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五 遗愿
品聚在武川待了约莫半个昌六楼击马卜任武川都一后,他才率部返回东平靖安。(网络书海阁e经过数天的跋涉,孟聚所部兵马于十一月十八日抵达靖安。带着得胜之师的傲气和喜悦,东陵卫兵马从靖安北门进城,留守靖安的肖恒和靖安知府马志仁等靖安军政官员出城迎接,欢迎的队伍在城外排成长长的两列,当孟聚一行过来时候。有人放起了鞭炮,气氛颇为热烈。这趟东陵卫出战,历时一个多月,过程却是颇具戏剧性。出战之前。大家普遍认为孟聚和部下此战凶多吉少了。但孟聚又一次创造了奇迹,他不但打退了边军的进攻,还逼迫六镇大都督拓跪雄签订了城下之盟。
虽然后来拓跋雄南征的消息传来。有些人开始意识到,拓跋雄被迫签约认输,这其中似乎另有内情。但这并不妨碍众人特别是中下层官兵一对孟聚的崇拜。大家普遍认为。这是因为孟镇督顶住了拓跋雄的进攻,让他在东平徒劳无功。他才不得不转而南下的。
与过来迎接的留守官员们简单会晤,互道辛苦后。一行人簇拥着孟聚径直向陵署而去。当晚,众人在天香楼设宴为孟聚和出征的将校们接风洗尘,自然又是一着杯砒交错。不亦乐乎。
接风宴席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孟聚从酒楼里踉踉跄跄出来,在上马车时,他只觉得胸腹间一阵酒气上涌,令他心翻欲呕,站立不稳。
旁边有人搀扶住了他:“镇督。没事吧?”
“六楼,没事呃话刚出口,孟聚立即就想起来了,吕六楼还留在武”那边坐镇。他转身望去,却见陵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一脸尴尬地搀扶着自己,脸上却还带着笑意:“镇督小心脚下,这酒有点上头哪!”
孟聚笑芜拍拍欧阳辉的肩头,后者会意地松开手,笑道:“镇督。一个多月没见,您可是清减多了!打仗很辛苦吧?”
今晚出席宴会的人太多。除了陵署的官员诸位中层官员以外,还有边军的肖恒和靖安知府衙门的官员们,孟聚都要一一应酬,倒也没时间跟欧阳辉他们详谈。现在,看欧阳辉的神情,明显是有些话想跟孟聚说。
“欧阳,上来一道走吧,我们聊聊。“
欧阳辉也不推辞,笑道:“好的,这么久没见,署里面也有好多事要请示大人的。”
马车顺着青石板的街道一路前行,在车厢有节奏的晃动中,孟聚很随意地问:“我这么久不在,署里有什么事吗?”
“特别的大事倒是没多少,就是有些案子比较棘手。当镇督大人您出征的时候,城里人心有点不稳,有邪教和刁民想趁机作乱,被靖安署的蓝总管给镇压了,杀了一批人。把局势压了下来。蓝督察跟我说。这些人背后还有人的,恐怕跟靖安城中的几个大户脱不开关系。只是滋事重大,要动他们,没有镇督大人您的允许,蓝总管不好出手。”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孟聚的头脑依然很清醒。他淡淡说:“城中的大户?张、李两家吧?”
“大人明鉴。张、李两家一直是靖安的豪门,这趟煽动闹事,估计是受了边军那边的怂恿。还有。靖安知府马志仁,前阵子也是上蹿下跳的颇不安分,还在不少场合说过一些怪话,说什么白狼的日子长不了了一待后来镇督大人您在延桑城下大捷的蒋息传来后,这帮人才安分下来。”
孟聚微微阖眼。张家是靖安的大户,他们有个儿子是边军那边的旅帅,所以平日里行事颇为招摇,的方官府和东陵卫也不怎么敢管;李家则有门亲戚在洛京那边是御史台的高官,所以连边军的官员都对他们客气三分的。
只是这伙人也太不懂事了,现在的形势已经变了,他们所依仗的势力在自己看来不比一张纸更厚,他们却还照旧那么嚣张。倘若这帮人懂得韬光养晦,自己还不好怎么对付他们。但既然他们自己跳了出来,那就没话说了孟聚摇摇头,点评道:“真是自寻死路。”
“可不是吗?那,卑职明天就拟两份抄家搜查令?”
孟聚摇头:“太急了。如今我们地位不同了,做事得出师有名。你先让靖安署忙活一下,找一些以前控告张、李两家的旧状子出来以他们两家的作风,平时肯定没少鱼肉百姓欺压良民,这些案子一定不少。张、李两家横行不法作恶多端。我们东陵卫为民除害”
着,孟聚突然灵机一动,他笑道:“不不,我们亲自出手不好,太明显了。让蓝总管把这些案子转给靖安的马知府,让他来处理好了。
欧阳辉也是聪明人,立即明白孟聚的用意。他捞掌赞道:“镇督大人高明!马志仁本来就和张、李两家是穿一条裤子的。倘若马志仁处置了他们,这两家肯定不服,贼子们要狗咬狗内讧一番的;倘若马知府拖延不办的话,那么身为地方牧守却勾结包庇恶霸欺压良民,那我们就有理由连马志仁一起处置了。”
孟聚笑而不语,自己手握重兵雄霸北疆,要对付几个地方豪门和一个知府,那是很容易的事二只是现在自己地位不同了,处置几个人事但若是无缘无故动手,只怕会让北疆的官僚和民间豪门起了兔死狐悲之感。所以,现在自己做事,的讲究个出师有名。
“其他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欧阳辉看了一下孟聚的脸色。他犹豫一下:“镇督,有件事不是什么好事,您今晚刚刚凯旋”爪,本来想明天再给您桌报是怀是说了呐儿忠瑕好的有个心里准备。”
从欧阳辉的语气中,孟聚嗅到了一丝不祥的预兆。他脸色严峻起来:“什么事?你说吧。”
“我们得到洛京的消息,白总镇,他老人家已经殉职,随先帝而去了镇督大人,请您千万节哀。”
孟聚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失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欧阳辉耷拉着脑袋,语气沉重:“镇督,大伙都知道,白总镇对镇督大人您有知遇之恩,而大人您又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件事,请您千万挺住。”
孟聚木雕泥塑一般呆滞不语。好心情一下子被打到谷底里了。过了好一阵,他才问:“这个消息,确认过了吗?”
“这是洛京陵卫同知镇督苏苗大人亲自带来的消息,苏镇督亲口告诉我们的,应该不会有错。”
孟聚使劲摇着头,心情烦乱如麻。
自己是南唐的鹰侯,而白无沙是大魏国的情报头子。按常理说,白无沙的死,自己该感到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孟聚感觉的却是一阵阵的痛心和失落。
传闻中,白无沙以冷酷和阴谋著称。但孟聚认识的。却是一个儒雅、知性和令人温暖的长辈。从那个温和的中年人身上,孟聚得到了无私的帮助。他能感觉得出。白无沙对自己的关照,已经远过上司对部属的照顾了。
这时候,他非常清晰地想起。当白无沙把自己从黑牢里接出来时候,那片苍茫的雪地中。那清秀的男子微笑着对自己说:“今年好大的雪。北疆那边,怕是雪更大吧?”
自牛迦南之后,又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离去了。
孟聚刚刚杀掉申屠绝,他正意气风,准备着在广阔的天地间大展拳脚呢,却突然听到这噩耗,他如同当头被揍了一棍,才意识到,在这世上,还是很多事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白总镇他是怎么去的?是被慕容家杀害了吗?慕容毅,他不是答应我,会保证白总镇的性命安全吗?”
“具体详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据苏同知镇督的说法,白总镇是在被慕容家关押时自尽的,不是慕容家下的手。”
白无沙是自尽的?孟聚微微错愕。细想之下又觉得合乎情理。白无沙外表温和,骨子里却是网强高傲。战败被俘,对他来说是个难以忍受的屈辱打击。他选择了自尽而不是屈辱偷生,很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那么,苏镇督可还在靖安?”
“在,她专程从洛京过来,说要求见镇督大人您。好像有什么大事要说,但又不肯跟卑职透露。卑职不敢怠慢。安排她在省署的贵宾楼住下了。”
“对苏镇督,你们招待得得一定要周到,要按照最高等级的贵宾规格来接待。你问苏镇督,明天上午。我想登门拜访,不知她是否方便会晤呢?”苏苗虽然也是洛京的同知镇督,但治京东陵卫已被摧毁,她一个无家可归的败将,无论如何不能跟孟聚这种掌握实权的军阀相比了。现在孟聚给予苏苗这么高规格的接待。要亲自登门拜访,欧阳辉心中颇有点不以为然。
“镇督,您礼贤下士,自然是好事。但这样做。会不会稍微过了点?”
