈迁又问起来:“陈止如今何在?我看外面有不少人来拜访他,怎么不见他的人。”
陈迟就道:“他刚刚搬入那座宅院,这几天都是住在那里,毕竟那边较为清净,因此没有公开,拜访的人多数不知,这也方便他为学,又离着族学比较近。”
“这么说来,陈止还会前往族学?”陈迁有些意外,虽说陈止因族学有了感悟,写下《师说》一篇,可那说到底,族学还是族学,是开蒙与筑基之地,不能留住陈止这等才学之人。
陈迅就笑道:“他不是刚收了一个弟子了,因而亲自去讲学了,倒也不是每天都去,只不过,那边离贵静书院也近,这不是马上就要去做奉书人了么,住在那里也方便。”
“也对。”陈迁笑着点头,“只是可惜了,本还想见见咱们陈家的这位大才,这下子又要延后了。”
“总有机会的。”陈迟笑着说着。
众人又说了几句,陈迁也就告辞了,留下了满心兴奋的陈家众老爷,想着陈止会拿到什么样的乡品位格,能否再给陈家的名声推上一把。
而那被众人念叨着的陈止,却是踏入了陈侯庙中。
这次,他没带书童,孤身一人,一进庙中,就有阵风吹过,而后飘渺话语自心底升腾
“收徒一人,继道统之说,继三教合流,延后两年又十天。”
话音落下,再无动静,陈止则眯起眼睛,也不多留,看了神台上的泥塑雕像一眼,转身就走。
他这走着,心里念头却如电急转。
“果然如此,真正的绝学,不是文章,而是背后的东西,所以一篇文章可以蕴含两项绝学。道统之说、三教合流,应该只是开端,两者还承载着诸多支流绝学,不过这是用来试验的两项,不用将未来框死其中,再者说来,收徒也罢、开辟绝学也好,都是为了收集情报,如果庙中条件约束,以后只能渐渐沦为傀儡,不复自我。”
想到这里,他摇头一笑。
“我当摸清根底,然后一劳永逸,什么七年、九年,难道我收了千百弟子、继了千万绝学,身死之后,就可万事无忧了?还是得弄清里面的关联,然后奠定基础,说不定这所谓危机,也能如签筒的副作用一样,为我所用!”
这样想着,陈止缓缓前行,沿途有不少农夫见到了他,都是恭敬行礼,口呼老爷。
这些土地,都随着那座宅院被转到了陈止名下,当然了,里面有不少人,是为了让陈家帮着避税,单纯挂靠过来的,但面对名声在外的陈止,这些人也敬畏不已。
陈止则点头回应。
走着走着,他看着广袤良田,以及在其中巡视、劳作的众人,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只是不等他将这念头完善,一回到宅院,就看到了占得笔直的陆映。
“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陆映走了过来,“你那篇师说我也看了,正有地方要请教。”
看着对方一脸严肃认真的神色,陈止叹了口气,拱手回应。
“陆兄请说。”
………………
与此同时。
广陵城外,有一书院,名为“冥内别院”,周遭村寨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位名士的别院,是广陵和江左的大家,常有文人墨客过来求学、拜访,意境清虚。
可突然之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打破了这股宁静,也让沿途的农夫、文士错愕,顺势看去,等马车停下来后,就见陈华从中走下。
“这不是下邳陈华么?”
“看他的样子,似是颇为急切,所为何来?”
“听说此人北去彭城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少人一见是陈华,就议论起来。
很快,有相熟的文士过来行礼,问道:“陈兄,我看你行色匆匆,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要请教先生?”
