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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绝新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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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论辩风浪起

    “师说?”

    “陈止?”

    “非名士所作?”

    干宝话音一落,对面三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那郭展注重的是文章之名,而陈华注意的是陈止的名字,至于关注非名士的,则是那明法僧。

    几人出声,对视几眼,又都恢复平静。

    明法僧当先开口道:“听陈施主的口气,对这写文之人颇为熟悉。”

    陈华本还有些惊异,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然后淡然一笑,说道:”此人与我有些嫌隙,他在北方彭城妄行教化之事,我指出来,让他很是恼怒,想来就是因此才有了做文章的心思,只是此人过去根本没有什么文章传世,这次因为不忿我的话,才临时起意,书就一篇,这样的怄气之作,能有什么作用?”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番故事,”明法僧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看了一眼那篇《师之道赋》,隐隐有了猜测,只是嘴上却笑道:“如此说来,施主的这篇文章也是因此而写?”

    “我不是因为怄气,”陈华微微摇头,正色道,“我对名教本就有一番感悟,这次北行归来,见了分家族学的乱象,这才有感而发,写下这篇文章,是希望能惊醒世人。”

    “此番拳拳之心,贫僧已自文中感觉到了。”明法僧说着,看向郭展,“郭居士有此佳徒,真是羡煞旁人。”

    郭展谦虚道:“哪里,比不上大师的几名弟子。”接着,三人自然而然的略过了《师说》一文,他们并不认为一个小辈所写的文章,能造成多大的风波。

    就连陈华也有些不以为然,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陈止是因为自己,才写出的文章。

    “可惜啊,陈止你不知道,我同样也写了一篇名教文章,而且我的这个文章,得到了老师的全力相助,更有名士推崇、佛家加持,更不要说,《师之道赋》的内容能引起玄佛争论,到时整个广陵、建邺,都有可能爆**战,这是多大的影响力?和我这篇文章一比,你的文章能否传出彭城都还两说,只能是自取其辱。”

    陈华自觉占了这么多的优势,如果还比不上陈止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在心底,他还隐隐窃喜,认为陈止也写了名教文章,更方便批驳、反击,只要将那篇文章贬的一文不值,那到时候自己在彭城的行为,还有谁能指责?

    “你这是自乱阵脚啊。”

    心中感慨,陈华的思路反而通畅起来,和明法僧交流佛学,连连被对方夸赞,三人言谈欢笑,而干宝只是冷眼旁观,自从提及《师说》,就不再多说一句。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陈华所料,在郭展的推动下,他那篇《师之道赋》迅速传播开来,在广陵郡、连同周边郡县造成了不小的波澜,并且在故都建邺也开始有人提及。

    他这篇文章的内涵,隐隐有抬佛贬夏的意思,推崇的是佛家法统的那一套,让许多精研法家学说的名士很是兴奋,研读探讨,与郭展唿应。

    可就像那日的枚显一样,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此时毕竟不是后世,佛学在当前的史阶段,有着鲜明的外来气息,天生就会被一些人抵制。

    于是,不需要郭展去刻意推动,随着《师之道赋》的传播,争论和辩论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弘法之士与守道之士,借着这篇文章为契机,爆发了激烈的争辩,甚至朝着夷夏之争的问题蔓延过去。

    好在郭展也知道厉害,没有真朝这个方面推动,经过联络人脉,很快就将讨论和辩论,局限在佛家法统和名分教化上,要从这个地方,给自己的弟子造势,同时弘扬佛法。

    陈华倒也争气,在文章流传的同时,还唿朋引伴,四处论道,将《师之道赋》中提倡的几个观点,都一一叙述出来,渐渐就有人传他的教化之能了。

    啪!

    “岂有此理!”

    枚氏别院,听着仆从的回报,枚显很是恼怒。

    “郭展学佛,是不是学得心智错乱了,连自家学说都要反了?郭宗师何等人物,一篇庄子注,足可流芳百世,怎么到了郭展这里,这个弟子反倒就煳涂了?”

    枚显提到的郭宗师,乃是玄学宗师郭象,名满天下,他也是闻名心折,才会和郭展结交,可最近两年,郭展接触了佛学之后,有心融合两教,现在看来,似乎过于偏于佛教了。

    旁边的一名仆从,见老爷发泄完了,才敢上前询问道:“老爷,那这份请帖,您还去不去?”原来,他除了带来消息之外,还有一份请帖,乃是广陵成观夜楼的文会邀请,时间就是今夜。

    枚显一甩袖子,满脸厌恶的道:“观夜楼乃文人汇聚之地,现在给我送请帖,目的不问可知,就是因为那篇《师之道赋》!那陈华可是不得了了,都有名教名士的称唿了,那日我在冥内别院的事,也传出来了,为他做了垫脚石,如此还邀请我做什么?继续做他陪衬?不去!给我回绝了!”

    仆从一听,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回话。”

    名士汇聚之时,枚显却不过去,肯定有损名望的,可话说回来,就看这几天的局面,他就是去了,也要落入对《师之道赋》的辩论中。

    “好个郭展,这么一辩论下来,越是辩论,佛学之名越显,他那弟子的名声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彰显佛法啊,他可真是胡神的乖子孙,这等背祖弃典之徒,下次再见,我当与割袍断交!”

    枚显越想越气,就让人备酒,想要一醉解千愁,没想到刚才那个仆从又回来了。

    “怎么了?”看着仆从手上拿着的一封信,枚显以是请帖没有退回去,眉头一皱,“我可有什么没有说清楚?”

    “不是的老爷,”那仆从赶紧躬身,双手奉上书信,“刚才干别家府上的家丁,送来了这一封信,请您过目。”

    “干宝让人送来的信?”枚显一听这个名字,就露出不快之色,“他干宝也是读圣贤书的,那日郭展和明法污蔑圣人之道,他就在旁听着,不发一语,现在要给郭展做说客了?”

    说是这么说,可枚显还是接过了那信,展开之后,随意扫了一眼,接着就轻咦一声。

    “嗯?是一篇文章,这是谁写的?师说?”

    枚显嘀咕两声,目光一扫,看着信上的语句,起先还漫不经心,有怒气未消之态,未料几息之后,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这个变化,将仆从吓了一跳,可不等仆从做出反应,枚显就喊道:“将送信的人请进来,我要问话!”

    “诺!”仆从见老爷并未失常,虽然满心疑惑,还是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过来。

    枚显一见此人,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家老爷,有话让你带过来吧。”

    “枚君英明,我家老爷让我跟您说,这篇《师说》,乃彭城陈家的陈止所作,此人与陈华不和,曾被陈华侮辱,遂写此文,已经传遍彭城。”

    “彭城陈家?”枚显先是一愣,跟着又哈哈大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湖海之士的后代果然非同凡响,我明白了,也懂了,难怪陈华要挑在这个时候,写一篇《师之道赋》,他倒是打的好主意,郭展更是好算计,可惜啊可惜,这对师徒却不知道,我华夏传承,道统渊源,超过胡神百倍千倍!关键之时,就有非凡之士挺身而出,这篇文章乃是应运而生,去,给我备车!”

    他的仆从愣了愣,不解的问道:“老爷,这时候备车,去哪?”

    “还能去哪?”枚显一扬手中文章,“观夜楼,论文!”

    ………………

    “哟,枚兄,没想到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待枚显来到观夜楼前,下了牛车,就有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却是个文士打扮的男子,面如白玉,正朝他拱手轻笑,语气调笑。

    “你周老鬼都来了,我又怎么能不来?”枚显丝毫也不恼怒,笑着迎了上去,他口中的周老鬼,名为周盎,是江东周家的子弟,和枚显乃是同窗,两人相交莫逆。

    “以你的性子,今天不该来啊。”周盎和枚显联袂而行,边走边说,“听说你在郭展那受了气,我早跟你说过了,郭展学了一点郭公的皮毛,不知道潜心揣摩,就急着出来扬名,与他相交,你得多点心眼,如今吃亏了吧,本来我以为你不来,就由我与他论道,没想到你竟来了,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倚仗?”

    以周盎对枚显的了解,知道这位老友,理应看破了郭展的企图,不会过来,但既然来了,那必然有所依仗。

    枚显微微一笑,只是道:“先看那郭展如何施展,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名士如云,除了你们周家,陆家、张家、朱家、吕家等都有人来,是一次盛会啊。”

    “还跟我这保密?”周盎咧嘴一笑,不再追问,也是游目四望,继而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个压箱手段,等会让你见识一下,没有这东西,我也不会过来,那佛家之士最善舌辩,没有一点倚仗,如何能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这也有一篇文章

    枚显、周盎走入观夜楼,一路上碰上了不少熟人,二人一一作礼,对方也是回礼,只是看向枚显的目光,多少带有一点异样。

    随着《师之道赋》的传播,枚显拂袖而去的事也随之扩散,在这个故事中,枚显当然是作为垫脚石,体现的是陈华的能耐,正因如此,他才会那般恼怒。

    注意到沿途之人的目光,枚显心里是越发难受,可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只是表情越来越僵硬。

    周盎忍不住提醒道:“老枚,你可得忍住,只要能驳倒那郭展等人,就足以一举扭转名声。”

    枚显却摇摇头。

    这个动作让周盎心中微动,生怕这老友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没想到枚显却压低声音,一脸正色道:“我一人之名事小,华夏道统事大,此来,是为华夏师道正名,不能让胡神在中土逍遥。”说着,他还加快了脚步。

    周盎一怔,然后失笑道:“这老小子,倒是会给找名头,不过这华夏道统的称谓,有点意思。”想着想着,他也加快步伐跟了过去。

    观夜楼分为几层,是名士吟诗作乐的地方,里面有舞女、名家,一路轻歌曼舞、妖娆靡靡,有白玉臂、浑圆股,枚显、周盎穿红过绿,来到三层,豁然开朗。

    此层开阔,雅间环绕中有一大堂,名士汇聚,有老有少,坐于席间,谈笑风生。

    见了枚、周二人,众人都与两人招呼,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对枚显的出现也是颇感意外的。枚显、周盎不管其他,自顾自的找个地方坐下来。

    此时人还未来齐,正主更未到场,因而气氛融洽,看不出什么争锋相对的味道。

    枚显观察着众人,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师说》拿出。

    他还想着,气氛陡然一变,就看到郭展、明法僧等人进来,除了明法僧外,还有两位高僧模样的,张华则走在最后。

    几位高僧与沿途之人致意,到了几个蒲团边上,转身就坐了上去。

    郭展则来到中央,冲众人拱拱手,说道:“感谢诸位前来,我这弟子写了篇文章,想必各位都看过了,为了不让各位伤了和气,在下斗胆,召开这次论道之会,望诸位能各抒己见,共襄盛举!”

    话音落下,就有不少议论,郭展浑不在意,身子一转,就要到自己的位上坐下,正好看到了枚显,当即露出笑容,遥遥示意。

    枚显眯起眼睛,礼貌性的回礼。

    “郭展这次,是真的交好佛门了。”周盎在旁嘿嘿冷笑,“他也是好算计,借弟子的一篇文章成事,此事其实凶险,稍有不慎,激起华夷之辨,那就不是小事了,不知要牵扯多少人进来,但郭展用的是弟子的名义,那弟子背后还有下邳陈家,万一出事,往弟子身上一推,自然撇的干干净净,何乐而不为呢?”

    往日周盎这么说,枚显总要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今天枚显也不说了,摒心静气,默默等待。

    周盎一看他这个模样,也不多再多言,转而关注起当前局面

    郭展等人一来,论道就算是开始了,这不是考举,没人宣布开始,在场的又都是名士,也没人敢随意命令他们。

    论道说起来庄严,其实开始的时候,就和平时的聊天一样,就是郭展拉着弟子陈华,指着众人介绍两句,又将那篇《师之道赋》拿出来,将论点抛出来,大肆赞扬了一番。

    跟着,就是许多兼学佛家的名士附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所谓的文会,其实就是过来论道的,说难听一点,就是来吵架的,因此落座的时候,也有意划分阵营,支持文章的一方,都坐在离郭展等人近的地方,反对的,当然就在另一边,所以这眼前的景象,就是众多支持者围绕在郭展、刘华周围,说着文章里的字句,品味佛学。

    他们说的,都是这几天反复谈及的,听起来无甚特殊,对面的反对阵营则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就在此时,却有一人从楼梯口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郭贤弟,对不住了,府中出了点事,误了时辰,罪过,罪过。”

    此人大腹便便,身着便装,跟着两个魁梧男子,所到之处,众多名士都起身问候,口称“刺史”。

    这人正是如今的徐州刺史,江东张家嫡系子弟,张初。

    “诸位,我今日过此,不是以刺史的身份,纯粹是仰慕诸位的才学,过来聆听论道,不必在意我。”

    张初坐于席间,神色洒脱,颇有名士风采。

    他背后的张家,在新汉初期有很大权势,连皇家都敬上三分,在诸葛丞相去世后,更是一度达到巅峰,但很快盛极而衰,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到今日,张家都是顶级世家,势力极大,张初这位嫡系来到徐州任刺史,想让治所南迁,都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现在他来了这论道之处,众人可不敢等闲视之,都在猜测背后原因。

    连陈华都有些举棋不定,这次事可说是因他而起,万一出个什么查错,惹怒了刺史,那问题可就严重了,他有些担心的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

    没想到郭展微微一笑,低语道:“刺史能来,是我托了人帮忙,你大概还不知道,岁旦之后,圣上发出了兴学诏书,无论是郡守还是刺史,来年考评都要参考教化人文,咱们这位刺史,同样困于此事,你的这篇文章,如果能够被刺史看重,好处之多,难以形容!”

    “原来如此,老师费心了。”陈华顿时满脸惊喜,连声感谢,郭展点点头,然后去问候张初。

    随着刺史一来,又耽误了些功夫,气氛凝重了许多,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兴学诏书,一看这情景,哪还看不出缘由。

    于是,接下来立刻就有反对者出言,对那篇《师之道赋》批驳,言语尖锐。

    经过几日准备,这些人对这篇文章研究了很久,逐字逐句的分析,准备了诸多反驳语句,此时辩论起来,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文章从根子上就站不住脚。

    张初听得津津有味,他本就喜好这名士之时,不然也不会从彭城来到广陵,就因为此地距离建邺较近,靠近江左。

    不过,听了一会,张初眉头却渐渐皱起。

    他这次来,本打算看看这篇文章,能否作为政绩引子,在下次考评时用上,现在看这情况,似乎此文根本无法用上。

    “《师之道赋》我也看了,本来还觉不错,但听这些人这么一说,似乎过于偏向佛家了,朝中当权的几位对佛家态度不明,用这样的文章还有风险,可惜了,人文教化之道,本就是名士所为,我虽不惧考评,可若能得一文相助,也是美谈,可惜了……”

    他还在想着,却听郭展忽的长笑一声,站起身来,昂首直对众人,淡然道:“诸位果然都是谈玄论道的高手,深谙典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难免为了反驳而反驳,为了打击而打击,逐字逐句的反驳,谁人做不到?但难的,是提出一个整体的思路,我徒儿的这一篇《师之道赋》从法统根源讲起,说了师道变迁,又言及教化之法,畅想教化之妙……”

    众人本来雄辩滔滔,见尊佛一派难以抵挡,还在洋洋自得,可一听郭展此言,却暗道不妙,知道落入了圈套。

    “这郭展刚才隐忍不发,还以为他是词穷,现在看来,是刻意让我等逐句反驳,然后反将一军啊!”

    “是啊,未料此人是这般心思,难怪刺史也来了,肯定也是郭展在背后推动,为的就是多个见证人,让他这学生的文章扶摇直上!”

    “莫慌,郭展定然要以《师之道赋》论述完整作为借口,让我等拿出对策,仓促之间,或许我等拿不出完善之文,但集思广益,说个大概还是可行的,足以应对刺史。”

    众人低语交谈,而郭展却一转身,冲张初拱手道:“正好刺史在此,郭某举贤不避亲,愿为我徒儿求一个教化之名,他年纪虽青,但这篇《师之道赋》已将自己的教化之道诉说清楚,思路清晰,经得起推敲!谁若不服,就请当场作文一篇,和我这弟子的比比,咱们不要大概,就逐字逐句的对比,看看哪个优劣!”