孟聚叹口气:“欧阳辉,你不懂。苏镇督是我的老上司来着,以前在洛京卫时,她对我很照顾。现在她千里报丧,我们更要接待得好些。这不但是对苏镇督的尊重,也是对去世白总镇的尊重,莫要让人家说我们东平陵卫不懂规矩、不念旧情。”
“镇督大人说得是,卑职见识浅薄。险些误了事。对了,说起苏镇督的事,卑职还有一件事要向镇督大人报告的。
欧阳辉告诉孟聚,盘踞洛京的慕容家又给孟聚派来了一个,使者,还是上次金吾卫的那位卫管领。他来了有两天了,急着想求见孟聚。倘若不是知道孟聚很快就要班师归来,只怕他会一路追到武川去。
听说是慕容家的人,孟聚闷哼一声。却不说话,脸上流露出厌烦。
欧阳辉明白孟聚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说:“镇督,慕容家做得固然可恶,但毕竟不是他们动手杀害白总镇依卑职的想法,就算您不想理会,但见见他们,查探他们来意,看看他们有些什么想法,那也是好的。”
孟聚哼了一声:“能有什么来意?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出兵去夹击拓跋雄罢了。”
“是是,镇督大人明鉴。只是,以卑职的浅见。今后的天下,怕就是慕容破或者拓跋雄两家争雄了。我们已与拓跋雄结怨,倘若再得罪慕容家的话,只怕不是很好。就算镇督您不高兴,但对着他们的使者,面子上的功夫,最好还是娄以虚蛇一番,不要把关系闹僵了。”
孟聚心情烦闷。只是说:“我知道了。回去再说吧。”
回到家中,江蕾蕾、苏变清和王九等人都是迎出门来。孟聚出征延系,两个女孩子都颇为他担心,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现在他终于打完仗、平安无事地回来,两位少女十分欢喜,抱着孟聚的手又哭又笑的,象小孩子一样闹着。
孟聚安抚了她们几句,见到王九尴尬地侍立在旁边,他想到一件事。问:小九,最近可有柳姑娘的消息?她可在陵署里吗?”
王九愣了下,他没想到孟聚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柳空琴。。
“有的。大人小的昨天还在院子里见到了柳姑
“小九你跑一趟吧,去问下柳姑娘,问她可有空暇?就说我这边有要紧的事情,想请她过来商量。”
王九应声而去。趁着这空暇。孟聚喝了两杯浓茶,那熏熏的酒意稍减。想了一下。他匆匆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素净的纯黑色长衫。待他出来,王九小声地禀报,说是柳空琴已经在会客厅候着了。
一别月余,柳空琴依然容色清丽,气质恬淡。见到孟聚进来,她微微一笑,从座位上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孟镇督安好,好久不见了
这个素雅女子这么淡淡一笑。孟聚顿觉心旷神怡。
尤其她没有和众人一般恭贺他的大捷,这更是令孟聚心情欢愉恭维的话就象红烧肉一般,偶尔吃上两块觉愕味道挺好的,吃多了就受不了。回到靖安以后,孟聚整天听到的都是恭贺大捷的颂词,他都腻味得要吐了。
孟聚细细端详对方,他觉得。比起昔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仙子。现在柳空琴的笑容多了点很人性、很温馨的东西,令他看着十分温暖。就如寒冷的冬具里沁人心扉的暖茶。
“柳姑娘安好。深夜叨扰,孟某深为不安。”
柳空琴微笑道:“无妨,孟镇督远征归来,征尘未洗便召空琴而来。想来定有非常重要的大事吧?”
“正是。有一件事情,要向柳姑娘您通报的。”孟聚顿了一下。他的表情转为凝重:“蒙叶镇督在天之灵庇伤,在下侥幸,在武川擒住了杀害叶镇督的凶手申屠绝。并已将他斩
听到这消息,一向镇静的柳空琴亦是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喜道:“申屠绝已被杀掉了?真的吗?。
“是我亲自监斩的。此獠的级。我已带回。便在侍卫处,等下柳姑娘您可以亲自查证。”
“既蔡孟镇督亲自经手的,这事自然是错不了的,查验就不必了。”
消息太过震撼。柳空琴像是还反应不过来,说完这句话,她坐在椅子愣,神色颇为复杂。
“孟镇督手诛此獠,为叶小姐复仇,空琴在此谨代表叶家致谢了。有一个不情之请,申屠绝此獠的级。空琴希望能将它送回洛京呈给家主,不知镇督可否允许?。
“无妨。叶公爷要亲自过目。这是应该的,姑娘拿去便是。”
房间里很静,两人都能听到灯花燃烧的噼啪脆响。
柳空琴叹道:“为了追杀此獠。我从洛京专程至此,苦苦拨寻一年。没想到,最终他还是死在了孟镇督您手上。先前,申屠绝就数次被镇督您所擒、所挫、所败。看来冥冥中真有所谓天意,命中注定,镇督您是他的克星啊。”
柳空琴脸露微笑,笑容里有几分枯涩。孟聚明白她的心情,她从洛京专门而来追捕申屠绝,但最后还是让孟聚碍手了。虽然大仇得报是一件好事,但这么久的辛劳最后成了无用功,她心情的沮丧也是在所难免。
孟聚安慰道:“柳姑娘,这种事。历来是一半努力一半运气吧。事实上,这一年里,柳姑娘您和麾下手足奔走跋涉,与申屠绝的爪牙多次交手,干冒巨险,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孟某的运气更好些。。这怕也是叶镇督的在天之灵庇结在下吧,假手于我为她复仇。”
柳空琴膘了孟聚一眼,她说:“镇督。你明知道的,叶小姐并未死。她正在洛京家中。”
孟聚笑笑,他起身站到了窗前,负手看着窗外的明具出神。
“我终不负迦南。”
看到孟聚凄婉的笑容,柳空琴徒然醒悟,一时无语。
对叶家而言,他们的女儿只是在东平遭了重伤;但对孟聚而言,他所爱恋的叶镇督却是已从此香魂缥缈。不复人世了。
看着年轻武将悲伤而英俊的脸孔,柳空琴心中恻隐。她也清楚,身为一镇军阀,倘若孟聚有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三妻四妾,艳福无穷。但他并没有。自叶迦南“去”后至今已有年余,孟聚身边却是一个女人都没有。
默然片刻,她微微欠身:“镇督。倘若没别的事,夜已很深”女子先告辞了。”
孟聚伫立在窗前,如水般洗练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听到柳空琴的告辞声,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身形依然伫立如松。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柳空琴心中叹息。迦南小姐,能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如此刻骨铭心地爱恋着你。那该是身为女子的最大幸福了吧?可惜的是,您对他一无所知。
不知不觉地,柳空琴竟隐隐艳羡起她来。
十一月十九日,天气阴沉,小雪连绵不绝。
早上,孟聚出门时,廉清处督察欧阳辉、搜捕处督察宁南、军情处督察许龙等众位中层军官已在门口候着了。大家都穿着一身纯黑的制服。神情很严肃。
这种场合和气氛,也不方便寒暄,孟聚冲众人点点头便算是打招呼了。他望向欧阳辉。后者会意地站前一步,低声报告:“镇督,我们己经通知苏镇督了。她已在住处恭候。请允许卑职为您带路
省陵署的院子很大,从孟聚的住处到招待贵宾的小楼足足走了一刻钟。天上下着密密麻麻的雪,寒风割脸,一路上,军官们都保持着沉默,没人说话。
事先已经通知孟聚要过来了,苏苗同知镇督早早就迎出门来。
孟聚远远就望到她。苏苗同样穿着一哄凡的陵卫制服,窈窕的身影在风雪巾摇曳着,如柳技在纸,猫荡一般。
孟聚加紧步伐,迎了上前去。隔着苏苗几步站住,看着眼前的风韵女子,从前的老上司,他感慨万千,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苏长官,我回来得迟了,让您久等了。”
苏苗笑笑,笑容很枯涩:“孟镇督,外面风大,请进去说话吧。”
按照东陵卫的规矩,二人都是同品阶的同知镇督,所以进门时,二人都客气地谦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孟聚赢了,作为客人的苏苗先进去。
在会客室,苏茵和一众陵卫军官分主客坐定,孟聚把署里的高级军官给苏苗做了介绍,以示郑重。然后。他这才说:“苏长官,我昨天才从武川赶回来的,昨晚才知道您过来了。因为时间晚了。不好叨扰。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因为打仗的事,我一直在外头。家里的事也不怎么清楚。若早知道您过来了,我一定提前赶回来了。让您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心里不安。”
苏苗摆摆手,言谈间豪气飞扬:“孟镇督不必客气。军务要紧,大家都能理解的。在这里先恭喜了,我已经听说了,镇督您在延桑大捷。挫败了六镇大都督拓跋雄。以东平一省之力对抗六镇兵马,能做到这种程度,这实在很不容易。孟镇督在北疆大展雄风,同为东陵一脉。我们亦为孟镇督你感到骄傲。”
“侥幸罢了,不敢当长官谬赞。”
两人寒暄了几句,孟聚的神色渐渐转为凝重:“苏长官,我听署里的人说,白总镇他老人家已经出事了?”
苏苗默默点头,她站起身,向着南方深深鞠躬,神色肃穆。
众位军官纷纷跟着起身,同样神情严峻。
“孟镇督,这是个大噩耗。就在上个月,总镇大人力拒叛军,力战不屈,壮烈成仁,已随先帝而去了。”
孟聚阖上了眼睛。他默不做声地脱下了头上的帽子,学着苏苗的样子,面对南方深深鞠躬,军官们纷纷跟着脱帽,鞠躬。
默哀行礼完成后,孟聚转向苏茵:“长官,我听说,白总镇是服毒而尽的。他为甚么要寻了绝路?是否慕容家对他欺凌太甚了?”