陈华沉稳回礼,点头道:“此去彭城,中了小人的奸诈之计,此次来见恩师,就是求教的。”
那人一听,就关心起来,说道:“还有这等事,若需要帮助,尽管开口,我陆家自当相助。”
“多谢陆兄了,不过那人只有点虚名,并无见解存世,不需要麻烦陆兄,但这番心意陈某记在心中,等我见过老师,你我再谈。”陈华感激的拱拱手,跟着踏入书院,穿庭过院,来到一处僻静屋舍外。
有袅袅青烟自房中飘出。
透过敞开的房门,陈华看到了坐于席上、捧书默读的男子,赶紧走上前去,在门前垂首而立,低语道:“老师,学生来看你了。”
那人放下书,笑道:“你向来无事不来,而且算算时间,理应在彭城与那边的陈氏亲善,为何回来?说吧,有什么事。”
“什么都瞒不过老师。”陈华低着头走进屋中,行礼落座,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没有半点隐藏,最后恳求道:“若是任由那陈止施为,真将名声坏了,如何出仕?而且此人狂妄无状,竟想让改投他门,无视老师,实是不道之徒,还望老师能够救我,不让此人阴谋得逞。”
“你啊,还是行事不够稳重,你也无需用这些话来激将,”那人先是斥责两句,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个陈止也有过错,他无乡品,却行教化之事,名教何等庄严,不该如此轻忽,你的做法是错的,但出发点是对的,我既然是你的老师,不会不管,你说陈止只会书法之道,并无言论存世,这样的人名声虚浮,根基不稳,你想扭转名声,也不算难,只需略作准备,就可如愿。”
陈华一听,顿时大喜,在他看来,只要这个老师愿意出手,一切都不是问题,赶紧就道:“还请老师明言。”
那人抚须笑道:“三个月前,我也曾讲名教的名分教化,谈及自然之理,你回忆回忆,写篇与名教有关的文章,待得文成,我当为你传扬,令江左皆知,到时谁还能拿教化之事来攻讦你?陈止之祸,此小事尔,无须挂碍。”
名陈华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满脸狂喜的伏首致谢:“学生谢老师!”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农固名?
“今日获益颇多,明日再来请教。”傍晚时分,在陈止家吃过午饭、午后果点的陆映拜别之后,就上了牛车,顺势离开。
最好别来这么勤了。
看着这位较真的才子离开,陈止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然后回了宅院。
这陆映一来,就拉着他探讨师说一文,说是探讨,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在辩论,陆映对师说很是推崇,可对部分论点却有意见,因此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试图扭转陈止的看法。
如此一来,可是苦了陈止,他又不好直接哄人,只好陪着,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让他很是无奈。
“不过,陆映的看法不是全无用处,而且与他交谈,铜钱汇聚的光晕,也比开蒙学童要多一些,如果以后不常去族学,不妨考虑找陆映多说说话,指不定能作为稳定的光晕来源。”
不过,陈止也就是随念一想,陆映毕竟是外出游学的,不可能久留于此,但这个思路是可以借鉴的,没有陆映,还有刘侃、张咏,再不济也还有贵静书院的诸多学子。
“有这么多人,铜钱光晕是不愁的。”
这么想着,陈止就计划着前往贵静书院看看了,只是第二天,又被一件事影响了计划,却是来了三位过来拜访的长者。
“这三位都是左寨村的长者,这次是过来跟少爷您求情的。”
听着陈辅的介绍,看着面前三位衣着朴素、满面皱纹沟壑的老人,陈止赶紧令人搬来座椅,让老人落座,又使人奉茶
随着宅院所有权的转移,一部分仆从也被划归其中,虽然人数不多,但总归能维持府宅运转,除此之外,更有几位护院被划分过来,领头的正是帮陈止办过事的孔力。
这么一座宅院,内部的构成已经颇为完善。
所以,三位老人进来的时候,就显得小心翼翼的,面对陈止的礼遇,更是诚惶诚恐,等椅子搬过来,他们只敢半挨着,然后小心的说明了来意。
原来,三位老人所在的左寨村,位于北边不远,和陈止名下的一片良田紧挨,村中一大半的人,都是陈止的佃农。
左寨村的村民,最初就是流民,背井离乡,来到徐州地界安顿,没有立锥之地,只有劳动力,自然而然的沦为佃农,被称为“客耕”,本是没有合法身份的,也就是俗称的“徒附”,新汉统一北方后,出于种种考虑,给了这些人合法地位,于是他们就变成了“佃客”。
似左寨村这样,一个村子,大半人口都是一个地主老爷的佃农,其实就是土地兼并的一个表现,也是世家宗族强大的标志,代表着这些宗族有钱有地有粮,还有人!