    他这一说,起了心思的名士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了,空口说,谁都不怕,可当场做一篇文章,不说难度,首先就留下了字据,不好分辨了,真要是深究起来,他们临时所写,哪比得了陈华这准备妥当的,到最后平白损失了名声,给他做了嫁衣。

    郭展见状,露出笑容,而陈华更是欢欣鼓舞。

    刺史张初听到这里,也是眼中一亮,意识到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了。

    那就是完整性。

    反驳谁都会,任何一句话说出来,都能找到反驳的话,可反对容易,提出可行建议就不容易了,这就是《师之道赋》的意义所在,通过结合经学和佛学,构建了完整的师道论述体系。

    “若是如此,倒也是教化之能,或许我可以……”想着想着,张初就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我这也有篇师道文章,不如郭兄品鉴一下,比之贵徒的如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可有道统?可分善恶?

    “这个时候,还有人出声?”

    众人循声看去,满脸疑惑。

    眼前的局面已经清晰,背后的算计也都浮出水面。

    众名士刚才批判的时候火力全开,却被郭展拿住了要害,这时都有了退避之意,突然有人顶风而上,不得不让他们疑惑。

    “枚显?没想到是他。”

    “他不就是《师之道赋》扬名之序么?听说几日闭门不出,刚才见他进来,我还意外呢。”

    “如果是枚显,那就不奇怪,陈华这篇文章就是踩着他起来的,他出面反驳,也说得通,只是此时要拿出文章,这是要和《师之道赋》打擂?此文虽然立意有偏,但不失佳文之称,不知枚显要拿出的是谁家文章。”

    “要说以我等才学,费心思写一篇,未必就比不过,可短时间内难以做到,再说了,此文说是出自陈华之手,可背后有何猫腻,我等心知肚明,没郭展之助,他陈华写得出来?”

    “不知枚显要拿出什么文章,难道是他闭门几天,冥思苦想而作?”

    郭展帮他们问出了疑惑:“枚兄,难道是你的大作?也好,拿出来我等共赏,与我这学生的文章对比一番,说不定更能加深师道认知。”

    “你不用拿言语挤兑了,这篇文章不是我写的,”面对挑衅,枚显露出了笑容,“说起来,我这篇文章和陈华那篇还有渊源。”

    “嗯?”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倒是陈华神色微变,而郭展则眯起眼睛。

    “诸位,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为何陈华要写一篇名教文章,”枚显扬声对着在场众人说着,“诸位可知,这陈华日前往彭城,亲善彭城陈氏,碰到了一人,也是他的同族,名为陈止,陈华写《师之道赋》,就是因为这个陈止。”

    “陈止?这人是谁?”

    “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彭城陈氏?那和下邳陈氏乃是一脉,和名教文章有何关系?”

    众人疑惑,也有人直接问道:“枚兄,也别绕圈子了,直接说明缘由吧。”

    枚显一笑,就把里面的关系说了通透,只是在他口中,陈华成了个无事生非的角色,虽说事实也是如此,可枚显描述的更为可恨,而陈止则成了个温良恭谦的好学之人,因担心族学衰败,主动开蒙,却被陈华嘲讽,二人争执,这才有了两篇文章的诞生。

    “二陈相争,各作名教文章?这事还挺有趣的。”

    “未料这《师之道赋》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有意思,有意思。”

    “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篇《师说》生出一点兴趣了,有心一观。”

    在场的都是名士,喜好风趣之事,对这么一个故事当然很有兴趣,而且有些人更是借机打击陈华。

    陈华已是听得脸色阴沉,但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只能死死的盯着枚显,那目光仿佛能将人吞下去!

    与之相对的,是郭展露出思索之色,他有些不解看向枚显,猜测那篇文章,到底有什么内容,足以让对方在这时候出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意思,陈止、陈华,这一姓两人因为族学起了争执,一个回来求助老师,写了《师之道赋》,另一个也写了文章,”张初听了一会,感到有点意思,不由询问起来:“不知道那个叫陈止的写的文章,有叫什么?”

    枚显拱拱手,正色道:“此文,名为《师说》,以我之能观之,此文足以明道、传世!”

    千古文章,汇聚各家,这般文章,本来就是为了传世,是为了继绝学!

    但此话一说,众皆哗然。

    明道,传世?

    这是文留青史的高评价啊,但作者之名,他们却没有听说过,名不高而文绝世,哪有这样的道理?

    “难道又是一个左思?”

    左思做三都赋,引得洛阳纸贵,但事前却被人轻视,一朝名扬,算是一步登天,可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

    “枚显不是冲动的人,他能站出来,就说明对那篇《师说》有信心,我倒是好奇起来了。”也有人起着这样的心思。

    张初更是跃跃欲试,彭城也是在他的治下,如果有出色的名教文章,加上《师之道赋》,这人文教化之名,岂非完成了大半?念及此处,他不由欣喜,就道:“枚兄,可否将那文章给我一观?”

    “正要让刺史您品评!”在众人瞩目中,枚显从袖中抽出一篇文章,走上前来,呈给张初。

    郭展听着却不对味了,刚才还说是让我品评,转脸就给刺史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刺史张初接过就看,他本就心存期待,这一看,没过多久就连连点头,露出了笑容。

    陈华见状,心里咯噔一声,而郭展也是面色不快,他早就听了这《师说》之名,可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张初的表现,不似作伪。

    难道此文真的非同寻常?

    不行,不能放任!

    郭展当机立断,决定将威胁掐灭!

    无论此文如何,他这时候都不能退了,必须强调《师之道赋》的优势,他也相信,《师之道赋》立意全面,哪怕《师说》真是佳文,但只要在全面、整体性上有欠缺,那就可以利用舆论打压下去!

    有的时候,不是你的文章好,就一定能强过一头的!

    “除非真是足以名传千古的文章,否则终究要受到世人之言的影响!”

    郭展有这个自信,足以引领一时的舆论,于是也不再嗦,直接就对枚显道:“枚兄,你也看过《师之道赋》,当知道此文脉络清晰,有佛家法统之传,此法……”

    “我华夏之道,起自尧舜禹,有商汤、文王传承,有周公、孔孟发扬,道统深邃,比不上胡神法统?”枚显根本不等郭展说完,就正色厉声直言,“就是郭象宗师也承庄子之道,先贤法统自古以来,你郭展敢说自己学的没有道统?”

    这话一说,人群中就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这华夏道统之言,其实并不算什么隐秘的事,先前也有人提出来,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那《师之道赋》涉及甚广,法统只是开端,后面越辩越深,而且逻辑自洽,能自圆其说,因此旁人不愿意在这个方面多做纠缠。

    郭展被打断了话,于是眉头皱起,正要分说,没想到枚显轻点刺史手上的文章,笑道:“这些《师说》开篇就有谈及,诸位等会可以观之,我倒是要问你郭展一句,你满腹经文,可有道统?”

    这话一说,众人侧目,都对那《师说》一文抱以好奇目光。

    “枚兄,这道统之说……”郭展暗道不对,他的老师是天下宗师,纵然自己如今向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诋毁师道,只想着一笔带过,将话题从传承,拉到更深入的地步。

    枚显却不管其他,只是问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师传道统?”

    郭展一愣,最后一咬牙,点头道:“我自然有师道传承,但是这个道统……”

    枚显还是不让他说完,又道:“这就行了,那我再问你,你既然有师承道统,为何又要诋毁华夏之学?”

    郭展心中不快,可听了这话,总算平静下来,觉得后面有把握了,就道:“我并非诋毁,而是华夏也有不足,就说这开蒙之道,有心、性、色、空,这四个字体现着一种精神,一种法统之道,在《师之道赋》中……”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话题朝更深层的地步延伸,那师说一文就算言语精妙,可终究出自一人之手,必然存在漏洞,说的越多,约有破绽。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枚显竟然丝毫不惧!

    “笑话!”枚显又是不等郭展说完,直接针锋相对,“这《师说》一文说的很清楚,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怎么就没有自己的道?你岂不知孟子性本善之说?不之荀子性本恶之言?不知扬子善恶混同?不知道董子性三品之分?这莫非不是精神之道?这莫非不是华夏之学?这不是你郭展开蒙时就知道的?你可分善恶?”

    “我……”郭展被一连串的反问,闻得心头震颤,念头电闪,隐隐有不妙之感。

    那《师说》一文中,真涉猎了这些?

    那陈止不过彭城世家子,写的文章,可以驾驭这许多观点?

    “你什么?你就明白的告诉我,华夏先贤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道理,说的是不是在理,你所拜胡神的学说,可有超出善恶之观,而开蒙启示的?”枚显根本不顾及二人交情了,毫不留情的质问着。

    郭展之前用枚显的名声,给学生做垫脚石,早就激怒了这位枚家名士,可能最初郭展并无此意,可随着文章流传,为了防止事情蜕变成华夷之辨,他不得退而求其次,顾不得许多了。

    面对枚显的质问,郭展却是冥思苦想,刚才众多名士所考虑的那样,顷刻之间,让他拿出话来反驳,不是不行,可总归会有漏洞,越是说,约有可能被抓住漏洞,而看枚显的样子,那篇文章似乎也有体系,他贸然反驳,说不定就会落入陷阱。

    顿时,郭展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个陈止背后说不定也有人指点,不过他虽然能提到所谓道统,又涉及性善性恶,那他的这篇文章,还真不能小视!”

    越想,这心里越急,额头浮现冷汗。

    就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自郭展身边响起

    “般若如海,枚施主,若如你所言,那这篇《师说》确实是佳文,但却也困于眼界,以至于自困樊笼了。”

    说话的,赫然是那明法僧,这僧人面带微笑,双手合十,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竖子,尔敢!【还债加更1/50】

    明法僧一出面,场面顿时一静。

    谁都看得出来,枚显一连串的责问,让郭展有些难以招架了,这不是郭展学问不如枚显,而是因为今天实际上是两篇文章的较量

    《师说》与《师之道赋》。

    文章就在那,有什么内容,拿到一读、细细思量就能明白,而今日的辩论,只能从各自推崇的文章中摘选语句,在不违逆文章整体精神的前提下,进行辩论,这就局限了两边的学识施展。

    “这是要注解文章啊,唯有包罗万象之文,方可应对万变之问!”

    很多人看出了关键,联想刚才枚显回答时句句在理,都说《师说》中有提及,他们不由心向往之。

    “此文,莫非涉猎如此之广?那可真是佳文了!”

    只是,他们纵然心急,可张初没看完,也不好拿过来看,只好先将注意力集中在枚显等人身上,他们也好奇这明法僧出面后,枚显要如何应对。

    “大师,我一直敬重你,但你这话有失偏颇,”枚显一看是明法僧,顿时兴奋起来,他这次被人当垫脚石,可归根结底是不喜崇佛抑夏,碰上明法这个正主,当然更有兴致,“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师还未曾看文,怎么知道此文有局限?我劝您不妨先去观文,其意自明!”

    你什么都不说,跳出来就说人家眼界有限,没这个道理!

    不过明法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次陈华文章快速流传,也有佛门推动,有心借此弘法,今日论辩,本以为是抵定大势,没想到枚显异军突起,就刚才那局面,他明法僧不站出来,一旦郭展动摇,前功尽弃!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去看文章?

    骑虎难下之中,明法僧只能故作轻笑,言道:“枚兄所言确实有理,只是天下学问,各有千秋,岂能困守一隅,听你所言,这篇《师说》过于偏重善恶之说,华夏发展至今,经百家,各有千秋,互有参考,兼容并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枚显也不让明法僧说完,就再出言打断,“不就是借鉴、吸纳之意么?”

    这郭展在旁边听着,都有些发怒了。

    你就不能让我等把话说完?

    那明法僧也是笑容尴尬,但旋即一愣。

    他本想另辟蹊径,从文化包容的宏观角度,来压低这篇《师说》的眼界位格,可现在听枚显的意思,连这个文中也提及了?这未免也太全面了吧!

    屋中众人也是一般意外,他们当然不会想到,陈止从立文之初,想的就是绝学千古,自然是分析了各种情况,然后杂糅各家,融汇一体。

    枚显则不理其他,就道:“《师说》中也有借鉴之言,不乏胡佛之语,可文章却说的很清楚,要有立足根本,然后海纳百川,要先有一个根,这就是华夏道统,然后效法先王之举,择他物之优而用之,可不是让你数典忘祖!”

    他越说越是兴奋,直接来到明法僧和郭展跟前,话声渐渐提高:“师说乃言,师者承圣人之道,不分有无,不分老幼,有教无类,句句皆是锤炼之语,有先贤言传身教,而你沙门却离间骨肉,使民弃业!可存善恶?”

    明法僧神色微变。

    “大起佛寺,百姓劳弊!可有师道?”

    郭展身子晃了晃。

    “占山圈地,不纳赋役!可尊王法?”

    陈华面沉如水,双手颤抖。

    “师说言,尊师重道,明道制法,此为华夏正道,而你陈华所书之文,恰恰背道而驰,如此行径,来此妄谈教化,惹天下笑尔,我从未见过有……”

    “先消消气!”

    关键时刻,周盎上来拉住枚显,按住了后面的话。

    他已经听出来,这位老友说的兴起,加上那篇《师说》勾起了共鸣,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再让他说下去,那都不是华夷之辨了,是要引发佛寺弊端了,朝堂诸公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不便当众明言。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又见明法僧等三名僧人神色不善,似恼似羞,坐立不安,再也没有先前的淡然之意。

    周盎安抚了老友,见了三僧模样,当即笑道:“这真是一文催得枚君斥,高僧佛心坐不宁了!哈哈!”

    明法僧等人一听,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

    旁人都暗道这周盎劝抚枚显,自己却毫不拘束,真个让人无奈。不过,他们也不愿多说,心思都转到了《师说》一篇上。

    枚显这番雄辩,令郭展等人有口难言,而按着他的说法,所说话语都能在《师说》中找到根据!

    一个彭城士子的文章,真能让枚显有如此底气?

    郭展轻轻抿嘴,冷冷的看了陈华一眼,低问:“你不是说那陈止狂妄无状、没有文章存世么?他的学识到底如何?怎么能写出这等文章?”

    “这……”陈华心中忐忑,口干舌燥,赶紧辩解起来,“他确实没什么出色文章,最多有首韵律不佳的市井诗,也没听说他过去写过什么宏文,不该有如此笔力,老师你要信我啊,陈止决计没这个本事,他就是字写得好一点,枚显应该是假托其文,胡说八道……”

    正好这时候,刺史张初正好看完《师说》,拍腿赞道:“好文章!好文章!足以流传后世!这才是名教之法啊!”

    刚才两方辩论,这位刺史不发一语,宛如局外人,只是看文,沉溺其中,时而微笑,现在评论了一番后,他深深的看了郭展一眼,竟将《师说》递了过去。

    “郭贤弟,不是说要兼容并蓄么?你也来看看。”

    见此情景,在场众人不由哗然,他们如何还看不出来,这刺史似是被《师说》给说服了。

    陈华更是面色惨白。

    几天前,《师之道赋》刚刚写成,就被送到刺史府中,想求个评语,方便造势,结果只得了“佳作”两字,结果今天这位一看《师说》,开口就是“传世”,配合刚才的一番论道,更显刺心。

    郭展伸手接过,神色连连变化,看了明法僧一眼,见后者也是神色愕然,眼露震惊。

    堂中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听刺史之言,难道《师说》技高一筹?可那陈华的文章,得郭展之助,准备充分,又有佛门加持,占了个起转承合的完整之说,反驳一句两句容易,要整体反驳却难,可枚显就拿出了一篇文章,以传承对传承,以精神对精神,鼓对鼓、锣对锣,硬是逼着郭展、明法僧有话难说,难不成这篇《师说》也是篇完整论述之文?什么时候,这需要积累众多、涉猎广泛的概论之文,这么容易写了?”

    众人想到枚显开头就说“明道、传世”,本以为是故作惊人之语,现在看来,莫非是真的?这真是篇传世之文?

    因为陈家子弟的一次争执,出了一篇引得广陵论道、差点华夷相争的文章,这还不够,还出了一篇传世佳作?