“欺凌什么,这到说不上。我军战败以后,自白总镇以下,我们都被慕容家俘虏了。开始,他们把我们关押在金吾卫的牢房里,后来又把我们转移到外面的一个大院子里,除了不能外出以外,衣食住宿倒都还凑合,也没用刑当然,后来我们也知道,这是因为孟镇督与慕容家交涉之功,说起来,孟镇督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来着。”
孟聚谦虚道:“苏长官说这些就太过了。闻知白总镇与诸位同僚在洛京遭难。我也是心如刀割,日夜不安,只是北疆离洛京太远,北疆陵署实在是鞭长莫及。好在以前我与慕容家的头面人物还有点交情拼着两分薄面来求他们,盼着能缓解一二。只是没想到唉,还是救不了总镇大人,总归是我们做属下的无能啊。”
“孟镇督不必自责。人力有时而穷,你已尽力了,就不必再愧疚了。”
“苏长官,白总镇临去的时候。可有我们的人陪在他身边吗?总镇大人可留下什么话语,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苏苗凝视孟聚片刻,心中暗暗赞许。一年多未见,孟聚的品性纯良依然一如昨日。
在闻知白无沙噩耗时,她能看的出来,孟聚眼中的沉痛是十分真切的。而且,现在他又主动问起白无沙的遗愿,分明是想为老县司了结心愿了。
还是白总镇有识人之明啊,他临终前做出的决定,果然没看错人。
苏苗平静地说:“白总镇临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那时,白总镇已经服下毒药了,但神智却还是清醒的,他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转告孟镇督您。”
孟聚挺直了腰杆,他肃容道:“大人临终前有何吩咐?苏长官请说便是,孟某定然竭力而为,哪怕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为为他完成心愿!”
“白总镇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命令孟镇督您接任东陵卫总镇一职。统掌整个大魏朝的东陵卫官兵。辅助、护卫祁王殿下继承大位。”
举座震惊。足足过了半分钟。孟聚张大的嘴巴才阖了回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苏长官,你、你莫要开我玩笑。这样的话,传出去会死人的。”
苏苗微微欠身,她从制服的衣襟里掏出了一封信,双手递过给孟聚:“孟镇督,这是白总镇的亲笔手书。请您亲自过目。”盯着苏茵手上的那封信,孟聚的眼神象盯着一团火。他慢慢伸出手去。接过信件,拆开,慢慢地看着。第一眼,白无沙那清秀俊逸的字迹便跃入他的眼帘。
信函很长,足有十几页,孟聚紧蹙眉头,看得很慢。
在孟聚阅读信函的时候,苏茵也好,孟聚手下的督察们也好,谁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孟聚身上,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到人们低沉的呼吸声和窗外雪花落在树丛上的声音沙沙声。
过了足足一玄钟,孟聚才把白无沙的遗嘱看完。他蹙着眉,神情中带着几分伤感,又有几分彷徨,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看孟聚读完信的表情,大家就知道,苏菌的话,多半不假,白无沙该是在遗嘱中确定孟聚为继承人了。众人紧盯着他,想从表情中猜出孟聚的真实想法。
现在,就看孟聚自己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命了。以么也没有说他默默地怒信折好,收回怀中,动作很慢卑有条不紊的沉稳感觉。
“苏长官,白总镇临终前提到了祁集,祁王殿下如今在哪里呢?”
“抱歉,在下不知。事变那天。祁王是和我们在一起,但叛军后来追击甚紧,为了祁王的安全,白总镇命令兼知署的蒙镇督率领一队亲兵护卫着祁王和家人先行离去,我们陵卫的主力则留下吸引并拖住叛军。后来,我军战败,我们和白总镇一同落入叛军手中。
总镇大人去世之后,叛军才将我释放了,出来后,我就直奔北疆而来了,一路上并未听到祁王的下落音讯。”
孟聚颌道:“苏镇督长途政涉。千里送信,实在辛苦了,孟某感激不尽。”
“这倒是小事,关键的是一孟镇督。白总镇的信函,您已看过了。他的遗命,您可打算接受吗?”
这也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孟聚,却见他神色不变,淡淡道:“以苏长官您的见解,我数不该接受呢?”
苏苗一愣,她苦笑道:“孟镇督。您可把我问倒了。这问题,可是不好回答啊!接下这个担子,确实是压力很大,困难重重但从另一个方面说,我东陵卫号称披甲三十万,分布陵署遍布大魏各地。耳目遍布天下。虽然叛军占据了中枢,但在各地,我们陵卫依然有着不弱的实力。倘若孟镇督您能登高一呼,把分散各地的陵卫势力整合起来,亦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啊!”“苏长官您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孟某无德无才,东陵卫总镇的这个重担,我是不配担当的,只是这又是白总镇老人家的最后心愿。。苏长官。这件事。确实让我为难啊。”
苏苗的态度十分恳切:“孟镇督。洛京大乱,各地的数十万陵卫弟兄正如失巢之鸟,彷徨无主。请孟镇督看在白总镇的份上,站出来给大家指条明路吧!”
孟聚连连唉声叹气,却是不肯明确给个答复。
这时,廉清处督察欧阳辉适时地出来打圆场:“苏镇督,滋事重大,孟镇督也是需要时间考虑的。对了。苏镇督,白总镇的后事,那是怎么处理的?”
被欧阳辉岔开了话题,苏苗深深望了孟聚一眼,才说:“这个月底。慕容家会给总镇大人丧。我听说,慕容家给总镇大人身后仪式的待遇很高,是按一品大员的规格治丧的,极尽哀荣,丧贴会向全国。各地陵署和督抚都会收到。白总镇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估计不少人会过去吊唁的。孟镇督,你到时也应该会收到一份丧贴吧。”
孟聚撇撇嘴,心想把人逼死了再玩这手,这不是猫哭老鼠假慈悲吗?
但看众人,却都象很欣慰的样子。欧阳辉叹道:“白总镇勤劳王事。力战不屈,忠义死节,当得起这个哀荣。”
“说得正是。看来,慕容家也是被白总镇的忠魂所慑服,即使身为敌人亦不敢对白总镇有失敬意啊!忠贞之士,理所应当得到尊重。”
听着部下们吱吱喳喳地议论。孟聚心中冷笑。慕容破如果是讲忠义的人,慕容家就不会起来造反了。现在,慕容家给白无沙的治丧规格这么高,多半是要给自己和叶家面子,让大家心里舒服些。要知道,白无沙死了,慕容家就大大地得罪了叶家。他们当然得想办法修复关系。现在北疆兵逼近,慕容家可是急着到处拉拢盟友的。
中午时,孟聚和一众部下结束了拜访,从苏茵的住处出来。
看着时间还早,欧阳辉向孟聚提议道:“镇督,慕容家的使者,那位卫管领也在贵宾楼住着,就在附近。他求见您已经有好几天了,您要不要顺路也去看看他?”
孟聚面无表情:“改天吧!”
看到孟聚的神色,欧阳辉立即醒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镇督刚刚听闻白无沙的噩耗,心情还沉浸在悲恸中,这时候哪有心情理会慕容家的人?
“是,卑职愚昧,这时候确实是不合适
孟聚打断他:“欧阳,我心情不好。要回家休息一下。你代我招待好苏镇督和卫管领吧。”
“是是,镇督,请您千万节哀。白总镇去了,弟兄们都要绮靠镇督
风雪中,孟聚走在回家的道上。他想做出若无其事的镇定样子,但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急起来。在他怀中,白无沙的信像是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胸膛,他急不可耐地要回到家中,把信再看一遍,以确认这是真的。
在遗嘱里,白无沙交托给孟聚的。除了东陵卫总镇的头衔外,还有这个传承两百多年庞大情报机构的所有积累:
东陵卫遍布大魏朝各处的庞大情报网;
东陵卫安插在南唐内部的间谍网名单和联络方式;
东陵卫在京畿和地方各省的十六个秘密金库;
东陵卫的秘密档案存放地;
东陵卫麾下秘密刺客的联络方式;
东陵卫投姿的、遍布北魏和南唐各种产业的名册;
东陵卫麾下的各地帮会势力;
看着信上的那一行行字,孟聚感觉自己快要眩晕过去了,这可是一个无价的宝藏啊!最令孟聚震惊的,是白无沙信中的最后一段话:“皇家联合工场,东陵卫秘密分厂,专门研制、生产各式斗铠(未完待续)
二百二十六 惊疑
尸午。。萧聚回到书房连午饭都没吃,专心致志地弗。儿沙的书信看了几遍。刚拿到遗嘱的时候,孟聚激动的不得了,但现在细细一看,他只能出一声遗憾的慨叹。
宝藏很美好,却是望得见吃不着。
按照白无沙的说法,东陵卫的这些秘密基地,大多设在卓畿一代,也有不少则设置在江淮前线后方的二线省份,设在北疆的,几乎没有一
不过拿膝盖想想都知道,拓跋雄是白无沙的死对头,白无沙再蠢也不可能把秘密金库设在自己对头的的盘上。
现在中原与京畿乱成一团,慕容家与拓跋家杀得不亦乐乎。要是最终得胜的是慕容家还好,凭着自己跟慕容毅的交情,说不定还有机会把那些宝藏起出来。但要是拓跋雄赢了孟聚只好跟东陵卫的这堆宝贝说拜拜了。
倒是那些秘密资糕和情报网,孟聚还有几分兴趣。他特别留意了东陵卫在南朝朝廷和军队中的内线名单,那结果是令人震惊的。单是在江都及荆襄地区,东陵卫就安插数以百计的间谍和卧底。当然,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以商人、平民身份做掩护的,也有一些戍守士兵,但有少数,他们却是已进入了南朝朝廷和军方,甚至有人取愕了不低的位置。
军中的低阶武官就不必说了,光是将领级别的,东陵卫就安插有两个偏将和一个参军。而在江都朝廷上。也有四名官员被渗透了。他们有两人是兵部的主事,有一人是工部的郎中,还有一人则是户部的主笔一官阶虽然不高,位置却很机要,基本上,李唐南朝的重大决策,他们都能查探得到。
更让孟聚震惊的是,主持对北魏情报业务的北府也同样被东陵卫渗透了。北府河南道侦缉主事徐穆仁,是东陵卫的人。这只是一个六品官,但位置甚是重要。河南道是北府对中原情报工作的重点地区,有这么一个内奸在里面,北府的动向东陵卫都能了如指掌孟聚也搞不清楚他是本来就是派遣过去的间谍还是后来收买的,此人代号“啄木鸟”是北府在南方最为重要的情报来源。
孟聚长吁一口气。看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他就想立即将这个情报通知给北府。但考虑片刻之后,他却是犹豫了:该向谁告?