换句话来说,此时的陈止,也就掌握着这个村寨的枯荣,如果他将名下佃农尽数辞退,那整个村子就失去了经济来源,陷入困顿。
当然了,真要发生了这种情况,官府肯定会介入的,但眼前三位老人可不敢这般托大,恭恭敬敬的喊着老爷,又将来意说了清楚。
原来他们三人此来,是希望能减免一部分田租,多给村中人留些口粮。
“老爷明鉴,并非我等有心拖欠,而是之前几年年景不好,今冬更是严寒,收成必然不比从前,还望老爷能够开恩啊。”
“老爷开恩啊,不然不知道要有几家遭难。”
“老爷您是大贤名士,我等都知道名号,希望能体谅我等,并非有意耍奸,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三位老人说着作势下跪,陈止赶紧让人拦住。
别看陈止如今名声很大,面前只是平常佃农老人,可真要是让他们三人跪下去了,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事了,违反了尊老的价值观,被口诛笔伐都是轻的,刚建立的名声也要付之东流。
“几位老丈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待我去田中巡视一番,了解清楚,自会给诸位一个答复。”对方求上门来,陈止不可能都不实际了解一下,就心软答应下来,总要了解一番的。
不过,他也知道三人所言大致不虚。
汉朝官方,很早就提倡种植冬小麦,西汉的董仲舒就曾上书汉武,农学着作《汜胜之书》中也有记载,因此并不罕见。但这几年徐州经旱涝之灾,加上冷冻到来,气候变迁,自然影响收成,三位老人并非造谣。
陈止这么说着,三个老人略微放下心来,不过他们也知道,面前这位老爷过去名声不好,难免担心。
陈止看出几人担忧,也不安抚,而是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众人去了田中探查,询问沿途农夫。
那些人一见陈止,听得询问,又看到三位老人,都猜出了缘由,纷纷诉苦,诉说了耕田之苦,又说了收成光景不妙等等,陈止都一一听取,然后亲自下田探查。
他的这番举动,当然被看做是故作姿态,没有谁认为陈止会懂农田之事,殊不知陈止前世就曾推行屯田,虽未亲自下过田,却也得过农家签,多少有些了解,此时亲自探查,很快就肯定了三位老人的说法。
“确实不容乐观,几位放心,田租必然要减免的,具体如何,我回去就会让人进行探讨,总归会给几位一个答复的。”
随着陈止的话音落下,几位老人,连同被问询的农夫,都是一脸感激的模样,对陈止自是千恩万谢。
“等事情落实下来,再说这些也不迟。”
安抚了众人,陈止就带着人回到宅院,很快又叫来陈辅,让他去城中募集几位工匠过来。
随着陈辅入城,今日的事也在城中流传,听到的人都是会心一笑。
“陈止也到了养望的时候了,知道在民间铸就贤良之名了。”
“他得了不少产业,米粮之店、张皮走行、茶肆酒馆不知凡几,家中人口又少,又有陈家宗族作为后盾,和诸多世家交情不错,减免一点田租,根本没有影响,反而是个积名的好手段。”
“这样也好,陈止如今已是徐州名士,等乡品定下来,就是彭城人杰了,总不能老是另辟蹊径的积攒名望,未来咱们彭城的门面,说不定就是此人,这积攒名声,还是稳妥一点好。”
“可不是么?我最近去武原走货,那里也有陈止的名声传播了,还有人找我询问了一二,我就说了《师说》之事,让他们大为惊讶,不过陈七少的名声根基不够深厚,那边的人不会像咱们这样推崇。”
“嗯,北边的情况是这样,不过南边又有不同,《师说》南传,下邳郡已经有人提及了,也在称赞,大传之日不远,陈止现在以爱农之事养望,是很正确的选择,到时给外郡之人介绍的时候,也有话说。”
类似的谈话声,在士族和商贾的圈子里流传,众人都觉得陈止入田、减租,是为了进一步的巩固名声,这也符合一般的扬名之路。
过往的不少名士,靠着一鸣惊人的方法走上前台,但如果后续不巩固根基,那就有如空中楼阁一样并不稳固,比如那左思,得了洛阳纸贵之名,但根基不稳,不得不攀附权贵,以此来稳固名望乡品,结果权贵一倒,其人也因此遭灾,受到联系,否则左家如今会气象更重,不会只局限于青州文坛。
这个消息,同样传入了郡守府中,郡守徐辉正计划着拜访陈止,一听这个传言,又生一念,就招来幕僚张集,说了想法:“任升,你说我拜访的时候,顺便提及劝农诏,是不是也可以助陈止养望?”
