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勇国公府
勇国公府,杨夫人憔悴的几乎脱了形,两只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直抓的手上青筋暴出,狠狠的盯着李孝祖咬牙切齿道:“她来做什么?她还嫌不够?她是来看笑话的?”“阿娘,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五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她对咱们……”李孝祖看起来头痛无比,杨夫人狠狠啐了他一口:“呸!你跟你老子一样,都是混帐王八东西!她不是哪样的人?啊?先头你口口声声说她没算计咱们家爵位,后来呢?你看到了?打嘴了吧?她就是要咱们一家死!咱们死了她才高兴呢!”
“阿娘!”李孝祖脸涨的通红:“那都是下人乱嚼舌头,阿爹上的那折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礼部不还是批了我承这世子位?她要是真想要这个爵位,我能做这个世子?”
“礼部尚书可姓徐!”杨夫人声音叫的响,低气却明显不怎么足,李孝祖垂头太阳穴,周大\奶奶瞄了眼对面坐着的大姑娘李月容,她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请使用访问本站。
“阿娘,我跟你说过三四回了,徐尚书特意见了我,跟我说的清清楚楚,这折子五爷看了,隔天才回了他的话,让我做这个世子,这还要多明白?这世子谁做,徐尚书听五爷的意思,五爷是拿回府,隔天才回话,这不是五妹妹的意思,还能是谁的意思?徐家肯因为咱们家得罪五爷?阿娘,你得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啊?行,这世子不世子的,是你们外头男人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着,那你三妹妹呢?那才是你嫡亲妹妹啊!你个没良心的!你三妹妹被人送到庵里,你头都不冒!你三妹妹那性子,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她得罪过谁?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背后捣鬼,你三妹妹会落到如今这地步?你们一个二个巴高踩低,可怜你三妹妹!”杨夫人说着说着放声大哭:“她有什么仇什么恨冲我来,是我抢了她的亲事,关你三妹妹什么事啊?她冲我来啊!”
“阿娘,别哭了,云裳前儿就搬到法云庵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大姑娘李月容神情也很憔悴,站起来蹲到杨夫人面前,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劝道。杨夫人一把抓住李月容哽咽道:“月容,你说句公道话,你三妹妹她有什么错?杨家这样欺负人,你弟弟缩头不出,想想你三妹妹受苦,我真不想活了!”
“阿娘,三妹妹的事,我和祖哥儿媳妇打听过,也问过云裳自己,几个涉事的婆子丫头也叫过来问了,阿娘,三妹妹不是没有错,你想想,要是换个个儿,三妹妹做了徐家姑娘那样的事,祖哥儿媳妇不但不劝,还替她传话牵线,你怎么想?”
“你三妹妹绝不会做这等没脸没皮。没半分家教的事!她徐家娘子出事,那是她们没有家教!”杨夫人啪啪拍着椅子扶子,气死而叫,李云裳忙伸手替她抚着胸口,蹙着眉头,烦恼的劝道:“好好,三妹妹是不会做这种事,那她也不该帮别人行这样的事!再说,徐家姐儿吞金那晚,三妹妹怎么能那么多嘴?”
“你?!”杨夫人扬手就要打李月容,手扬到半空,却又软软的落下,她的女儿她哪舍得动一根指头,李月容叹了口气:“阿娘,三妹妹的事,前前后后我都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你是当家人,这中间的对错是非,心里明明白白,送三妹妹进铜锁庵修行一辈子是重了,可如今人家已经把三妹妹接到法云庵住着了,咱们还能说什么?”
“我没说徐家,我是说她,要不是她,你三妹妹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就不信她没从中做手脚!”杨夫人心里当然清楚明白,可就是一口气堵着,那颗疼女儿的心提着,心里这股怒气无处找出路。
“那阿娘自己说说,三妹妹这事,五妹妹怎么害的她?怎么使的坏?”李月容生气的站了起来:“阿娘别怪我说话直,当初五妹妹搬回来的时候我就劝过阿娘,五妹妹跟咱们搭不上,您就客客气气待着,好歹还能留一线来往的余地,您倒好,处处想拿捏她,徐家这桩亲事,你伸这个手干什么?五妹妹带三妹妹三番五次出去,为的什么你不清楚?抢了亲事还要把她说给个混帐子。”
“她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心狠手辣,你没看到?难道你没看到?”杨夫人白着脸叫道,李月容重重叹了口气:“阿娘,不就是因为她是个惹不起的,才惹不得?你到现在还糊涂着,别说她没怎么样,退一万步说,她就是怎么样了,全是她做的,你又能怎么样?从前你在她手上没占过半分便宜,现在呢?她是皇子妃!你非打定主意,把她得罪死,把一家人拖进死地里才甘心?”
“你!”杨夫人‘呼’的一下站起来,浑身发抖,指着李月容怒目而视。
“阿娘,昨天我去法云庵看三妹妹,虽说没见到三妹妹,却正好碰到徐家大\奶奶的陪嫁婆子,那婆子说,她们大\奶奶去寻晋安郡王妃说了半天话,听她那意思,因为三妹妹的事,晋安郡王府不大高兴,徐家这才赶紧把三妹妹从铜锁庵接到法云庵先住着,听那意思,等她们家夫人病好一些,就把三妹妹接回去。”周大\奶奶忙陪笑上前说了一通。
“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李孝祖不满的责备道。
“因为这话是听那婆子说的,我怕是道听途说,回来先就快嘴说了,岂不白高兴一场?我原打算明天就去趟徐府,专程寻她们家大\奶奶问清楚了再告诉你和阿娘。”周大\奶奶脾气极好的细细解释,李孝祖‘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杨夫人,杨夫人已经坐回去,面色缓和了不少,李月容看看杨夫人,再看看李孝祖,转身坐回去道:“明天五妹妹回来,无论如何不能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出来,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跟阿爹说一声,明天就别喝酒了,五爷要来,他好歹得陪五爷说几句话,阿娘,就算为了云裳,你也得好好迎着,这高攀的亲,人家可不会把咱们放眼里。”
杨夫人咬紧牙拧着头,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第二天李恬和五皇子先到了勇国公府隔壁的李家四房,喝了几杯茶,才起身穿过旁边的角门往勇国公府过去。
周大\奶奶早就等在了角门边,见五皇子和李恬并肩而来,一句话不敢多说,只前引着两人一路进了正堂。
正堂门口,勇国公李忠超面容虚红、眼泡浮肿负手而立,一看就是在酒中泡的太久了,五皇子惊讶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李忠超和五皇子客气的见了礼,就转头细细打量着李恬微笑道:“恬姐儿看着气色还好,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李恬很是意外,下意识的看了眼五皇子,五皇子迟疑了下,伸手握住李恬的手,正要一起跟过去,李忠超看着五皇子和李恬握在一起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深而轻松,看着五皇子声色虚浮的笑道:“是些陈年旧话儿,李家的过往,你别担心。”五皇子被李忠超说的有些不怎么好意思,只好松开李恬的手。
李恬跟在李忠超身了正堂旁边的小隔间,李忠超行动缓慢的扶着榻几坐下,示意李恬道:“咱们坐下说话。”李恬在矮榻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李忠超细细看着她,眼眶渐湿,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象你父亲,跟贤哥儿一个模样。”一句话说的李恬心里泛起阵悲怆,都说她父亲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唉。
“这十几年,我天天都能梦到他,还有父亲,有夫人,还有……姨娘。”最后一个姨娘,李忠超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李恬惊讶的看着李忠超,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样的话。
“姨娘原本也是书香官宦之家,后来父亲犯了事,一家子抄没,女眷还好,男丁都发配的极远,姨娘一大家子人,最后只活下来一个弟弟。”李忠超说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吐:“姨娘也是……贤哥儿死那年,才知道幼弟还活着,到现在我都记的清清楚楚,他在府门外的胡同口站着张望,那张脸那神情,跟姨娘象极了,我就过去问他,是我把他带进府的,姨娘又哭又笑,我一直都在边上,姨娘问他好些话,他只说他过的好,别的,都没答,后来我陪他喝了好多酒,他说。”
李忠超停住话,出神的看着前面的虚空,好半天才怔怔而怅然的开口道:“过后好些年,我才觉出他出现的不寻常,他象是来告别的,生离死别。”李恬竦然而惊,李忠超转头看向李恬,声音恢复如常,慢慢道:“他那天反来复去说,能见到姐姐,能见到我,死而无憾,说就当他从来没来过,就当他早就死了,说他本来不想进府,他只想远远的看一眼姐姐,看一眼我,他说了很多,哭的很厉害。”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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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湖畔
没等李忠超话音落下,李恬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姨娘的弟弟见姨娘是来生离死别的,并不是姨娘指使他去死,李恬默然看着李忠超,一言未发,她从来不认为那样一场干净利落之极的屠杀是一个姨娘能策划的,若她能谋策至此,太婆也没机会嫁入勇国公府了,可如果有人利用了那场谋杀呢?在正主上场前,先拿那一对霁月清风般的夫妻试了刀呢?“……夫人很能干,非常能干,又生了贤弟这样的儿子,姨娘早就死了心,那些心本来就不该生。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李忠超语调低落,两人皆无语沉默,好大一会儿,李忠超才抬头看着李恬艰难道:“我知道对不起你,孝祖承世子的公文下来,这是你大度。”李忠超看着李恬,下面的话好象说不下去了,李恬目光清澈平静的看着他,她有些明白他今天和她说这样一通话的用意了,他不说,她不会替他说。
“三姐儿……若你,若是……求你帮她一帮。”李忠超低头垂目,低声下气说的艰难无比,李恬暗叹了口气,这就是骨肉相亲的生身父母啊!
“三姐姐是我堂姐姐,一笔总写不出两个李字,能帮的我不会少帮一点点。”李恬声音很是平和,李忠超长舒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眼李恬,李恬缓缓起身笑道:“多谢大伯跟我说了这么多话,要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李忠超急忙点头。
李恬回到正堂,五皇子正和李孝祖相谈甚欢,李孝祖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正说的眉飞色舞,五皇子看似听的专心,眼角余光却不停的瞄着小隔间,见李恬出来,五皇子眉梢挑了下,耐心的等李孝祖说完了整句话,才转头冲李恬示意。李恬笑应了,转进内厅,和周大\奶奶、李月容陪着几乎没说什么话的杨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两人又回到隔壁盘恒了一会儿,出到二门,李恬上了车,五皇子没再骑马,也跟在后面上了车,璎珞只好挤到后面一辆车里去。
车子出了勇国公府巷子,五皇子挪了挪靠近李恬,揽着她肩膀关切问道:“大伯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出来的时候不怎么高兴,没什么事吧?”
“说的都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事。”李恬扭头掀起帘子,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清风楼,五皇子凑过去看了看笑道:“要不我们进去坐坐?近湖有处院子看景最好,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好。”李恬迟疑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五皇子探头吩咐了车夫,车子转进旁边的巷子,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清风楼侧门停下。
五皇子和李恬并肩缓步往湖边那处小院过去,清风楼闵掌柜得了信儿,一路小跑急往湖边小院赶过去侍候,黄大掌柜出外未归,五爷到了清风楼,只能他过去侍候着了。紧跑慢跑转了几个弯,离小院不远,闵掌柜远远看到李恬和五皇子并肩而行,赶紧收住步子,擦了擦汗,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回去了,五爷和王妃在一起,他就不过去添乱了。
李恬进了屋,五皇子伸手推开临湖的窗户,指着湖面笑道:“这湖里鱼不错,一会儿让人拿杆子来咱们钓鱼。”李恬四下打量道:“这里不对外待客?”
“嗯,我的地方,怎么能用来待客?弄脏了怎么办?”五皇子指点了地方让璎珞烧水沏茶,李恬走到窗前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和湖中千姿百态的荷花,五皇子站到她身后,指着外面介绍道:“你看,从这里看出去,干净清爽,没什么让人厌烦的东西。”李恬转头看了他一眼,从这窗子看出去,一处建筑也没有,是没什么让他厌烦的东西,可这湖,差不多就算被他一个人独占了。
“咱们在这里说话方便,不怕闲人瞧见,跟在府里差不多。”五皇子说着话,双手从后面扣在李恬腰间,下巴抵在了她头上,李恬窘的忙回手推他:“屋里有人,璎珞在。”后面一阵悉悉琐琐声,五皇子没松手,只转头看了眼,闷声笑道:“一个丫头罢了,你的丫头识趣得很,现在没人了,你大伯,真没说什么事?”
“说了点从前的事,我跟你说过我父母他们的事,”李恬声音低低的将李忠超的话简单说了一遍,五皇子凝神听了,轻笑了一声,李恬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从来没觉得那场凶案出自沈姨娘之手,她若有这等谋略本事,当年太婆哪能嫁进勇国公府?”
“我也这么想,”五皇子明显舒了口气笑道:“就是没敢说,咱们俩个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可也不能全脱了干系,谋划不能,可她那个兄弟肯定身在局中,极有可能顺手推了一把,恬恬,你还想查当年的事?”五皇子的声音里透着担忧,好一会儿,李恬轻叹了口气,慢慢摇了摇头:“外婆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我问过几回,她每次都声色俱厉,不许我多说一个字,只说该还的都还了。”
“外婆有大智。”五皇子下巴在李恬头上蹭了蹭,声音很低,李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了一句:“先太子也是那个时候暴亡。”五皇子僵了片刻,寻到李恬的双手握在手心里,头低下在李恬脸颊上了下低声道:“都过去了,以后别想了好不好?”
“我没想。”李恬笑容有些勉强,转头看着五皇子岔开话道:“我就是替太婆难过,当年她要是没嫁进勇国公府该多好。”
“她要是没嫁进勇国公府,怎么会有你?要是没有你,我到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儿!”五皇子将话题往轻松里转,李恬回头斜了他一眼:“这盲婚哑嫁,谁娶谁,谁嫁谁都一样。”
“咱们可不是盲婚哑嫁,”五皇子急忙严肃纠正:“咱们俩个成亲前就情投意合了。”李恬闷气的‘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五皇子吃吃笑起来:“我那时候就对你情愫暗生,就是没好意思跟你说。”李恬也斜他一眼都懒的斜了,将话题拉回道:“太婆可怜,先头的武夫人可怜,沈姨娘也可怜。””
“嗯?”五皇子被李恬说怔了,李恬脱开五皇子的手坐到榻上,沏好茶递了一杯给五皇子,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道:“后院不宁,才生出这样的大祸,这是翁翁的不是。”五皇子抿着茶看着李恬,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是敲打我么?”
“嗯,”李恬痛快的点了头,五皇子拧着眉,一脸认真的想了想道:“你放心,咱们家肯定不会有沈姨娘,我跟你才情投意合,都说你外婆归嫁十年未出,才许丈夫纳妾,真有这事?你跟着你外婆长大,你外婆怎么教你的?”
“外婆说,天底下最靠不住就是男人,嫁了人,就得万事靠自己了。”李恬慢慢抿着几口茶,神闲气定的答道,五皇子听的高抬着眉头,好一会儿才长吐了口气:“恬恬,外婆怎么能这么教你呢?你嫁了我,以后就万事有我,你这么说,我心里难过,咱们这样,以后我纳不纳妾,纳谁为妾,你说了算,行了吧?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李恬别过头,看着窗外目光冷漠而茫然。
“天经地义归天经地义,咱们归咱们,”五皇子敏感的觉出李恬身上渐升的寒意,忙放下杯子,挪过去和她并肩坐着,伸手搂着她凑过去笑道:“娶你前,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贤惠,我明知道不还是娶你了?你不高兴,我就不纳,反正那些人我也瞧不上,再说,我就觉得跟你在一起好,什么都好,你不高兴,我也高兴不起来,刚才你跟大伯说了话出来,我看你神情伤感,心里就难过得很。”
李恬伸手掰着五皇子的手道:“大白天的,要说话好好说话。”
“大白天怎么啦?咱们是夫妻,又是老夫老妻,这么说话才是好好说话,恬恬,别想那么多,你思虑太重,这样不好,一辈子那么长,别总想着一辈子,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要是大哥兵败如山倒……恬恬,咱们俩个,有一日乐子且乐一日,我总算想明白了,其实从头一回见你,我就喜欢你,喜欢你那么清清爽爽的看着我,见你一回,能让我高兴好些天,我不知道咱们明天如何,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伤心难过,恬恬,你也别想太多好不好?”