倘若易先生还在的话,孟聚是可以相信他,也敢向他报告一那个不良中年虽然好酒又好色,但他做事还是靠谱的。向他告孟聚相信他会妥善处理的。
但别的联系人有了韩启峰的前车之鉴,对其他北府官员,孟聚已不再敢无条件地相信了。。这种告。那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对方是执掌河南道的老资格情报官。在北府里肯定关系复杂。孟聚随便告的话,运气不好,这份控告最终落到徐主事手上都有可能的。虽然自己在北疆当一镇军阀,那徐主事也鞭长莫及拿自己没办法,但平白无故结下这么个死敌,殊是不智。
而且,向北府告徐主事,孟聚也看不到有什么好处。自己在北魏已是一镇军阀,南唐再重赏自己。也不可能给自己过现在的地位。当然,孟聚以前参加北府也不是单纯为了好处,主要也是存了个胡汉华夷之别的念头。但现在,经的事多了,孟聚慢慢也觉得,自己所接触的鲜卑人,并不算青面獠牙的吃人怪兽。自己已算北魏的实力派高层人物了。那种华蛮之别的念头顿时淡了很虽然是蛮夷之国,但那也是自己的蛮夷之国啊!
一件风险很大又没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做?而且现在北魏分裂,东陵卫也瘫痪了。就算那个徐主事想捣乱,他也没了主子,能造成的祸害有限一孟聚思虑再三,最后决定不忙通知北府,暂时观望一阵再说吧。
就这样,整整一个中午,孟聚都窝在家里拿着白无沙的笔记冥思苦想。着各种各样的白日梦。到下午时,有人上门来找他了,正是慕容家的使者。
孟聚叹口气,有些事,终究还是推不掉的。
“请卫大人进来吧!”
数月不见,卫管领依然神采如昔。这年青军官身着一身褐色的军袍。神采奕奕,英气逼人。他的态度很恭敬,见到孟聚就一个大礼拜了下来:“参见孟镇督大人。卑职冒昧打扰了!”
“卫管领,请起吧。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
的是欢迎的话,但孟聚神色淡淡的,脸上却并不露多少热情,反而有点淡淡的愠怒之色,这让卫管领心下惴惴的。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慕容毅先前曾承诺保住白无沙性命的,但现在白无沙却死,了。
虽然此事并非慕容家动手而是白无沙自尽,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慕容家已经特意将在场的见证人原洛京东陵卫镇督苏苗释放,让她来向孟聚解释但这种事,解释是一回事,人家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白无沙死在慕容家的监控之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卫管领的神色凝重:“不敢当镇督大人的慰问大人,有一件不幸的消息,卑职要向您禀报。。前东陵卫镇督白无沙阁下,已于上个月逝世。他的死因是自杀。”
孟聚默然点点头,他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眉头深蹙地望着窗外的花园,眉宇间藏着深深的悲伤。
看到孟聚这样的表情,卫管领心里就更没底了了。“镇督大人,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慕容公子也深感遗憾。他托我来向镇督大人您致歉,顺表哀悼之意,也希望大人您能节哀。”
“慕容公子有心了。”孟聚砸砸嘴。又叹口气:“不过,人死不能复活唉,想到白总镇一生英雄,走得却是这般无声无息,说去就这么去了想到这,我就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了。”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那意思。卫管领可是明白了;人都死了,说两句轻飘飘的道歉话就想了事嘛?慕容家也未必把自己看得太轻了。先前大家有盟约,慕容毅保住白无沙,孟聚帮忙抄拓跋雄老底。现在,慕容家没能守住承诺,自己还没开口呢,孟镇督就把话头堵死了:白无沙死了,他可是“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干了!
卫管领沉痛地点点头,神情有穆。
能被慕容家派来担当使者,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卫管领虽然年青,但是深通人情世故,知道做事不可操之过急。孟聚昨天才知悉了白无沙的死讯,现在心情正难过,自己现在贸然跟他提起夹击北疆军的事,
“镇督,卑职这趟过来,您家里的长辈也给您来了信,卑职一道顺便带过来了。”“哦?有劳卫管领了
孟聚接过信函,匆匆一阅。信是自己“父亲。孟德心写的,信中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嘱托他塞上风寒。注意多穿衣裳保重身体。洛京最近很乱,好在有慕容公子帮助看顾,家中平安无事,勿以为念,安心报效朝廷就好。另外二弟已成亲了,妻子是翰林院的林老先生的三女,孟聚是家中老大,有空时也耍回家探望下。
孟聚轻轻合上信函,轻叹口气。
一直以来,对于这咋,世界的家族和父母,他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在自己到来之前,“孟聚”就与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了。父母更疼爱的是二子,而对自己这个我行我素的老大不甚关心。再加上自己身份特殊,害怕被看出破绽来,他也就顺势与家中的亲人保持着距离,大家的关系一直是比较淡漠的。尤其是自己弃文从军后,更是让书香门第的孟家认为是离经叛道的奇耻大辱。但自己一贯独立特行,他们也管不了。只是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但关系再不好,洛京大乱时。慕容毅帮自己照看家人,这份人情还是要感谢的。
“让慕容公子费心了。现在洛京正是多事之秋,慕容公子还要分心这个,真让我过意不去
“镇督言重了。卑职也知道,公子与您是同生共死出来的交情,大家情同手足。您不在,公子代为照顾令尊令堂也是应有之义,何需道谢这么生分呢?”
孟聚笑笑,问道:“慕容兄弟身体可还好?”
“有劳镇督过再了,公子爷身体安好。只是,最近形势比较紧张,公子很是忧心。”
孟聚点点头,他微蹙眉头。毒久没有说话。
卫管领屏息静气,他望着眼前的孟聚”中赞叹。对方态度温和,谈笑风生,但在那谈笑中,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蹙眉,无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习惯于掌握生杀权柄的自信与威严。比自己还要小上近十岁的青年,沉思时候竟能显露出如此的威严,这种大气又从容、举重若轻的气质,自己只曾在慕容老爷身上见过,连慕容公子都欠缺了一点。
这样的人物,怎会只是一个区区的地方军阀?
沉思良久,孟聚正待说话,恰在这时,外面传来踏踏的急脚步声。有人在门外沉声道:“镇督,搜捕处有急事禀报。”
孟聚一愣,他对卫管领歉意地笑笑:“卫管领,你看,俗务太多,想好好聊些事都不成。这样吧,你远道而来,就先在这边休息一下。明晚,我会安排宴席给你接风洗尘。到时我们再详谈,如何?”
卫管领心下顿时轻松,看孟聚的口风,这事还是可以商量的。他躬身笑道:“不敢,镇督大人事务繁忙,卑职叨扰了。卑职听从大人的安排。”
孟聚起身送走了卫管领,迎来了进门的搜捕处督察宁南和廉清处督察欧阳辉。两名督察都是神色严肃。又带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怎么,欧阳,宁南,找我这么急,可是有事?”
“镇督大人明鉴。大人,卑职遵您的命令,查办城中张、李两姓大户。镇督大人明察秋毫,料事如神。他们果然有问题!今早,我们已经抄了李家,搜出确凿证据,李家与南唐鹰侯确有勾结!”
一下子,孟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愣了一阵,他才沉声问:“证据确凿吗?”底下人为了讨好上头,把良民栽赃陷害成南唐鹰侯,这是东陵卫办差常有的操作手法。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先例。
宁南沉声答道:“镇督,案犯李家族长李万长已经招供,他们家暗中窝藏南唐的鹰侯特使赵治勋及随员。
孟聚打断他:“那咋。姓赵的鹰侯特使,可抓到了吗?”
“卑职无能,我们动手稍迟。对方已经闻风逃逸了。”
“那就是只有口供。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怎么能说是铁案呢?”孟聚摇头蹙眉,他产肃地盯着宁南:“宁南,你老实跟我说。这个案子有没有水分?对付李家。弄他个欺压良民就可以了,没必要扯到南唐鹰侯那边去。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们没必要弄这一套。”
“镇督大人,这个案子是卑职亲自经手的,虽然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但绝对没有虚假!我们不但有口供。还查获了南唐那边开给李万长的任命告身李万长,已被伪朝的北府任命为江都禁军的禁军鹰扬校尉了,是伪朝的从五品官!镇督。这次我们可抓到大鱼了啊镇督。您没事吧?”
孟聚一口茶喷出,差点没被噎死。他咳嗽连连:“没事,没事!江都禁军的从五品鹰扬校尉?你们没弄错吧?”