张集一听,猜到了上官的想法,反问道:“郡守,您是想以此交好陈止,同时借助他新晋名士的名头,得到劝农的美名?”
“不错,”徐辉点点头,抚须笑道,“《师说》一出,不光陈止从此定名,我的劝学考评也不用担心了,治下出了这等名教文章,就算未来两年什么都不做,也足以得个教化之功了,此皆赖陈止之助,他眼下正是风头正盛之时,还能定下心巩固名声,是个可以看重的人,我相助于他,也是借他东风,等《师说》闻名徐州,我和他谈及的劝农之事,自然也随之流传了,有助于考评。”
张集则点头道:“郡守,您的想法不错,不过要拜访陈止,也要准备一下,他现在名声在外,要让这个名声助您考评,就得帮助陈止撑势,才能成为您的臂膀,助您扶摇直上。”
“是这个理。”徐辉笑着点头,“我听说有人将《师说》传到南边了,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该流传开了,我挺好奇那几位看了此文后的表情,想必他们根本想不到,在兴学诏上先行一步的会是我!嘿,若刺史知晓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这彭城可是被他弃之不顾之地。”
话中隐隐有怨气,刺史南迁,可不是单纯是人走了,还代表着政策等等南迁,让彭城少了很多便利。当然,这也让徐辉少了掣肘,只是人在想事的时候,总会在意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忽略好处。
………………
与此同时,在与彭城隔着两个郡的广陵郡,那冥内别院的客房中,陈华则放下笔,看了一眼桌上刚刚书就的文章,露出了一抹笑容,手腕一动,落下四个字来
《师之道赋》。
在他身边、身后,十几名侍从正在整理典籍,更有几人正在旁边校对典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以佛贬夏!
看着自己UU小说的这篇文章,陈华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欣喜。若是按照他原来的学识水平,是决计无法写出来的,可有了老师郭展的默认,又有许多别院仆从的帮助,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外内上下,尊卑贵贱,自有其位,行教化之道,使之安于其位,则乾坤礼成,世间安定,此谓之师之道也!我这一篇文,以玄为身,以佛为骨,远超过去的文章!”