    此时,《师说》已被郭展拿在手里,明法僧等人在旁同观,很快,几人的额头上冷汗连连,神色变化不定,越是看,越知此文精妙。

    “这文章看来真不一般!”

    注意着郭展的表情,众人哪里还不知道问题。

    看到后面,郭展的手都抖起来了,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压制的了的文章!

    本为千古名文,今又汇聚各家,根本不是一时舆论能改变得了的,天下间的悠悠众口,哪是郭展能堵住的?

    只是一看,他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一番算计不光是成一场空了,而是要沦为垫脚石,助这《师说》登坛!

    辛苦到头一场空!

    “今日方知我等定性不足,不可看,不可看!”明法等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起身嘀咕几句,然后匆匆行礼,就告辞离去了。

    却是他们料到了后面场景,不愿多待了,说到底,《师之道赋》又不是他们写的,何必在此坐蜡?

    跑了?

    看着三僧背影,众人瞠目结舌。

    这什么文章,把三个和尚给吓跑了?

    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郭展,这位名士看着手中文章,默然无语,良久,仰头闭目。

    “老师,老师,你快说此文如何啊。”

    陈华就在边上,近在咫尺,发现了郭展异状,心中仓惶,急切询问,得不到答复,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将那文章拿了过来。

    这般行径,让不少人看得摇头。

    由于枚显的气势,以及刺史的暗示,众人的心思有了变化,看陈华的时候,多了丝审视味道。

    不告而取,陈华这根本没将老师放在眼里,就这样还写名教师道文章?

    不过,他这么一拿,其他人就都围了过来,在陈华左右同看一文,陈华又不是刺史,辈分也不高,旁人少了些顾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道当如此,此乃道统!”

    “难怪枚显能有那般底气,这才是名教文章,能不能传世我不敢说,可比之《师之道赋》,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笑那明法僧,还说此文作者困于眼界,我看他才是拘泥于门户之见,如果这篇《师说》都是拘泥于眼界,那《师之道赋》根本只能说是一家之言!”

    “好文章,不光寓意深远,骈俪对仗也格外精妙,尤其是这最后一段,更是文采斐然,真不相信此人过去竟籍籍无名!”

    “彭城陈止,我记住此人了。”

    “此文立意深远,有师道之言,有圣人之行,包罗师道前后,演化名教变迁,主旨清晰,更难得的是有小赋之神髓,有论议之风韵,又有骈俪之华美,如此文章,让人叹为观止!”

    种种赞誉,自众人口中说出。

    赏文如品酒,心旷神怡。

    枚显话尚萦耳,僧人步声未绝,配合文章深意、文笔精妙,渲染的众人心情激荡,这赞美的话,是一个比一个高绝,他们的表情更是一片沉浸。

    郭展听闻,嵴背微弯,叹息不言。

    而陈华更被赞美之声包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称赞《师说》也就罢了,一边称赞,还得拿他的《师之道赋》出来陪衬,赞一句陈止,损一句陈华,就像一个个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加上他观《师说》,也看出了高下,知道自己那篇文章确实远不如《师说》。

    “陈止!陈止!你在彭城辱我,坏我名声!如今更坏了我的事!连文章都写的比我好!天道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心中正自绞痛,偏偏耳中又是一片对陈止和《师说》的赞扬,这就好像是一把火,点燃了陈华的疯狂。

    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狂怒之中,他竟是控制不住,两手一用力。

    兹啦!

    竟将那篇《师说》给撕了!

    “竖子,尔敢!”

    周遭名士正沉浸在文章深意、语句华美之中,好似品味美酒佳肴,结果还没吃饱,就被人掀翻了餐桌,哪里还能平静,一个个顿时勃然大怒,离得近几个,情急之下,抬手就往陈华脸上招唿!

    啪啪啪!

    这下可就不是像是了,而是一个个真正的巴掌打在陈华脸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速速买纸

    响亮的耳光声中,陈华瞬间就被接连的巴掌打懵了,等郭展一边唿喊一边推开众人,护住陈华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满是红痕,嘴角带血。

    忍着满脸的疼痛,陈华看着自己的老师,张嘴想说话,一开口这嘴里有血流出。

    这凄惨模样,看得动手的几人一阵惊讶,他们也是盛怒之下,含怒出手,控制不住力度。关键动手的还不是一个人,所有的巴掌加在一起,可是不小的打击。

    “诸位都是名士,岂能如此作为?”郭展推开众人,赶紧说着,先用话框住他们,防止众人再动手,以当前这个距离,要是再动手,他郭展也逃不出去。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声音传出来

    “郭展,你说得好听,可你看看你这弟子,哪有他这么做事的?自己拿了文章看,发现不如别人,就把文章撕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是看到比自己写得好的文章就撕,那以后陈华什么也不用做了,见一本书就撕一本啊!看看他能不能撕完!”

    这人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是这个理,我等本着先后顺序,想等他陈华看完再拿来一观,他倒好,给撕了!”

    “我看到那《师说》上的两个句子,正有心得,被他这么一撕,什么都没了。”

    “是啊,这事着实不怪我们,是他陈华做的太过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顺着第一个人的话指责起来。

    那第一个出声的人这时又发话了

    “诸位兄台是心急所致,但归根结底,乃是陈华行事不周,有了失态狂行,那篇文章乃众人瞩目,连刺史都夸赞,让他给撕了,他算什么东西?以为人家写了名教师道的文章,他也写了,就能相提并论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若是不给我等赔礼认错,打他都是轻的!”

    这谁啊,说话这般不饶人!

    众人这次品味出一点不对了,循声看了过去,就见周盎在人群中慷慨陈词。

    原来是他!

    一见是周盎,众人也明白过来,先不说周盎和枚显的交情,就说他这人平时就唯恐天下不乱,行事颇为任性,能说出这些话并不奇怪,而且严格算起来,他说的也在理。

    于是,人群里就又有人附和了。

    却听得陈华眼睛一瞪,浊气直冲脑门,身子晃了晃。

    自己挨了揍,还得给他们赔礼道歉?

    可看着这气势汹汹的架势,陈华也不敢反驳,躲在老师身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郭展叹了口气,他知道,在场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名士,刚才盛怒出手还能说是情不自禁,现在冷静下来了,不至于再出手,否则性质就不同了,但陈华行事不妥,不给个交代,今日想离开都不容易,还得连累自己得个教徒不严的评价。

    不说别的,就在场众人出去,每人传出点风声,舆论浪潮就形成了,郭展多年名声折损过半不是梦。

    一念至此,他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侧头对陈华道:“陈华,那师说确是佳文,何必将之撕毁?你扰了诸位的雅兴,做岔了,给……给诸位赔个礼吧。”虽说清楚厉害关系,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逼着说出这番话,郭展心里如何能够舒畅,也憋着一口气,脸色沉了下来。

    说的人不好受,可听的人更是惊惧。

    挨了打,真要道歉,连老师都护不住我了?

    陈华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一片凄凉,看着周围众人,只觉悲从中来,但也知道形势比人强,最终还是低头服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此我之罪。”

    然后他就好像身体被掏空,瘫软在坐席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低头垂首,知道自己名声尽毁,莫说提升乡品,保住现有乡品都不太可能了,至于出仕的起家官……

    “也不知道家中会如何处置。”

    一念至此,陈华这心气顿时泄了,老师护不住自己,名声尽毁,彭城的事盖不住,今天的事挡不住,家族必然不会像过去那样看重自己,陈家乃是大族,莫说诸多子弟,就是嫡系子孙也不止他陈华一人,捧谁不是捧?

    至于陈止?

    一想到这个名字,陈华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心里还有痛恨,但知道自己怕是没机会报复了,若这次造势能成,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连文章都不如人家,自己在彭城的言行,连同《师之道赋》全都要为陈止做嫁衣!

    一抬头,看着众人满脸可惜的看着被撕毁的文章,陈华只觉脸上越发疼痛,偏偏还不能离去

    这次论辩会,是他的老师召开的,明法僧等人是客人,走就走了,他们师徒却去哪里?人一走,名声就彻底完了!

    另一边。

    “可惜了这篇文章,今日不好品鉴,只能托人去南边询问,看能否抄来一篇。”

    在陈华认错之后,众人也不好追究,而且自重身份,不好拿着被撕的文章再看,而师说还未传到广陵,他们想再看,只能派人北上搜寻,不由遗憾。

    没想到周昂这时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幅画轴,说道:“诸位不用着恼,若说《师说》,我这里也有一篇,来来来,一统品鉴!”

    说完,他展开画轴,果然又是篇《师说》,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没想到你这老小子也有一篇。”

    想到周盎与枚显的关系,众人自认有了解答。

    殊不知枚显都是满脸惊异,不知道周盎这篇文章是从哪得来的。

    周盎看了枚显一眼,笑道:“是有人送到了我那府上,我一看就知道不简单,拿了过来,可还记得入楼之前,我曾和你说过,这次来是想帮你出气,也是有倚仗的,就是此文,却没想到,你也有一篇《师说》,倒是省了我出面。”

    枚显还想追问,不过周盎已被众人围了起来,众人本来品味入境,正要抒发情感,结果被陈华扫兴,如今又有目标,哪里还会放过。

    不过,有了陈华的例子,他们也是心有余悸,一见周盎还有《师说》,不少人一边围过去品鉴,一边招了仆从,吩咐起来:“去,到楼边书斋买纸过来,我现在就要抄录,以防又生事端!”

    本来自然无须如此,就算再好的文章,也不必这么急切,可偏偏陈华刚才的行为,让不少人情绪波动,难免生出戒备心思,才有这个吩咐。

    这几人吩咐过后,也给旁人提了个醒,不少人抱着有备无患的想法,也是如法炮制,让自家仆从、子弟下楼,下楼买纸。

    很快,在从众心理、羊群效应下,哪怕没有这个想法的,也不得不追上这个风尚,一时之间,在众多名士命令下,一群人从楼上冲出,直奔楼外书斋而去!

    这动静何等巨大,不说那书斋被突然到来之人惊住了,就连观夜楼二楼、一楼的作乐之人,也都被惊动了。

    观夜楼本就是士族、名士聚集场所,今日的论道之会早就传出了风声,聚集了不少士族子弟,他们不够资格上三楼,但为附庸风雅、模仿名士作风,就停留一楼、二楼,时刻关注着楼上动静。

    刚才三僧中途离去,已经引起他们注意,有心询问,可明法僧等人哪有心思解释,匆匆离去,让这一楼、二楼的人满心疑惑了,现在又见名士子弟和仆从一涌而下,更是疑惑不已,有人抓住其中一人问道:“这位兄弟,这般匆忙,是去做什么?楼上的诸位名士又在做什么?可是生出了什么变故?”

    被抓那人急着买纸,不愿多做纠缠,顺势就道:“不要拉着我,我这是要去买来好纸,今日论辩之会,出了一篇传世之文,我家老爷急着抄写下来呢!快快放手!”说完,挣脱了拉扯,急急而走。

    “传世之文?这么厉害,难道是那《师之道赋》?竟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这文章满城都是,何必急着买纸抄写?”

    满心疑惑中,又有人拉住几人询问,问出了心头疑惑。

    “不是《师之道赋》,陈华的文章岂能和《师说》比?他老师都不如《师说》有见识,被问的哑口无言。”

    “对,不过写《师说》的,乃是陈华的同族,叫作陈止。”

    “是彭城陈氏的陈止!”

    这些人也急着出去,简单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去,却让这楼下众人越发一头雾水。

    “师说?陈止?彭城陈氏?”

    但也有明白人,虽然想不明白,却知道此时的重点。

    “管他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名士都派人买纸抄文,那还能有假?咱们还等什么?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经过这话提醒,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暗道不错,管他什么师说、陈止,既然名士都这么搞,就说明此事为风雅之风,我等也当效仿,事后也有个谈资,当速速从之!

    一时之间,这一楼二楼也忙碌起来,要么派人跟上,要么亲自上阵,可等他们来到楼外,才发现那书斋已然人满为患,根本挤不进去。

    众人一合计,也不往里面挤了,朝着周围其他几家书斋飞奔而去,有些书斋已经关门,愣是被人生生敲开门,一听说是要买连夜买好纸,店掌柜都是一脸迷茫。

    也是广陵靠近江左,还算繁华,观夜楼所在街道又是达官显贵常来之地,才能有几家店肆,这个时候还开着,但大部分书斋已经关门了,在被强行唤醒后,店肆东家、掌柜迷迷煳煳的看着自家备的好纸被一买而空。

    等东西卖完了,人走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不好!忘了提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广陵纸贵

    人的智慧,不分古今,遇到供需变化的时候,肯定会想到抬价。

    论辩之日的当晚,满楼名士派人买纸抄文,又引得一楼、二楼附庸风雅之徒效仿,一时之间,整个街道的书斋都被买纸之人占满。

    虽说事出突然,不少书斋的东家、掌柜忘记了提价,可这个错误,很快就被他们纠正过来,在第二天,许多人睡醒起来,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消息。

    “什么?书斋纸张的价格,突然提高了?所为何来?”

    这个疑问,对普通人家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他们一年中买纸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真正喜好买纸的人群,则顺着这个消息顺藤摸瓜,得知了昨夜发生在观夜楼的事。

    “什么?昨夜论辩大会,郭展师徒败了?不是他们组织的论辩之会么?”

    “什么?论辩大会上,一个北边的陈氏子弟,写了篇叫《师说》的文章,把同族的陈华给比下去了?”

    “什么?江水寺的三位大师,看了那篇《师说》后,掩面而逃,羞愧不已?”

    “什么?前几日才被论败的枚显靠着《师说》,说的郭展哑口无言?”

    “什么?陈华在论辩大会上,因为心胸狭窄,对《师说》不敬,被打了?”

    “什么?现在人人都在抄写师说?”

    ……

    随着一个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传闻传开,广陵诸多世家坐不住了,开始正视昨夜之事,尤其关注着被几次点名的《师说》一文。

    事实上,因为《师之道赋》的流传,广陵城的大小世家本就关注这次论辩,不光是各家有名士参与,还因为此事事关教化。

    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着实令人意外。

    在意外的同时,这些世家也不得不参与到买纸运动中去。

    这件事是由诸多名士引领的,就好像是后世的明星效应,流行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大。

    比起后世,古人的娱乐项目本就匮乏,对这样的事更为敏感,一听说有好文诞生,众人推崇,肯定要尽快搞清楚,分析分析,学几个文章语句,否则以后和人交谈,都会显得落伍。

    于是,在众世家加入之后,搜集《师说》一文的人越来越多,直接带动了周边商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书斋了,因为这次准备充分,书斋的纸价涨得最早,让许多正常用纸都受到了影响,却也赚了不少。

    广陵纸贵之说甚嚣尘上,隐隐有当年洛阳纸贵的迹象。

    而《师说》乘着这阵东风,快速的在这广陵城传扬开来,并有冲出城池,走向广陵郡各处的趋势。

    陈止之名也在这个浪潮中,第一次被广陵人知晓。

    广陵此地,靠近大江,与江左隔江相望,在此地有了名望,有了渗透到江左的可能,那里是新汉起家之地,虽说迁都后略有衰退,但依旧人文荟萃,为天下有数的繁华之地,新汉朝的几个顶尖家族,其根基都在此处,若能在此处扬名,好处众多。

    不过,陈止到底不是广陵本地人,加上又是因为郭展师徒的造势,借文章传名,因此《师说》之名比他本人更为耀眼。

    当下邳陈家派来的人,进了广陵城,满耳听到的就是有关《师说》的话题,顿时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不妙。

    “我还是来晚了,我那兄长估计已经闹出事了。”

    来的人名为陈毕,是陈华的胞弟,这次来广陵,就是下邳陈家接到了陈迁传来的书信,看到了《师说》一文,又听说了陈华在彭城的作为,担心事情进一步恶化,派来叫陈华回去的。

    陈华在彭城吃了亏后,担心名声受损,没有回下邳,径直前来广陵,以至于下邳陈家都没能第一时间联系上他。

    “当务之急除了见我兄长之外,还得搞清楚当前局面!”

    定计之后,陈毕很快就行动起来,等陈毕见到陈华时,却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看着对方那红肿的双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在见面之前,就了解了情况,知道了《师之道赋》的造势,以及论道会的事,早有心理准备,可真见了自家兄弟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兄长,家中让我来,就是想让你一观《师说》此文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陈华扯动嘴角苦笑一声,问道:“不知道家中要如何处置?”