“绝对错不了,镇督大人,查获的告身在此,请您过目。”
孟聚扫了一眼,心中暗暗咒骂。告身上面明明白白写得清楚,滋任命北疆人士李万长任江都禁军鹰扬校尉,官衔从五品易先生那该死的老家伙,这从五品鹰扬校尉该不会是见人有份的吧?
“被那王八蛋坑了!这家伙。早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孟聚暗暗咒骂。他对宁南恶狠狠地说:“看来,这事是真的了。这案子。你给我好好地查下去,把那个赵特使给我弄回来!记住,我要抓活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搞事,这帮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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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二百二十七 鹰侯与志士
认色深沉小雪纷飞,二个穿蓑衣斗耸的行人快步穿船”日,寂静的街道上。他们穿过了寂察空旷的街道,在城中的一家大户门前停住了脚步。有人敲响了房门,那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中特别响亮。远处的巷子深处响起了狗吠的声音。三个穿袁衣的人不安地张望着。目光警慢又恐惧,仿佛那黑暗中有无数怪物正准备择人而噬。敲门声响了一阵,有人打开了门。悄然地把这三人迎了进去。应门的是个富态的中年人,看他身上的衣着打扮却甚是讲究,却不象守夜的看门人。
中年人神情惴惴的,显得很不安:“赵大人,你们总算过来了!今天听说李家那边出了事,我们都很为您担心呢!”
那个被唤作“赵大人”的是一名神情严肃的丰年男子,他脱下了湿漉漉的蓑衣:“我没事。”
他就这么淡淡说了一句,也没解释经过,神态中带着淡淡的官威,显得很有派头。
另外两位袁衣人脱下了斗篷。却是一男一女。看到那女子,那老头吃了一惊:“啊,这不是,李家的慧颖贤侄女吗?”
女子东纪不大,看起来也凶,十六七岁,样貌颇为俊俏,大眼睛,瓜子脸,身材窈窕。只是,此刻她眼睛通红,神情恍惚,十分颜色顶多只剩了三两分。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她身子徒然一震,看到了面前的中年人,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张伯伯,张伯伯!我爸爸、妈妈,都被白狼抓走了!”说着,她就哭了出声来,泪流满面。
中年人连声叹气:“贤侄女你能逃出来,这就太好了。你们李家总算有一咋。幸免,万长兄弟能有一丝血脉留存,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三个蓑衣人是个粗布衣裳的汉子。神情有点阴沉。进屋以后。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不住地扫视各处,右手一直插在衣襟里没拿出来。看他那做派和神情。张员外就看出,这人应该是赵特使的护卫之类了。知道北府的规矩多,他也不敢问这人的身份,只是很客气地问:“这位先生面生,怎么称呼?”
护卫冷漠地点点头:“我姓劳。劳德明。”
“赵特使,劳先生,奔波了一天,大家想必都乏了吧?不嫌粗陋的话。先用点餐吧?”
赵特使很有气度地点头:“如此,我们就叨扰张员外了。”
“不敢,不敢,能招待朝廷远道而来的二个大人,这是小民的荣幸啊!”
虽然是半夜里。但张员外显然早有准备,一桌饭菜很快就摆上来了。菜肴是很丰盛,但因为网出了事,大家都没心情吃东西,只是草草扒了点饭就算了。那个小女孩李慧颖更是可怜,眼睛一直红红的,压根吃不下东西。
“这咋”赵大人,李家那边,不知是怎么出事的呢?”
赵特使摇头:“当时走得大匆忙。我也闹不明白小李姑娘,你来跟张员外说一下吧。”
李慧颖抹了了抹眼泪,开始了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但她也闹不怎么清楚经过,只知道昨晚在闺房里正睡觉呢,忽然听到外面喧哗声大作。她网起床披上衣裳,老妈子就冲进来扯住她往外走,喊道:“小小姐。快跑啊!白狼番子来了!”她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老妈子扯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慌乱,到处都是惊慌的尖叫和四处逃散的佣仆,到处都是响起了惊呼和惨叫:“白狼来抄家了!逃命去吧!”空气中弥漫着惊恐与绝望的气氛,仿佛末日临头一般。
慌乱中,李家小姐被那个老妈子拉进了洗衣房里,找了一家佣仆的衣裳换上,心惊胆跳地窝在那里躲着。整整一天,她在那边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嚣声不绝,凶神恶煞的东陵卫兵丁到处搜查,连她们躲藏的那个洗衣房都查到了。好在看到她们只是个佣仆,士兵们也没怎么为难她们,只是让她们侯在那里等着处理好了。好在那老妈子甚有眼色,偷偷递了三两银子给那带队的兵头,哀求说她们只是来帮佣的,不想跟着一起吃官司。那兵头看着她们两个佣人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挥手就放过了她们。于是,趁着混乱,李家小姐才偷跑了出来,后来又碰到了家里的两个客人 因为见过面小都认得,知道是李家的人,赵特使顺手就把她收留了,带过来一同避难。
张员外恍然:“原来是这样。白狼动手抄家一向狠毒,贤侄女能逃出来,这也是幸运了。这样,贤侄女今天奔波了一天也辛苦了,你就先去歇息吧。呃,你也不必太操心,令尊令堂乃仁厚之人,平时积德行善,造福乡里。善心人自有上天庇佑,他们定会逢凶化吉的。
当然,吾与令尊也是世交兄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肯定要想法出手相救的,贤侄女先放宽心等吧。莫要愁坏了身子。”
李家小姐抹了抹眼泪,起身道个福:“一切全依仗世伯了。”
李家小姐离开了,席间依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虑。张员外叹气道:“李家兄弟真是不幸,平白无故遭此大祸,阖家都被进了黑牢,竟只有一个女儿能逃脱。唉,这世道,没王法了吗?朝不保夕,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张、李二户都是靖安城中的豪门。同在一城中,平时摩擦和矛盾的并不少,其实关系并不是很和睦。但这并不妨碍现在张员外很真诚地为李家哀叹:毕竟大家都是同一阶级的,东陵卫今天能对李家下手。明日也能对张家下手,抛去往日恩怨。兔死狐悲的感情还是有的。
赵特使也叹道:“勒子倒行逆施。横行无忌。在他们治下,不知多少良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要教子们不被消灭,这种人间惨祸就不会消失,大家永远过不上好日子。”
张员外连声感慨:“赵大人说得甚是。吾等遗民,皆日夜盼望着朝廷大军早日北伐,解万民于水火倒悬啊!赵大人,您这趟回南边以后。可千万把吾等焦切期盼的心意转告朝廷,催的朝廷早发大军过来。”
赵特使肃容:“员外放心便是。此行所见所闻,回去以后吾必亲奏陛下。倘若不是亲身所见,吾实在不敢想象,北方遗民竟遭官府如此荼毒祸害,实是暗无天日啊!鲜卑勒子如此作恶多端,将来定然不放过他们!”
“正是,正是!尤其东陵卫这帮白狼狗腿子,最可恶就是他们了!将来朝廷清算,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夫伙边聊天边喝酒,气氛渐渐热烈。张员外心思灵动,见识也颇为不凡。他知道,大魏朝如今内战不息,四分五裂,鲜卑人眼看着是要完蛋了。人心所向。将来的天下。十有**的是南唐一统天下了。而这位赵特使是南朝的北府派来联络的情报特使,据说是北府中的权势口屐他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来南唐得势了,自只在也有个照应啊。所以,张员外态度殷勤。玄意奉承:
“东陵卫这次突然搜查,事先竟是一点风声没听到。好在赵大人您吉人天相,幸免于难,我们才放下了心。”
赵特使淡淡地微笑着:“此趟朝廷差遣本官北上,为的是联络各方豪杰志士,为北伐大业做准备。这一路过来都是平安无事,没想到的是。在北疆的边荒之地,白狼竟然这般厉害。我跟李先生才网接触,他们马上就嗅到风声扑过来了,竟险些就失手了。我前脚网走,他们后脚就围了院子,这还当真有几分凑巧了!”
“呵呵,这哪里是凑巧。分明是大人洪福齐天啊!大人,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趟您深入险境,为朝廷立得功勋,回去加官进爵肯定是跑不掉的!”
赵大人淡淡道:“吾辈一心为朝廷办事,功名利禄,倒不是很放心上。不过有件事本座倒是很奇怪了,如今伪朝四分五裂,覆亡在即。这天下间,凡是稍微有心的,都知道鞋子的日子长不了了。吾一路过来。在中原那边,官府和东陵卫压根就不管事了,我们哪怕是公开活动。他们也不敢来招惹我们,为的是将来留点后路。没想到,在北疆这边。还有这么尽忠职守的白狼?这里的东陵卫,难道真的要死心塌地陪着伪朝殉葬了吗?”
张员外赔着笑:“这咋”赵大人您初到北疆,对这边的情况可能还不是很了解。东平的东陵卫,与其他地方的陵卫有所不同。在伪朝其他地方,陵卫专责捕贼缉盗,与地方官府互不相干。但在我们北疆东平这边,东陵卫的权力就大了,连镇守都督衙门和知府衙门都要听东陵卫的命令行事。在我们这边,东陵卫就是朝廷。”
“哦?”赵特使十分惊讶:“东陵卫竟能管着军队和官府?这等事。我走遍天南地北,还是首次得闻。北疆的风俗,当真如此奇特吗?或是伪朝在这边有什么特殊的规定?”