看着最后一句总结之言,陈华默默点头,然后唤来一人,让他通知老师。
“陈兄,那明法僧来了,老师正在招待。”
“明法大师来了?正好,让大师品评一下我这篇文章,这里面也加入了佛家感悟,必然能得大师赏识。”陈华微微一笑,并不显得狂傲,和在外面的形象大相径庭。
郭展门下非富即贵,论身份背景,比陈华高的人也有不少,光是有名士名头的就不下七人,在这里,就算是陈华也知道要收敛,这也是他受继承自郭展的学说影响,知道自己的位格,在什么时候要安守本分。
等陈华抵达郭展的论道厅时,隔着门就听到里面有高谈弘论的声音,而且不止两人。
先前那人进去通报了一声,陈华就跪坐在门边,静静等候,听到郭展的呼叫声,他才推开门,躬身叫着:“老师……”抬头一看,见屋里还坐着三人,除了一个明显和尚打扮的人之外,还有一人却是枚显。
枚显,是淮阴枚家之人,也是徐州世族,辞赋传家,并修经学,陈华在留县遇过的枚衍,就是这枚显的族弟,而枚显本人更是经学大家、广陵名士,声名远扬,比起郭展也不逞多让。
“见过明法大师,见过枚先生,还有这位……”陈华一一问候,目光落到最后一人身上,见此人神态优雅,但衣着朴素,有种沉稳之态,见陈华进来,也没多少回应,只是微微扫了一眼。
郭展微微一笑,就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干宝干令升,乃是刺史别驾,如今回家守孝,正好与我有旧,路过此处,过来相见。”
“原来是干别驾,失敬,失敬!”陈华一听,眼中一亮。
刺史别驾,也就是刺史的佐官,为亲近之人,具有结交的价值,不过听到此人是回家守孝的,这陈华的兴趣倒是低了许多。
郭展看出一点,就继续道:“干贤弟家学渊源,本身也是辞赋大家,更在史家上有颇多建树,听闻朝廷有意征召他担任史家编修官。”
将要担任史官?
陈华一听这话,顿时就留心起来,看向干宝的目光也有了变化,这个时代的人,对青史不心热的人太少。
干宝摇头道:“都是传闻,莫当真,今日过来就是与哥哥叙旧,其他休谈。”
郭展笑着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诸位不妨看看我这个弟子的新文,也好品味一番。”他看到了陈华手中拿着的那篇文章,所有有此一说。
陈华也不矫情,顺势过去。
郭展将文章接过来,就展示给众人。
“师之道赋?看来是名教文章啊。”干宝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而那僧人,也就是明法僧看了几眼,笑指此文道:“此文颇有精妙,暗合佛义,我去年曾于洛阳听高僧竺佛图澄说法,印象深刻,如今见了此文,却觉其中有所相似,乃是以事数而觉悟。”
郭展点头附和道:“正是五阴、四谛、十二入之妙,为师之人,就是以外力开悟弟子,我如今研读佛法,便觉佛家法统悠远,论为师之道,或许还在我华夏孔孟之上,实乃天下间一大妙音,吾当一力弘扬,令佛光普照华夏。”
陈华也在一旁点头,指着自己的文章道:“我观中土各家,唯老庄可与佛家相提并论,但精妙之处还有不足,为师者若不能理解心、性、色、空之妙,又如何能让弟子沐浴佛光?这为师之道,其实就在于开悟,以此内生佛光。”
“大善!”明法僧一听,开怀而笑。
但在旁倾听的枚显却眉头大皱,神色越发不快。
郭展也在欢笑,目光一转,看到了枚显的表情,明白几分,笑道:“枚兄怕是也有见解,不妨说出来,我徒的这篇文章正好为引,我等共论,也好辨明。”
陈华听得这话,心头暗喜。
他也明白过来,枚显为经学传人,听到几人大肆推崇外传佛学,自然不喜,简单来说,就是三观不和。
换成了其他时候,被一位经学大家不喜,陈华免不了忐忑,可现在他为了挽回名声,弥补在彭城的失误,需要借这篇文章,先在广陵、江左得到有关教化的名声,才好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能让名声传扬,那就是好的,其他的暂时顾不上了。
还有什么比获得名士争论,更容易传名的?辩论之后,文章的热度立刻就会提升,他这篇《师之道赋》想不闻名都不行。