李恬被他说的心里五味俱全,他说的极是,她和他的前程未卜,甚至是生死未明,未来有无数的变数和不确定,她想的再多又能如何?他说的对,有一日乐子且乐一天。李恬没答话,挪了挪,仰头看着五皇子那张俊美的妖异的脸,迎着他灼灼的目光,眼帘着垂下去,伸手圈在五皇子脖颈间,欠身往他唇上吻上去,五皇子一声闷闷的似惊叫又似,一把抱住李恬,低头用力吻了回去。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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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夫妻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璎珞特意提高的禀报声,小厨房送茶点过来了,李恬忙抬手理头上的发簪,五皇子替她抚好簪子,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吩咐送进来。两人并肩坐在窗前,看着满湖的荷叶荷花说话。
“大伯怎么想起来说这些旧事?为了三姑娘的事?”五皇子非常敏感,李恬点了点头:“柳大\奶奶也来过了,三姐姐确实有许多不是,让她在法云庵住一阵子再回来也好。”
“嗯,这事有我,你放心。”五皇子握了握李恬的手,大包大揽,李恬斜了他一眼,微笑问道:“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想通什么?”顿了一会儿,五皇子一脸的明知故问,李恬笑眯眯的看着他,看的五皇子别过头,再别过来,拉了拉李恬的手道:“想的多了,就想通了。”李恬眉梢微挑,看着他只笑没说话,五皇子抬手揉了揉鼻尖,叹了口气道:“女人吧,太聪明了不好,能不能不说?”李恬看着摇了摇头,五皇子一脸苦恼的唉声叹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开口道:“那天我去荣宝堂,掌柜无意中说起老四前儿买了好些各色珠子,都是四只一起买的,”五皇子说着,伸手从李恬手里拽过帕子,挨个捏了一遍四角的珍珠,将帕子递还给李恬,话里说不出什么况味:“他倒仔细,连这个也留心上了。”
李恬接过帕子,想起那只落在四皇子手里的帕子,心里掠过阵烦恼,他现在四只一幅的买珠子做什么?他做什么她管不着,可他,难道是为了这个想通了?这个通是通到哪儿去了,倒有意思。
两人闲闲说着话,消磨到很晚才回到府里。第二天,李恬和熊嬷嬷商量了,打发了个婆子出城去法云庵看望李云裳,送了几匣子点心。
建安郡王府正院上房,对着炕几坐着四皇子和建安郡王妃祝明艳,祝明艳一身宝蓝衣裙,端庄的坐在炕上,还不怎么显怀,四皇子正说着话:“大哥北征的事已经定了,祝老侯爷自请为副帅。”祝明艳皮眸色一沉,端着杯子的手往下微顿,四皇子低头放下杯子,淡然道:“老侯爷思虑周详,这也是应有之理。”
“我小时候就常听翁翁说起当年太祖陌刀队的威名,一说起来就激动不已,实在是仰慕得很,翁翁年纪大了,老换小,只怕任谁拿陌刀队诱他都能诱得出来。”祝明艳的声音听起来很安闲,四皇子看了她一眼,祝明艳迎着四皇子的目光,坦诚的看回去,脸上带着微笑道:“阿爹执掌北军多年,大哥也早在北军中独挡一面,要是知道翁翁还这么不服老,只怕又要头痛了。”
四皇子笑容轻松的点了点头,眼底的沉重却一丝未减,沉默着,身上阴寒之气渐起,长安侯和世子是执掌北军多年,可那位退居多年的老侯爷能让阿爹一有兵事就征询,绝不容小觑……这一趟北征,有些人最好永远留在那里。
“禀王妃,孙夫人遣人请见王爷。”外面远远传进一声小心翼翼的禀报,祝明艳眼底闪过丝丝讥讽,稍稍歪头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眉头蹙起又松开,沉声问道:“问问什么事?”不大会儿,禀报声响起:“回王爷,回王妃,孙夫人说汤水煲好了,原本不敢过来王妃这边打扰王爷和王妃,可这每日汤水是娘娘的吩咐,不敢耽误。”
四皇子眉头渐蹙紧,祝明艳转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神情淡漠的透着几分苍凉,四皇子看着她,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才吩咐道:“把汤水送过来吧。”外面应了句‘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进寂静的上房,停了一会儿,四皇子带着几分斟酌道:“娘娘那里,我是说,娘娘上了年纪,喜听些团圆喜庆的好话儿,也爱热闹,你身子若撑得住,多进宫陪她说说,也省得娘娘什么事都吩咐到孙氏那边。”
“谢爷指点,我记下了。”好一会儿,祝明艳才低低答道,她知道他这话是为了她好,可心里这份酸楚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完全,四皇子听着她声音里透出的委屈和酸涩,暗暗叹了口气,要是她,必定不会如此吧,她那样温婉可人,谁不喜欢她呢……四皇子呆呆的想出了神。
隔天,五皇子早早回来,也不骑马,和李恬上了一辆车,往寿王府过去。
寿王妃一身家常打扮迎在花厅门口,五皇子忙牵着李恬紧走几步上前见礼,花厅里,寿王一身半旧长衫,带着和煦的微笑,并不见什么王者之气,温润如谦谦君子,听到动静,背着手踱到了花厅门口笑看着寿王妃和李恬寒喧。五皇子忙一步进了花厅,先长揖见了礼,寿五也不扶他,只任他自己揖起,转身示意道:“进来说话吧。”
后面,寿王妃牵着李恬的手也进了花厅,四人落了座,嬷嬷引着寿王两子一女上前见了礼,些许说了几句话,就带三人退下了。旁边丫头已经摆好了酒菜,寿王妃起身冲李恬温和笑道:“咱们到后面去。”说着走到寿王身边,几乎是下意识的替他掸了掸了衣服的折皱,温声交待道:“虽说五哥儿来了高兴,酒也别多了。”五皇子忙站起来笑道:“大嫂放心,有我看着,哪会让大哥多喝了。”
李恬和寿王妃转到屏风后,屏风后已经另置了一桌酒菜,寿王妃先让李恬坐了,和她温声细语的说着些极家常的话题。
两人盘恒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不早,就告辞出来,车子出了大门,五皇子掀帘子看了眼,见车子已经转出寿王府巷口,放下帘子,往后挪了挪靠到靠枕上,伸手拉过李恬的,看着她笑问道:“你和大嫂都说什么了?我看你们说的挺投缘的。”
“我陪大嫂说孩子的事,还有兰花怎么养,莲子蓉里是放绿豆好,还是不放好,诸如此类。”
五皇子听的眉梢高挑失笑道:“也是,你们女人家到一起,也就这些话,那你看大嫂这人如何?”
“这话题大了,”李恬笑道:“我觉得大嫂和大哥鹣鲽情深。”
“咦?怎么看出来的?我就知道大哥后院清静,可到底是因为大哥自律苛已还是因为大哥大嫂夫妻情深,这就无从得知了,你怎么看出来的?”五皇子很是惊讶,李恬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想想又释然了,也能理解,他身为皇子,有那样一个爹,从来没见过情投意合的夫妻是什么样的,确切的说,他从来就没见过、更不知道夫妻如何相处,哪能看得出来人家夫妻之间是是情深还是怨偶?
“一半说得清,一半说不清,”李恬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才能跟他解释清楚这事:“你常在歌楼舞馆留连,红粉知已不少……”
“哪有的事?就是有也是从前,你怎么又提这些?”五皇子急忙打断李恬的话,简直有些急赤白脸了,李恬抿嘴笑了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道:“你听我说完,你们常到这种地方消遣,若是哪位衙内或对哪位红伎,或是哪位红伎私心偏爱哪位衙内,就是不说话,一群往那一站,你是不是就能感觉出那两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不对?”
五皇子蹙着眉头,神情庄重认真,凝神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从来没留心过这个。”李恬被他一句话闷坏了,无语看着一脸大义真诚的五皇子,好一会儿才呼了口气道:“这人和人之间,若关系极深,两人站在一处,就是不说话,那股子感觉也与别人不同,这你难道也觉不出来?”
“噢!”五皇子长长舒了口气,动了动肩膀,从身到心放松笑道:“原来你要说这个啊,吓我一跳,这当然!别说这个,这男女之间,有没有肌肤之亲也是这样,不用说话,往一处一站就能让人觉出那股子怪味……”
李恬斜斜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话没说完就一阵狂咳,扑到车厢前扶着暖窠道:“口渴,你渴不渴?我侍候你喝茶?”
“大嫂和大哥站在一起就让人觉得特别有默契,就象那种,大哥只要一个眼神,甚至没有眼神,大嫂就能知道他想要什么,你难道没觉出来么?”李恬没追讨五皇子的失言透底,只接着说刚才的话,五皇子松了口气,推开暖窠,挪回来想了想道:“我到大哥府上的趟数不多,从前一来没留意,二来,很少和大哥、大嫂同时一起,象今天这样,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些细处了,比如大嫂和大哥说话的语气,动作,而且,”李恬停了停,神情凝重了许多:“我觉得大嫂不象你说的那样对大哥的事一无所知。”五皇子一下子直起了上身,眼神锐利的追问道:“这话怎么说?”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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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 失守
“我们在屏风后,我觉得大嫂一直留神听你们说话,而且,我和大嫂闲话聊天中,大嫂说过一句‘温国公府到底百年之家,积庆有余,武思慎看来是个出息的,温国公府到底后继有人’,我记得你说过,武思慎的事知道的人极少,大嫂这个知道必定是从大哥那儿知道的,而且,”李恬停了停,看着五皇子低声道:“她既这么跟我说,必是断定了我也知道。”五皇子眼眶缩了缩,脸色微变,怔怔的看着李恬,好一会儿没说话,李恬歪头看着他,抿嘴笑道:“大嫂能这样随和不见外,也是没把我当外人,这样我往后就能多去几趟了。”五皇子看着李恬,神情渐渐放松,轻轻吁了口气,又是惊叹又是怅然,说不清什么况味的连叹了几口气,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七月中,泥水汗水淋漓的信使横冲直撞穿过京城闹市,传进了北安城失陷遭劫的消息。
北城卫州门外不远的一辆靛蓝格子马车帘子半掀,四皇子端坐在车内,看着自北而来的信使由远及近再冲进城门,四皇子侧后,叶树盛轻声道:“第三拨了。”
“嗯。”四皇子声音里透出几分满意:“长安侯用心了,回去吧,你吩咐下去,声势越大越好。”
“是!”叶树盛重重答应一声,眼睛闪亮,看起来很是兴奋:“北安城遭劫,这是上百年没有过的耻辱,这一战就只能大胜了。”四皇子望着遥远的北方,眼睛微微眯了眯,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伸手放下了帘子,叶树盛忙吩咐启程回去。
五皇子后背带着汗渍,在刑部门口跳下马,扔手将鞭子扔给小厮,急冲冲进了衙门,大步溜星往寿王办公的小院奔去。
寿王正神态安然的和姜先生说着话,见五皇子冲进来,姜先生忙站起来见礼,寿王也起身微笑道:“怎么赶这么急?”
“北安城失守的事,大哥听说没有?”五皇子人急话急,姜先生忙倒了杯清茶递过来,五皇子接过却没喝,只顾着急的盯着寿王,寿王神情淡然:““听说了。”
“这一眨眼功夫,就满城风雨了,半路上听说太学还有人起哄闹事,要上万言书请战,说什么必要灭尽北庭诸部,这信儿怎么会传这么快?中间必有人做了手脚,怎么办?”五皇子仰头喝了茶,看着寿王着急道,寿王和姜先生对视了一眼,姜先生接过杯子又替五皇子倒了杯茶,连递给他边笑道:“五爷稍安匆躁,大爷已经知道了,我正和大爷商量这事,五爷来的正好。”
五皇子听说,脸上的焦躁稍减,欠身坐下,寿王也坐了,抖开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道:“无非是要把这一战逼成不得不灭掉北庭,要一个完胜罢了。”
“北庭居无定所,随水草而居,把他们打跑容易,可要是灭掉北庭十七族,这不是笑话么?”五皇子扇子扇的啪啪响,姜先生微笑道:“我刚和大爷在商量,灭掉北庭倒不必,只要能打散巴林诸部,捉了旺丹就是完胜了。”五皇子听的眉头紧皱,捉旺丹就那么容易?
“就是没有这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这一趟北征从去年就开始准备,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若不能打散巴林部,杀了旺丹,大军回撤后不过几年,旺丹就能缓过气,重新称霸北庭,扰乱边境。”寿王语气沉稳,姜先生接道:“北安城失守闹到如此民意光汹汹,于大胜后的民心收拢会有大好处。”
五皇子眉头渐舒,心里却纠结沉重依旧,如此情形,若能大胜当然有绝大益处,可要打散巴林部,杀了旺丹,哪有那么容易?
傍晚,大学士徐绪文沉着脸,在礼部尚书徐绪翰府门前下了马,大步直往书房院子过去,幕僚杨先生急忙迎出来,徐学士扫了眼坐了满堂的官员,这才回了杨先生的礼,往书房方向抬了抬下巴道:“二哥忙着?”
“是,袁先生交待过,说都是要紧的事,除非上谕,否则不得打扰。”杨先生忙笑回道,徐学士闷闷‘哼’了一声,跟着杨先生进了旁边的花厅,耐着性子抿茶等待。
一直等到天黑透了,才看到袁先生送几位官员出来,杨先生急忙奔出去禀了徐学士等候多年的事,袁先生惊讶之余,忙亲自到花厅请了徐学士进去。
徐尚书正满脸倦色、半闭着眼睛靠在榻上养神,见徐学士进来,也不多客气,只欠了欠身子道:“怎么这么晚过来?有急事?”
“嗯。”徐学士点了点头,直截了当道:“翁先生带志宏去了北安城,这事我跟你说过一回。”徐尚书听提到北安城,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光,挺直上身直视着徐学士点了点头,徐学士烦躁非常的接着道:“我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收到翁先生的平安信了,前一封信,他说事情未了,他们还要在北安城盘恒一阵子,算着日子,正好和北安城失守合上,我心里不安得很,只怕他们还在北安城,或是……”徐学士骤然止住,没敢再说下去,。
徐尚书眉头一点点拧起,细问了几句书信来往的日期,眉头拧的更紧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徐学士问道:“那你的意思?”
“得让人去找找。”徐学士答的干脆:“翁先生不容有失,志宏更不容有失,得让人去北安城寻一寻。”徐尚书慢慢往后靠在靠枕上,手指一下下轻敲着榻几,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有合适的人了?你府上的还是清江侯的?”
“我想着,派个管事或是长随不行,北安城一带必定极不太平,只怕他们靠近不了,就是能靠近,万一翁先生和志宏还困在北安城内,要带出来更不容易,我的意思,想请几位江湖高手走一趟。”徐学士解释道,徐尚书缓缓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这事用徐氏一族的名义不妥。”徐尚书停住话看着徐学士,徐学士一时没反应过来,徐尚书看着门口低低道:“北安城失守的信儿一天里传遍京城,太学学生群情激愤,茶楼酒店议论纷纷,这中间谁知道都有谁的推手,京城这样,北安城那边,只怕更不太平,徐家请江湖豪客走北安城,就怕引人注意,让人想的太多,不能用徐氏一族的名义,不妥!”