“倒不是北疆的风俗奇特,也不是勒子有什么规定,只是我们这里的东陵卫镇督是个狠角色,他把军方和地方官府都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遵令行事。”
“有这等事?那边军的人。还有地方官府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唉,忍不住也得忍啊!东平陵卫镇督孟聚心黑手狠,那是出了名的。凡是跟他作对的人都送了命。为了在青楼里跟人抢个歌姬,他连先前的东平都督长孙寿都杀了,还火拼杀了边军的好多将领大人。您说,他连军队里的都督都敢杀,还有谁敢跟他作对?
孟聚横行不法、张扬跋扈的事。那是蔡竹难书,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此人贪婪好色,残酷好杀。是北疆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大灾星。他领着爪牙,拨舌民财、强抢民女小不知有多少志士被他祸害了,多少良民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唉,也是我们东平不幸,碰上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军阀,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头啊!”
张员外唉声叹气,心中却是隐隐奇怪。赵大人是北府的高官一赵大人的官到底高到什么地步,自己不知道,但看赵大人这派头,这官肯定小不了。只是北府的大人物到北疆来,居然不知道孟聚,这消息未免也太闭塞了吧?要知道,孟聚可是北疆的权势巨头,连北疆王拓跋雄都被他打败了,北府是负责北方情报搜集的,连孟聚这样足以影响北魏国势的重量级人物居然都不知道,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看出了张员外眼中的疑惑,赵特使淡淡一笑。他转头对那劳护卫笑道:“身为陵卫镇督却把边军给压制想到在这北疆边荒之地。也有这样人物。看来,草莽之中。当真还是藏龙卧虎啊!”
劳护卫笑道:“大人太看得起他了。不过一个窝在穷乡辟岭里作威作福的土豪,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待到王师开来。他才知道什么是厉害。”
张员外恍然,心想这也对。人家赵大人走南闯北,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孟聚这等人,在北疆看来是了不起了,但放在整个天下,顶多也就算个地方豪强罢了,根本入不得人家法眼。
他笑道:“劳大人说得甚是。孟聚虽然跋扈骄横,但他再怎么强,肯定也没法跟朝廷的天兵相比。只是。朝廷不知何时才开始北伐解救我们啊?我等遗民沦落胡尘已久,期盼朝廷天兵,直如久旱盼甘霜啊!”
“张员外不必焦心,北伐乃举国大事,不能轻忽从事。其实,朝廷现在已经开始了北伐的准备。
清除西蜀张逆叛党,这就是朝廷为北伐大计做的前奏。平定了蜀中,朝廷才能集中力量来对付教子。”
“当然,当然,这是正理。只是,勒子胡作非为,欺凌良民,吾等遗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唉。只盼能早日得见王师,老朽便是死也瞑目了唉
看着张员外流露的失望之色,那赵特使也很是遗憾。他说:“关于北伐的大事,本官倒是知道一点内情。但这是机密大事来着 不过员外是忠义之人,料来无妨样吧。张员外,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二。但你可万万勿要再跟旁人说了。”
“这个自然。大人放心,老朽知道轻重,这等大事,绝不会对外泄露的。”
赵特使压低了声量:“其实,平定西蜀之役,已经到了结尾时候了。朝廷大军已经逼近成都府,张逆叛党已是穷途末路,指日可平。现在,枢密院已经做了决定,待平了西蜀之后,平蜀大军并不收兵回朝。他们在蜀中稍作休整后,便会直接攻打汉中。届时,朝廷大军将从荆襄、江都和汉中三路同时出兵北伐,对洛京形成包围之势。张员外,你只管放宽了心等着就是了,来年开春天暖之时,教子们便被赶走了,北疆指日可待。”
张员外听得十分激动,他使劲揉着眼睛,仿佛里面有无数的泪水已经忍不住要夺眶而出了:“这样。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倘若能看到这一天,老朽纵死也能瞑目
话至于此,席间的气氛更加热烈。对着赵特使,张员外刻意奉承。频频劝酒。席间,他隐隐约约地提起,自己一直忠诚于朝廷。忠于华夏,很希望能为朝廷效劳。将来。待王师收复中原和北疆时候,张员外希望能出来为朝廷分忧。按张员外的说法,他在北方的时间很久了。地方和环境都熟悉,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心庄手,比朝廷从内地派官吏过来更方便。
“赵大人,北边的气候、习俗和民风都跟南边有很大不同。朝廷骤然之间派人过来小民只怕他们不熟北边风俗人情,会耽误公务的。”
赵大人答应得卜几痛快!“朝迂北伐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六张员外既然独口切刊逞效劳,我们又怎会不接纳呢?这是好事!当王师杀到时,我们少不得要麻烦张员外您为王师担当内应和指引道路的。员外的忠义之心,当真令人钦佩,来,本座敬你一杯!”
张员外显得有些尴尬:“是是。大人过奖了小民实在不敢当。不过,大人小民的意思是,倘若朝廷允许的话小民还能为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呃,不止带路那么简单呃这个小民对治民之术也是略有涉猎的这个
他越说越觉得为难,干肺就一咬牙:“大人小民的意思是,哪怕朝廷让小民牧守一地的话,小民也是能胜任的。”
赵特使恍然:“哦,赵员外原来是想当官?”
“呵呵,让大人见笑了见笑了。这也是小民为朝廷分忧的一片心意
“这事怕不怎么可能。”
犹如一碰冻水迎头扑了下来小张员外眼都直了:“这个
赵特使慢条斯理地说:“张员外,您有所不知。我朝的规矩跟北边有所不同。我们的官员选拔,都是要通过院试、乡试、会试各级科举选拔出来的,最后还得经圣天子亲自殿试。未经科举,吏部和北府不得授官。员外,这个,我们怕是没法答应你了。”
看着张员外的失望形于颜色,赵特使慢悠悠地说;“但是,也不是不能变通的,只是他沉吟着,却是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先前赵特使说到南唐的事,张员外还是半懂不懂的,但他提到“变通”张员外可是立即太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南北都一样,当官的说到“变通”那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张员外连忙凑近前去:“还望大人千万成全小民的这点心愿!倘若真能如愿以偿小民将来必有重酬答谢,哪怕倾家荡产也是在所不惜!”说话间,几张银票已经悄悄地在桌子底下塞给了赵特使。
按张员外的经验,拿银票开路来跟官员打交道,那是无往而不利、百试不爽的绝技。但这次,他却是失算了,那赵特使压根不接那银票,他把手一推,脸若寒霜:“张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介”大人远来十分辛苦小这也是小民的一点小小心意。。
“吾等乃朝廷命官,你莫要把对伪朝官吏的那些龌龊招数用到吾等身上!吾等深入虎巢狼穴,为的是驱逐勒虏恢复华夏,吾等连性命都不要了,难道还在意这些黄白俗物吗?你当当真是小觑人了!” 赵特使头正词严一,张员外汗流浃背。羞愧无地。他讪讪地收起了银票,面红耳赤,深鞠到底:“赵大人息怒、吾等边民久疏朝廷教化,愚昧无知,行事莽撞,有辱大人的清白。小民惶恐,在此谢罪了。”
“哼!”
赵特使面若寒霜,板着脸不说话。这时,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劳护卫插口了:“大人息怒。
依卑职看来,员外也是一番好意来着。他一直在北边,不清楚我们这边的事,行事莽撞闹出了误会。但怎么说,他也是为朝廷做点事啊,心意还是好的。”
“是啊是啊,劳大人说得没错。小民虽然愚昧,但确实是一片好意啊。”
两人好说歹说,赵特使才息了怒。他叹口气:“张员外,并非本官复板,但此等事,很
犯忌讳的。你可要记住了,我朝与教子朝廷,那是万万不同的。此等事,在伪朝做得,在我朝,那是万万不行的。万一被台监察觉了。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被人这般毫不留情地教,但张员外却是觉得心情很舒畅,平生以来。他第一次碰到不收钱的官一不愧是华夏朝廷的官员啊,庄敬严肃。清廉自律,跟那些贪婪无耻的鲜卑勒子官真是不同。
“赵大人高风亮节;令小民钦佩万分。有您这样的官员来牧守万民,实乃北疆之福啊!”
“哪里,员外言重了。”赵特使眉头一蹙,肃容道:“其实刚才没说完,张员外倘若真想为朝廷出力,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有点难啊!”
张员外又惊又喜:“还望大人成全指点!”
“嗯,这么告诉你吧,员外。王师北伐在即,圣天子与朝廷的诸位大人都齐心同德,誓要一洗三百年国耻。收复故国旧山河!但如今,北伐大业也碰到了一些困难。”
“啊?不知是什么困难呢?”
“最大的困难就是军资缺乏。今年以来,朝廷对西蜀用兵,虽说节节胜利,但那耗费也是巨大,国库如今已是一贫如洗了。”
赵特使神情庄重:“但是,陛下圣意已定,不管有再大的困难,伪朝内乱,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收复山河拯救万民的大业,这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决计不容耽搁!”
张员外由衷地赞道:“圣天子当真英明,实乃仁君啊!”
“正是!陛下既然有此决心,再大的困难,吾辈也要想法克服。从江都出发之前。本座已经得到通知,朝廷苦于军费不足,户部决意重开捐班,所筹经费全数用于北伐军 开捐班,你懂什么意思吧,员外?”
“这个好像是出钱买官的意思?”
“没错。这是朝廷的权宜之策。只是为了缓解北伐军资不足困境的暂时政策,不会长久。员外你倘若有意的话,这趟回去,我可以代你办理。”
“这介”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呢?这个,不会很贵吧?”