果然,就听枚显道:“我也知道佛家精妙,只是中土之学源远流长,两家各有千秋,然佛教自西而来,不拜先祖拜外神,自古以来夷夏有别,岂能用先贤和胡神相比?”他一说话,就将事情上升到了夷夏之辩,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郭展乃是他的好友,他也知道郭展最近几年精研佛学,不好扫兴,又不愿直接辩论,才用迂回之法提醒。
没想到郭展却摇头道:“枚兄此言差矣,你也曾读佛经,见过高寺大院,应当知道佛家法统最擅启蒙,幼童也能有悟,这是般若智慧之功,相比之下,中土师道较为闭塞,以一家一姓为主,各有说法,不喜外传,这就落于下乘了,兄台何必因为佛家外来,就加以排斥,何不兼容并包?当海纳百川啊。”
郭展所说的一家一姓,这里的家,指的是百家而不是世家,代表着学术派别,代指书院私学,而一姓才说的是世家,指代世家族学,意思就是说汉家之学顽固不变,还敝帚自珍,各自为政。
同时,郭展还用劝诫的口气,让枚显不要太民|族主义,因为文化血脉否定外来之说,按理说,他这也是堂堂正正的言语,不过扭曲了部分现实,为了扬佛,刻意贬低中学,无视有教无类之实,有失偏颇,当然不会让枚显服气。
枚显也不客气了,直接就道:“鱼豢、王浮早就说过老子化胡,此乃中土师道传承于西方,正是师道传承,怎么就比不得佛家了?”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用典籍进行反击了。
果然,接下来明法僧就发表了不同看法,两人针锋相对,很快,郭展也加入进去,以一对二,枚显渐渐不敌,尤其是对方两人常以佛家法统为根本,洋洋洒洒的诉说传承之道,顷刻之间,枚显准备不足,渐渐败下阵来。
到了最后,枚显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多了,变成了郭展与明法僧辩论佛理看法,见此情景,枚显更加恼怒,一挥衣袖,就道:“佛家慈悲于虫蚁,不敬父母祖先,减发旷衣,火焚水沉,虚伪无礼,不足为信!”说完,连告辞都不愿说出口来,直接拂袖离开了!
见此情景,郭展也不担忧,好友论道,恼怒而去,也是常有的事,割席断交的事毕竟是少数,也显得心胸狭窄,一般的名士哪怕虚与委蛇,也不会轻易为之,除非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因此,见枚显离开,郭展反而失笑摇头,叹道:“枚兄理穷了,只好用东西有别之礼来反驳了。”
明法僧则道:“这不是枚兄的问题,是他所学之法无容人之量,今日能与枚兄论佛,也是有缘,也说明枚兄与佛有缘,或许将来也能开悟。”
“是极,是极!”郭展点点头,又转头对陈华道,“你这篇文章,得了明法大师的赞赏,但不可自满,况且枚兄因此恼怒,也是你的过错,事后记得上门赔礼。”
陈华赶紧点头称是,这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自己这篇文章即将传扬广陵、江左!
稳了!
先不说文章内容如何,单是让枚显、明法僧、郭展激辩,最后逼得枚显拂袖而去,就足够让传名!
有了话题,又有郭展炒作,想不火都难。
“等这篇文章名声起来,内容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噱头足了,我在名教之事上就有发言权了,到时以教化之道反驳彭城传闻,再贬低陈止的学识,堂堂正正,谁能指责?”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干宝却出声了:“两位,不知你们听没听说,最近几天,北边也有篇文章流传,写的也是师道。”
郭展一听,生出兴趣,笑道:“哦?北方也有人写师道文章,这倒是有趣了。”
明法僧也笑了起来,说道:“可惜了,贵徒这篇《师之道赋》一出,其他师道文章可就是生不逢时了,不知道是哪位的文章?”
陈华也留心起来,虽说有老师撑腰,有明法僧推崇,可如果碰上了哪位大家写了师道文,他还是居于劣势的,会影响造势的成效。
干宝也不绕圈子,说道:“那篇文章名为《师说》,倒也不是哪个成名已久的名士所作,而是个叫陈止的,我在广陵,未曾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