徐学士恍然明白,忙点头道:“无妨,我早年游历各处,也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就用我自己的名义请他们走动一趟。”
“那就好,”徐尚书舒了口气:“银子我这儿有,让人来支就是。”
“我这儿还有银子,若不够再寻二哥。”徐学士迟疑了下,接着道:“还有小妹那边,志宏在北安城的事我一直没告诉她,小妹心地纯良,人却不笨,怕她联想到洪氏贱人卖到北边的事,一时想多了,又闷出病来,可如今志宏或许困在北安城,若清江侯府一无所知,怕不合适。”
“嗯,”徐尚书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徐学士微笑道:“瑶瑶是个好孩子,这两年行事越来越有章程,十足我们徐家人的样子,跟她说说,小妹那边就不用咱们操心了,还有。”徐尚书脸上的笑意更盛:“瑶瑶跟晋安郡王妃交好,不如让她求一求晋安郡王妃,往寿王处托个话,请寿王也帮忙留心一二翁先生和志宏的行踪。”
“请寿王帮忙留心?”徐学士惊讶的看着兄长,徐尚书微眯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不管寻到寻不到,只要留心了,这人情咱们就欠下了,欠了人情,往后来往的余地也就多了。”徐学士眉间骤拧又松开,轻笑了一声,眼睛闪亮的看着徐尚书低低道:“不瞒二哥说,这几位爷,我就觉得大爷最有王者之风。”徐尚书竖指唇前,目光锐利的示意徐学士,徐学士哈哈笑了几声,站起来拱手道:“我这就去趟清江侯府,我昨天收了几坛子好酒,本想给二哥送两坛过来,看二哥忙成这样,只怕没空儿喝酒……”
“谁说我没空?趁早给我送过来!”徐尚书截断徐学士的话道,徐学士哈哈笑应了,拱手告辞。
晋安郡王府正院,五皇子面色沉落:“这么多年,大哥和老四之间,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多不可数,可这次,”五皇子沉沉叹了口气:“若没有阿爹默许,长安侯再大的胆子,也断不敢这样大张旗鼓的报进北安城失守的信儿,再说,北安城失守,原本就极令人生疑。”
“武思慎信中说过这事?”李恬打断他问了一句,五皇子头点到一半又摇了下:“他信中哪敢说这事,再说,他不过一个将尉,就是有这样的事儿,也轮不到他知道,他只是觉得有诸多可疑处,信里隐隐点了点。”李恬点了点头,五皇子叹了口气道:“阿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官家到底有没有属意的继承人?”犹豫了片刻,李恬看着五皇子低低问道。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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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福祸
五皇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不知道。请使用访问本站。”停了停,才又接了一句:“不知道世间有没有人能猜到阿爹的心思。”李恬哑然。五皇子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一阵急促非常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璎珞透着惊愕的禀报声:“王爷、王妃,府里进贼了!”李恬愕然,五皇子急跳下炕,拖了鞋就往外走,李恬忙跟在后面,刚跟在门口,五皇子伸手拦住她道:“情况不明,你别出去!”说着,大步溜星急奔出去,李恬犹豫了下,吩咐银桦远远跟过去看看,自己站到院子里凝神细听动静。
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五皇子就沉着脸回来了,李恬忙迎上去,五皇子推着她进到上房,这才开口道:“几个小毛贼,不打就招了,说是知道你嫁妆丰厚,摸进来想偷点东西。”李恬失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毛贼?进皇子府偷东西?”
“几个京城的混混,都有几分洒意,让人打了一顿板子送府衙了。”五皇子眉头蹙起又分开又蹙起:“是从后园翻墙进来的,咱们府上护卫太少,这事怪我,明天一早我就去挑些护卫补进来。”
李恬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丝诡异感,想要去抓时,那丝诡异又没影儿了,怔了片刻才问道:“打算怎么处置这几个毛贼?”
“打几十板子,不死就再流放五千里。”五皇子咬牙道:“若不下狠手,这事怎么杜绝得了?”李恬默然无语,点了点头,虽狠,却不得不如此。
隔天,李恬刚带人查看了昨天夜里进贼人的那一段围墙,小丫头跑过来禀报,俞瑶芳来了。
李恬将俞瑶芳让进厢房,俞瑶芳宽了外衣,舒服的靠在榻上,接过茶喝了半杯,这才开口道:“翁先生和志宏一个多月都没信儿了。”李恬呆了下,俞瑶芳放下杯子,烦恼的抬手眉间:“昨天天很晚了,舅舅赶过去跟我说的,说是翁先生一直是半个月一封信报平安,从没错过,可这都一个来月了,一丝信儿也不见,舅舅说翁先生最后一封信说他们还在北安城,打算半个月后启程往回赶,算算日子,正好赶上北安城失陷,舅舅担心他们失陷在北安城,已经去请几个有本事的人前往北安城寻找。”
“江湖中人?”
“嗯,舅舅说事关志宏,不能瞒着阿娘,可又怕阿娘急病了,就先跟我说一声,让我寻个合适的时候再告诉阿娘,还一件事,”俞瑶芳跟李恬说话极随性,说到哪儿算哪儿:“舅舅让我过来问问你,能不能请五爷跟寿王说一声,请他留心一二。”
“让寿王代为留心一二?这是徐学士思虑周详之后的安排,还是临时起意?”李恬微微直起上身,郑重问道,俞瑶芳没多想这事,倒被李恬郑重其事的问话问怔了:“让我想想,对了,舅舅说这话前,说过一句,说是他和二舅舅商量过,最好能请寿王留心一二,只怕能事半功倍,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也不算什么不对,既是他们商量好的就没事。”李恬轻轻松了口气,看着俞瑶芳,迟疑了片刻才略略解释道:“你该多想想,如今这样的形势下,你舅舅托付寿王私事,极容易让人想多了。”俞瑶芳是个聪明人,不过心地单纯想的少,李恬一点,她就明白了,看着李恬笑道:“你想的真多,就算没这个,就我跟你,想撕掳也撕掳不开,舅舅既和二舅舅商量过,必定是极妥当的,就烦你跟五爷说一声。”
李恬笑应一声:“你放心,这事你跟你阿娘说了没有?”
“还没有,”俞瑶芳声气平和:“从你这儿回去我就和她说,舅舅想多了,又不是我失踪了,阿娘怎么会急病了?不过心里有那么点不自在罢了。”李恬失笑,干脆转了话题:“你父亲最近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好多了。”俞瑶芳话未出口脸先红:“五爷让人送的那几个女人,虽说妖妖娆娆的让人看着就难受,侍侯人上头倒是……真有本事,反正现在阿爹就要她们几个,也不闹了。”俞瑶芳看样子极不愿意多说俞盛世的事,李恬心里明了之极,抿嘴笑着,两人默契的不再提这事。
“我阿爹的腿就那样了,阿娘也想开了,说腿没了祸也没了,也不全是坏事。”俞瑶芳抿嘴笑道:“她现在的心思,就是我的亲事,一天到晚想这事,唯恐我因为这事坏了名声,说不到好人家,前天去我二舅舅府上,寻二舅母托付了半天,说还要去寻蒋郡王妃托付一二,我觉得说亲的事不必这么着急,原本想挡,后来想想,她托付就让她托付去,有件事忙着,省得她老唠叨我。”
“嗯,”李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用着急,最好等一等,我总觉得……”李恬顿了顿,发现这话不好说,换了个说法道:“寿王出征在即,这一场战事劳师动众,必定不能拖久,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必定要班师回京,那时候,是胜是负,战事有了结果,京城如今的乱局也有了结果,不过半年一年的事,不如等京城大局明了,再定你的亲事。”
俞瑶芳一听就明白了,忙点了点头,低低的叹了口气感慨道:“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你说是极是,我回去劝劝阿娘,阿爹断了腿倒是福气,这一场祸事,我们府上想沾也沾不上了。”俞瑶芳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妥,忙看着李恬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李恬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局里,身不由已,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俞瑶芳忧虑的点了点头,她就是不放心,又能如何呢?
送走俞瑶芳,李恬围着游廊转了半圈,转身进屋写了封信,吩咐青枝从黄家车马行转给悦娘,悦娘正好在北边,就让她跑一趟北安府寻寻俞志宏,顺便再看看北安城的情形。
五皇子回来的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李恬一边侍侯他换衣服,一边将徐学士和徐尚书的托付说了,五皇子连追问了几句,忙让人取了外出的长衫急急换了,一边收拾一边和李恬道:“这事要紧,我得赶紧去跟大哥说一声,你先歇下吧,不用等我,晚饭我在大哥那里用。”说着,随手拿了把折扇,急急出门去了。
朝廷上下紧锣密鼓的忙着北征诸事,京城因为北安城失陷而酝酿的愤慨在一只只无形之手的下,浓烈到简直一触即发。
五皇子站在樊楼的二楼转角处,远眺着楼下两条街,旁边的雅间里不时传出各种义愤堵膺的痛恨怒斥声,仿佛个个都恨不能立马拎刀上阵杀上几个北庭奸人,五皇子嘴角渗出丝丝讥讽的冷笑,暗想圣人说的真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一把把用来祭祀牺牲的那种……
楼下通往禁中的街上,蒋鸿一身白衣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往樊楼方向过来,五皇子眼睛一亮,‘啪’的收了折扇,转身下楼,大步往早就定好的后园清静小院过去。
蒋鸿在樊楼欢门前下了马,刚穿过欢门,就有小厮迎上来,引着他一径往后园进去。
五皇子接在上房门口,一见蒋鸿进来,笑容可掬的拱手道:“能和状元公把酒相谈,荣幸之至。”蒋鸿忙紧趋几步,长揖到底见了礼笑道:“五爷是要折煞我么?”五皇子哈哈笑着,客气的让着蒋鸿进了上房,分宾主落了座,两人你来我往又风雅又客气你奉承我我奉承你,气氛良好的喝过四五杯酒,五皇子才委婉的进入了正题:“……雁回兄如此大才,也难怪蒋相目你胜过亲子。”
“伯父确实极疼爱我,”蒋鸿闻弦声而知雅意,也不动声色的转入了今天两人宴饮的正题:“伯父常教导我,万事须以国事为重,真是受益良多。”
“好一个万事须以国事为重!”五皇子重重拍手称赞:“蒋相的风骨,不光我极是敬佩,大哥提起来也是赞不绝口,最是当得‘相公’二字。”蒋鸿忙欠身谢了:“能得寿王称赞,伯父若是知道,必定高兴得很,寿王此番领兵北征,也是众望所归,只要后勤得力,不过三五个月,必能大破旺丹,大扬我国威。”
“这就得几位相公多多费心了。”五皇子紧接了一句,蒋鸿看着五皇子笑道:“别人费心哪比得上自己费心,五爷何不拿下这一场大功?有五爷在京城统筹调度,寿王后顾无忧,必能早日旗开得胜。”五皇子微怔,慢吞吞道:“我倒是想,只怕……”
“在下倒觉得五爷在京城统筹,只怕也是众望所归。”蒋鸿眼睛亮闪的看着五皇子,话里满满的都是话。五皇子眼眶几不可见的缩了缩:“你是说……”
“嗯,是福也是祸。”蒋鸿的话隐晦之极,五皇子却听的明明白白,确实是福也是祸,领了统筹调度之事,粮草能诸般物事,户部、兵部、枢密院各司等等诸般,能不能调得动可不是一旨圣命就能解决的,若是调动不利,误了战机,自己这一领命,可就不是福了。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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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明争
五皇子折扇摇了半下就想明白了,收了折扇拱手笑道:“多谢雁回兄指点,此一场大功,不知雁回兄有什么打算?”五皇子问的直接干脆,蒋鸿答的也直接:“不瞒五爷说,我打算上折请命,随大军出征。请使用访问本站。”五皇子惊讶的挑起眉梢又落下,紧追问了一句:“督运粮草诸务?”“是这么想的。”蒋鸿笑道,五皇子手指轻快的敲着折扇,眼珠微转笑道:“也不必拘于督运一职,就参赞军务,到时候主管督运一事就是。”蒋鸿眼睛一亮,抚掌笑道:“与君一谈,相得甚多,果然是这样更好。”两人相顾哈哈笑起来,五皇子端起杯子,和蒋鸿碰了下,一饮而尽。
蒋鸿离了樊楼,径直去了蒋相公府上,蒋相刚刚吃了饭,正靠在上房榻上品茶休息,蒋鸿进来,屏退众人,说了准备请命随军北征的事,蒋相公上身一下子端直坐起,惊讶的看着蒋鸿,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打仗不是玩的,你一个书生……这太危险了,你父母怎么肯放你去?”
“伯父说的极是,”蒋鸿给蒋相续了杯茶,语调安缓的解释道:“我是个书生,就是随军北征,也不过参赞参赞军务,我打算请下督运粮草辎重的差使,不管是参赞军务还是督运粮草,哪一件也近不了战场,这危险实在危险不到哪儿去。”蒋相缓缓点了下头,蒋鸿接着道:“伯父想想,咱们家与寿王素无交情,可与四爷却瓜葛不断,别的不说,就姑母是叶家姻亲这一条,就难撕掳干净,寿王和四爷胜负难说,蒋家,总要给寿王一个交待,既是个交待,又不能将蒋家拖进去,我自请随军,岂不是再好不过?”
蒋相赞同的‘嗯’了一声,立即又皱起眉头道:“也不全无危险,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怕万一,你若有失,蒋家……”蒋相吸了口气:“不能承受,我想想,”蒋相用力眉间,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道:“还是让你大哥随军出征吧。”蒋鸿眼里闪过丝温暖的微光,伯父宁让嫡亲儿子冒险,也不舍得他。
“伯父,就因为蒋家最看重我,我随军才是咱们蒋家的态度。”蒋鸿声音缓而柔和,蒋相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不等他说话,蒋鸿声音轻松、带着几丝玩笑道:“伯父也知道我,看事也算比别人快一线,真要有什么事,我又在后方,跑总是跑得脱的。”蒋相拧眉想了一会儿,总算点了点头嘱咐道:“你记着,随军不过是蒋家一个态度,万不可牵入太深,我们蒋家,从不争拥立之功,你这一趟,一是来平安回来,二是,不要让人捉了错处,有这两条就足够了。”
蒋鸿忙恭敬答应,蒋相抬手拍了拍蒋鸿的肩膀感慨道:“你成长的比我预计的还快。”
“都是伯父教导的好。”蒋鸿微笑着奉承了一句,蒋相哈哈笑道:“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你父母那边,自己去说!要是说不下来,我可不帮你。”蒋鸿笑应了,起身告辞。
五皇子自请统筹调度大军辎重的折子转到中书,姚相拿了抄件和四皇子、叶树盛商量。四皇子捏着折子扫了一遍,随手扔到几上淡然道:“让他统筹。”姚相拍手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统筹调度,岂是一人之力可为?四爷在户部经营多年,兵部和枢密院多半数又握在咱们手里,”姚相想到枢密院知马房主事江清远,心里微微泛起阵腻歪,可这不是大事,这会儿也不适合提起,直接略过笑道:“他就是领到统筹全权又能如何?且由他折腾去,折腾的过了,出了什么事,这责也只好由他领起。”
“要不我也上个折子?协助五爷统筹调度?”叶树盛问道,四皇子摆了摆手:“不必,这事随他去。”
“有一件事得事先有个准备,”姚相道:“宁乾府那边。”姚相压低了声音:“宁乾府存粮极丰,加之京城粮草调运远不及宁乾府快捷,从宁乾府调粮比从京城至少少半个月行程,五爷接了差使,若是遣一得力之人驻守宁乾府,看着从宁乾府直接北上调粮,这粮草上可就无忧了。”
“江清远又是知马房主事,”叶树盛接了一句,姚相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眉头微皱又松开,‘嗯’了一声道:“宁乾府粮库不能出粮,你寻个稳妥的人传话给丁金经,不管他想什么法子,年底前宁乾府粮库一粒粮也不准运出去。”
“丁金经有小聪明无大智慧,要不要让人过去协助他?”叶树盛建议道,姚相忙摇头道:“不妥,若是过去,必是咱们极信得过的人,既是信得过的人,别人自然知道是咱们府上的,万一有什么万一,这事就撕掳不开了。”四皇子赞同的点了点头,叶树盛自知想左,忙陪笑不敢再多话,姚相圆场笑道:“这事也不用大智慧,有小聪明就足够了。”
“姚相所言极是,就这样吧。”四皇子一口说定了此事,三个人又计议些别的事就散了。
孙家园子里,湖边一个清静雅间里,徐思海掀帘进来,和蒋鸿见了礼,两人闲话几句,蒋鸿笑道:“我打算自请随军,也看看金戈铁马的壮阔景象。”
“我也正有此意!”徐思海兴奋的鼓掌道:“咱们又想到一处去了!”
“我随军,你就不便随军了。”蒋鸿不紧不慢的笑道,徐思海眉梢高挑,没等落下就笑道:“怎么?要我留在京城照应么?”
“嗯。”蒋鸿肯定的点了点头,站起来将几扇窗格统统推开,四下看了一遍,这才转回身道:“驻守北边的长安侯曾上过折子,请以叶树盛为帅,这事你可知道?”徐思海惊讶的摇了摇头,蒋鸿深吸了口气道:“祝家,只怕已经分成两路了,祝老侯爷随寿王出征,长安侯只怕已听命于四爷。”
“这是祝家的策略?”徐思海反应极快,蒋鸿点头又摇头:“也许是策略,也许,是分歧。”
“你有什么打算?”徐思海盯着蒋鸿问道,蒋鸿看了他一眼,光笑没说话,徐思海紧盯着追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不该瞒着我,我也不瞒你说,如今这形势,就是寿王和四爷两龙相争,三爷和五爷,一个等着拣漏做美梦,一个已经投到寿王门下,寿王和四爷之间,我虽然说不上喜欢寿王,却极讨厌四爷,你若打算替四爷效力,我不打算帮你。”
“你也太坦诚了些!”蒋鸿失笑道,徐思海目光坦白非常的看着蒋鸿郑重道:“我以为咱们的交情,这事就该这么坦诚,若是四爷当道,我就在六部做个小吏,混个十年八年,寻个理由回家诗酒自娱了事,你的意思呢?”