    “我来的时候,家里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只是让我带你回去,”陈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看兄长不如去求求冥内先生,让他帮您说个情,否则家族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陈华脸上的苦笑更浓了:“我那老师,因为我的缘故名声受损,在观夜楼能护着我,已经不易了,我现在去求见,他已经闭门不见了,是指望不上了。”

    观夜楼一场,名声扫地的是陈华,可郭展和三位僧人,也是灰头土脸,名格大跌,这种时候,他们都选择了低调下来,让时间先冲淡一些,那郭展更是狠心不见陈华,先割断联系,防止名声进一步恶化。

    “怎么可以这样!”陈毕一听,不由恼怒,“这次的事,他本就存着利用兄长的想法,真以为能一撇了之?”

    陈华只是摇头,不再多说。

    观夜楼论道,陈华接近身败名裂,教化之名没拿到,反成了反例,可郭展同样没有讨得好来,《师之道赋》可以推到陈华身上,可和枚显的论道就不能算到别人头上了,加上种种造势的反噬,他郭展同样损名不小,难免迁怒陈华。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陈毕见兄长意志消沉,不由皱起眉来,也不好说破,说了几句后,就定下了回下邳的日子。

    陈华知道,自己这一回去,就不光是损失名望了,连实利都要失去,可他能有今日,本就靠着家族背景,此时只能认命。

    ………………

    “下邳陈家的人来了?”

    刺史府中,张初他一边看着《师说》,一边喝茶,询问身边一人。

    这被问及的人,赫然就是曾在冥内别院中,与郭展、明法僧、枚显等交谈的干宝。

    干宝回道:“人已经来了,但不会停留多久,陈华的事情,连带着陈家威信都有了受损,如果不是陈止也算陈家之人,那这次的风波,就足以让陈家吃个小亏了,恐怕陈华这一回去,就没有再起之日了。”

    张初点点头,放下茶杯,指了指了手上的文章:“不得不佩服陈家,人才辈出,陈止也是陈家之人,他这篇《师说》言及名教之事,入木三分,有了这次风波,名声只会更响,这样的人才,本官不想错过。”

    干宝一听就知其意,道:“下官北上,正好要路过彭城,可以帮刺史您传个话。”

    “陈止能写下传世文章,若能为我所用,那该是多大的名头,比起从前的风流人物也不逞多让了吧?”张初笑了起来,“只是听闻此人尚无乡品,这就有些麻烦了,不好直接给他起家官,你这次去,当以礼相待,只要他愿意过来,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他!”

    干宝也笑了起来,说道:“刺史,您这是想要聚拢文气啊,只是陈止身在彭城,郡守未必愿意放人,彭城有不少书院南迁,教化考评本就不顺,好不容易出了个陈止,写了篇《师说》,要是放过来了,徐辉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而刺史您招陈止过来,也只是做个闲散的文笔官,不一定能说动其人。”

    “怎么?徐辉还能强留人?他不至于如此。”张初笑了笑,摇摇头道,“至于陈止,文章写得如此好,不做文笔之事,难道去做些凡俗杂物?再说了,他那《师说》不是写了么,术业有专攻。”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感慨起来:“这陈止文采是好啊,就‘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一句,寥寥几字,就足以传世!”

    干宝眉头微皱,直接道:“刺史何不考虑重回彭城,广陵虽好,可自宣武以来,北方越发重要,想要有所作为,终究还要北返?何不借此机会……”

    不等干宝再说,张初就摇头拒绝:“因为一个陈止、一篇文章,就迁回去?还不至于,《师说》虽好,但我也不能因小失大,令升啊,你不用劝我了,如果需要迁回,我不会坚持,可当下的局面,确实不宜北归。”

    干宝默默叹息,知道这次劝说又未成功,先前他已规劝多次,除了口中理由之外,还有些其他担心,这广陵太过靠近南方,实际上颇为敏感,张初贸然迁来此处,实际上隐患不少,只是很多东西他不能明言。

    张初则变了话题,说着:“令升,你此次离去,实乃我之损失,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疏通关系,等你守孝期满,一样平步青云。”

    干宝也识趣的不提前事,两人说着说着,又聊到了陈止。

    张初笑道:“说起来,陈止过去名声不显,也没人招揽他,我这次派你过去,会不会让他大吃一惊?”

    “这等人物,不会因为此事惊讶,”干宝笑着回应,“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文章在广陵引起了这般巨大的风波。”

    ………………

    “嗯?”

    北方,彭城,城外府宅。

    陈止正在院中探查物件,突然神色微变,凝神探查之下,顿时有些意外。

    “签筒的五行刻度格,竟是快满三格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贼首探,郡守访【还债2/50】

    “三格需要一州闻名,算算最近所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师说》一文,不过按照这个时代的交通和通讯条件,不该这么快就传到南边,看来南边或许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推断过后,陈止却没有太过在意。

    “这样也好,再等两日,三格差不多就该满了,正好抽取个中等签,我如今家大业大,得减少副作用的风险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眼前的院中。

    这院子不小,几个角落摆满了零零散散的物件,还有几个工匠模样的男子,正在物件周围忙碌着。

    陈止走过去询问起来:“这几件东西,可还堪用?”

    “启禀主上老爷,”几人一听陈止询问,立刻毕恭毕敬的回答,口称主上,因为这些匠户都已被陈止招揽,挂在名籍之上,成了陈止的附户,连住的地方都搬过来了,“咱们按着您的吩咐,做出的几个物件当真效用不凡,若有此物,今年就算还有旱灾,也能好些。”

    陈止反而问道:“你们觉得今年还会有旱情?”

    一名匠户迟疑着道:“看这年初光景,八成还是有的。”

    陈止听了,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陈觉走来,到了陈止跟前,小声说道:“少爷,郡府派人过来了,说是郡守这几日间就要过来拜访,城中几位老爷也已经知道了,托人传话,让咱府中还早作准备,不可怠慢郡守。”

    “好,你有心了,给几位叔伯回个话,就说我会让人准备的。”陈止笑着回应。

    陈觉扫了院子一眼,试探性的道:“您看这院子,是不是该收拾一下?”

    “把东西都放到南院吧,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已经完成了。”陈止顺势说着,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依照他的设计打造。

    写完《师说》之后,陈止就有了相应计划,准备试探“绝学”的定义范围,招揽匠户也是为此在做准备。

    他虽有心另辟蹊径,但这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到的,首先要把原本的套路摸清楚、熟悉了,才能说另辟蹊径,眼下陈志要做的正是这个熟悉的过程。

    陈觉点头应下,按他的看法,这些用处不明的物件都该扔掉才是,现在城中都有传闻,说自家少爷沉溺匠术,虽然风声尚弱,也有陈府压制,可总归不是好事。

    只是主子有令,他也不好反驳。

    这边陈觉退去忙碌,又有个仆从过来,这人陈府新近调拨来的,他一来就道:“禀少爷,郑先生派人过来,说是北方有军情,得立即动身北上,来不及过来告别了,特地传了口信过来,又送来一封信。”

    “郑管先生的信?”陈止接过信件,取开一看,“原来是朱将军得了朝廷嘉奖,特地招他回去的,只是消息南下时,在路上耽搁了时日,期限将至,难怪郑先生走得这么急。”

    拜贺之后,郑管并未离开,期间拜访了陈止几次,提及了过来的真正目的,表达了朱守的招揽之意。

    不过,正像郑管预料的那样,陈止回绝的很干脆。

    郑管也不意外,转而攀起交情,聊了些兵家之事,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自然提升。

    郑管此来本就有着结交、亲善的意思,这关系一建立,目的也就达成了,跟着又说了朱守的权势,暗示陈止若能去往青州,可以受到多大的礼遇。

    今日郑管离去,也没忘记陈止,虽然抽不出身亲自过来告别,还是写了封书信送来,给陈止告罪,同时还提醒陈止,说是得陈止之助,虽然歼灭了贼军,可贼首一行却未落网,未竟全功,须得小心。

    “我也该写封信回复才是。”笑了笑,陈止转身回屋。

    另一边。

    “这陈家还真厉害啊,出了陈止这等人物,我这几天在城里打探,听到的、看到的都和这个陈止有关,说他写的文章如何之好,不少族学、私学,都把他那篇《师说》写成了匾,悬挂起来,说要以正师道,大当家的,你说的内应真的在陈家?”

    在一间颇为简陋的房间里,有五名大汉围坐一桌,正在交谈。

    说话的那人,方面大耳、满脸虬须、体格健硕,他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

    随着其人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中间的那人身上。

    这人留着胡须,面容硬朗,双目深邃,他的人坐在那里,有种沉稳如山的气度,只是衣着破旧,损失了几分气度。

    被众人看着,这人却不发一语,似乎正在沉思。

    就有一人沉不住气了,说道:“大哥,那陈家在彭城颇为兴盛,最近的风头还要盖过其他几家,既然咱们在他家有内应,还不赶紧杀将进去,抢了钱粮,再回去找朱守报仇!”

    “稍安勿躁。”终于,面容硬朗的男子出声了,“你们跟着我这么久了,该知道我的习惯,现在徐方联系不上,连事先就布置在城中的探子,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事出反常,不得不谨慎一些。”

    又有一人嚷嚷起来:“那怎么办?都等了这么些天了,难道继续等下去了?这再等下去,追兵都来了!”

    其他人则斥责起来,让此人小声点。

    那面容硬朗之人站起身来,说道:“当然不能总这么等下去,我王弥自起兵以来,哪有束手就擒的时候?今日下午,我亲自往陈府打探,看看徐方到底是出事了,还是有了二心,如果是前者,那就得另外谋划了,可若是后者……”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不可!”

    “大当家的,这太冒险了!”

    “对!当由我等做兄弟的代劳!”

    这硬朗男子正是大贼王弥,他口中的陈府内应则是徐方。

    当初,徐方之事因为涉及王弥,官府本着小事化了的念头,根本没有张扬,莫说王弥的探子,就是城中几大世家,都不知道徐方身份,徐方本人更是死的无声无息,在这诸多原因作用之下,导致王弥到了彭城,想要联系徐方,却根本联系不上。

    这可不是后世,有着诸多通讯工具,联系不上一个人倒也正常,王弥不至于就此断定徐方出事了。

    不过,久候无音,也不是个办法,他这才有了试探的决定,见几个兄弟的阻拦,王弥反而笑了起来:“我知道兄弟们担心什么,放心,我自有数,只是去找徐方,见机行事,除了我,这个事谁能办到?”

    “大当家的,何必如此麻烦,我等还有一支兵马,直接点齐了,在城外劫掠一番就是了,那些大族在城外都有庄院……”

    “我军新败,些许残兵,不宜动用,那支兵马人数太少,而且军心动摇,若无钱粮鼓舞,根本动用不得,怕是连驻守军都打不过,反要暴露了我等位置,而且你们真当彭城没有准备?”王弥摇摇头,也不管几人,只是道,“我意已决,休得多言。”

    众人见劝他不住,又说要随同前往,以做护卫。

    王弥又笑了起来:“笑话!若朱守在此,我还顾忌三分,区区彭城,我现在打不进来,但也不信此地有人能留得下我!”

    众人无奈,只好认了,眼睁睁的看着王弥迈步离去,但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这位贼首就一脸凝重的回来了。

    “大哥,怎么样了?”

    几人一看王弥的表情,都担忧起来。

    王弥摇摇头道:“徐方大概是出事了,我去了那陈韵府上,只说是徐方的远方亲戚,找他出来,开门那人的神色就不对,于是被我诓到角落,一刀结果,稍微处理了,就回来了。”

    “徐方出事了?这内应都没了,大哥又宰了一个,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王弥眯起眼睛,说道:“走是要走的,但不是离开彭城,先换个地方躲藏,徐方在陈家布局许久,私藏了不少钱财,先弄清楚钱财的埋藏之处,正好再避避风头,最近官府查得紧,等拿到钱财,咱们再走,总要先让那群兄弟吃饱了,才好厮杀!”

    说着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先将城中探子招来,我有话吩咐他们!”

    第二日,就有若干探子过来,都是寻常打扮,单看外表就如普通的庄稼汉、乞丐,平平无奇。

    王弥先是勉励一番,画了画未来蓝图,跟着就道:“你们这两日先搜集陈府消息,甄别之后,将重要的汇报于我。”

    几人领命,当日就分散开来,在城中搜集消息。

    最近这段时间,陈家的消息根本不用刻意搜集,只要走在茶肆、酒馆就能自然而然的听到,尤其是有关陈止和《师说》的。

    这些探子本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其他收获,可意外的是,三日之后,还是有一个算是特殊点的消息出现了

    郡守徐辉,登门拜访陈止!

    “郡守能来,阖府上下蓬荜生辉。”当日,陈止着正装,开红漆正门,亲自迎接徐辉,而他的两个弟弟紧随其后,神色激动。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家里居然能有郡守亲自登门的一天!

    激动之下,以至于两人行走之时,步调都混乱起来,相比之下,更显得陈止姿态从容。

    看着这个情景,徐辉也不由暗暗点头,笑道:“早就听闻你之大名,着名教佳文,写入品书法,这等名士,我实仰慕!”

    这位郡守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高度赞赏,听得陈停、陈息眉飞色舞!与有荣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名起高楼亲受益

    门前一番阵势过后,在热闹的声浪中,陈止引领着郡守徐辉,以及几名陪同人员过门而入,直抵大堂,分座坐下后,就开始说些闲话。

    “守一啊,你这篇《师说》写的是真不错,发人深省,这具体的我也不多赞了,相信最近你也听够了称赞之言,不过我这里却可以跟你透露一声,今年朝廷有劝学诏,我当表奏朝廷,为你这篇名教文章加名!”

    徐辉这一坐下,就送出一份大礼,听得陈停、陈息满脸惊喜。

    奏请朝廷,为文章请名,这等于是争取官方推行,好处不言而喻,和后世文章上教科书也差不多了。

    陈止自然是多谢连连。

    徐辉哈哈一笑,一副这不算什么的样子,又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也去过贵静书院了,不知道可有新的感悟?”这是表现出关心陈止生活和学习的样子。

    陈止就道:“贵静书院传承久远,我只是去了两次,只感底蕴深厚。”

    “哈哈,贵静书院藏书众多,我就等着你这看过之后,再来一篇名教文章!”

    徐辉与陈止随意的聊着,话中透露出看重和欣赏。这几天,徐辉给了陈家诸多实利,他并非只是口头说说,而是在给了许多便利后,才登门拜访的。

    事实上,徐辉之所以这么做,不单纯是因为陈止的名声响亮,徐州名声响亮的人也有不少,论名士更有诸多,徐辉也去拜访过,多是体现姿态,但陈止的《师说》,直接让徐辉免了许多烦恼,令很多问题迎刃而解,这是实打实的帮助。

    更不要说,随着《师说》的流传,文章的文教光辉逐渐显现,名传千古的气息越发浓烈,任谁都能看出价值,作为文章诞生之地的郡守,徐辉当然起了沾光的心思,才会下了大力强拉拢陈家,间接示好陈止他并不是不能直接给陈止好处,但那样太过露骨,有损其人官威。

    这边两人说着,陈停、陈息陪在一旁脸色涨的通红,看着自家兄长和郡守谈笑如常,心里佩服无比,至少他们一见徐辉,就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后堂中,陈蔓借着缝隙,在往外面张望着,她也知道今日郡守拜访,好奇大官威严,但明白自己不方便露面,所以就在这里偷窥。

    陈蔓的母亲刘姨娘则在一旁小心的劝着:“看几眼就赶紧走吧,不能仗着你兄长宠你,就这么没有规矩,你兄长如今不一般了,以后府里越来越兴盛,你也得多听话,才能让你兄长看重你,只要他开口了,将来定能找个好婆家……”

    劝着劝着,刘姨娘脸上满是憧憬和担忧,复杂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更萦绕在心间。

    由于陈止地位的提升,刘姨娘最近仿佛生活在云端一样。

    这刘姨娘嫁给陈止之父时,也曾有过憧憬,以为从此能过上舒心日子,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陈迈一死,情况急转之下,加上嫡子不学无术,本以为此生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如今这府中上下对她恭敬有加,却更让刘姨娘坚定了想法,不敢做让陈止不快的事,连带着对一对儿女也如此要求。

    好在陈止对陈息看重,对陈蔓宠溺,这让刘姨娘大为放心,在她看来,只要一双儿女能有出息,那自己的后半生就有了保障。

    她在劝女儿的时候,也忍不住偷窥堂屋里的情景,见自己的儿子陈息坐于郡守之侧,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格外欢欣,对陈止更是满心敬佩。

    “大郎真个有本事,但越是这样,息儿、蔓儿越不能恃宠而骄,以后大郎家大业大,飞黄腾达,肯定还要靠着兄弟帮衬,这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不能因小失大!”