“不多。捐班的最低标准是一万两银子起,多者不限。”
张员外失声道:“啊?一万两银子,这每多?”
赵特使鄙视地望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员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说出钱就行了。你想想。我朝民间富裕,有万把两银子身家的富户,民间不知有多少?要真是当上了官,说难听点,这么点银子。几个月就回来了。
大家都想当官,即使将来驱逐了勒子,北方的地盘也不够啊!所以。朝廷也有规定,想捐班的,不是有钱就行,还得家世清白,在北伐中为朝廷出过力,还得有朝廷官员代为担保。现在,江都那边,不知多少人拿着银子想抢个位置呢!
说实在的,员件,你是北边的人,到底够不够资格捐班,这事还说不好呢。按规矩来说,怎么也我朝子民优先啊!员外既然没兴趣的话,就当我没说这事好了,来来,大家喝酒。”
张员外刚才还在患得患失,既想弄个官,又怕花费太大。但听赵特使这么一说,他顿时急了:“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小民虽然在北边,但小民可一直向着朝廷,忠于陛下。北边的人,那也一样是朝廷的子民啊,必 二能厚此薄彼啊,众会寒了北方义十心的大人”欺卫取了解小民的小民对朝廷忠心耿耿,您可替小民担保啊!”
赵特使放下了酒杯,他目光炯炯:“张员外,我先问你了,你能出多少银子,又想要做多大的官?”
“这个
张员外咬咬牙:“这咋”小民愿意为朝廷北伐捐助军资一万两银子!倘若能给我个巡抚或者都督什么的,小具也很满足了。地方嘛 最好是在中原或者山东那边安排个省份就好,我没意见,只要不在北疆这边就好。”
赵特使和劳护卫都笑了:“张员外真爱开玩笑。一省巡抚或者军镇都督,那是要陛下钦命三省朝议通过的。肯定没有捐班的道理。还有中原和山东那些富裕地区,员外您也别指望了,那些地方的官 在吏部那边都要抢破头的。
只是,员外,你也太节俭了。这区区一万两银子说实在的。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弄个税承、巡检、县尉之类的杂佐官做做,那还有可能。至于县令和主簿这种正堂官,你就别指望了。”
“一万两银子只能买个杂佐官?”张员外显得很失望:“千里迢迢去做这种小官,还不如窝在家里享清福呢。要做官,怎么也得道台、府台吧?”
“道台小知府这种级别的捐班。那起码得十万两银子起的,还得有很可靠的朝中大臣做担保人。员外。万事可得量力而行啊!这样吧 员外,你倘若想要高品阶的官又想省些钱,你不如干脆捐个武职好了。一个五品的禁军鹰侯将军,只需三万两银子就够了。或者一个从五品的北府参事官,四万两银子,你觉的如何?出发前,北府已下了投权,为筹集军资,本官可临时决断,我这边就带了空白告身。倘若员外有意的话,今晚我们就可办妥了此事。”
“这咋小民上了岁数。年迈体衰,吃不了行伍的苦,武职的事就算了吧小民还是愿做文官。要不。赵大人,您瞅着哪里给咱安排一个县令如何?只要地方富裕小民愿出两万两银子捐作军资。”
“员外莫要开此等玩笑。县令是正堂牧民官,起码也得五万两银子。你还要上等县的县令,那更是起码要八万两银子。”
“唉呀唉呀,这实在太贵出八万两银子捐个县令小民还不如干脆出十万两捐个知府好了。”
“十万两的知府,那可只能是下等府的知府了,倘若要好的府份,还得加钱的。以我之见。员外不如就捐个上等县的县令好了,倘若运营的好,好处也不比那些偏僻地方的知府差多少。”
“大人说得甚是。只是小民捐这个官,倒也不是光为图钱,不怕大人笑话小民心里也存了几分光宗耀祖的念头。这么难得的机会,捐个知府,写在族谱上也可以光耀一把,还望大人千万成全。”
酒席一直进行到了深夜,赵特使与张员外反复磋商,反复拉锯,最后还是终于谈妥了条件:张员外出价九万两银子,捐得邯郸府知府一职。双方约定,张员外先付四万两银子。从赵特使处购得邯郸知府任命书。待来年邯郸被南朝光复后,他走马上任时再付剩余部分。
赵特使甚是爽快,当即就拿出空白告身填写上了张世贤的名字和官职。相比之下,张员外就显得很不痛快了,交银票时显得很心疼,像是有人割他肉似的。
好在赵特使很会宽慰人,他拱手道:“张太尊,今后吾等同殿为臣。大家就是同僚了,今后还望多多关照!”
听到一声“太尊”的称呼,张员外开心得骨头都酥了。他笑吟吟地回礼道:“不敢不敢,赵大人。!卜民呃,本座也是初涉宦海。很多事都不懂,今后还望大人多多指点了。”
“这介”自不需说的。来来,张兄,我来与你说一些规矩。将来你上任之前,还得入宫面圣,一些琐碎细节需得记住了。五德之中 我朝崇火德,色为红为贵,所以宫中贵人多以着红为贵,我朝官员入朝亦是多着红色官袍。而伪朝崇水德。以黑为尊,物品多为黑色一 这个区别可是要万万记住了,勿要犯了忌讳。”
“啊,幸得兄弟提点,否则小弟险误大事。”
“嗯,还有啊,宫中贵人,各有喜好。将来贤弟南下之时,不妨带点北疆的土特产
二人越说越是投机,越说越是火热。那股亲热的劲头,几乎恨不得当场就斩鸡头饮血酒了。大家边喝边聊,一直聊到深夜三更时分,突然听到外面院落间有些异样的声响,那赵特使和劳护卫都是霍然变色:“外面有人?”
“大哥莫要担心,该是哪个下人过来送茶水吧?我让他们莫要过来便是。”
沉浸在新官上任的欢喜中,张员外迈着轻快的步子过去开门,他叱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没看到 话说了一半,张员外就愣住了:院子里,火把密集,亮如白昼。在那花丛和楼房边,影影绰绰地站满了黑衣衣裳的军士,一片白亮的刀刃在夜幕里闪着寒光。黑暗中,无数又阴又冷的锐利目光投过来,张员外如受万针攒刺。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牙齿“咯咯”地打着颤。他强给自己打气:“你们是是谁?是官是匪?”
人众中走出了一名军官。他上下打量了张员外一番,沉声问:“你是张世贤?”
“是老朽便是了。你们是是谁?”
“找的就是你了。”那军官将伸手将腰牌一亮,一个狰狞的白狼头赫然出现在他手上。他沉声道:“东陵卫办差。吾是宁南督察,张员外。你勾结,鹰侯谋逆造反,这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屋里跟你一起的还有谁?”
听到这句话,张员外腿脚一软,当场便瘫在地上。方才购得官职的喜悦和雄心壮志,此刻已全数化为乌有,现在,他心中剩下的,只有惊恐和悔意:要知道,那张填有自己名字的南朝官职告身,可还在屋子里呢!还有两个南朝过来的鹰侯官员,也还在房间里。
人赃俱获,证据确凿,连审都不用审,直接拉到法场就满门抄斩了!
绝望之下,张员件发出了一声哀嚎。他噗通一声跪下,抱着眼前军官的腿哭嚎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要检举小的要告发一 南朝过来的两个鹰侯大官,就在屋子里!大人,小的要将功赎罪啊,饶命啊!”
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假骗子
第二天一早,孟聚刚到衙门,立即就接到通报,说是南唐的鹰侯特使赵治勋已经落网了?“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孟聚很是疑惑:“不是说南唐鹰侯都是很精明的吗?这么容易就被你们抓住了??
宁南督察满脸红光,他笑嘻嘻地说:“这都是托镇督大人的福。卑职监视张家已经很久了,本来就打算当晚动手的,没想到那两个笨鹰侯还自动钻进去,算是白捡的——镇督大人洪福齐天啊!?
“别乱说话,洪福齐天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吗?”听到这消息,孟聚的心情也愉快起来。他问:“这个赵特使,你们审讯了吗?他在南朝那边,是什么身份的官员??
“启禀镇督,因为是昨晚刚抓到的人,我们还没来得及审讯。不过倒是有件事情很奇怪的,那个赵特使,嘴巴倒很硬,说是要见您一面。?
孟聚吃惊:“他要见我?为什么??
“这个,他没说。这家伙说,只要见镇督您一面,他什么都肯招了。卑职一听这话,当场就火了,给了他两个嘴巴:镇督大人额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这些死囚想见就见的?老老实实交代是正经!但这家伙很顽固,因为没有镇督的允许,我们也不敢用刑,镇督您的意思是??
宁南笑眯眯的,态度十分恭顺,但不知是否孟聚的错觉,他感觉到,对方那恭顺的目光里,有这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目光令他很不舒服?
孟聚笑笑:“好啊,既然这家伙一定要见我的话,那我就见见他好了,也看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宁南深深一躬:“感谢镇督大人在百忙中抽空,支持我们搜捕处的工作。?
“你这就把人带来吧,我就在这等着。?
宁南躬身告退了,孟聚站起身,在房间前来回踱着步?
为什么那个南唐鹰侯一定要见自己?难道,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要跟自己说?他要自己放了他?
尽管前途未知,但孟聚并不是很害怕,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朝廷已经没了,中原军阀混战不休,孟聚在北疆已是无人能制。说得极端点,就算他公开宣称投南唐去,那也没人能对他怎么样?