“寿王和四爷我说不上喜欢谁,也说不上厌恶谁,”蒋鸿的话也坦诚的多了:“只不过,若是四爷当道,五爷的日子只怕难过,还是寿王承位更好些,再说,较之四爷,寿王年长许多,脾气性格已成,心志坚定,寿王兼管刑部多年,年年秋决都极为谨慎,宁纵匆枉,可见是个宽厚性子,这样的上位者,与天下也更有好处。”
“五爷的日子难过,”徐思海拖着声音慢慢重复了一句,看着蒋鸿,好一会儿才笑道:“此话,与我心有凄凄焉,无论如何,你不愿她日子难过,我也不愿。”徐思海的话一下子顿住,脸上神情怅然懊悔之极:“当年都怪我,若不是我意气用事……”
“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蒋鸿打断徐思海的声音急促而严厉,徐思海默然半晌,端起杯子仰头饮了杯中酒,看着蒋鸿道:“你叫我出来,必定早有打算,说说吧,你我,”徐思海举了举杯子:“不言自明,有什么打算,你尽管说。”
“我也没全想好,找你出来就是商量这事……”蒋鸿拖着椅子往徐思海旁边靠了靠,两人紧挨着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五皇子的折子批的极快,不过隔天就出了委任,当天,蒋鸿请求随军参赞军务的折子就递进了禁中,姚相得到信儿时,这折子已经被官家送到中书请诸相议定。姚相的反对没抵过范相和蒋相的赞同,蒋鸿请随军参赞的事,几乎没任何耽误就从中书通过而出。
姚相出来,急让人请四皇子见面说话,蒋鸿这个折子过于突然,时机卡的也太巧,他心里隐隐觉出有股暗流悄悄涌起,在他心里涌出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蒋雁回随军参赞是小事,”姚相看着四皇子低低道:“我是担心蒋家,就怕蒋家这会儿有了什么倾向,若真是这样,”姚相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五爷自请统筹调度之事,就怕没那么简单了。”
“好一个蒋雁回!”四皇子咬牙低低道:“他在我户部,上折子请战竟然就这么越过了我!他要去就让他去,一个蒋雁回能如何?蒋家又能如何?不必想太多,让人盯紧蒋家,我倒要看看,他能怎样!”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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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出征1
“丁金经那头有回音没有?”姚相看着叶树盛问道,叶树盛看了眼四皇子,点了点头:“说是尽管放心,话说的很满,让人有些担心。”“过于钻营热衷仕途的人,总是热情过度。”姚相淡然道,叶树盛闻言而笑,神情放松了不少。
“也许是咱们想多了,”姚相看着四皇子道:“蒋家若要跟咱们示好容易,若要跟寿王示好,蒋鸿随军效力确是不错的法子。”叶树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没等他说话,四皇子摆了摆手道:“姚相这话有理,人心趋利,不必苛求,祝老侯爷不也随军效力了,何况别人。”叶树盛带着几分恼怒‘哼’了一声,姚相扫了他一眼,笑着没再多话。
蒋府内书房,蒋相神情安然的坐在榻上,一边看着蒋鸿点茶,一边温声交待道:“……你随军北上,诸事难料,正是需家族之力相助的时候,刚刚交待你的,都记下了?”
“记下了,伯父放心。“蒋鸿点了碗茶双手捧给蒋相,蒋相接过茶慢慢品了几口,接着交待道:“你虑事周详稳重,可有时候,却失于倔强冲动,这趟随军,且记牢不能冲动,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平平安安回来就行。“
“我记下了。“蒋鸿恭敬答应,蒋相眉头却没完全松开,慢慢喝完了茶,叹了口气道:“你只记牢,你身后有蒋家,也代表着蒋家,北边人多眼杂,你就算不爱惜自己,却不能令蒋家有损,且记不可冲动。“蒋鸿再次郑重答应,蒋相仿佛稍稍放心了些,又念念叨叨交待了好大一会儿,才放蒋鸿回去。
蒋鸿出了蒋相府,绕了几个弯,去了徐思海府上。
徐思海将他迎进自己的院子,蒋鸿示意他屏退众人,站起来推开门窗,四下看了一遍,低声问道:“你这里说话方便吧?“
“一个字也落不到外头去,你只管说。“徐思海干脆答道,蒋鸿看着徐思海直截了当道:“后勤辎重以粮为先,若要运粮到北地,蒋鸿用折扇点着桌子比划道:“诸粮库中以宁乾府粮库最为便当,我查过宁乾府粮库粮草储存情况,足够大军支用,宁乾府粮库正好在冷兄所辖永静县内。“
“我也是这么想!“徐思海眉梢飞舞以手击几道:“虽说粮库不归冷兄管辖,可到底在永静县境内,冷兄这县官也是现管,这可便当的多了。“
“可宁乾府知府是丁金经,“蒋鸿泼冷水道:“此人不可不防。“徐思海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两根手指飞快的交替敲着高几,深吸了口气道:“此人算不得什么,可他后头……”徐思海意味深长的看着蒋鸿,蒋鸿点了下头,以示明白:“我的意思,冷兄那里得遣得力的人过去一趟,一是要当面交待,二是助他一臂之力。”
“派谁去?你的主意了?”
“嗯,我父亲有位幕僚,姓潘,精通钱粮,为人最是机警,我想请他走一趟,另外再挑几个身手高超的护卫随行过去。”蒋鸿坦诚道,徐思海点了点头直接问道:“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冷兄那边若有什么事,禀到我父亲和伯父那边都不妥当,只能交给你处置。”蒋鸿的话听着轻松,徐思海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趟蒋鸿随军在外,冷明松担着保证宁乾府粮库顺利启运粮草的重任,他要在京城保证这两处与京城诸部诸人沟通顺畅,若有什么事,他还需预先在京城打点好各处。徐思海吸了口气,郑重点头道:“雁回兄放心,我平安,你们必定平安。”
蒋鸿笑着拍了拍徐思海,站起来笑道:“我得赶紧回去了,明天一早我让潘先生过来见你,如何联络你和他议定。”
“好。”徐思海一边答应一边起身送蒋鸿出去。蒋鸿走到院门口,仿佛想起什么事,看着徐思海,张了张嘴却又没说话,徐思海带着几丝奇怪看着他,蒋鸿摆了摆手道:“还有件事,交给你不合适,我再想别的法子。”徐思海挑了挑眉梢,笑着摇了摇头没多问,蒋鸿虑事之周详,他领教的太多了,他既然说想法子,自己就犯不着多操心。
隔天午后,林珂和蒋珊结伴到了晋安郡王府,李恬将两人迎进正院花厅。
林珂叽叽咕咕欢快的说着各府、特别是叶十二娘那儿听来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八卦,蒋珊听的心不在焉,不停的一眼一眼的看李恬,李恬觉出蒋珊的心神不宁,不动声色的将林珂支出花厅,果然,蒋珊一看林珂出去了,急忙挪到李恬身边,紧张的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李恬忙挥手屏退众人,蒋珊挪了挪靠的更近,咬着耳朵低低道:“九哥让我捎句话给你,说他要随军出征,阿珂的亲事就托付给你了,我也不知道九哥这话什么意思,九哥出不出征跟阿珂的亲事有什么关系?这事怎么能托付给你?可九哥让我只管把话传到,说你一听就能明白了。”
李恬自然听的明明白白,蒋鸿托付的是林珂和冷明松的亲事,至少在他出征回来前,林珂不能定下亲事。李恬点头笑道:“这事有什么不好明白的,你哥哥疼阿珂和疼你一样,他一向不喜你姑母,也信不过她,这事不是你说的么?他是怕你姑母在他出征期间给阿珂定下他不满意的亲事,这事也只好托付给我。”
“原来是这样啊!你和九哥果然……我是说,你果然比我聪明。”,蒋珊恍然大悟,差点脱口而出说出错话,忙硬生生扭转,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肩膀,李恬只当没听见,抿嘴笑道:“你哥哥托付阿珂,也托付了你啊,他不在家,若是家里给你说的亲事你不中意,也可以过来找我商量。”蒋珊满脸飞红,却努力显的大方的点头道:“那我先谢过,盼着别麻烦你才好。”
几句话间,林珂托着剪好的花蹦进了花厅,李恬看着她,心里微微一动,看着蒋珊笑道:“我记得你前一阵子常和冷家大娘子一道进出,怎么今天没把她带来?”蒋珊微微一怔,不知道李恬怎么突然提起冷家大娘子来,忙笑着解释道:“是九哥托我多照应她,没和你过说,不好冒冒失失带她过来。”
“冷家大娘子为人如何?你和她可还处得来?”李恬看着蒋珊问道,不等蒋珊回答,又转头看着林珂问道:“你和冷家大娘子熟不熟?她为人如何?”
“挺熟的,”话多的林珂抢在蒋珊前面答道:“我挺喜欢她的,她性子温柔又不,也不是那种不管真假,动不动就装害羞的人,我下次带她来,你肯定也喜欢她!”
“咦?”李恬一脸的惊奇:“你不是最讨厌冷家兄妹?怎么把冷家大娘子这么夸成了一朵花?”林珂脸一红,蒋珊笑出了声:“冷大娘子性子温柔,处处让着她,又不嫌她胡闹,她当然喜欢啦,你也知道,这满京城的小娘子,能忍下阿珂这份胡闹的可不多。”蒋珊开起林珂的玩笑来,林珂往上翻了个白眼,鼻孔朝上一脸不屑道的‘哼’了一声道:“这满京城的小娘子,能让我看上的可没几个!”
“看样子冷家大娘子家教不错,能有这样的家教,想来冷家老爷和太太也不差,那位冷探花……咦,冷家大娘子说过她哥哥如何如何没有?”
“怎么没说过,”蒋珊抢过话答道:“听冷家大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兄妹感情极好,冷家大娘子对她兄长可是推崇必至,就跟我对九哥一样,冷家大娘子一听阿珂说冷探花不好就非得辩个明白不可,阿珂可被她辩倒了好些回。”蒋珊边说边笑,林珂偷瞄了眼李恬,一层轻红从脖子上漫起,扭过头干脆不理蒋珊了,李恬眼角余光不离林珂,打量着她的神情变化,笑意忍不住从嘴角一点点渗出来。
钦天监择了吉日吉时,北征仪仗旗帜鲜亮夺目、煊赫热闹无比的从禁来,一路往北门而去。李恬和俞瑶芳站在李七家正店二楼,透过绡纱帘看着楼下仿佛没有尽头的出征仪仗。
“怎么这么张扬?”俞瑶芳带着浓浓的不解和忧心低声道:“这万一要是战事不利,可怎么交待?”李恬闷闷的叹了口气:“寿王自然不想这么张扬,可这也由不得他,这样煊赫张扬的出征,就只能大胜了。”
“恬恬,你说,寿王这一趟能大胜吧?”俞瑶芳听出李恬话里的意思,担忧之意更重了,李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也不知道,这趟北征寿王为帅,长安侯为副帅,可北征军的主力却是长安侯带了十几年的北三路军,虽说有祝老侯爷随行,唉,祝老侯爷毕竟是老侯爷、老帅了。”李恬重重咬着‘老’字,祝老侯爷之老,不光是年纪大了,而是他的年代过去了,要靠也只能靠往日的余威和余泽了,与实权在握、正当盛年的长安侯相比,他就是一纸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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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 出征2
“寿王这一趟真要是不能毕全功,会不会真就一败糊地了?我知道你一向见事明白,到底会不会?”俞瑶芳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李恬烦恼的叹了口气:“这事满朝文武都看不清,谁能看得明白这种事?”“嗯,也是,那真要是有个万一,你留后路了没有?这事你得放心上,无论如何得保全自己,这话可是你从前常说的。”俞瑶芳郑重劝道,李恬头微微偏过去些,看着楼下还在连绵不连的仪仗,脸上带着丝微笑道:“做最好的打算,做最坏的准备,你放心。”俞瑶芳闻言舒了口气:“那就好,前儿我和阿娘闲话,说到这些事,”俞瑶芳往楼下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些事就是争储的事:“也不知道舅舅他们什么态度,阿娘说,徐家诗书传家,最讲究慎独二字,往年那些回这样的事,徐家都几乎没沾进去过,阿娘说这一回肯定也不会沾进去。要是徐家能倒向寿王,肯定能有大用,可惜我说不上话。”
李恬笑起来,拉了俞瑶芳的手拍了拍笑道:“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再说,你可姓俞,没个管到姓徐家的道理,徐家聪明得很,他们不是不沾进去,而是不陷进去,话说回来,以后我也要立个家规,凡我子孙,一律不得掺合进这种事里去!”俞瑶芳‘噗’的笑出了声。
“你不用太担心,寿王是年长皇子,早有争夺之心之志,心机又极深沉,要说他这些年什么也没干全白混日子了,谁能信?反正我是不信,这些皇子中,就他是跟在官家身后一路杀上那把椅子的,他当年能跟在官家身边厮杀,至少说明官家信得过他的能力,他可是唯一一个跟在官家身边习学过的皇子。”李恬慢声细语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今天的官家和先皇不同,官家这份强势算是罕见,那些表面上看着势力如何如何大,只要官家一句话,顷刻间就得散的无影无踪,所以,京城局势,只有官家还活着,就无可忧虑,寿王只要能大胜,我觉得就能定下大局。”
俞瑶芳听的舒了口气,歪着头想了想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事岂不是简单明了极了?”
“本来就没那么复杂,只不过寿王要胜不怎么容易,一是主帅副帅是否一心尚在两可,若是副帅有二心,寿王就如行泥沼中,步步艰难,除非他……”李恬顿住话没往下说,俞瑶芳却敏感非常:“除掉有二心的副帅?”
“除不得,”李恬想了半天,轻轻摇头道:“北三路军几乎是祝家的天下,除了长安侯,谁能弹压得住北三路军?祝老侯爷再怎么支持寿王,可那是他亲生儿子,若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祝老侯爷岂不成了我朝的易牙了?唉,不知道寿王会怎么做,我觉得棘手得很,除了这个,还有后勤辎重,这不是五郎一个人能担得下来的,户部现在握在四爷手里,就是拖上一拖,对前线都是极大压力。”
“不会吧?四爷难道会因为这个坏了军国大事?”俞瑶芳愕然道,李恬无语的斜着她没答话,那把椅子的归属是最大的事,若能借刀杀人,谁会管这刀握在谁手里,谁又会管会枉死多少无辜将士呢?那两位爷,谁兴谁亡,拿来拼的都是别人的命。
“对了,前一阵子听你说打陌刀,打的怎么样了?能用呢?”俞瑶芳转了话题,李恬笑道:“什么叫能用吗,当然能用了,那刀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银子,简直就是直接拿银饼子打出来的,陌刀又是编队使用效果最佳,费了无数力气,也只打出了够一支最小的编队用的刀,已经送往北边了。”
“交给长安侯了?”俞瑶芳惊讶万分,李恬犹豫了下含糊道:“也算也不算,北三路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这刀队太小,只能给寿王做贴身护卫用用,自然要交给寿王信得过的人。”俞瑶芳聪明的一句不再多问,两人并肩立着,沉默的看着楼下还没有过完的仪仗。
“蒋九郎临行前,把冷探花的心事托付给了我。”李恬说起了林珂和冷明松的事,俞瑶芳先是惊讶,后又抿嘴笑着想打趣,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下,这不是能打趣的事。
“那你的意思?”
“这事不急,”李恬淡然道:“一来阿珂还小,二来,这一场战事不会太久,不如等仗打完了,有了胜负,再来说这事,你的亲事也是,不必急在这一年半载,一场胜负之后,必定有福有祸、有起有落,定下亲事,万一有个万一,那就左右不好了。”俞瑶芳明白李恬的意思,现在定下人家,万一寿王和四皇子分出胜负后受了牵连,这亲事作数不好,不作数也不好。
“我回去劝劝阿娘,”俞瑶芳答的干脆:“蒋府那边,要不要我让阿娘过去提醒一句?”