    这么想着,刘姨娘半拖半劝的带着陈蔓离开了后堂,行走之间,能看到一名名仆从走来过去。

    “快快快!茶水!水果!你们这速度太慢了!”

    后院中,陈觉正在指挥着,因为太过焦急,额头上都有汗水流下来了,不过他这心里却仿佛藏着一团火,满身干劲。

    他现在已经是陈止府上的管事,除了陈辅外,就数他的权势最大,不过陈觉很清楚,自己能得到这个位置,靠的是占据先机,若论和陈止的亲近程度,不说陈辅,连那书童陈物都比自己要高。

    正因如此,陈觉做事的时候才越发卖力,他很清楚,陈止未来前途似锦,只要能抱紧这条大腿,好处不知道要有多少,这此郡守来访,正是表现的机会。

    由于这府宅的人都是新近调来的,缺乏配合,碰上这样的大事,难免就出现些许问题,而居中调度、处理问题,正是体现一个管事价值的时候。

    “我在亲近程度上比不上陈辅和陈物,但只要有用,表现出忠心,成为少爷真正的心腹,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忙里忙外,前堂是陈止和郡守交谈,后面就是一众仆从穿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空隙,陈觉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这个时候,陈辅从旁边走来,看着陈觉微微点头,笑道:“陈觉,真是辛苦你了,这种事,我这个老头可是忙不来的,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还是交给你放心啊。”

    “辅叔,你说哪里话呢,”陈觉闻言欣喜,可嘴上还是恭谦的很,更是一副尊敬的样子,“咱府里少了谁,也不能少了辅叔您啊,谁不知道,只有您才能让少爷安心。”

    陈觉这话可不是奉承,莫说是这座府宅,整个陈家都知道陈辅的分量,连陈迟和陈边等人,谈及陈辅都要夸赞一声忠仆,除了陈辅在众仆散去之后,还坚守陈止一家之外,更多的是因为陈止的影响力。

    现在,陈辅在宅院中根本不必干活,但没人敢出声质疑,甚至还想方设法的巴结他,连陈觉也不例外。

    所以陈辅这一夸赞,就让陈觉心花怒放,连连谦虚。

    陈辅笑了起来:“你小子别谦虚了,我这么大的年纪,什么没见过,你那点心思我能不懂?但只要你忠心为主,我就会帮你美言……”

    这边还在说着,却有一人急忙过来,到了陈觉耳边说了两句,这位新晋管事神色微变。

    陈辅也关心起来了,就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别看他刚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着紧,毕竟是郡守来访,相当于后世的市长临门,他一个老仆,过去接待的最高人物,不过是其他世家的家主,骤然碰上郡守到访,也很忐忑,所以看到陈觉指挥有度的样子,才会出口夸赞。

    “郡守和少爷说着说着,两人在府中漫步,结果到了南院,看到了那些物件。”陈觉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离去,“辅叔,城中最近有些传言,您多少也有耳闻,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爷如今声名鹊起,不知道多少人妒恨,难免有背后嚼舌头的,咱们自然知道少爷品行高洁,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郡守老爷误会了,可就不妙了。”

    陈辅一听就明白过来,他也知道那南院收拢的是什么物件,就催促起来:“传闻我也听过,确实不地道,你见识多,赶紧过去帮衬。”

    “我先过去了……”陈觉不敢耽搁了,急急忙忙的离去,直奔南院。

    等他到了地方,正好看到郡守正指着一件事物,询问陈止。

    “好叫郡守得知,此物为‘曲辕犁’的一个部件,将这十几个部件组合起来,方才完整。”

    徐辉听了介绍,故作好奇的问:“这东西可是和陈侯犁相似?”

    陈止摇摇头,说着:“两者区别不小,以曲辕犁劳作,犁身可以摆动,轻巧方便,更易深耕,也容易回旋,还能调节耕作的深浅。”

    徐辉口中的陈侯犁,乃是陈止前世所做,他当时靠着签筒,得了些农家知识和墨家机关造诣,尝试组合,想提高生产效率,不过手上军务繁重,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完善,因此只做出了一个基础,想等日后慢慢完善,可惜这一天没有到来。

    徐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他听说了陈止最近为了养望,有心在农事上作为,有心配合。

    这也不算奇怪,封建社会,名士多为地主,靠体恤佃户、关注农耕,获得名望是常有的事,就是他徐辉,这次也抱着提及农事的想法,想借着陈止声名鹊起的东风,在劝农诏的工作上加分。

    不过,徐辉并不认为,陈止真能在这方面捣鼓出什么成果,问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没想到陈止对曲辕犁的介绍竟这般特殊,其中几个要点,就算徐辉不擅农事,都听得出厉害。

    “你说此犁可以回旋、摆动?还能调节耕作深浅?”他的神色中有着狐疑。

    陈止点点头,笑道:“郡守大可一试,这犁的部件都已完善,拼装起来就可使用。”曲辕犁是他结合了机关术和农家学,又综合后世记忆完成,按原本的史,要到唐代才会出现。

    换句话来说,此物虽然是农具,却蕴含着领先几百年的高科技!

    “不知道这样的农家机关器具,是否也能算得绝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方来客

    这位郡守徐辉,本就记挂着农事,在陈止这里看了这等稀罕物,又听了介绍,便有心一试。

    正好陈止的宅院在城外,院外走上几步就是农田,还都是陈止名下的,徐辉也不客气,催促了几声,就要亲眼看看。

    陈止也有心展示,看看能否实现自己的设想,就不推辞,叫了人手,找了地方演示起来。

    “奇妙,当真是奇妙之物!”

    看着组装完毕的曲辕犁,被一个人掌着在地中耕耘,灵活、轻巧,比之陈侯犁更为方便,其中价值,徐辉这样有过为政一方经验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

    同来的张集一直都是沉默不语,观察着陈止,此刻见了曲辕犁的效用,也忍不住称赞起来,又来到徐辉跟前,小声道:“郡守,这曲辕犁若能在境内推广,就算今岁您在农事上颗粒无收,又来旱涝之灾,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错!不错!”徐辉咧嘴而笑,“这陈止当真是有大才,本官若有他相助,这政绩根本就不用担心,哪怕他不受招揽,只要留在彭城,我时时资问,也有助益!”一想到这般能人,才刚刚有名气,未来几年都要留在自家辖下,可以时常求助,徐辉心头越发欢喜,差点笑出声来。

    朝廷每年几乎都会下达一次劝农诏,农耕乃天下稳定之根本,不容有半点忽视的,所以每年的兴农政绩都是考评的重点,前几年徐州屡遭灾祸,徐辉半途而来,纵有通天之能,也是无从施展,一直都是劣势。

    不过,农事并非只有耕种,若能拿出改良农具,增进生产,惠及各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是朝廷一直提倡和不吝嘉奖的。

    “有陈止之助,我考评无忧,等陈止名声大起,估计彭城也留不住他了,可我也该升迁了。”

    看陈止拿出的这个曲辕犁,让徐辉看到了背后的价值,态度顿时热切起来。

    “都说你陈守一为了养望,在农事上故作姿态,可今天看来,你哪是故作姿态,分明就是有大才啊!了不得,有了这曲辕……这陈止犁,一旦推广开来,省时省力,事半功倍,其功之大,不下于先前的教化之功啊!”

    徐辉立刻对陈止大加称赞起来,为表明态度,更直接以陈止犁称唿,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表明,无论如何这名声都是你陈止的。

    这也是陈止本身的名望、同他的世家身份在起作用,有了这两样东西,纵然是一郡太守,也不敢私吞功劳,要表明态度,他徐辉只拿政绩,这名望还是陈止的,没有人会窜名冒认。

    听得此言,陈止也不由叹息起来,前世他一介白身,来不明,更无背景,莫说投奔什么诸侯,就连得罪个督邮,都不得不东躲西藏,即便扬名也不安稳。

    “果然还是要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才能省去诸多麻烦。”

    徐辉又拉着他,谈论着陈止犁的事,询问了不少细节。

    这个时代,百家复萌,农家和墨家的本事,不会受到太大排斥,徐辉也没什么顾忌,问了几句过后,就笑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就让农官做好准备,过来听你的指挥,由你来安排,可惜以守一你的志向,必是看不上区区郡守幕僚的,不然我说什么都要将你招募。”

    “郡守说笑了,在下当下还需为学,确实没有出仕的念头。”陈止顺水推舟的说着,两人又笑着往宅院走回去。

    不过,跟随两人的众多仆从却是心思转动,各有计较。

    不说张集等人对陈止犁的看法,就说陈觉跟在边上,本以为郡守见了那些物件,会受到传闻影响,看低自家少爷,没想到现在却赞不绝口,十分看重那些东西。

    “莫非这什么曲辕犁,真的十分重要?难怪少爷会沉迷于此,也对,少爷那是什么人物,他做的事,我要是能明白,那我不就厉害了么!”

    等回到府宅,听徐辉三句话不离曲辕犁,哪怕陈觉不通农事,也看出点端倪了。

    “估计真是个宝贝,我记得,少爷让工匠弄的东西,可不止这个曲辕犁,不是还有其他东西么?为何不都拿出来?一个曲辕犁就让郡守这般看重了,再算上其他的东西,岂不是更要引起风浪?”

    尽管陈觉心潮澎湃,可作为一个职业家丁,他还是谨守本分,主子没说的话,自己绝对不会透露半点。

    很快,在谈笑之中,徐辉还是恋恋不舍的要告辞了,只是他走的时候,已是一副长辈自居的样子,对陈止嘘寒问暖。

    这可不是徐辉倚老卖老,他乃彭城郡郡守,为此地百姓的父母官,不知多少人想攀附交情,现在以长辈自居,就是和陈止建立私人友谊了,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果然,这消息一传到城中陈府,几位老陈登时就惊讶了,然后就是欢喜,可也有疑惑。

    他都知道,郡守去拜访陈止,打的旗号是访贤,因陈止有了彭城名士的名头,顺理成章,背后的原因则是名教文章,对兴学诏的作用。

    可无论怎么想,都不至于让郡守在头次拜访,就表现的如此亲近。

    “除非,我这个侄子,有郡守急于求得的东西!”陈边心思活络,猜出了缘由,“算了,不用想这许多,有这么个侄子,省去了多少烦恼,我们这群老家伙,以后就安心在家争权夺利就好。”

    他其实看出来了,陈止无意在陈家发展势力,处于超然位置,这对陈边而言是个好事,如果陈止有心在陈家争权,就凭他现在的名望,陈家谁都不是对手。

    “不过,这七侄子虽不争权,可影响力在那,以后陈家立足都靠他的威望,必须得和他亲近,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陈迟又算得了什么?”

    他正盘算着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这么慌忙?”陈边略显恼怒的问起来,门外则传来新晋管事陈恰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之意。

    “进来说话。”

    陈边一声令下,门被推开,满脸慌张的陈恰走了进来,眼神中充斥着慌张。

    “怎么了?难道是陈止那边出事了?”

    在陈边看来,目前唯一能让陈家慌张的,就是陈止那边出问题了,没想到陈恰却摇摇头道:“不是,是四少爷那边出事了。”

    “陈韵?”陈边皱起眉头,陈韵曾和他走得近,可现在都知道陈韵得罪了陈止,陈边想和陈止亲善,那是巴不得离陈韵越远越好,省得陈止误会,这时一听这个名字,就本能的想要撇清关系,“以后此人的事,少在我面前说。”

    陈恰一看陈边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就道:“不是的,是大老爷让人过来通报的,说是四少爷府上死了个门房!”

    “死人了?怎么搞的?”陈边这才正色起来,眯起眼睛,“你我详细的说说。”

    陈恰赶紧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大老爷派人通知的,让您去他那边商议。”

    “原来如此,那我这就过去!”陈边说着冷笑起来,“无缘无故死个人,难道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惹我陈家?”

    不过,陈边此去,一众老陈却没商量出个头绪,那家丁死的突兀,其人本身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不可能是针对他的仇杀,但说是冲着陈家来的却也不像,因为这人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不短时间了,也不见陈家有其他损失。

    况且,真是针对陈家,杀个门房算什么事?

    最后,陈家左右分析不出缘由,只好报官了事,但官府对个家丁的死活又怎会放在心上?最多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做做表面文章。

    这事很快就风平浪静下去了,连在陈家内部都没引起什么波澜。

    转眼之间,几天时间过去,就在此事逐渐平息的时候,彭城县城迎来了一批客人。

    一队马车行至彭城南门,有兵卒上前盘问,有一人探头出来,出示了一份公文后,那兵卒验证之后,立刻就恭敬行礼,然后一路放行。

    车队直达驿站,有三人从马车中下来,干宝正是其中之一,余下两人,一个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岁出头,留着长须,另一个则视为老者,身着儒服,气态沉稳。

    三十岁男子一下车,左右看看,就感慨了一句:“这里就是彭城啊,街道真是破旧,城池也有一种腐旧气息,大概就是北方城池的共性了。”

    老者听了,眉头一皱,训斥起来:“怎么能这么小看他人?你说此城破败,可就是这城中陈止,写下师说一文,这样的文章,你能否写出来?”

    那三十岁男子赶紧缩缩脖子,接着干笑道:“乔老何必动怒,我也是实话实说,此城破旧,但城中人却未必无能,越是这种情况下能奋起之人,越值得尊敬,您老放心,这次我必定完成刺史嘱托,将那陈止请去南方。”

    老人点点头,跟着又道:“不过总归要先见识一下陈止的本事才行。”

    几人说着,进了驿站,没过多久,郡守徐辉的心腹张集就赶了过来,一见干宝,就道:“贵客临门,我家郡守已经在卧冰楼设宴,特来请三位过去,请!”(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陈止问农,本末倒置?【还债3/50】

    “干别驾,别来无恙。”卧冰楼中,徐辉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干宝等人就迎了上来,“你我上次相见,还是刺史尚未南迁之时。”

    干宝微微一笑,不理对方话中的暗刺,只是道:“徐郡守,如今我已辞了官职,就要回去守孝了,可不能再称唿我为别驾了,我来为你引荐,这位苏峻苏兄,是要接替我的,虽然正式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但今后的刺史别驾,就是他了。”

    嘴上说着,他将那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拉了过来,郑重介绍。

    “哦?原来是苏别驾,幸会幸会。”徐辉看了这人一眼,表面客气,心里却泛起疑惑,别驾从事可不是一般的职位,在刺史的诸属官中居首,一般不会离开刺史所在之地。

    现在一个刚刚卸任的别驾,一个即将上任的别驾,都跑到彭城来了,这是来做什么的?

    有古怪!

    心中疑惑,但徐辉表面不动声色,笑着恭维,然后这目光就落到最后一人的身上。

    干宝就继续介绍起来:“这位乃是乔老,徐郡守当曾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乔老乃是徐州学官,掌教化之事。”

    “学官?”徐辉闻言心中一动,却还是客客气气的行礼,却有个念头自心底升起,让他隐隐不安,“执掌教化的学官,来彭城做什么?现在又不是考评之时,若说名教人文,此处不比广陵,也是众所周知的,难道是因为《师说》,可算算时间,广陵不该知道此文啊。”

    所谓学官,如今已不多见,还要追溯到西汉之时。

    那王莽未窜之前,在其当政的时期,曾大力推行过地方教育,制定了中央和地方的教学体系,当时规定要设立地方学校,郡一级称“学”,县一级称“校”,皆设经师一人,这就是新汉学官的前身了。

    后来经变迁,三国战乱,到了如今,地方上的官学早就零散不堪,不成体系了,但每一个州却还设有一名学官,官品不高,但担任者的乡品往往不低于中品,多为德高望重之人,宣讲、推行教化。

    这位乔老,全名为乔疆,举孝廉出身,素有德名,在徐州担任学官,但并无多少从属,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刺史进行宣传,算是个名教的门面。

    他这次过来,也是刺史张初的意思,这位刺史的目标直指陈止,为了体现诚意,就派出了前后两任心腹,再加上这位名教学官。

    这么一个配置,足以体现诚意,但也让徐辉警惕起来,等几人落桌,他就想着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

    “诸位,这几道菜都是彭城特色,多吃,多吃,来,苏别驾,喝酒!”