“这样最好,除了提醒一句,你若有空,不妨多和冷家大娘子往来一二,若能常到她家走动就更好了,丁家这两年净出不肖子,冷探花那个阿娘,最好能看看清楚,这嫁了人,多数时候是和婆婆相处的,若是个四六不分的恶劣婆婆,那冷探花再好也不能嫁过去。”
“我知道了,你放心,阿珂那脾气,要是摊上了歹毒的恶婆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俞瑶芳感慨了一句,李恬想想蒋郡王妃,又想想林珂,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大军出征后,京城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李恬除了常往寿王府寻寿王妃说话,其它各处极少走动,安静的窝在府里,除了算她的生意帐,就是研究吃穿大事。五皇子却忙的日夜不闲,李恬命人将前院全部收拾出来,亲自挑了人过去侍候,汤水点心周到用心,除此,她也帮不了他什么。
这天午后,小丫头进来禀报说蒋郡王妃来了,李恬一时有些错愕,忙迎出去,将蒋郡王妃接进正院外间花厅,亲自奉了杯茶给蒋郡王妃,蒋郡王妃满意非常的接过茶,抿了一口笑道:“你自小就是个知礼懂事的,这本性底子在这里,嫁了人,再怎么着也变不哪儿去。”李恬听蒋郡王妃这话里有话,惊讶的看着她,等她往下说,蒋郡王妃放下杯子,扫了一圈四周,李恬会意,挥手屏退众人,蒋郡王妃这才叹了口气道:“外头传了好些闲话,你听说没有?”李恬忙摇了摇头,她真没听到什么闲话。
“你这孩子,本性淳厚,又年青没经过那些龌龊事,哪知道要时时留心这个理儿?你记着,就算不出府走动,也要常遣人打听,这女人,名声最要紧。”李恬洗耳恭听,蒋郡王妃带着气恼叹了口气:“谁都知道高嫁不易,你嫁进来,把这间王府打理到顺手妥当,这中间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你们府上那些下人又与别家不同,背后牵的人太多,你当时怕是没想那么多,没耐住性子不动声色的收拾,反倒闹出不少事,这也怪我,当初就该过来提醒你一二。”
蒋郡王妃自责了一句,接着道:“就从那几件事起,外头就传你苛待下人,这必定是那起子刁猾恶奴传的,原本我也没放心上,一帮贱奴,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谁知道这话竟越传越多,我跟你说,这话后头必有人推手,原本这名声要扭转也容易,不过给现府里的下人多施恩,外头再多施几个钱,谁再说你苛刻,那就是自己打自己嘴了,可谁知道,后来怎么又传来个不贤来?”
李恬眨了眨眼,这不贤,怕是从姚十四那事上传起来的吧?唉,这事,真是说不得辩不得!
“这就是大事了!”蒋郡王妃眉头拧成了一团:“这不贤可跟苛刻不一样,苛刻容易驳倒,不过花几两银子,可这不贤简直就靠人嘴这两张皮说了,你想想,就算你现给五爷抬几房侍妾进来,那居心不良的就会说你不过是抬几块遮羞布进来,谁知道抬进府怎么对人家呢,难道你还能跟人家说五爷今天歇哪儿,明儿歇哪儿不成?这话没法说。”李恬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嫉妒和不贤,要想驳倒辩个清白出来,确实极其不易,更何况,她根本没打算大度和贤惠。
“随她们说去,又能怎样呢!”李恬仿佛堵气道,蒋郡王妃皱眉薄责道:“你看你这孩子,这哪是能堵气的事?嫁了人不象做姑娘时,堵气一条最要不得,女人这名声最要紧,有了贤惠名声,你做什么都好,哪怕你……”蒋郡王妃咳了一声:“人家也不说你不好,可若是这名声不好,但凡有点什么事,人家先派你的不是,你就事事占到劣地里了,万一对上个贤惠的,这亏能吃到死!再说了,就是往后儿女说亲,人家也得先打听一家子的名声!”
李恬轻轻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她知道蒋郡王妃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在这样一个不靠法制靠人制的社会里,好名声就是把万能的保护伞,名声若是坏了,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风霜雨雪当中,一点点小事都能伤到自己,蒋郡王妃提醒得是,她必须好好想想名声这件事了。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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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三章 名声
隔天一早,李恬让人拿了几篓子庄子新送来的鲜疏时果去了寿王府。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寿王妃将李恬让进花厅,上了茶,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李恬渐渐转进了此行的正题:“……有件事想请大嫂指点。”李恬神情黯然,寿王妃踌蹰了下,才缓声笑道:“什么事能困挠得了你?”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大事,”李恬神情里透着困惑,将昨天蒋郡王妃提醒的关于外头盛传她苛刻和不贤的话说了:“从前外婆在的时候从没教过我这个,我昨天一夜没睡好,想来想去,只能来大嫂这里讨主意。”寿王妃眉头微蹙,她没想到李恬求教的是这样的事,想了想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舅母提点过我,说苛刻这个坏名好办,不过破费几两银子,多给下人些恩典,外头再多施舍做做善事,只这不贤二字难处置,我觉得舅母这话不错,大嫂想想,我是开府单住的,这一个不贤,不过就是说我嫉妒不容人一条,可这条,就算我一口气给他抬个十个八下姨娘进来,就真能把这个坏名儿洗脱了?”李恬咬着嘴唇,揪着帕子,一脸的不甘,停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嘀咕道:“再说,我压根不愿意给他抬姨娘进府!”
寿王妃忍不住宛然而笑,这话真是实在!寿王妃神情随意了不少,想了想道:“名声这个东西,有用没用得看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象咱们这样的人家,”寿王妃顿了顿,仿佛在想怎么说才合适:“照理说没什么人敢嚼舌乱说,我是说,能有什么好嚼舌头的?说来说去也不过嫉妒二字,可这嫉妒,照理说,若长辈夫君不发话,就轮不到别人多话。”
寿王妃的话支离而隐晦,李恬听的心里明明白白,作为皇家媳妇,一般情况下根本没人敢嚼舌乱说,如今她竟有了这些不好的名声,一来是众人欺她娘家无人,二来,这后头必有推手,想想她刚开府时的那一通乱,这推手都不用多想。可这流言对她的影响,却取决于长辈和夫君,长辈么,实打实论起来就一个官家,自己是官家亲自指的婚,皇帝从不犯错,除非五皇子哭死哭活哭到他面前,否则,他怎么会打自己的脸?说到最后,最关键的人,就是五皇子!李恬心里涌起阵说不明的感觉,寿王妃若不说,她真没想到去寻五皇子求助,是因为这么些年她一个人支撑习惯了,还是,对五皇子,她的夫君,她还是打心底不信任?
“多谢大嫂指点,”李恬呼出口闷气谢道,寿王妃眉梢微挑旋即落下,笑吟吟的看着李恬,她比她想象的还要通透明白。
五皇子回来的很晚,摊着手脚、一脸疲倦的倒在榻上叹气抱怨道:“这一天从出了院门到进了这院门,就没一刻闲功夫,没一件省心的事,没一个看着顺眼的人,也不知道这日子得熬到什么时候!你说说,大哥这仗还得打几个月?别打到最后,先把我打垮了!”
“男人不都希望如此么?”李恬看着浑身发软一脸苦相的五皇子,忍不住笑话道:“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横刀立马,扬威沙场……”
“头一个是老四,第二个是大哥,最后一个是武思慎那小子,都不是我,掐头去尾就一句醉卧美人膝还行,你把腿伸过来,让我枕一枕,再给我倒杯酒。”五皇子仰面躺着身子不动,只一只手伸过来摸到李恬往自己身边拉。李恬拍开他的手笑道:“别闹!你头那么重,还不得把我腿枕断了?”
“唉,连这句也用不上了!”五皇子拉着李恬的袖子继续往自己身边拉,边拉边叹气:“我不怕重,要不你过来枕我身上?”
“嗯,这也算醉卧美人膝。”李恬眯眯笑道,五皇子总算转了转头,斜了李恬一眼道:“让人拿瓶葡萄酒咱们喝,醉了解闷气,这一天我真让他们闷坏了,恬恬你不知道,那些人,个个都是浑身刺一团筋滚刀肉,唉,早知道我替大哥出去打仗了,这总督后勤比打仗累多了。”
“嗯,不都是说么,打仗打的就是后方。”李恬挪过去些,伸手帮他按摩头部,从前她常帮外婆按,技术相当不错,一会儿功夫,五皇子舒服的连叹了好几口气:“恬恬,你还会这个?怪不得要醉卧美人膝,美人就是好啊,这边这边,重一点,嗯,好舒服,再按几下。”
“你从来没领过差使,没有自己的人手,京城这会儿又是四爷居大,难为也是常理,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
“嗯,还行,就是宁乾府那边,说是秋汛危急,一时无法抽调民夫运送粮草,我打算让人过去看看,这秋汛到底怎么个危急法。”
“宁乾府?”李恬听到宁乾府三个字,手下一滞,五皇子抬手拍拍她道:“我知道,宁乾府知府丁金经就是因为姚十四那场事才得了这个知府,这是个无耻小人,这等军国大事,谅他也就这点胆子,借着秋汛能拖一时就一时罢了,再等几天,若那边还一味拖廷,我就好寻几位相公说话,无论如何也要派个自己人过去督运粮草,不过麻烦些,不是大事。”李恬‘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这不光是军国大事,是比军国大事还要命的事,你凡事都得想到最坏,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这样的争斗,到最后除了死活,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好一会儿,五皇子才沉沉答了句:“这一场事,我到底没能避开,不是因为你,你别多想。”觉出李恬顿了顿,五皇子忙紧安慰道:“这是阿爹一定要推我入这个局,没有你,阿爹也会有别的办法,虽然我不知道阿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可这事明明白白,咱们俩个都是阿爹手里的棋子,唉!不光咱们俩个,大哥、四哥,这天下人说不定都是阿爹手里的棋子,恬恬,我有时候想,阿爹到底是不是人?他到底爱过谁,疼过谁没有?他心里除了江山社稷和他自己,有过别人没有?”五皇子越说越愤然,李恬握住他的手劝道:“别想那么多,皇家本来就和平民百姓之家不同,就是爱谁疼谁,也得放到国事之后,你有我呢。”李恬声音柔柔,五皇子眼圈一红强笑道:“可不是,我有你呢,你看看,我真是累坏了吧,跟个女人一样伤感抱怨上了!”
“女人比你们男人更不容易,”李恬弹了下五皇子的额头道:“对了,有件事得让你知道知道,”李恬将蒋郡王妃过来提醒她苛刻和不贤名声的事说了,却没提寿王妃的交待:“这两件都是事出有因,别人不知道,你可是清清楚楚,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办!”五皇子眼皮都没抬:“你又不靠名声过日子,我清楚,你也清楚,要是没人在后头弄鬼,谁敢说你的闲话?你可是阿爹亲自挑中的媳妇儿!别理他!到时候鬼败则事清,自然就好了。”
“没嫁给你前,我名声多好!出了名的温良谦恭、知礼懂事,自从嫁了你,我这名声就这么完了。”李恬唉声叹气,五皇子笑出了声:“就你?还温良?好好好!温良!温良得很!”五皇子被李恬拧住耳朵,急忙改口求饶:“痛的很!温良就温良吧,你说怎么办?我不我明天做块‘温良谦恭’的牌匾让人鼓锣打鼓围京城转一圈,再给你送家里?”
“我跟你说的都是正经事!”李恬恼怒的踹了五皇子一脚,五皇子顺势搂住李恬的腿道:“我也说的正经事啊!我跟你说,第一,阿爹绝对不会在乎你这名声是贤还是不贤,哪天他要是在乎了,那他就是想找岔整治你……不对,是整治我了,要是那样,你就算名声好的不能再好也没用,这一条上找不出错,他肯定从别的地方找理由,就算咱俩是完人,那他也会给咱们栽上理由,所以阿爹这头你别担心,至于我,恬恬啊,从前你还温良的时候,咱俩就认识了,你说咱俩谁不知道谁啊?所以吧……别揪!我是说,我知道你现在和从前一样温良!还谦恭!”
“那寿王呢?”李恬瞄着五皇子道,五皇子嘿嘿笑道:“恬恬,你想让我干嘛,你就直说嘛!大哥,他一个大男人,就算往后,也不能直接管命妇的事吧?内外命妇还是得大嫂管,你跟大嫂……你把大嫂哄的,别揪!我错了,我是说,你这么温良谦恭、知礼懂事的人,大嫂怎么会不喜欢你?你还能哄不好大嫂?那不可能!”
李恬无语的看着五皇子,有些气馁的呼了口气道:“你以后,不准在外头摆出一幅家里养着河东狮,这不敢那不敢的样子……”
“可这是实情啊……唉!别揪啊,我知道了!以后我出去什么都敢,唉哟!你怎么下重手了?那我到底是敢还是不敢哪?”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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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 叶十二娘
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脸上皱纹深垂,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正斜靠在榻上,慢慢啜着参汤听吕嬷嬷柔声细语的禀报:“……那恬姐儿是林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份治家理事的本事真是学了十成十,咱们如今还能留在晋安郡王府的人手就这么几个,连一个能近得了她那正院都没有,唉,这妮子这么点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戒心重成这样,她那院子竟是除了她的陪嫁,别人一个不许进。请使用访问本站。”“那妮子自小就不一般,唉,要不是全无助力……你接着说吧。”孙老夫人声音有些迟缓,吕嬷嬷眼底满是担忧又不敢表露,打点起精神接着道:“偏五爷还这么纵着她,这一条,她可比林老夫人强多了,也不知道这妮子使了什么手段,五爷那么个人,让她哄的服服贴贴,从成了亲一天也没在外头歇过,五爷的身边的几个大丫头被她打发了,五爷连句话也没有,老黄说,前天五爷回来的早,听说她在园子里,竟一转头去了园子,两个人一路回去,瞧五爷那样子,对那妮子怜惜的很,说是一路跟她说着话,眼神就没离开过。您说,这妮子会哄人这一条,这是跟谁学的?”
“不能再等了,”孙老夫人脸上皱纹更深:“你明天陪十二妮子去趟四哥儿府上,把那块护身符给祝氏送去,再去看看孙氏,”孙老夫人提到侄孙女儿孙九娘,语气淡的一丝情绪也无:“晚些儿去,让孙氏和十二妮子探探四哥儿,他这头最要紧,唉!四哥儿那拧脾气,偏他阿娘总觉得能压得住他。算了,不说这个,你亲自走一趟,请展先生过来一趟,你就先回去歇下吧。”吕嬷嬷眼神微敛,急忙起身恭敬答应,垂手退了出去。
叶十二娘一件件摸着孙夫人屋里的陈设,嘴里和她扯东扯西的说着话,神情却明显的心不在焉,孙夫人时不时的瞄着垂手微笑侍立在旁的吕嬷嬷,更加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叶十二娘。
外面传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夫人眼睛骤亮,猛的窜了起来,吕嬷嬷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又立刻松开,悄悄往旁边闪了闪,在帷幔旁不显眼处站定,叶十二娘迟疑了下,扫了眼吕嬷嬷,也跟在后面迎到了门口。
四皇子面带倦色,背着手进了屋,转头看着叶十二娘温和道:“去你四嫂那里请过安没有?”
“先去的四嫂那里,太婆亲自请了枚护身符给四嫂,我刚给四嫂送过去。”叶十二娘带笑带说,四皇子神情微展,示意叶十二娘坐下,自己也坐到榻上道:“若是有空,多来寻你四嫂说说话。”叶十二娘忙脆声答应,孙夫人神情不怎么自然的笑接道:“十二娘就是枚开心果,走到哪儿笑到哪儿,是该常去陪王妃说说话。”
吕嬷嬷眼里闪过丝忧色,下意识的看向四皇子,四皇子脸上的神情一丝没变,仿佛没听到孙夫人的话,叶十二娘歪着头斜了孙夫人一眼,她和她做姑娘时就不对脾气,这回要不是太婆吩咐,她才懒得理她,早敷衍了事走人了!孙夫人一句话如泥牛如海没半丝回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可这满屋的人又没个能让她掉脸子的,只好再陪出更多笑容,正着急想着怎么回转,叶十二娘看着四皇子笑道:“我觉得四嫂比怀孕前好看了。”
“噢?是吗?”四皇子眉梢微挑,有些好笑的看着叶十二娘,叶十二娘倒很认真:“是啊,以前我一看到四嫂,就觉得她浑身带刺,那些刺还都是开好刃的,现在的四嫂看着就让人舒服多了。”
“嫁了人当然不一样了,有爷教导,自然和从前不一样。”孙夫人急忙陪笑接过话,叶十二娘歪头横了她一眼,四皇子顺着叶十二娘的目光看了眼孙夫人吩咐道:“去看看有什么新鲜样的点心给十二娘取几碟尝尝。”孙夫人忙答应一声,从眼角恨恨的溜了叶十二娘一眼,她来,就是给她难看的?