    酒过三巡,徐辉见三人都在开怀畅饮,就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几位这次过来,所为何事?若是需要本官相助,自是责无旁贷,三位尽管说。”

    苏峻听了,眼中精芒一闪,跟着就哈哈一笑,指着干宝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与干兄相交莫逆,他要归家,我便相送,就是如此简单,至于乔老么,他身负学官之职,是为了兴学诏书特地过来督察的,彭城本是州治,当然要重点关注,徐郡守不比担心,我等也知道这里的情况,不会为难的,也就是走个过场。”

    “原来如此。”徐辉笑着点头,但心里却冷笑起来,这满嘴谎话根本就说不通,但他也不说破,只是劝酒。

    徐辉也看出来了,这对面的三人里面,两个是刺史心腹,一个是见多识广的长者,想从他们嘴里套出真话,那是千难万难,不过这三人一来,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八成是来者不善啊,我可得留心一点。”

    这场酒,两方各有心思,但表面还是其乐融融,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倒也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只是各自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就无从得知了。

    等拜别了徐辉,干宝三人回到驿站,就商谈起来。

    “徐辉大概起了疑心,毕竟我等同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事,好在师说一文,在广陵名声大噪,本就有意外原因,按正常的传播速度,本不该被刺史知晓,就算知道,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反应,想来徐辉暂时不会往这方面想。”

    干宝分析了一下局面,随后又道:“但他既然警惕了,想到这点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要快了。”

    苏峻随意的往椅子上一歪,笑问:“干兄,你就直说吧,有什么主意。”

    干宝就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我们拜访陈止,徐辉立刻就会明白我等目的,这陈止意味着他的教化之功,是兴学诏书的底气,一旦陈止南下,那他的名教政绩至少损失三成,而且我听他说话,对刺史南下也心有怨言,两相叠加,必然不愿意让我等如愿,他乃彭城父母官,想要阻碍陈止南下,有的是办法。”

    苏峻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得一次登门,就说动那个陈止南下?时间这么紧迫,万一被陈止看出来,不,他这样的人物,是一定能看出来的,那篇师说写出了人情通达,这执笔之人又岂能看不透世事?但如此一来,陈止难免借机加价。”

    干宝摇头道:“不怕他要好处,刺史的意思很明确,不管陈止要什么好处,都尽量满足,以陈止的地位、名声,给他的好处越大,刺史越能得个尊贤名头。”

    苏峻笑而不语,显然并不同意。

    他和干宝不同,干宝当了几年别驾从事,早就是张初的心腹了,想的是怎么帮张初谋名利,可苏峻新升,寸功未立,若是花了大本钱请陈止,也显不出自己的能耐。

    这两人谈论着半天。

    始终沉默的乔老却突然开口道:“要一次就请出陈止,就得先了解他的近况,与其在这里想,不如出去听听传闻,陈止是彭城名士,肯定有韵事流传,听了之后,也好投其所好。”

    干宝、苏峻一听,都笑了起来。

    “不愧是长者,到底是见得多了。”

    ………………

    “要说这陈止啊,确实是我彭城俊杰,只是他最近为了养望,有些本末倒置了,沉溺于农家之事。”

    “可不是么?要我说,真想养望,就接着写名教文章,那师说一文谈及了道统、性情,就可以作为引申,不是常有人去陈止府上请教道统、性情之道的学问么,听说他讲的通透,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再写新章。”

    “不过陈止这等人物,如果什么时候心有所得,说不定又是一篇文章出世……”

    “得了吧你们,说的头头是道的,我就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人家是践行学问呢,你们能懂?”

    “说的也对。”

    ……

    干宝、苏峻等人得了乔老的主意,选了一处颇为考究的茶社,就这么坐在一桌,听着边上人的议论。

    这茶社布局典雅,往来的多是士族子弟,免不了谈及了陈止,加上郡守新近拜访,很快就都提到了陈止看重农事的事,听得干宝等人面面相觑。

    苏峻有些不解:“陈止不是写名教文章么?怎么又钟情农事了?听这些人的意思,是为了养望?可从传闻中来看,已经超出了养望的范畴了吧。”

    干宝点点头,也道:“以农养望古已有之,但不过是个引子,一般是过问农活、体恤佃户,然后赈灾施粥,但陈止好像是找了工匠,研究农具,这可就新鲜了,难道他是对墨家机关学有兴趣?”

    苏峻心里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会不会和劝农诏有关?不是说徐辉最近拜访了陈止么?”

    干宝一怔,问道:“你是说,陈止在兴学诏上得了好处,于是又想到了劝农诏?”说着,他沉吟了起来。

    苏峻笑道:“《师说》一出,陈止直接得了名士位格,这文章固然很好,但也有官方在背后推动,听说徐辉得了此文,就说陈止乃是徐州名士,消息不胫而走,这也是因为兴学诏的关系,徐辉才会不吝称赞,而陈止尝到甜头,又想要附和劝农诏,然后依法炮制,并非不可能。”

    干宝却摇摇头道:“这也未必,毕竟兴学、劝农,完全两个范畴,陈止也该知道人力有时而穷,他在师说中也写过‘术业有专攻’之言,当知文章写的好、名教认识深刻,不代表就能在农事上有所建树。”

    说着说着,他想起来时刺史说过的话,按张初的想法,是把陈止请去做个文笔官,说白了,就是专门写文章的,让官府养着,一来彰显人文教化,二来可以宣扬他张初的名声,摆出一个看重文事的架势。

    但看陈止这架势,不像是能安心做笔杆字的样子。

    一念至此,干宝不由担心起此行的目的来。

    跟着,苏峻又说了几句看法,两人说着,却见乔老眉头紧锁,不由询问起来。

    “听这些人讲述,陈止钟情农事大概不是假的,不过这也不好下结论,得见了人才能知道,”乔老神色严肃,透露出一股可惜之意,“这农事说到底,终究比不了学问大道,也罢,若真是如此,既然我等来了,总该规劝一句。”

    干宝听着,心中一跳。

    “您老的意思是?”

    乔老抚须道:“准备一下,明日就上门拜访陈止吧,迟了,徐辉也该看出点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捷足先登

    翌日,清晨,万里无云。

    微风之中,干宝等三人只是带着几名护卫、仆从,就轻装上路,出了城,按着打听来的消息,朝着城外的陈庄走了过去。

    “老丈,请问陈止的家,是在前面么?”

    路上,山间地头,岔路诸多,苏峻就找了在路边耕种的一名农夫询问起来。

    未料那农夫却未回答,先要说道:“唉,这位贵人君子,俺可不是老丈,俺还未到四十,只是常年劳作,看起来老罢了。”

    这话倒是让苏峻一阵无语,先是告了一声歉,又看了看面前这人,就见他这脸上沟壑纵横,满是风霜气息,头发半白,一看就是不小的岁数,没想到竟然是未老先衰。

    那人并未纠缠,跟着就道:“你若是问的是陈家的陈君子,那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就好了,他家那大宅子,就在前面,不过陈君子喜去陈侯庙,清晨多有上香,你走这条路说不定也能在庙中见到他。”

    这人颇为健谈,说了这些还不过瘾,又道:“这陈家君子是个能人啊,我听人说,他弄出了几个农具,那东西可厉害着呢,能省去不少力气,而且这是个大善人,那左寨的田租,被他减免了九成,真是让我等羡慕啊,若能有个这样的老爷,可真是服气啊!”

    说到后来,完全变成了陈止的歌颂会,听得苏峻连连咂舌,好不容易才拜别脱身,那人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等三人沿路而行,苏峻忍不住就道:“这个陈止,在养望上有一手啊,这才多长时间,百姓就传唱其名了,以这等民望,等他的乡品定下来,轻易就能出仕,起家官绝对不会有多差。”

    干宝却摇头道:“陈华七品尚且不满足,想要更进一步,何况陈止?有大志向的人,不把名望积累到巅峰,是不会轻易出仕的。”

    苏峻却笑了起来:“这也是最初的想法,等年龄大了,终究会有妥协的,难道还能有人一出山就封侯拜相?行了,咱们也别管这么多了,再问问两个人,好确定那陈止宅子到底在哪,说起来,没想到陈止也会去陈侯庙,这陈侯可是我最为佩服的人物,一生传奇。”

    说着说着,几人又问了几个沿途的路人、农夫,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是满口的称赞陈止。

    等一圈问下来,终于来到了陈庄村附近,看到了陈止的那座宅子。

    “按说这地方也好找,只是咱们第一次过来,难免走错路。”刚才带错了路的苏峻,见了宅子就干笑两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跟着就着一名护卫过去叫门。

    护卫叫门后,递上了名帖。

    干宝等人在门前等候,很快那正门大开,陈止一身正装的走了出来,对着干宝等人行礼:“不知贵客远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从名帖中,陈止已经知道了眼前三人的身份,都是在刺史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当然要做出姿态。

    “是我们没有事先通知,怎么能怪陈公子呢?”干宝笑着上前,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好奇的朝院中看去。

    这门一开,他就听到了院子传出嘈杂声响,这一看过去,就见有不少人走来走去,还都抱着一堆堆的物件。

    苏峻也注意到了院中动静,就问道:“贵府莫非有事?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陈止摆摆手道:“没有,这是徐郡守派来的农官,正在了解事情,几位尽管进来,我这边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徐郡守?徐辉!

    听到这个名字,干宝心头一跳,跟苏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担忧。

    莫非这彭城郡守,已经猜到了我等目标,今天就已经布置了?那如此一来,想要将陈止请去南边,这难度可就大了。

    不过,这种事情不好在陈止面前明言,因此他们很快就收回目光,只是那苏峻却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这太守府的农官来的可真快,莫非是城门一开,就过来了?”苏峻他们三人,今天本来就出门很早,虽说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可此时还是上午,但看这院中忙碌的众人,分明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陈止就点头道:“不错,几位农官都是在城门一开,就第一时间赶来的,此时也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这话一说,干宝和苏峻更加担忧。

    郡一级的农官,有官也有胥吏,但自然有他们的上班时间,没有说为了一件事就赶个大早的,除非是上官严厉要求的。

    这所谓上官当然就是徐辉了,他这么急的让人过来,肯定不是一时兴起。

    “徐辉已经看破了我等目的啊,想要捷足先登。”顿时,干宝等人心里都明白过来,“既然如此,那这次上门,就必须促成此事了。”

    在这种念头中,干宝、苏峻、乔老被陈止请到了正堂,命令人备茶,跟着就见陈停、陈息急急忙忙的赶了出来,他们本来在后院休息,因为这郡府派来的农官是办正事,不是拜访,自然用不着他们两个人出面,结果突然有人过来汇报,说是刺史派人来了,顿时让两人吓了一跳。

    先前的郡守,那是市长一级的人物,莅临指导,就让这兄弟俩激动的不能自已,如今那刺史可就是省长级别的了,而且背景深厚,有着诸多光环,他派人过来,这可是非同小可。

    这一惊可不得了,他们也顾不上其他了,匆匆忙忙换上正装,就过来见礼了。

    “你们来的正好,现在这里作陪,我去把事情交代一下,再过来。”陈止见了两个弟弟笑着吩咐着,又给苏峻等人告罪,然后就这么走了出去,让陈停、陈息看得心惊肉跳。

    这刺史的人来拜访了,你还不敢赶紧好好招待,居然还先去办别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陈止在看到三人的瞬间,联想到徐辉提早派人过来,又记起了前几日突然暴涨的名望金液,这心里已经有底了,一下子就猜出了三人的来意,自然有着一番计较。

    另一方面,他前世见过了太多的高官贵族,本就对这些人的威严免疫,再加上并非刺史本人过来,只是派人过来,这些人剥去刺史光环,其实品阶和地位尚且不如徐辉,另外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干宝等人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让徐辉知晓,来的突然,事先也没有派人通知,热这些农官以官身、胥吏之位,一大早的赶过来,对陈止毕恭毕敬,没有半点拿捏姿态,总不好晾在一旁,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

    不过,陈止这么一走,大堂突然没人说话了。

    陈停和陈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心生尴尬,有心找个话题缓解一下,但又被三人官微所摄,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什么话题,心中越发焦急。

    就在这时候,那乔老突然站起身来,看了堂中众人一眼,笑道:“既然碰上了,不妨也去看看,说实话,这一路上听到许多弄人称赞陈家公子,我这心里也好奇的紧,想要一观风采。”

    说完,这人就往正堂外面走去。

    干宝、苏峻一看,暗道不好,他们昨天就听出了乔老话中之意,只是碍于辈分和身份,不好明着劝阻,但也暗暗点明了,无非就是此来是为了邀请陈止的,万不可节外生枝。

    乔老当时也答应下来了,但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一见这动静,两人就知道乔老并没有真的听进自己的劝说。

    于是两人赶紧跟了上去,劝是劝不住了,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自己两人跟在边上,也能打个圆场。

    倒是陈停、陈息见此情景,脑子里一懵,还道是自己家里招待不周,恼了来人,不由担心起来,就也跟了上去。

    就就这样,这几个人唿啦啦的出了正堂,到了院中,就见众人忙碌,在陈止的指点下,拼装着众多物件,一个一个,模样看上去颇为怪异,但能看出不少农具的雏形。

    陈止一见几人过来,也问候了一声,但接着又忙着指挥,打算尽快完成手上工作,招待众人。

    干宝盯着一件事物看了几眼,忽然心中一动。

    “这东西,看上去像是某种犁,只是这结构未免有些奇怪,可是从这外形来看,并不是凭空造物,好像还真有点道理,难道说这陈止并未沉溺农事,而是真有建树?”

    他这么一想,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等人陷入了一个误区。

    “是了,我等因为陈止文章写的好,名教看法深刻,就先入为主的认定,此人只是在文章和名教上有能耐,可谁也没有规定过,说是这方面有了本领,其他方面就无从建树了,当年的武侯、陈侯,不都是博通百家么?”

    干宝这还在想着,没想到乔老来到了陈止身边,装作在看事物的样子,然后出声道:“这东西不知上古三代之时可曾有过,不过我记得陈止你写师说,就言及道统传承,尧舜禹传道后世,可见这才是正道。”

    这位老人的话语并不尖锐,但试图用陈止的观点,来劝告陈止,不要偏重农事,却听得干宝、苏峻眼皮子一跳,两人就要出声打圆场。

    却没想到陈止却笑道:“乔老此言差矣,莫非不知道,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那《尚书》中提及的《禹贡》一篇,就叙述了九州地貌、山川走势、土壤植被、物产路径,这就是农事之启,也是道统之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可能学了假学问了

    连干宝和苏峻都能听出深意,何况陈止?

    要用我的理论、典故,来点醒我?你可知道,我在改写《师说》的时候,放弃了多少典籍、典故?要写成一篇文章,看似只有若干典故,但写的时候却要挑选几十个、上百个,然后删减择优。

    陈止这一开口,就是用《禹贡》一篇,直接阐明态度,你不是说三代之治、说尧舜禹么?我就用大禹的事迹来告诉你,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了,这农事也是道统之一!

    固然,一开口就碰个钉子,乔老顿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准备好的一番话,都被堵住了,只好偃旗息鼓,继续在旁边看着。

    这也让干宝和苏峻松了口气,同时暗暗惊讶陈止的博闻强记,但转念一想,若非如此积累和底蕴,如何能写得出师说一文。

    “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看透了人情世故,精通性情、道统,哪里需要别人担心他走错路,乔老到底是有些执障了。”

    干宝这边正想着,以为躲过了一劫,同时对陈止正在指点品状的农具起了兴趣,有心探究一下,没想到那乔老这时候又开口了。

    “些许农具,终究不比大势,我听你的言语,也是有志向的,何不出仕官府,以展才干?农者牧者,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你关注农具,也只是造福一地,何不随我南下,出官入职,安一州百姓。”

    听得此言,干宝和苏峻都是一愣,跟着就明白过来了,这位乔老竟是以此为契机,要直接招揽陈止,只是这话里话外,指点的味道还是太浓了,雨哦起是那‘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之言,这话出自《管子》一书,是站在一个为官的高度上,诉说农事,认为要注重时节和储存。

    这话本没有错,可配合着前后语句,无疑有贬低陈止看重农具的意思,这让干宝和苏峻暗道不妙。

    你想招揽别人,还不说好话,先把人贬低一下,再让人跟你走,这成功率堪忧啊。

    果然,陈止闻言,摇摇头道,正色道:“一农之事,必有一耜、一铫、一镰、一、一椎、一,然后成为农。”他这话的大部分语句,同样出自《管子》,还就是乔老所言的同一篇的不同句子。

    果然,乔老一言不成,又被反驳回来,还语出同源,这让他更觉胸闷。

    结果陈止这还不算完,接着又道:“为农者,审其四时,权节其用,备其械器[注1],比耒耜谷芨。尊下怎可只注四时,而轻视器械,这本就不是冲突的两边,相互辅佐,不用争辩。”这也是出自《管子》的举子,将四时与器械并谈,等于是直接承认了农具的重要性。

    这其实也不用陈止来辩,为农者不重农具,那要靠着什么开垦?

    只不过,乔老此人在广陵带着,常常谈玄,对于具体的事物有所轻视在所难免,这就好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骤然见有人吃不饱饭,思维转变不过来,说出一些幼稚话语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说出了这些话,对乔老而言,却有些致命了,他的胸口更加憋闷,抬手在胸口揉了揉,但也不好继续反驳了,只是这心里多少不服,所以沉默下来,继续看着陈止指挥。

    至于苏峻和干宝,这时候反而不打算开口了,因为他们意识到,不用自己出口,怕是乔老也无法将陈止如何了,而且这招揽的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们现在开口就不合时宜了,很容易一个不小心谈崩了,那就只能告辞,倒不如等到陈止忙完,回到正堂,在就这个问题详细的探讨一下。

    只是他们也担心乔老不愿善罢甘休,于是一左一右的站过去,想低语劝慰一下,但不等两人靠过去,这位老资格的学官,又再次出声了

    “我观你指点他们品状农具,也有师之道的气息,可农事终究不能让人明理,天下为农者众多,但能开悟师道的人不多,你既然能写出《师说》,又何必执着于指点农事,当将心思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世上能教人做农活、制作农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能以《师说》言及道统、性情的人却寥寥无几,你陈止有这个本事,不该浪费在农事上,而应该发挥在刀刃上。

    这话依旧还是劝慰,却不纠缠于具体的事情了,而是直接上升到了一个高度,给陈止冠上了一个时代责任,但话中那股指点的气息,依旧是挥之不去。

    就连干宝、苏峻听了,也不得不暗暗叫好,不禁在心里点头,这乔老固然有些固执、倚老卖老,但到底是长者,见多识广,他这话一说,后面再劝陈止南下,也就顺理成章了,因为这本就是实情。

    旁人能做的,陈止也能做,多他一个不多,可陈止能做的,其他人做不了,少他一个就不行,这虽说也贬低了陈止正在进行的农事,但其实也有恭维的意思,话语巧妙。

    “尊者何出此言?”可陈止却摇摇头,转而说道:“这为农之道一样可以效法先王,有师道传承,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民农非徒为地利也,贵其志也。由此可见一斑。”说完,还疑惑的看着乔老。

    此话出自《上农》,乃是农家之说,所以这句话已经带有了一定的政治含义,就是说重弄对塑造民风、维持稳定的重要作用。

    单纯的看,这可是比之师道还要高几分境界,顿时就让乔老的脸色难看起来,勐然捂住了胸口,感到一阵气闷,毕竟他今天说的话,无一例外,全部都被陈止给反驳回来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让他难受。

    最开始,他是以陈止的话,想点醒他,结果人家用同样的道统联系将事情阐述清楚,接着乔老就退而求其次,想动以大义,但同样也被用同样的典籍反驳,最后要站在一个高度上点评,却被对方直接用农家之言打破。

    尤其是现在看着对方的表情,那看着自己的样子,就像在疑惑他这位德高望重的学官,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这典籍都白学了?就差说一句,你可能学了假学问了。

    越想,乔老这心里就越是难受,最后竟是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身子佝偻,这个变化,可是让身边的干宝和苏峻吓了一跳,二人赶紧扶住了乔老。

    陈止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明明是对方先挑衅的,结果几句过后,这老人就是这幅模样了,不过见乔老脸色蜡黄,身子也开始颤抖,陈止也不对不郑重对待起来,上前两步,抓住了那乔老的手腕,微微号脉,跟着神色微变。

    “气淤于心,血脉不畅,这是年纪大了,受了一点刺激……”他又翻了翻乔老的眼皮,“目色白,病在肺,老人家可是曾经伤过肺腑?”

    说话的时候,陈止就伸出手,在他的胸口推拿了两下,然后又在其人脖子后面敲了敲,说来也怪,这乔老本来脸色蜡黄,捂着胸口,都开始流虚汗了,结果现在面色恢复过来,剧烈喘息两口后,终于缓过劲来了,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陈止一眼,点头道:“年轻之时受过伤寒,伤了肺经,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

    “这就对了,”陈止点点头,跟着就道:“你这个病根没有除去,不能动怒、动意啊,算了,既然碰上了我,我给你开一方药,你拿回去服四十九日,当可根除病根,只是事后还要静养一些时日,多吃蔬菜,我再给你列个膳食的单子,依照上面的吃饭,当可延寿三年。”

    “你真能给我根治了,这个顽疾?”乔老瞪大眼睛,一脸的意外之色,他这个顽疾,已经过些年头了,过去也曾拜访名医,吃了不少的药材,当时能管住一阵子,但时间一长就是故态复萌,如今眼看着,因为心中淤气,又要爆发,结果北陈止推拿几下,居然就好了。

    若是真如陈止所说,不光能根除隐患,还能延寿个几年,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就怕陈止是信口开河,毕竟这人之前以名教文章成名,现在又钟情于农家之术,怎么突然就能给人治病了?

    不过,只是看陈止号脉问诊,望目询问,就能确认病情,这乔老又不由疑惑起来。

    殊不知,陈止的这一身医家本事,还是前世抽取了方技家的签得来的,甚至还曾培育了一片药圃,里面有许多名贵药材,其中不乏绝种之物,都是靠着签筒之能才能成活,可惜时过境迁,如今早已不见踪迹。

    不过,些许医术他还是有的,先前面对白青,也曾施展一二,现在诊断了乔老的病情,对症下药,根除顽疾,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这么一弄,却让边上干宝、苏峻看呆了眼。

    你这不是正弄农具么?怎么现在给人看起病来了?

    你们二人不是正争论师道与农学么?怎么一转脸,就成了号脉问诊了?

    不过他们两人惊讶过后,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那苏峻忍不住问了一句:“没想到,陈公子你对医家之术还有涉猎,真是没想到。”

    陈止这时候扶着乔老起身,闻言就笑道:“略懂,略懂,我也只是粗通一点皮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见文心痒

    看乔老的这个反应,你可不像是只略懂的样子。

    尽管苏峻心里嘀咕着,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佩服的模样,但旋即又和干宝一同心惊起来。

    由于乔老的身体突然不适,让两人多少分了心神,加上陈止展露医家的能耐,将令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上面,现在随着乔老好转,情况稳定下来,他们回想刚才的事情,这心里的感触就截然不同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乔老看来,是自己北反复反驳,以至一气伤身,可从干宝、苏峻的角度来看,那就是乔老随便提及一个事情,一个典故,陈止都能拿出相同的典故、典籍作为回应。

    随便说一句,他都知道典故,还能引经据典的反驳回来,这是多博学?

    不要以为乔老刚才说的话,留下了很多的漏洞,似乎并不明智,可实际上的情况,是当今天下很多人,能读的书十分有限,就算是一些大族,他们的藏书也很有局限性。

    相比之下,乔老身为徐州学官,可以随意翻阅徐州境内的典籍,他所知道的典故,数目庞大,平时与人交谈往往引经据典,久而久之就养成了高屋建瓴的交谈习惯,他说的很多事,旁人连听都没听过,被乔老训斥之后,还要反过去请教他,询问典故的缘由。

    而就像刚才,乔老说出一句话,注意到陈止知晓相迎的典故,他就马上换了一个角度、典籍,再出声来,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可能知道第一个典故,但第二个就未必知晓了,结果陈止依旧对答如流,不光如此,更是表现出深谙其中的味道来。

    这时候,陈止已经找人过来,搀扶着乔老,同时说着:“乔老,您还是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带你去厢房。”后者确实一阵疲倦,点头同意了下来。

    等人一走,陈止又和边上的人交代了两句,算是把农具的事情都交代下去了,终于腾出手来,正式接待干宝一行。

    “让诸位就等了,真是抱歉,不过这些农官大清早的过来,忍饿挨冻,总该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还望几位能够理解。”

    “这是应该的,我等不告而来,本就与礼不合,更不能耽搁了正事。”干宝也客气的回复着,尽管他心里十分着紧此事,担心被徐辉捷足先得,可这表面功夫总要做的。

    说了这些,干宝话锋一转,又问起陈止刚才指挥拼装的农具:“哦?那东西可以称之为曲辕犁,是方便农人开垦用的,我觉得有些用处,于是做了出来,恰好得了郡守的赏识,想要在彭城郡范围内推广,早就说好了拍农官过来,没想到和几位撞了个巧。”

    干宝自然不会相信,这事是巧合,就算事先说好了派人过来,总没有必要赶得这么急,而且时间这么巧合。

    但他也不说破,话题还是集中在农具上:“这曲辕犁看起来很是灵活便捷,似乎还能摇摆,真是设计精巧,而且我看刚才的诸多部件,除了这曲辕犁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农具,不知道能否一观?”

    说到这里,他怕陈止担心自己有剽窃之心,就继续道:“乔老、苏兄都在,我等自然只是给陈公子做个见证。”

    重名的时代,名声就是最好的道德武器,能够约束一个人的言行,哪怕他的想法不是这样,但做出来的事情却要附和当今的主流观点。

    陈止却没有这些顾虑,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常识农家之物、墨家机关术造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算是一种绝学,这曲辕犁成型之后,陈止就去过了陈侯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只不过并非一个曲辕犁算是绝学,而是他这次设计出来的几种农具加在一起,算是完善了耕种器械,提前百多年,于是得到了绝学的评价。

    另一方面,这东西设计出来,就必须得有人用,不然也没有意义,何况是能够提高生产效率的农具,陈止更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

    干宝、苏峻等人都是刺史的心腹,如果有他们的支持,陈止所设计的农具,就有可能迅速在徐州范围内传播,这对于经旱涝的这片土地来说,有着很大的意义。

    “这也是我能为这个时代所做的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止丝毫也不见外,笑道:“阁下若是感兴趣,可以来我的书房,我所设计的农具,确实不止一种,阁下若是有兴趣,不妨过来看一看,正好也给我提些意见。”

    “如此,甚好!”干宝求之不得,他之所以提及这些,除了对农具感兴趣之外,更多的还是投其所好,想用这个作为敲门砖,也好说出招揽陈止的话来。

    苏峻也看出了这些,因此并未反对。

    于是,这陈止带着两人,没有前往正堂,而是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由于这宅院占地不小,陈止的书房也很大,里面摆了不少的书架,只不过绝大部分的书架都是空着的,只有少数几个摆着图书。

    干宝和苏峻一进来,看到了这一排排空空荡荡的书架,倒也不觉得意外,他们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陈止是新近搬来的,普通的世家想要充实藏书,都需要很多年才行,陈止不过陈家一房,就算名声再大,这有些东西还是得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形成底蕴。

    不过,等两人靠近几步,看到了书架上摆着的几本书,注意到封面上那惊人的书法笔迹后,却又是心头一震。

    “这等好字,不用说,都是出自陈止之手了,这几天在彭城听闻的,除了陈止的文章,就是他的书法,这么说来,这两个书架上的书册,都是出自陈止之手?”

    这么想着,两人不由扫了扫两个摆着书册的书架,这书册虽然零零散散的,但综合在一起,少说也有三百多本了,而且涉及甚广。

    “难怪啊,连乔老的典故,都无法说得过陈止,不说别的,光是亲手抄写了这么多的书册,那就得到了不知道多少底蕴啊。”

    他们两人却不知道,这些书并非陈止抄写出来的,而是他在感悟、学习心中藏书的过程中,一边参悟,一边书写,每写过一本,就代表着这本书被他理解的差不多了。

    这些话,陈止不会外传,因此苏峻二人惊讶过后,很快这目光就被屋中桌案上的诸多零散物件,以及几张画纸给吸引过去了。

    这些东西,自然就是农具的零件和设计图了。

    “陈公子,你倒真是个不羁的性子,别人书坊的桌上,都是摆着镇纸、笔筒,你却放了些农家之物,这要是被乔老看到了,又得数落你一句。”苏峻笑着打趣,无形中加深两人的关系,同时还在淡化乔老刚才的行为。

    乔老的一番话,无疑是有害的,可照着苏峻的说法,就成了朋友间的调笑,间接的拔高陈止的地位。

    陈止笑道:“我这也是临时起意,要说镇纸、笔筒,也有几件,等农忙过去,就该摆上来了。”岁旦拜贺之时,各方送来贺礼,虽然也有珠宝玉器,但更多的却是文房四宝,这也是投其所好,其中不乏名贵之物,都被陈止收藏起来,如今有了基业,他也吩咐下去,将那日拜贺之人的名单列出,让人准备东西回礼。

    干宝则来到桌边,看着几张设计图,连连掉头:“当真是精妙设计,看似简单,其实是迷障,若无人点明,怕是永远也无人能够想通,世间的道理,本来就是大繁至简,可看繁容易,看简难啊!”

    陈止来到边上,摇头道:“此言差矣,过往之人有成就,未来之人更有成就,不可以厚古薄今,这些东西,就算我没有拿出来,以后也会有人想得到的。”这是实话,陈止的设计,本就综合了后世之人的诸多想法,虽说要过个百多年、几百年。

    干宝知道是陈止在谦虚,笑笑不说,目光一转,落到一篇文章上。

    这文章放在桌角,处于一叠纸的最上面,字数不少,在诸多设计图中本就显眼,而比起农具的设计,干宝实际上还是更看重陈止的文章之才,自然有所留意,见文心痒,顺势拿起来一看,却是微微一愣。

    本以为写的是名教文章,这仔细一看才知道,竟然是写的如何养蚕的。

    “陈公子,你还对蚕室有研究?”干宝很是意外。

    这“蚕室”最初是刑腐刑的地方,里面的特性就是密封性好,同时蓄火增温,后来被养蚕的人学了去,通过室内加温,增快蚕的成熟。

    蚕的经济价值,无须多言,对于地方官府而言,这是一个重大的进项,同时也是事关农事,所以干宝一见,就心头一跳,想到陈止在曲辕犁和医术上表现出来的意外能力,对于他这篇记述养蚕之法的文章,也格外的重视起来。

    《师说》是千古佳文,能带来名望,指明人文道统,而这养蚕之法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真要是实行得当,那是可以带来巨大的经济价值的!