孙夫人柔顺的出门拿点心去了,四皇子看着叶十二娘笑道:“最近去哪儿玩了?有什么新鲜事说给四哥听听。”
“最近哪儿都不好玩。”叶十二娘不高兴的抱怨起来:“到哪儿都说打仗的事,嗯,就阿珂最好,她就不喜欢打仗不打仗的。”
“那你就多找林家大娘子去玩,最近常和林家大娘子在一起?都去哪儿了?”四皇子看样子很愿意往这个方向说,吕嬷嬷眉楞骨动了动,垂着手一边凝神细听,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皇子的神情。
“可阿珂她娘总拘着不让她出来,前儿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叫出来,我们俩个本来想到金明池玩,谁知道那天金明池就是不放人进去,后来我们就去了晋安郡王府找恬恬说话玩儿。”叶十二娘不知道太婆为什么一定要她什么‘不动声色’在四哥面前提这些话,可太婆吩咐了,就算吕嬷嬷不在边上,她也要好好儿做好的,可太婆为什么非要吕嬷嬷跟过来?她一点也不喜欢吕嬷嬷,眼神总是阴测测的让人心里发寒。
“噢?那一定玩的很高兴,我记得你最喜欢和晋安郡王妃一处玩耍。”四皇子谈兴十足,叶十二娘笑道:“恬恬最有意思,说了你也不懂,不过那天恬恬忙得很,没空理我们,我和阿珂就去她们家后湖钓鱼去了,她们后湖跟别家不一样,居然一条锦鲤也没养,就看不到鱼,那鱼难钓的不得了,我和阿珂忙了半天,一条没钓到,后来还是船娘撑了船出来,拿网网了几条鱼上来,你说奇怪吧?那船娘说,这是她们王妃的吩咐,说是湖里放了好些条黑鱼,四哥知道什么是黑鱼吗?”叶十二娘越说谈兴越浓,四皇子听的兴致勃勃:“当然知道,在湖里养黑鱼?真有意思!”
“是啊,黑鱼是吃鱼的鱼,谁家湖里会养这个?偏恬姐儿家湖里要放这个,恬姐儿说,那湖里的鱼就得有黑鱼赶着,整天拼命游来游去的逃命,那鱼肉才紧致好吃,原来恬姐儿吃鱼都是到自家后湖现捞的,你说有意思不?不过那鱼是好吃,恬姐儿让人做了一鱼四吃,那鱼肉鲜嫩的不得了不得了,我一个人吃了小半条,阿珂跟我抢,她抢不过我……”叶十二娘很是得意,吕嬷嬷无语郁闷的斜了她一眼,四皇子笑容可掬,仿佛专汴的听叶十二娘说话,眼神却目无焦距的想出了神。
“这莲藕粉是现磨的,我记得爷说过一次,初秋的莲藕粉最让人念想,就记下了,莲藕粉一下来就让人买了,爷尝尝,十二娘也尝尝。”孙夫人带着丫头提了食盒进来,打断了叶十二娘眉飞色舞、根本不管别人听不听的滔滔不绝,先取了碗莲藕粉双手奉给四皇子,又递了碗给叶十二娘,叶十二娘嫌弃的接过放下道:“莲藕粉有什么好吃的?粘粘呼呼的最难吃不过。”孙夫人被叶十二娘说的脸上几乎挂不住,四皇子接过抿了口道:“难为你用心了。”孙夫人的尴尬被这一句话缓和不少,别过头不准备再理会叶十二娘。
“后来我们……”叶十二娘说的兴致上来,一时半会消不下去,摆开架势正要接着八起,四皇子却截住她的话笑道:“这藕粉不错,你尝尝。”孙夫人脸上立刻放出光彩来,得意的扫了眼叶十二娘,叶十二娘倒不在乎藕粉味道如何,就是被人打断了话兴很是不爽,不情不愿的端起来往嘴边凑了凑,放下还要说话,四皇子笑道:“天不早了,再晚你太婆要牵挂你了,走吧,我正要出去,顺路送送你。”
“好啊!”叶十二娘一下子跳起来,她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四哥发话了,她总算可以不会理会孙氏走人了!孙夫人满肚皮委屈不敢表露分毫,陪笑将四皇子和叶十二娘一直送到院门口,揪着帕子恨恨的瞪着叶十二娘的背影,这个死妮子,老夫人让她过来做什么?
“你去趟王妃那里,有一匣子老参是给老夫人吃的,你去取来。”走了几步,四皇子转身吩咐吕嬷嬷道,吕嬷嬷哪敢推脱,忙恭敬答应,退了几步,往祝明艳的正院过去。
四皇子和叶十二娘又走了十来步,才声气平和的问道:“你还和从前一样跟晋安郡王妃常来常往的?”
“也不算太常来常往,大伯娘还有阿娘都不让我去,说恬姐儿嫁的可是五爷,没事不要往她府上跑,说四哥你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我跟大伯娘还有阿娘说,四哥才不会不高兴呢,她们就是不信!”叶十二娘一提这事就是一肚皮怨气,四皇子无奈的看了眼叶十二娘,眉头抬起又落下,十二娘也算是叶家一朵奇葩。
“四哥,有件事,”叶十二娘声音纠结低落透着浓浓的为难,四皇子笑道:“有什么事只管跟四哥说。”
“嗯,这事,太婆没说不能跟你说,你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蒋状元一心想娶恬姐儿的事吧?”四皇子一下子顿住步子,满脸的惊愕一闪而过,重又背着手边走边极随意的笑道:“记的,怎么了?”
“是太婆教我那么做那么说的,不过孙姐姐的事不是太婆交待,孙姐姐的事是大伯娘和我阿娘交待的,今天太婆又让我来,让我一定要在你面前说恬姐儿的事,说的越细越好,还一定让吕嬷嬷跟着,你知道吕嬷嬷的,太婆最信任她,你说太婆怎么总提恬姐儿?还有啊,从前太婆很喜欢恬姐儿,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她,虽然她没说,可我能感觉出来,她一听到有人提恬姐儿脸色就不好,四哥,恬姐儿人挺好,真的挺好,你回头劝劝太婆。”
“我知道了,你放心。”四皇子听的惊心动魂,喉咙微微有些发紧的答应道,幸亏十二娘告诉了她,不然……四皇子心里一阵惊悸,她会怎么对她?她敢怎么?她什么都敢,四皇子停住步,盯着叶十二娘郑重交待道:“刚才说的话,任谁都不要再提起,你太婆那里更是一个字不能提,还有你阿娘,你大伯娘,都不能提半个字!听到没有?”四皇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哄道:“你太婆要是知道了,我再劝她就听不进去了,千万记住,跟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叶十二娘不停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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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监国
阴暗暮色中,四皇子面色阴沉,竟一路将叶十二娘送到二门,叶十二娘曲膝告辞,四皇子突然温声道:“以后,若有什么……”四皇子顿了顿,斟酌着言词道:“府里若是有人对你不好,或是你太婆生你气了,就过来寻四哥。”叶十二娘笑容明丽:“府里谁敢对我不好?太婆那么疼我,才不会生我气呢,我走了,谢谢四哥,有事我肯定找你!”四皇子看着叶十二娘上了车,转身往内书房大步过去,事关恬恬,他必须得谨慎布置。
孙夫人直等到后半夜,四皇子没去祝明艳院里,可也没来她这里。第二天一早,孙夫人眼圈微微发黑,早早就起来,她已经打听到昨天四爷是内书房歇下,内外书房是这府里禁地,她不敢打发人去传话打探,只好眼巴巴看着垂花门,希冀四爷过来她这里洗漱早饭。
直到日上三杆,孙夫人没等来四皇子,却待来了自己母亲钱夫人。
孙夫人一看到母亲,委屈从心而生百发,喉头一哽,眼泪就落了几滴下来,钱夫人满腹心事,忙使屏退众丫头婆了,使了个眼色令心腹婆子门口守着,搂着女儿坐到榻上,替她拭了拭眼泪低声劝道:“这又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四爷对你不是挺好?”
“嗯,是挺好,可昨天……”孙夫人恨恨绞着手,将昨天叶十二娘和吕嬷嬷过来事委委屈屈、挑挑拣拣说了,泪汪汪看着钱夫人道:“外婆这到底什么意思?专程打发叶十二过来打我脸?我没了脸,她有什么好处?”
“不能这么说话!”钱夫人急忙薄责道,孙夫人脸上委屈甚:“自从我进了这王府,外婆就不待见我,好象……”孙夫人咬着嘴唇羞愤道:“是我使了手段舍了面皮非要进来一样,要不是大舅母那样劝我,我不也是为了孙家,难不成外婆不愿意看着孙家好,孙家真要是败落了,她有什么好处?”
“小声些,你看看你这孩子!”钱夫人嗔怪里没有生气,孙夫人委屈抽搭起来,钱夫人站起来,掂着脚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以和年纪明显不符轻几步坐回榻上,紧挨着女儿俯耳嘀咕道:“这些都是小事,现有多少大事等着呢,这些小事先放一放,老夫人那个年纪了,你就当她老糊涂了,你听着,昨天我进宫陪贵妃说话,总算得了贵妃准话儿,这府里就是要人丁兴旺才好。”钱夫人说着,从怀里摸了张折方方正正纸头出来,满脸笑容塞到孙夫人手里:“这是求子方子,可准了!多少人用过,都是一举得男!前儿我到寺里求过签,那一位,”钱夫人往祝明艳正院方向指了指:“签上说这一胎必是女,你要是一举得了男,那可就是长子,这一个长字先占定了!”
孙夫人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纸头,脸上阴睛不定变幻:“阿娘,”孙夫人声音勉强非常:“我……不用这个。”
“怎么不用?瞧你个傻孩子,这方子管用着呢!那个生了闺女,你要是一举得男,那……”
“阿娘!”孙夫人提高声音打断了钱夫人兴奋:“我还用着避子汤呢。”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贵妃已经开了口,府里要多子多孙,你还用什么避子汤?唉,从上回听说你用这个避子汤,我这心里就难过不行,那都是姨娘们用东西,吃长了,要生时候生不出,可不是一个两个,这事堵我心里,我夜里做梦梦到都是这事,可算贵妃开了口,那药可不能再吃了,以后沾也别沾!”钱夫人长叹了口气,孙夫人别扭拧着头,一条帕子被绞变了形,好一会儿才压抑着委屈道:“爷每回……都要看着我把汤吃了。”
钱夫人听神情呆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爷?四爷?他看着你吃?”
“嗯,”孙夫人说不清是羞愤还是委屈,一张脸涨通红,钱夫人呆了好半晌,突然恨恨咬牙道:“你大舅母说对,非得她死了,四爷这心才能收回来。”
“她死了?”
“这是你大舅母说,四爷嘱咐过你叶家大表哥,万一有什么事,不能伤了晋安郡王妃,我原想着,这事咱们且袖手,先让你平安生了儿子再说,如今看来……你放心,你就当不知道这事,我这就去寻你大舅母。”钱夫人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孙夫人忙起身送她出了垂花门。
刚过了中元节没几天,官家就病倒了,隔天下了口谕,官家由姜贵妃和六皇子陪着去城外离宫静养,国事由四皇子暂摄。
五皇子一路疾行如风回到府中,一进上房,外面大衣服没甩开,浑身晦暗如果解开衣服般四下扑散,李恬惊讶看着垂头丧气五皇子关切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阿爹说是病重,今天下了口谕,让老四监国,他带着姜贵妃和老六去城外离宫静养去了,还吩咐说除非皇城被人攻破了,否则任何事都是不准打扰他。”
李恬听大睁着双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寿王出征外,官家却将国事托付给了四皇子,这一对你死我活竞争对手,一个外统领大军,一个内掌权国事,官家这是要做什么?这算什么事?
“我去找老管说说话,”五皇子有气无力站起来道:“让人把饭菜送过去,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先歇下吧,你那些船,说不定真得用上了。”
“何至于?不到后,谁也说不清楚。”李恬有些空洞安慰道,五皇子却明显神情一松:“你说也是,不拼到后,谁能知道鹿死谁手?当年阿爹他们,直到后一年不还扑朔迷离?不过,你那句话说好,凡事要做坏准备,我去做好打算,你开始着手那个坏准备。”
“好!”李恬笑着,爽脆答应道,五皇子端起炕几上李恬剩下半杯茶一饮而,站起来大步出门去了书房。
离京城几百里外军营大帐中,寿王将海先生刚刚送进来密报递给姜先生,一脸苦笑道:“阿爹真真是!”寿王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姜先生接过密报扫了一遍,又细看了一遍,神情凝重非常抬头看着寿王担忧非常:“王爷,这可是大事,虽说历代皇子相公监国不少数,可如今这个时候,让四爷监国,就怕人心多想,有了向背。”
“我担心不是这个,”寿王并不是非常意所谓人心:“没什么人心不人心,成则王侯败则寇,阿爹就是好例子,唉,我就是想不明白,阿爹到底想干什么?!”
“爷还是觉得官家……我是说,圣心难测,官家当年有当年形势,如今与当年大不相同,王爷与官家加不同,官家杀伐无情,王爷宽厚仁和,当年以刀定输赢,现拼却是人心向背啊。”寿王缓缓点了点头:“先生说极是,若是人心有了向背,老五京中只怕加如行泥淖。”
“五爷虽说疲赖疏懒,才具却一丝不差,我倒不怎么担心他,可这人心上头,只怕王爷有心无力,还得王爷这边想想办法。”
“嗯,”寿王眉头微皱,沉默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低声道:“让人放出话,普济寺后山那座孤坟里埋,是姚氏。”
“谁?”姜先生愕然惊问,寿王转过头,眼神悲伤看着姜先生:“是我母亲,皇陵里是衣冠,母亲一直普济寺后山上,那是她临去前自己指地方,说要那里等阿爹,阿爹,是要和母亲合葬,母亲临行前,阿爹和她细细交待过,不用两个墓台,就一个棺椁里。”
“官家年年到普济寺小住,原来是为了看望……姚贤妃!”姜先生又惊又叹,只觉得心动神摇,一声感叹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不得王爷一直笃定若此,原来官家对姚氏竟有如此情份!
“好,我这就吩咐老海!”姜先生眼睛闪亮,微微兴奋道,寿王仰头看着大帐外昏黄天空,好半天才点了点头,他阿娘,从来不喜欢抛头露面,从来不喜欢被人奉承围观,她爱,就是坐角落里,柔柔、喜悦看着阿爹、看着他,如一湾缓缓春水。今天,他却又要扰了她清静。
“让人看着后山,母亲喜静。”寿王垂下头,低落吩咐道,姜先生不敢显兴奋,压着声音应了一声,急忙出去布置了。
官家病体不支避到城外离宫静养,四皇子监国,紧接着又传出普济寺后山那座孤坟里长眠居然是那个谥了贤妃姚氏,京城一时山雨欲来风先起,各家各府都屏声小意,减少交际外出,这会儿一个不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简直太容易了。
蒋郡王妃一向敏锐过份,这一回也不例外,听到四皇子监国当天,就严令林珂少和李恬往来,林珂气和她吵了一场,大哭了一回,自己把自己关院子里伤心自己阿娘怎么能这么趋炎附势。
普济寺后山那座孤坟传说传出来后,普济寺骤然热闹起来,这份热闹殃及不到后山,因为从传言传出来那天起,普济寺后山突然闲人免进,不再任人出入了。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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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 趋势
蒋郡王妃往东阳郡王府跑了两趟,又犹豫了几天,让人备车去了清江侯府,徐夫人将她接进去笑道:“怎么没把阿珂带来?她可有好些天没到我们府上来看瑶瑶了。”“她这几天被我禁足在家呢。”蒋郡王妃来就是提醒徐夫人的,见她提到林珂,倒正好可以把话引过去。
“怎么禁上足了?又淘气了?我看阿珂可是一天比一天懂事。”徐夫人让进蒋郡王妃,倒没怎么在意,蒋郡王妃在榻上坐了,忧虑的叹了口气,丫头们流水般上了茶水点心,蒋郡王妃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笑道:“咱们自在说话儿。”徐夫人会意,挥手屏退众丫头,蒋郡王妃放下手里的杯子,接着刚才的话题道:“阿珂是懂事多了,这一回我禁她足,倒不是她有什么错。”
徐夫人微挑眉梢看着蒋郡王妃,等她往下说,蒋郡王妃却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先问了一句:“外头,官家病重的事,你听说没有?”