    陈止听了干宝的询问,这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空闲之余,想到给田地减租,然后思考着新的经济作物和赚钱的项目,就顺手写了几篇,当时也想到了养蚕业,正好脑子里又有一些更早前的记忆,也随手记述下来了,也没想着如何,事后自己都忘了,若不是干宝此时发现,说不定要埋在纸堆中,不知道多久。(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齐民之术

    “……屋内四角着火,若在一处,则冷热不均……”

    很快,干宝就被这篇文章上所描写的具体方法给吸引住了,他作为刺史别驾,接触诸多人群,也触及各个行业,对很多民间之术也有了解,这个时候一看,顿时就生出兴趣了。

    陈止的这篇文章,是站在后世的角度上,通过总结前人的方法,加上后世的理念,综合而成的养蚕法门。

    除了单纯的密封和着火之外,更涉及采光,本来密封与采光似乎冲突,但通过在四面开窗,以纸煳上的方法,巧妙的避开了矛盾之处,加上草帘,更可以条件光照条件。

    凡此种种,看起来都是平凡之举,偏偏就是这样的平凡之术,综合在一起,产生的效果,以干宝的经验,能看出许多前景。

    他正要详细询问,跟着低头一看,有见到自己抽出这张文章的地方下面,原来还有一叠纸,每一个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楷书。

    顿时,干宝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了,他拿起来通扫了一眼,顿时暗暗吃惊。

    “居然都是农家之术,而且不光涉及农具,更有不少巧妙构思!”

    干宝随即阅读了几张,越发惊奇起来,最后一脸意外的看着陈止,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原来陈公子,你对这农家之术,竟然了解到了这个程度,当真是令人意外,之前是我等偏见,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了,你已经想着要着书立说了,授人以渔啊,相比之下,我等才是班门弄斧了!”

    着书立说?

    莫说边上的苏峻,就连陈止一听,都不由一愣。

    我没想写书啊。

    这几篇农家文章,只是他想起来后,随手记录下来的,配合农具推演的想法,里面提及了不少设计原理和思路,因为不涉及超时代的史事件,所以没做什么保密措施,也不怕别人看,可要是说着书立说,就有些过了,毕竟是随想随写,不成体系的东西。

    不过,陈止是这么想,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就见苏峻一步走过去,也跟着看了起来,随即啧啧称奇,看向陈止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变化。

    “陈公子,你这几篇文章,驳杂非常,有农时之治,也有殖货的原理,更有几种农具的运转根本,看似繁杂,其实都与农有关,这是着书手稿吧?我也见过别人着书,都是先零散写几篇,然后慢慢整理,前后需要多年,也难怪你要挑选这城外宅院,又作了许多农具,之前是我等不明,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只管将这几篇文章拿给乔老看一看,他怕是也要心有愧疚了,不过,不是我说你啊,陈公子,你要着书立说,就得先把这打算宣扬出去,你看那小仙翁葛洪,几年前闭关着书,如今谁个不知?都说抱朴子要写一篇道家宏论出来,这才是养望,而您如今明明有这样大的志向,却甘于隐心,这难免就让外人误会,那城中已经有不利于公子你的传闻了。”

    干宝也点头附和道:“是极,正是这个道理,公子你如今是养望起步,既然有这等才学,总该让人知道才是,真正要隐山负望,得等天下闻名了再行平和之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陈止越听越是意外,他很想说清楚,自己并无这等打算,可文章都写出来了,再否认也不容易,自己一否认,对面两人只会当他是在谦虚。

    苏峻也来了兴致,显然碰到足以着书立说的人,让他也很是兴奋,就出主意道:“当前最好的办法,是把消息传出去,不过得先起个名字……”

    一说到起名字,他更加的兴奋起来,似乎对此颇为热衷,不等陈止开口,苏峻就指着手上一篇文章的语句道:“这句‘民不分贵贱,农并非无术’最合主旨,这不分高低之民的农家之术,不如就叫齐民之术吧?”

    齐民之术?

    听着有点耳熟,陈止正要开口,那苏峻自己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这名字有些平凡,体现不出陈公子你的几个奇思妙想,这般要紧的事物,可不能忽略,嗯,干脆就叫齐民要术得了。”

    齐民要术?

    齐民要术!

    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是陈止,这心里也勐然一震。

    这四个字,对于陈止来说并不陌生,这是将会出现在二百多年后的一本农家巨着,总结了诸多农家学说和技法,在整个史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乃是可以上教科书的存在,在课后阅读中更占有不少的篇幅。

    这样一本书的名字,却突然和自己面前的几张纸有了联系,自是让他意外,可随即他想到了不久前的《师说》一文,顿时心中一动,有了一点猜测。

    “杂糅更多内容,完成《齐民要术》?”

    陈止虽然有签筒,但毕竟不能直接拓印后世的书本学识,他如果要着书立说,一样要一点一点的将自身的积累,记述在纸上,如果他想要写一部农书,那么除了《齐民要术》这个名字之外,书中的内容,依旧得自己一点一点的完善、添加。

    “不过,这也是个不错的思路,我之前写了《师说》,一篇文章蕴含多个绝学,随后就是曲辕犁,这个农具结合其他物件,也算是一个绝学,这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思路,一个是一个里面包含多个绝学,一个是多个物件代表一个绝学,那么如果是一部书、一本着作,那又代表着什么?是多个绝学,还是一个绝学,又或者其他的可能?”

    想了想,陈止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念头,只不过着书立说可不是小事,哪怕他有着心内藏书,有着三世积累,有着签筒,但想要写出一本堪称绝学的着作,而且还是某个行业的指导性绝学,绝非易事。

    “这就不是单纯靠着空想和试验,就能得到经验了,必须得脚踏实地的不断常识,而且要真正深入其中的研究,就算如此,也不是短短时间就能完成的,那小仙翁葛洪,在后世写出了道家巨篇,名传千古,可他如今闭关多年,也没有真正着书成功,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道理,不光陈止明白,干宝与苏峻也同样懂得,因此经过最初的惊奇和兴奋过后,这两人也平静下来,那干宝见气氛差不多了,就提出了来意:“陈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来意你肯定也猜到了,我等此来,是代表刺史,邀请你前往南边的,刺史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有心要重用于你,相信你也知道他的背景,乃是江东张家之后。”

    苏峻接着也道:“我家刺史,对阁下的欣赏发自真心,林来之时就一再提醒我等,说是要以礼相待,当然了,乔老毕竟身份不同,刺史也不好太过约束。”

    看着两人诚恳的表情,陈止心中也是一动。

    若是能得到刺史的帮助,以一州的底蕴,是不是更方便行事?

    想到这,他也不客气,直接问道:“几位,陈某如今尚无乡品,不知道若是南去,能做得了什么?能否得个四处巡查之类的差事?”他到底不想受到太多约束,因此有此一问。

    但干宝等人却不由犯难了,他们是知道张初的打算的,陈止南去,得不到什么实权职位,这采风巡视的差事八成也轮不上,主要工作就是动笔杆子写文章。

    苏峻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因为暂无乡品,可能暂时没有官职,但有刺史看重,相信阁下必定能得重用,到时候提出要求来,刺史也不会拒绝。”

    陈止一听,大致就明白了,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是先考虑一下吧,毕竟家中送了品状出去,不如等乡品到了,再做决定。”

    “如此……也好!”苏峻还待再说,但想了想,也只能应下来了,按理说,不管什么条件,都该尽量将陈止请去南方,可人家去了南边,发现专业不对口、愿望无法达成,到时谁来负责?

    毕竟他们已经知道,陈止不光能写名教玄学,也钟情务实农学,这样的人不会甘心做一个人文吉祥物。

    索性,干宝和苏峻也不提这个了,要等将情报禀报了张初,由那位亲自做出决定。

    少了这个目的,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许多,三人说着说着,也亲近许多,等午饭过后,乔老也恢复过来,干宝就要告辞了。

    陈止亲自将三人送上马车,拱手拜别,这才回返,只是在他将要踏进,宅院的时候,却勐然停下步子,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在他的事先镜头,有两个颇为健硕的身影正结伴而行,从田间走过,似乎只是普通的农夫。

    不过,看着他们的身姿和步伐,陈止却缓缓眯起眼睛。

    “少爷,怎么了?”一直陪同在侧的陈觉见状,赶紧询问起来。

    “找两个人,去问问那两个人,看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农夫,而且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片地是张根家的,他家一共七口人,四个儿子,两个壮年,却不是这个模样,难道还有人会好心到,帮别人耕地?而且,昨日我从陈侯庙回来的时候,就见过这两人,当时他们是走在张密家的地头。”

    陈觉暗暗惊讶于陈止的记性,可听到这里也不由警惕起来。

    “少爷,您是说这两个人?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步入院庭迷人眼

    “三哥,这陈止也没什么不得了的,我看他这人也平常的紧,也就是过来拜访他的人比较多,可都是弱不禁风的人,给我个机会,把他擒拿了,抓回去一问,什么都出来了。”

    这行走的两人,走的越来越快,一边走,还一边说话,出声的是个满脸虬须的男子,膀大腰圆。

    走在他身侧的,也是个壮硕的男子,但留着长须,眼角上翘,颇有英气,闻言就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人,按着咱们的人探来的情报,就是这个陈止派人拿下了徐方,虽说他不知道徐方的背景,是因为那个白青的关系,可只是看他对付白家手段,就不能轻敌!”

    虬须大汉笑道:“三哥,你就是太小心了,如果是大当家的在这,我估计,早就动手了!以咱们的伸手,七个八个的护院,一口气就能拿下,也不怕那陈止有什么诡计。”

    长须男子摇头道:‘大哥行事向来谨慎,而且他这次留在彭城,除了要寻找徐方的藏金之外,还有其他打算,所以不宜闹出太大的事情。’

    “大当家的还有其他打算?啥打算?没听他提起过啊。”

    长须男子就道:“这不用大哥说,只看他最近的行动就能知道了,单单一个徐方的藏金,不至于停留这么久,我估计啊,算了,你嘴巴不严,还是不说了。”

    “别啊,你这到底想说什么啊,想急死我啊!嗯?”那虬须大汉正说着,正好看到有两个陈家仆从过来,让他们站住。

    “不好,暴露了!”虬须大汉一见,眼中一亮,他口中喊着“不好”,可这脸上却满是兴奋之意,丝毫也没有北撞破了行藏的慌乱,反倒是跃跃欲试,身子一转,就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将进去,也省得聒聒噪噪、嗦嗦的试探,早日拿了钱财,也好多杀几个狗官!”

    “休得胡言!”但那长须男子却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生生拉扯回来,跟着对着赶来的陈家家仆拱手道:“两位叫住我等二人,有何见教?”

    那仆从一路赶来,也有些气喘,但不急休息,就直接说着:“我家少爷让我来喊你们,说是有话要问你们!”

    “找我二人文化?”长须男子眉头一皱,而虬须大汉却露出喜色,挤眉弄眼的示意,可随后就见长须男子摇头道:“这不太方便,我二人粗鄙,莫惊了贵人。”

    “你怎么的这般嗦,我家少爷是何等人物,既然叫你们过去,又怎么会为难你们,只管随我来就行了。”那仆人貌似不耐烦的说着,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在府中为仆的,哪个会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在加上陈觉派他过来的时候,同时还吩咐了孔力集结护院,这自是让这几个仆从有所猜测。

    那长须男子听到这里,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凶光,然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兄弟二人就打扰府上了,七弟,我们走!”

    “好嘞!”那虬须大汉一见长须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别看这人刚才阻止了他,但骨子里也是个狠人,估计是起了什么想法了。

    这仆人在前带路,两个人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宅院门前,那仆人就道:“你们进去吧,公子就在里面了,我们要先去找管事复命。”

    “好,有劳二位了。”长须男子一副恭敬有理的模样,说完之后,给那虬须大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嘿嘿一笑,往腰间一摸,就有一个短刀的刀柄露出来了,然后轻车熟路的往门前一冲,直接入门。

    长须男子随后也是同样动作,紧随其后。

    这两人过去都是有名的大贼,打家劫舍的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杀人满门也有几次,如今陈止唤二人入院,那正合他们的本意,那长须男子本来还不愿意这时候就动手,可既然送上门来了,他又怎么会往外面推?

    不过两人一前一后的冲进去,正打算借机逼近陈止,一举擒拿的时候,这眼前却勐然一花,诸多景象骤然变化,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跟前是十几座模样相似的屋舍,一排一排,屋舍之间的道路更是盘根纠错,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那虬须大汉揉了揉眼睛,满脸震惊之色的道:“我的娘咧,这……这大户人家的院子,怎么这么大啊,这么多屋,这该是多少钱啊!”

    长须男子也是一脸惊讶,但旋即就意识到不对了。

    “不对!这根本不是那个宅院!快走!”长须男子说着,转身就要从门口出去,没想到这一转身,却傻了眼,只见那身后的院门,一下子就高了许多,而且足足有了十二个,根本分不出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虬须大汉也回过头来了,一见这情景,同样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骂了一句:“他娘的,我们可能被人坑了!”

    “别说这么多了,先离开!这或许是某种障眼法,要迷惑你我,可你我就是从身后的这扇门进来的,只要从这里出去,肯定就离开了!”长须男子说着,当当先行动。

    刚才在外面看着,这院子也没有多少,更没有这样高大的屋舍,更别说这么诡异的大门了,这么离奇的变化,让这两个大汉也是心中发毛,也没什么伤人害命的心思了,只是本能的想要脱身出去,于是又一前一后的直奔身后的那个大门。

    不过,从门中一冲出去,二人再次傻眼了。

    “怎么这外面也变样了,和院子里面一样啊!”

    门外的景色,竟然也是一般模样,层层叠叠的屋舍依次排开,屋舍中间是复杂的道路网。

    “邪门了啊!这莫非是什么妖法?”虬须大汉说着,一咬牙,转头又朝着身后的大门冲了过去,这一进去,顿时发现另外一边也是这般模样。

    “还能有这种事,三哥,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大汉说着,回头就要询问,可这一转头才发现,刚才还跟自己在一起的长须男子,已经看不到身影了。

    “不好,三哥还在门外,这情况太古怪,我可不能和他分开。”这么想着,虬须男子又是一头扎进门里,只是这一穿过们,抬眼张望,却哪里还找得到长须男子的身影?

    “人呢?”

    虬须大汉一脸懵样,左右看看,怎么都见不到人影,紧接着又快速奔跑,直接来到了那一排排屋舍的边上,却依旧找不到人影,不由就急了。

    “三哥!三哥!你人在哪呢!听到了快回话!”

    他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隐约还能听见回音,可就是没有回应。

    “真他奶奶的邪门了,这什么怪事啊?难道是过去门那边了?”

    虬须大汉顿时焦急起来,一转头,却发现因为自己跑的太急,没有记住刚才是从哪个门过来的,这时候看过去,哪一扇都像,让人无从选择。

    按说这等怪异的事情,普通人看到早就吓得哆嗦了,但虬须大汉好歹也曾在战场上厮杀,胆子很大,此时就没有慌乱,反而是冷静的探究起来,他决定走进这片屋舍,看看屋里有什么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三哥。

    与此同时,那个长须男子也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也找不到虬须大汉了,于是眉头紧锁,陷入到了艰难的困境当中,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叹了口气,也迈开步子,朝着那一座座屋舍走去,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局面,他也无法借鉴过去的战阵经验。

    “这个陈止,恐怕不光是徐州名士这么简单……”

    带着这样的念头,长须男子深入到了屋舍之中,在来回行走中,穿过一座座屋内,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落下又升起,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的时间,他的腹内逐渐饥饿,身子越发疲惫。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虬须大汉的身上,这位莽撞男子,此时终于一脸焦急起来,行走间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三哥,三哥,你在哪了!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在院中堂屋,陈觉侍候在陈止身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在院子里不断绕圈、叫喊的两个人,心里不由震惊起来。

    本来,他就安排了人,按着陈止的吩咐,将这两个人形迹可疑的人引了过来,但接下来陈止的吩咐,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让护院做准备还能理解,可紧跟着就说前院不能留人,最后就成了眼前的这个情况。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陈止在青远庄着火的那天,抽取的三章**阵符在起作用,这个阵符可以根据地形,形成一个奇特的**阵,将人马困住,前世甚至曾经让曹魏的一支大军被困,进而直接歼灭。

    陈觉看得心惊肉跳,在一转头,看着陈止坐在位子上悠闲喝茶,忍不住就说道:“少爷,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处置?要不要派人拿住?我看他们眼下也是……没什么威胁了。”

    “不能轻视他们,这两个人身上杀气浓郁,是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和普通的护院不同,不将他们的心气磨平,派人过去根本就不够看,也不方便我问话。”

    陈觉不明所以,只是点头,然后又听陈止说道:“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让人准备些家畜过来,放入院中,先试探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