“这样大事怎么能没听说?”徐夫人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笑道:“不是说到离宫休养,国事托了建安郡王。”
“就是这个,瞧你说的这么轻松,这么大的事,你就不细想想?”蒋郡王妃嗔怪薄责道,徐夫人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这都是朝廷大事,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府上又没人领差使,咱们说着阿珂的事,怎么倒扯到这样大事上去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国事家事处处都关着呢,这两件事还不就是一件事。”蒋郡王妃语气重重道:“你呀,真是个心宽有福气的,什么事也不想,四爷原本就深得众望,如今又被官家指了监国,这事一细想,简直就是明明白白!”
“这有什么明明白白的?”徐夫人还是有些怔呵,她是真没怎么想过这样的大事。
“你呀!”蒋郡王妃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还能有什么明白的?不就是这传承大事!你想想,这皇子监国,京城又不只四爷一个皇子,统共四个,除开六爷年纪小不算,那还有三位爷呢,论长,四爷上头有三爷,论贤,五爷如今领着统筹北征粮草辎重的事,不能算不贤吧?可偏偏这监国,就指给了四爷,还就指给了他一个人,既没说让五爷协统,也没提三爷什么事,几位相公更是提也没提,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官家心里这是把四爷放什么位子上了?满京城谁看不出来?你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不知道,东阳郡王府外的车队,从天不亮就排上了,一直排到掌灯,还是长长的一队,他们府上门房,收红包收的手都软了!”
蒋郡王妃羡慕的啧啧有声,徐夫人越听越别扭,忍不住直接问道:“这回我可听明白了,说了这半天,你拘了阿珂,是不是不想让她多往恬姐儿府上跑?”蒋郡王妃被徐夫人这么直接的没有半丝回转的话问的怔了怔,没承认也没否认道:“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知道,我们府上也艰难,简直就是夹板子气。”蒋郡王妃的解释很牵强:“你一向不使心,这一阵子你们府上事又多,你也没出过门,我怕你不知道外头的情形,特意跑这一趟过来跟你说一声,其实咱们两家府上都差不多,都是没本事撑事最怕惹事的,你们府上你也得拘着些,这会儿可千万不能惹了祸事出来。”
徐夫人心里一阵别扭,可看蒋郡王妃的神情,确实是为了她好,再怎么说,人家对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徐夫人压下心里的别扭笑道:“多谢您提醒,我知道您这都是为了我们府上好,可我们府上……都这样了,还能怎样?瑶瑶跟阿珂不一样,她主意大脾气大,我也管不了她,我知道我知道,等会儿我就跟她说这事,好好劝劝她。”
“她一个小娘子,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由着性子,实在不行,你就拘住别让她出门。”蒋郡王妃出主意道,徐夫人不愿意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敷衍了两句就转开话题:“您说的也是,瑶瑶是个懂事的,前一阵子你给阿珂说的那户人家怎么样了?没再听你提起,定下来没有?”
“没有,我原以为他家还算合适,谁知道那孩子脾气性子竟比阿珂还惹不得,阿珂也就算了,小娘子家本来就应该娇养着,他一个大男人,以后为官作宰的,这脾气怎么能行?我想想就算了。”蒋郡王妃见提起林珂的亲事,兴趣立刻就转了,她对徐夫人极信得过,当下长篇大论,一家家和徐夫人说她相中的人家,分析优劣,点评不足,再又说到这京城内外所有有适龄儿郎的人家,哪一家怎么样,徐夫人也正忧愁俞瑶芳的亲事,一提蒋郡王妃分析这个,大对胃口,当下两人越说越有兴致,没多大会儿就把蒋郡王妃的来意抛远了。
徐夫人送走蒋郡王妃,意犹未尽的站在廊下细细回想了几家她暗暗相中的人家,回到屋里坐到榻上又想了一阵子,吩咐丫头去请大娘子过来。
俞瑶芳一进屋就问道:“蒋郡王妃过来做什么?听说阿珂被她拘起来了?”
“你先坐下,”听俞瑶芳提到这事,徐夫人眉头皱起,叹了口气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徐夫人将蒋郡王妃说的四皇子监国不监国的事说了,连声叹气道:“……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从前我还在娘家的时候,有一回听你几个舅舅说话,说到先皇遣如今的官家领兵出征,先皇那时候也是身子骨不好,你二舅舅就说,先皇体弱,断不会将继承人打发到千里之外,以致有事不能及时顾及,你看现在,官家就把寿王打发到千里之外去了。”
“那后来还不是官家承了大位!”俞瑶芳接了一句,徐夫人又气又笑的拍了俞瑶芳一下:“你这孩子,官家承位,”徐夫人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那哪是先皇的意思?连先皇都是……活活气死的,这事谁不知道?可如今不一样,官家多厉害呢。”
“那阿娘的意思?”俞瑶芳带着几丝警惕看着徐夫人,徐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我是可怜恬恬那孩子,一道旨意,就那么嫁了,你看看现在,我不是说五爷对她不好,可大祸临头,再好又有什么用?可惜咱们帮不上她。”
“咱们帮不上,舅舅他们肯定帮得上。”俞瑶芳飞快的接了句,徐夫人微一怔神,半晌摇头道:“这是事关家族的大事,你舅舅那里,咱们说不上话,也不该去说这个话。”俞瑶芳默然无言,好一会儿,徐夫人轻轻拍了拍俞瑶芳安慰道:“别担心,恬恬那孩子是个福相,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阿娘,那我……”俞瑶芳怀着小心眼拭探道:“要不要避讳避讳?”
“避讳?”徐夫人意外道:“避讳什么?你是说跟恬恬?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你跟恬恬是自小玩大的交情,她这会儿又正是难的时候,再说,这有什么好避讳的?说句难听话,新皇即位,难道真因为女人家你来我往就定了谁家的罪?真要这么定罪,满京城一半高门都跟东阳郡王府沾亲带故,要是寿王即了位,那岂不是满京城要杀了一半去?若真是四爷即了位,因为这个就要拿清江侯全府,那四爷也是个昏的不能再昏的昏君,我看四爷倒不大象。”徐夫人做了回相面先生,俞瑶芳莞然而笑,拉着徐夫人胳膊撒娇道:“我不是怕您也象蒋郡王妃那样想,回头再拘了我,倒不如我自己先拘了自己的好。”
“你这孩子!”徐夫人忍不住笑道,笑容未全展,又忧虑的叹了口气:“蒋郡王妃那话在理,官家病重,却把寿王打发到了千里之外,唉,算了算了,他们都是天命之人,这都是天机,咱们凡人想也想不透,咱们只管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嗯,阿娘别担心,上回我和恬恬也说起这事,听恬恬那意思笃定得很,阿娘也知道恬恬的,她看事看人一向准的吓人,我也觉得恬恬说的对,寿王比四爷强多了,阿娘只管放心!”
俞遥芳信心十足的给徐夫人打气道,徐夫人失笑出声:“好好好,我放心得很!”俞瑶芳又陪徐夫人说笑了好一会儿,才告辞回去,在院子里出神的想了好半天,打发人跟徐夫人说了,隔天要去趟舅舅府上玩去。
徐学士府上,徐学士阴沉着脸对着黄夫人,口气强硬:“明天就让人把九哥儿媳妇接回来!我早就说过,六姐儿的事,九哥儿媳妇若有三分错,你就有七分!我不怪你,你也不能一味揪着九哥儿媳妇不放!”黄夫人微微抖着身子,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如今外头……四爷监国的事,这样的大事……”
“就是因为这个,才要赶紧把九哥儿媳妇接回来!”徐学士不耐烦的打断了黄夫人的话:“咱们徐家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闲话,明天一早就让九哥儿走一趟,你听着,这是我和二哥议定的,就这么定了!”徐学士说完,拂袖而去,黄夫人呆呆的坐了半晌,悲从心升,忍不住泪落如滚珠。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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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人情
李云裳跟大嫂柳大\奶奶身后,晋安郡王府二门下了车,下意识转头打量着四周,二门里一左一右两颗粗大子孙槐,树阴覆满宽敞二门,通往府内月亮门两边延出两段起伏粉白女墙,墙上盛开蔷薇如瀑垂落。“我头一回来,也觉得这府里花树繁盛得很,处处透着股子兴旺之相。”柳大\奶奶顺着李云裳目光看着那片花瀑笑道,李云裳却仿佛吓了一跳,寒缩了下,赶紧收回目光垂下了头,柳大\奶奶眉头微蹙又松开,暗暗叹了口气,这原本就是个胆小没担当,经了这么场子事,看样子原本那一点点胆子也吓没了。
李恬站待客花厅外,客气将两人让进去,自己上首坐了,细细打量着头也不敢抬李云裳,李云裳瘦颧骨突出,鬓角间隐隐有白发闪动,一衣绫罗架身上如同衣架子,从进门到见礼头也不抬,低眉敛容垂首坐柳大\奶奶下首,如同一枚要枯干叶,李恬微微叹了口气道:“三姐姐瘦了不少。”李云裳抬头扫了李恬一眼又急忙垂下头,喃喃答道:“没瘦,我……好。”
“法云庵到底清苦,”柳大\奶奶见李云裳话也说不成句,忙接过话替她答道:“我也看着她瘦厉害,昨天回来就请太医过府诊了脉,说有些忧思过度,略伤心脉,别都还好。”
“大嫂子费心了。”李恬替李云裳谢道,柳大\奶奶忙笑道:“王妃这话就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前儿父亲还特意交待我和她二嫂,还有九哥儿,说我们夫人心伤六姐儿,迁怒九嫂,他不好多责怪,可家里其它若也不辩是非,胡乱责难,他断不能饶,其实父亲这话也是多交待,别不敢说,我们家糊涂人不多可是敢说出口,都知道是我们夫人迁怒九嫂,可这话,父亲不说,我们也不敢说罢了……”柳大\奶奶笑语晏晏,李云裳一动不动坐着,目光落自己脚尖,茫茫然也不知道听到柳大\奶奶和李恬你来我往话没有,李恬一边和柳大\奶奶说着话,一边不时看向李云裳,柳大\奶奶也不时看着李云裳,见她一直如此,也不再多耽误,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李恬送两人出来,落后一步,拉着李云裳站住,柳大\奶奶是个机敏明白人,往前走了十来步才慢下脚步等着。
“三姐姐要自己多劝自己想开些,不能再这么折腾自己,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大伯和伯娘,还有大哥大嫂他们,还有你们九爷,待你都是一片真心,你这样一味折腾自己,他们心里得多难过?”李恬拉住李云裳低低劝道,李云裳胸口起伏了两下,喉咙‘咯’了一声,却没能说出话来,李恬叹了口气劝道:“六娘子已经往生,你再折腾自己,她也不能死而复生,可你这样,让大伯、伯娘他们为了你痛不欲生,岂不又给自己添了一重罪?只怕连六娘子也不得安生。”李恬顿了顿,接着劝道:“你若有心,就照顾六娘子身后一辈子,让她四时祭祀无缺,你百年后,就让你子孙敬她若敬你,这样岂不比你这样折磨自己好?”
李云裳抬头看着李恬,眼泪落如滚瓜,好一会儿才哽咽道:“我也劝自己,可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六姐儿,看到她……”
“唉,平时多出来走动走动,别一个人闷着,特别是勇国公府,还有大姐那儿,都是多走动走动,人一忙起来,这些事慢慢就想少了,日子长了,什么事都能淡下来,也就好了。”李恬暗暗叹气,也只好如此劝她。李云裳这个样子让她很伤感难过,徐九郎什么都好,却不够强势没支撑,她当初要嫁他,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就能支撑自己,可李云裳,唉!李恬又叹了口气,李云裳性子偏软心思又重,就因为性子软心思重才没处置好六娘子事,这一错再错错到现,
再说,徐六娘子这样事,任谁也难说抛就抛开,好时间是好大夫,时间长了,再难过事也就过去了,李恬又劝了几句,李云裳慢慢点了两下头,李恬扶着她送到二门,刚刚把两人送走,一辆靛蓝绸围子青油车一头驰进来,二门里当值婆子笑禀道:“王妃,是俞大娘子来了。”
李恬接了俞瑶芳进去,接过璎珞托过茶递给她笑道:“怎么又来了?”
“嫌弃我呢!”俞瑶芳接过茶嗔笑道,李恬端了杯茶她对面坐下笑道:“昨天刚来过,今天又来,怎么了?是你阿娘,还是你爹又让你闷气了?”
“都没有,是有人托我捎句话,”俞瑶芳冲璎珞摆手道:“我跟你们姑娘说话,不用你们侍候。”
“大娘子和我们王妃说话,还这么忌讳我们,真是!”璎珞笑应了,青枝却玩笑了一句,俞瑶芳只摆着手笑,见璎珞引着众人退出了上房,这才挪了挪,看着李恬低声道:“昨天我到你这里来,七表哥到我们府上看我阿娘,说是顺路,却留茶留饭,一直到我回去才走,是七表哥让我捎句话给你,就七个字,普济寺后山封了。”
李恬一怔,俞瑶芳拧着眉头疑惑道:“这话什么意思?七表哥没头没脑说完抬脚就走,我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你知道什么意思?”李恬想了想问道:“前儿传那些闲话,你听说没有?”
“哪些闲话?”
“关于普济寺后山。”
“普济寺后山?”俞瑶芳凝神想了想,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近除了你这里和舅舅那里,别处极少走动,真没听说过普济寺后山有什么闲话。”
“说是普济寺后山有座孤坟,那才是姚贤妃安眠之地,皇陵里那个,是衣冠冢。”李恬解释道,俞瑶芳呆了呆苦笑道:“我还是没听明白。”
“这事说来话太长,”李恬犹豫了下,长话短说:“姚贤妃是官家自小一起长大大丫头,后来生了皇长子,就是寿王,传说官家喜欢就是她,她死了之后,也不知道是她不愿意葬进皇陵,还是官家另有什么打算,皇陵里只给她建了衣冠冢,官家每年都到普济寺小住,据说就是为了看望葬后山姚贤妃。”俞瑶芳听竟感动起来:“这是真?没想到官家竟是这等重情之人!”
李恬斜睇了她一眼,俞瑶芳又感慨了好几声才转回正题:“七表哥这话什么意思?对了,七表哥那七个字前还有三个字,说是,且宽心,普济寺后山封了。”
“建安郡王监国,京城人心浮动,”李恬语气平和解释道:“接着就传出了姚贤妃衣冠冢事,能封了整个普济寺后山,除了官家,没有别人敢这么做,官家封普济寺后山,一来坐实了关于姚贤妃传言,二来,”李恬露出丝笑意:“封了后山,这是不想有人打扰姚贤妃,传言刚起,普济寺后山就封了,这等速,也就让建安郡王监国带来人心向背有了反覆,如今情形,又和建安郡王监国前差不多了,还是一样扑朔迷离。”
“是这样啊!”俞瑶芳又惊又叹又担忧:“这样争来斗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斗到后……”
“也不用太久,”李恬打断了俞瑶芳担忧:“只看这一场战事,只要战事顺利就万事大吉。”
“前天我舅舅那里,也听他们说战事,说是战事一起,拖上一年两年都是常事,官家都病要避到离宫休养,要是……战事未了山陵崩了,那岂不是就万事皆休?”
“我总觉得官家身子没那么差。”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恬低低道:“别想那么多,人力听天命,就算到万事皆休,你放心,我总能逃出条命去,咱们不说这个了,对了,昨晚上阿珂跑到我这里来了。”
“啊?阿珂?一定是偷跑出来!”俞瑶芳顺从之极转了话题,那样话题太过沉重,说多了沉甸甸压人太难受。
“可不就是偷跑出来,连裙角都勾破了,我让人赶紧送她回去了,跟她说不许她再这么任性偷偷跑进跑出。”李恬又气又笑道,俞瑶芳‘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她阿娘又得气够怆,上回我跟她说过一回了,让她别把她阿娘事放心上,你也罢我也好,知道她阿娘,也知道她,哪会因为她阿娘就疏远怨恨她?可我说她没用,这回你发了话,肯定能管用些了。”
“嗯,”李恬微笑道:“她阿娘想也有道理,她大姐姐嫁可是东阳郡王府,咱们三个要好也不是好外头,别说这会儿少来往几趟,就是几十年不见,这情份也一丝儿不会变。”
“就是这样,此话深得我心!”俞瑶芳眉飞色舞赞叹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俞瑶芳起身告辞,李恬送她出去,极随意笑道:“你府上也忙得很,不会这么隔三岔五过来看我,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再过府看你和夫人。”俞瑶芳歪头看着李恬抿嘴笑道:“你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放心,我有分寸。”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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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妄为
一层秋雨一层秋,可今年秋雨好象多了些,李恬站廊下,出神看着廊外略显厚重雨帘,这雨已经下了三四天了,中间时大进小,竟一会儿没停过。李恬忧虑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里一叠信报,缓缓转身坐到廊下摇椅上,慢慢翻看着已经看了好几遍信报。从入了秋,她就吩咐各地铺子、庄子每十天一报各地收成丰欠情况,这一阵子雨水骤多,她甚至动用了那些准备救急用信鸽。两淮大多数地方临近秋收淫雨绵绵大半个月不停,两京路秋汛严重,已数处决堤,两浙两江路也是水势涛涛,李恬慢慢将信报排成地图,好宁乾府汛情还不算太严重,这样也好,京城存粮调济南边各处,北征军粮就只能由宁乾府调用。
福祸都是这样相依相成。
绵绵秋雨中,天黑特别早,李恬坐着软轿刚四处查看了一遍回到正院,五皇子面沉如水,大步进了上房,一进来就挥手屏退众人,看着李恬当头一句:“宁乾府说是秋汛凶猛,已经决堤了。”
“决堤了?那永静县?”李恬第一反应就是永静县粮库,五皇子眼角抽动了下,咬牙道:“决口就永静县!”李恬愕然,好一会儿才脱口而出道:“这是!”
“嗯,冷明松失踪,丁金经百里急递,将堤之责全数推于冷明松,说冷明松已畏罪潜逃,要刑部发海捕文书捉拿冷明松。”五皇子重重拍着榻几,越说越气,李恬脸都白了,冷明松失踪?究竟是失踪,还是已遭了丁金经毒手?若冷明松已死,这事想说清可就难了。李恬怔神看着五皇子,五皇子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道:“消息是今天早上传进京城,我先和管先生计议过,又寻到王使相和范相公等人商量,京城各库存粮前几日已陆续出库启程发往南方各路赈济,姚相公意思,若赈济不足,怕激起民变,如今北边正大兵,若南方民变,就是大祸,这话我驳不倒他,退而求其次,照我和管先生商量主意,以明后年盐、茶、酒引换北方富户大族存粮以征军用。”
李恬微微松了口气,若有这三样,北征粮草至少能支撑到年底,五皇子顿了顿,谨慎看着李恬接着道:“盐、茶、酒引姚相倒痛,一口答应了,只是明年三引已几无所余,也要用后年三引充抵,后年以后三引,户部应诺必定给足,可光有三引不行,还得有银子,”五皇子眼神有些闪烁:“户部说秋税早已支出,实抽不出余银。”
“那你意思?”李恬心里微微一动,主动问了一句,五皇子话粘连着几乎说不出口:“我写了折子送进离宫了,只是,户部若说没银子,就是阿爹也难办,再说,还不知道阿爹到底什么意思,这银子,只怕还得咱们自己想法子筹。”
“要多少银子?你估过数没有?”李恬算着自己嫁妆银,神情安然问道,五皇子点了点头:“至少要百万两。”李恬眉头皱起又松开,这是谁替她算帐?这么巧?这百万银子,她确实拿得出,可全拿出来,她家底也倒个一干二净了。
“我压箱银子一共六十万两,就怕不够。”李恬算了算,先爽说起自己嫁妆银子,五皇子急忙连声答道:“有这六十万两,不用六十万,有五十万两就足够了。”李恬微挑眉看着五皇子,五皇子嘿嘿笑道:“空手套不得白狼,可有了这五十万银子,套到百多万两却容易得很,恬恬,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还你!”李恬暗暗舒了口气,抿嘴笑道:“我银子自然也是你银子,借银子是户部,要还也是户部还。”
“你这话极理,明天我去寻姚相,无论如何,户部得出个欠条给你!”五皇子了了件大为难事,心情明显松了不少。
晋安郡王府前院,管通一个人坐榻上,对着窗外密实秋雨,眯缝着眼睛,享受一点点抿着热烫烫黄酒。
也不知道五爷和王妃说好了没有,王妃那样通透明白人,这其中利害得失,只怕转半圈眼珠就能想明白了。管通响亮有声喝了杯中酒,拎起壶又将杯子斟满,五十万两银子换下一任官家一个人情,嗯,一个天大人情,这生意可划算得很。管通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缝,王妃没有根基,也没有娘家可依持,可若有了这一桩功劳,她又是个聪明人,这下半辈子也就能无虑了,王妃这人可比五爷难得多了。管通想感慨,都说圣人眼中众生无贵贱,王妃待姚氏夫妻就让人敬佩……管通想法渐远、酒意渐浓,似醉非醉间,摇了摇酒壶,轻吁了口气放下,不能再喝了,明天还有无数要紧要命事。
徐府后角门,一个一身泥水、神情疲倦非常、眼窝都陷下去壮年男子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上前几步拱了拱手,声音嘶哑道:“烦劳禀报一声,我是从北边来,求见徐七爷。”门房虽说很有些瞧不上一身狼狈壮年男子,可听说是寻他们家七爷,不敢怠慢,忙站起来取了伞,指了指门房道:“瞧你这一身泥水,先进去烤烤火,小心别弄脏了地。”壮年男子拱手谢了,也不多客气,将马系角门外栓马桩上,进门房靠门口站住,警惕注意着角门外动静。
不大会儿,门房一溜烟跑进来,满脸笑容,冲壮年男子连连躬身道:“这位爷,我们七爷有请,您请这边,我们七爷原本说要迎出来,又怕过于惊动,这位爷您贵姓?您这边请……”门房殷勤万分将壮年男子引到月亮门前,交给徐思海身边小厮后,站着看两人走远了,这才摸了摸那块足有半两多赏银子,笑脸上开花,这半两银子倒是小事,今天得了七爷那么几句夸奖才是真正体面,这满府里能得七爷夸赞能有几个?门房越想越高兴,胸脯不由自主挺老高。
壮年男子跟小厮身后,一跑急行进了徐思海院子,徐思海已经站上房门口焦急等着了,一见小厮引着壮年男子进来,也顾不得其它,急迎上去几步,挥手屏退小厮,紧盯着壮年男子道;“你从北边过?哪个北边?”
“进去说话吧。”壮年男子看起来极是谨慎,徐思海‘嗯’了一声,转身大步进了屋,转身紧盯着壮年男子,壮年男子略一拱手,直截了当道:“七爷,我姓常,您叫我常大就成,我们九爷随军北征前遣我们哥几个去了永静县,我是从永静县赶回来。”徐思海双目大亮,上前一步急问道:“冷大郎呢?大郎怎么样了?可还平安?”
“还算平安,”常大话语谨慎:“我回来前冷大爷正病着,病不轻。”徐思海喜色未褪,脸色又转白,常大忙补了一句:“九爷且放心,大夫说了,冷大爷虽说病重,倒无大碍,潘先生也懂医术,也说虽重却没什么大事。”徐思海这才长透过口气来,往后退了两步坐下,指了指扶手椅子示意常大道:“坐下说话。”
“是,”常大也不推辞,腰背挺直端坐下,看着徐思海直入正题道:“我们九爷临行前交待过,永静县若有什么事,就直接过来寻七爷。”徐思海忙点头道:“你只管说,永静县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永静县决堤是,”常大话直白之极:“宁乾府今年秋汛并不算太大,永静县一带堤防又是整个宁乾府修坚固,冷大爷到任后,又极重视堤防,春天刚加固过,是丁知府暗中遣人将堤防掘开了。”
“可有证据?丁知府暗中遣人掘开堤防,这事是冷大郎猜测,还是查明了?可有证据?”徐思海惊愕之余,立刻想到了重要之处,常大从容不迫点了点头:“那天我、潘先生正陪冷大爷巡堤,亲眼所见,悄悄退回途中被掘堤之人查觉,我捉了其中追紧一个,是丁知府身边心腹长随,冷大爷脱了衣服鞋子,又让我脱了那长随衣服鞋子,吩咐我抱着衣服鞋子跳入河中,潜行三四里,将两人衣服鞋子抛到两岸,伪成那长随和冷大爷一起落水而亡,那丁知府先至永静县宣称冷大爷畏罪潜逃,自掌了永静县。冷大爷身子弱,淋了雨又受了惊吓,病倒了。”
徐思海越听神情越凝重,常大神色如常看着他接着道:“潘先生原本劝冷大爷潜行回京明辩此事,冷大爷不肯,说潜行回京纵然能辩明决堤之事,可一个擅离职守却是逃不脱,这仕途就再无指望,潘先生和冷大爷商量后,就打发我回来寻七爷想法子。”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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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墙头草
“容我好好想想法子。”徐思海怒极而冷静,好半天才沉沉答道,常大一句话不多问,只点了下头,徐思海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打算?”“我这就返回永静县,潘先生和冷大爷还等着我回音。”
“不急,你我这里住两天再悄悄启程,以防万一。”徐思海吩咐道,常大眉头微挑,已经明白徐思海意思,若是有人盯上了他,他这会儿就返回永静县,只怕会暴露冷明松藏身之处,常大咧嘴笑道:“七爷放心,我们兄弟是做一行老人了,断不能让别人缀上,不过小心无大错,还是七爷细心处,那我就七爷这里歇两天再走。”徐思海点头应了,叫了心腹小厮进来,吩咐带常大安置住处,一个人背着手屋里直踱到半夜。
夜晚,青莲楼外灯光不显,穿楼过户进了院里,却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常。
姜正源沿着阴影斑驳花间小径,大步进了远离红灯绿酒一处僻静小院,推门进了上房,五皇子面对着落地纱窗,背对着门懒散歪把摇椅上,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头也不回道:“你越来越会寻乐子了。”
“你既来了,怎么不到前面去疏散疏散去?讷言他们都。”姜正源脸上神情轻松随意,目光却狐疑而谨慎,五皇子举了举手里杯子,示意姜正源给他斟上酒,用手指点了点旁边扶手椅道:“我是来寻你说话,坐吧。”姜正源神情一滞,脚下下意识迟疑了下,忙又极爽坐下,坦诚看着五皇子笑道:“你这个大忙人竟专程过来寻我说话,受宠若惊。”
“有桩大生意给你做做,”五皇子直截了当:“枢密院要以茶、酒、盐引到北边筹换军粮,就让通源钱庄做担保吧。”姜正源脸色骤变,目光闪烁不定看着五皇子干笑道:“五爷这是什么话?通源钱庄……跟我们府上真没什么大关系,不过拿他们几分干股……”五皇子目光阴冷横着姜正源,直盯姜正源如刺背如刀横喉,后面话卡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通源钱庄本小力微,哪担得下这样大生意。”姜正源从未见过五皇子这么凌利一面,知道通源钱庄事五皇子必定已经一清二楚,一味矢口否认不是良策,也难过了今天这关,只好改口道,五皇子面色一下子和缓了许多,举起杯子抿了口酒,又懒散如初道:“通源钱庄那点本钱当然担不下这样大生意,”没等姜正源一口气缓下来,五皇子接着道:“我给你五十万两银子,现银,先用着,要是不够,”五皇子晃了晃翘起二郎腿:“有了这五十万两现银还不够,你就得赶紧换个掌柜了。”
姜正源被他这末了突然一转,几乎闪了个趔趄,闷气而无语看着五皇子,想想他背后黄家和娶那个媳妇,勉强卡回了申辩话,脸上轻松随意却是再也维持不住,干脆沉下脸,看着五皇子道:“你既实言直说,我也不拐弯抹角,咱们这十几年交情了,万事也能摊开来说,这不是银子够不够事,姜家不准备搅和进这桩惊天大事里去!”
“嗯,我知道,”五皇子淡然之极:“可阿爹身子骨是真不好,熬不到老六长大了。”姜正源脸色连变了数变:“五爷这是什么话。”
“你不是要摊开来说么?”五皇子晃了晃手里酒杯,还是那幅懒散之极模样:“阿爹绝不会把祖宗基业交到个孩子手里,就算交给他,他也守不住,姜家也没本事把大哥、三哥、四哥和我屠,”姜正源震惊之余,倒渐渐镇静下来,看着五皇子沉默不语,等他往下说。
“就算姜家如今已经没了这个打算,就打算做根八面玲珑墙头草,可这墙头草一点儿也不好做,现我既找上门了,那就不好做了,嗯,不是不好做,是根本做不了了。”五皇子懒散而无赖:“如今这形势简单之极,不外乎大哥和老四,若是大哥天命所归……这一条不用多说了,若是老四得了天命,姜家会怎么样?你说你要是真定下心就押了老四,当初就不该拒了姚相公好意,唉,可惜啊,现你是做不了姚相和东阳郡王府自家人了,阿爹这么偏宠姜贵妃,数十年如一日独宠专房,这女人哪,我早跟你说过,毒不过妇人心,前朝宠妃柳氏就活活殉了先帝,为了成全她始终如一侍侯先帝一片心么。”
五皇子话听姜正源面色难看之极,五皇子看着姜正源脸色,愉轻笑着:“这些年姜贵妃可没少跟叶贵妃别苗头,到底年青气盛,想少,要是有个好歹,就可怜老六了,说起来老六爱跟我到处玩,我也很喜欢他,我可就这么一个幼弟,唉,也不知道你们姜家护不护得住他。”五皇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歪着头斜着姜正源:“你说,姜家会不会舍了老六,拿他做个投名状,求个家族平安?”姜正源一张脸涨血红,五皇子笑出了声,摆着手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姜家,不光姜家,哪个家族不是这样?为了家族,谁都是可以被送上祭台做牺牲,你和我有这十几年交情,真要究上来,说不定也得拿你做了这个牺牲,这样也好嘛,”五皇子愉之极挑着眉头:“有你陪我上天入地,也不枉咱们俩这份交情!”
姜正源哭笑不得看着五皇子:“五爷,您这是威胁我呢?”
“嗯!”没想到五皇子连连点头:“你这聪明跟我比到底差点,我说了这半天你才听明白,就是这么回事,我虽然帮不了你和姜家,可要想拉上你们垫个棺材底什么,倒是举手之劳。”姜正源气极不雅相翻了个白眼,无语之极看着五皇子,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就不怕我倒向四爷?让你鸡飞蛋打?”
“那你就倒个试试,”五皇子干脆之极,姜正源闷气半天,到底没敢再往下接,五皇子斜睇着他,叹了口气,敛了脸上嬉笑之色,放下杯子,往前凑了凑,看着姜正源正色道:“咱们十几年交情,我知你,你也知我,我是什么样人?要不是逼急了,我跟你一样做壁上观,可如今,从我指了婚,就没有第二条路,说起来是为了大哥,实际上我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一条活路,你和姜家也一样,难道你真觉得老四承了大位,姜家还有现日子过?想想柳家,也是赫赫扬扬百年大族,不过几年,就四散飘零,现谁还听说过柳家?”
“姜家和柳家不一样。”姜正源铁青着脸辩了一句,五皇子晒笑道:“是不一样,老四要是承了位,断没有阿爹强势,叶妃是老四亲娘,太后可不是阿爹生母。”姜正源拧着头一声不吭,五皇子往后靠到摇椅上,微微眯着眼睛道:“你听着,阿爹为什么要让老四监视国我猜不出,可阿爹病,绝不比往常重,这一条,你可以悄悄问问姜贵妃,这一场战事,不过年里年外必定有了分晓,拖长了国库也支撑不了,所谓官家已旦夕间,断不会将继承人打发到千里之外诸如此类话,不过是有心人有心话。”五皇子好象对自己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这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得很,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坐等未卜前程呢,还是放手搏一把,给自己给姜家挣上几十年平安富贵。”
说着,五皇子扶着摇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再说后一句,我来这一趟,至少八成是冲着咱们十几年交情,能拉你一把我自然要拉一把,谁叫咱们有这样交情呢,这银子不银子,什么通源钱庄……你以为我真放眼里?银子这东西吧,我家真不算什么东西。”姜正源听苦笑连连,这话不是虚言,他娶那个媳妇,确实是位活财神,那六十万两压箱银子是摆明面上,就算这就是全部现银了,可她那些铺子流水加一起数目也绝对不比这六十万少,要想筹个一两百万两,确实不是不可能。
“这不是我能做主事,”姜正源心思转了几百个来回,终于开口道:“得请了阿爹示下,还有姑母。”
“嗯,这是正理。”五皇子痛之极点头表示非常理解:“只不过我这事儿急,明天中午之前,你来找我说话,若没了回音,我就当你明白拒了我了,你放心,咱们十几年交情,我也不能真拉你当了垫棺材底儿。”五皇子打着呵呵,半真半假开了句玩笑,姜正源却一丝也没能笑出来,这一回,姜家只怕不得不做个选择了。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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