但孟聚也知道,仓促之间突然公布自己南唐卧底的身份,虽说不至于立即众叛亲离,但人心动摇肯定是免不了的。现在正是自己发展的关键时期,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有些事,虽然做了也无妨,但能避免的话还是尽量避免吧?
孟聚没等多久,宁南很快就回来了。他领着两个卫兵押着一个带着木栲的中年男子进来,先向孟聚鞠了一躬,然后报告:“镇督,人犯已经带到。?
孟聚打量了下,这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样貌端正,气度颇为大方。虽然带着木栲让他显得有点沮丧,但他并没有像一般人犯那样仙楚心如死灰的呆滞和麻木来,正相反,他的目光灵动而有神,正望向孟聚,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仿佛吃惊于这位东陵卫镇督的年青?
看到犯人竟敢直视镇督大人,宁南显得十分愤怒,他怒喝到:“你这死囚,见了镇督大人还不跪下?皮痒了吗?”他挥起拳头,作势就要打,但孟聚制止了他:“没必要了。给他去了栲,让他做吧——赵先生吗??
脱了木栲,赵治勋的神色更从容了。他拱手做了个揖:“孟镇督,谢谢。?
“不客气。”孟聚做了个手势,让宁南也在旁边坐下。他不紧不慢地问道:“赵大人,敢问阁下在南朝任何官职??
“劳动镇督垂询,在下也不敢隐瞒:某是北府参谋司司马赵治勋,朝廷的正三品官。临行之前,陛下和萧大人命我为北国事务全权特使,授予我全权处置北国招讨事宜。?
“所谓的萧大人是……?
赵治勋神情肃穆,向南拱手行礼:“就是我朝北府断事官萧大人,讳何我。?
“原来赵大人是南朝的贵人,萧大人的亲信,我们倒是失敬得很了。?
“好说,好说!?
孟聚点头:“我与贵府萧大人、安大人、和东方大人诸位前辈虽然素未平生,却是神交已久了。不知诸位大人身体可好??
“有劳孟镇督记挂了,萧大人、安大人和东方大人都安好。?
赵治勋打了个哈哈,心里直是发虚。按照先前听到的消息,东平东陵卫的镇督孟聚是个残酷好杀的粗莽武夫,在他料想中,这种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的武夫,只要能见了面,应该是很好糊弄的吧?没想到的是,见面之后,对方并没有粗鲁地喊打喊杀,反而没事人一般地与自己闲聊——对方表现出的冷静与克制,浑然不想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令他心中暗暗发寒?
“赵大人从南国而来,到我们北疆的贫瘠之地,不知有何贵干呢??
赵治勋情知这是最后机会,若不下根料打动这位孟镇督,今天抛尸难以全身而退了。他肃容到:“镇督大人,您可知道,您已经大祸临头死期不远了吗??
没等孟聚答话,宁南已经暴起了:“你这死囚,怎么说话的!再敢胡说八道,爷爷这就把你拖出去剁了狗头!?
“宁南,莫要暴怒。”孟聚笑笑,他拱拱手:“赵特使,还请指教,孟某人如何就要大祸临头了呢??
看到孟聚如此镇定,不急也不怒,那赵特使不禁心里打了个突:这个东陵卫镇督太冷静了,那套说辞能不能打动他,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孟镇督,当今之世,天下大乱,北国四分五裂,犹如无根之木,断梁之楼,距离土崩瓦解之日已是不远。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北魏国内慕容雨拓跋两组相杀,二虎相争,无论孰人胜负,孟镇督您身为华族后裔又操持重兵割据北疆,决计不被鲜卑人所容,将来定有大祸所致。为解祸救身,孟镇督您唯一的出路只有……?
孟聚撇撇嘴,对方还没开口他就才到大概了,管然就是这一套。从春秋战国七,说客的那套把戏就从没变过,都是先危言耸听东河然后给人指点出路,这个赵特使果然也不例外?
看穿了对方的底牌,孟聚顿时兴趣索然。他打断了赵治勋的话头:“原来,赵特使不远千里而至北疆,就是专门为搭救孟某而来,此番厚意,孟某实在是愧领了。但除此以外,应该还有些别的事吧??
赵治勋老脸微红,心里却是知道不妙。他强撑了精神说到:“自然还有别的事,但那些事事设计我北府机密,却是无法告知孟镇督您了!孟镇督,你执迷不悟,莫等大祸临头只是,才知后悔今日不听吾言!?
孟聚叹气,他转身对宁南说:“宁督察,看来赵特使没别的话说了。你且带他下去,好好‘款待’他一阵再说吧。?
宁南起身应了一声,转身吆喝道:“走吧,死囚,莫要废话!?
那赵特使脸色苍白,看着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孟聚却已经回过了脸,坐回了文案钱,望都不望他一眼了?
宁南将赵特使带了出去,才回来找孟聚:“镇督,您的意思是……?
“动刑吧,不必顾忌了。?
“这个,镇督,卑职有点小看法……?
宁南目光闪烁,犹豫片刻,他还是鼓起了勇气低声说:“镇督,卑职看,这是缓一下吧?我们大魏国现在这样子,将来还真说不好是谁的天下了。我们多备一条后路,这总是好的。?
看到部下不是死忠鲜卑人的蠢货,孟聚自然高兴。他说:“无妨的,你只管上手段好了,弄死了也无妨。?
看到宁南迷惑的眼神,孟聚压低了声音:“十有**,这家伙是个假货。你只管放手干就好。?
“啊?”宁南惊呼出声:“镇督,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聚笑而不语。其实,在看到这个“赵特使”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很不好。这家伙一面“官相”——倘若真是南朝的情报官员,到北朝来还端着这幅官架子,那就是自己找死了,就算当年的韩奇峰也没有这么蠢的?
接着这厮一开口,孟聚就更加感觉不对了?
这家伙满嘴的河南腔,却自称是北府的参谋司的司马——这个官职孟聚压根就没听过;他还说自己是三品官——那就更扯淡了,即使北府的断事官萧何我也不过从三品官而已。接着,他还能大言不惭说他能“全权处置北国招讨事务”——怕是北府断事官萧何我亲临都不敢这么大口气?
直到这时,孟聚还不敢断然判断对方就是假货了。以为易老鬼并没有给他介绍完全北府的情况,所以这个什么参谋司真的是北府新设的秘密机构而自己不知情嫩?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当然,那个“东方大人、安大人”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人物,而对方立即毫不犹豫地踩了进来,于是,孟聚就更加心中有数了?
他对宁南挥挥手:“去吧,问清楚了就行。?
下午时,孟聚刚上衙,宁南又跑过来了,他一面谀笑地冲孟聚竖起了大拇指:“镇督大人料事如神!卑职刚把刑具摆出来亮了一下,那姓赵的当场就吓瘫了,当场就老实招供了。?
孟聚饶有兴趣:“喔?他招供了什么??
“呵呵,赵治勋这厮,原来是河南沧州的乡下的一个落第秀才,平时靠着帮人打官司做讼棍混饭吃的。眼看着当今天下大乱,这厮不知怎的也动了歪脑筋,跑到我们北疆来专门冒充南朝官员来蒙骗钱财——也就是那帮土财主官迷心窍了,居然被他得手好几次。光是在张家,他就骗得了四万两银子。姿势,他还不肯交代这笔钱财的去想,我们会抓紧审讯的——恭喜镇督大人了!?
“呵呵,同喜,同喜!?
孟聚与宁南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呵呵”一笑。大家都是心中有数,这笔飞来钱财,自然要落入孟老爷的口袋了?
宁南恭敬地说:“镇督,抓获的赵治勋和张家众人,他们已经做了供述了,口供我已经带过来了,镇督大人您有空时候再过目吧。此案该如何处置,还请镇督大人示下。?
对一位东陵卫大员而言,处置一个流窜诈骗犯,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孟聚接过案卷,漫不经心一目十行地翻阅着:“能想到这么异想天开的注意,骗到这么多钱财,张李两家也是靖安有数的大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能吧他们都唬住了,我看姓赵的哲人也有两份本事。先关他一阵再说吧。这种鸡鸣狗盗制备,碰巧了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的……?
正说着,孟聚突然顿住了话头,他抬头茫然地望着宁南,脸色异样。后者立即俯身凑近来:“镇督,可是有什么指示??
“你别吵,让我想想……是哪里不对了??
孟聚举起了手阻止宁南说话,锁眉沉思,心头那种不对劲的一样感始终挥之不去?
看到镇督蹙眉沉思,宁南大气不敢喘,屏息等候着?
足足想了一杯茶的功夫,孟聚才发现了端倪——位高权重受人奉承的日子过久了,自己的感觉变得太迟钝了,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察觉出来。要是以前,早该发现了!
他在案卷里“哗哗”翻了一阵,拿出一份口供指给宁南看:“宁督察,这个人是谁??
“这人?这是赵治勋的诈骗同伙,叫劳德明,他扮作赵治勋的保镖。赵治勋说,这人脑子笨不会说话,只能扮保镖装个幌子罢了,也分不到多少钱……?
“马上提审劳德明!提他到这边来,我要亲自审讯!?
宁南诧异,但他很识趣的什么都没问,而是立即说:“是,卑职这就去带人。?
看到宁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孟聚才慢慢地坐回座位上。他摊开手上那份口供,把开头那句话又看了一遍:“小人姓劳,家在沧州南方的劳家庄,正平元年清明节出声,老爹叫劳秋分,在北疆当过兵……??更多惊喜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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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九 颠倒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故意事仐件了——就在劳德明供词开头的第一句话里,北府的接头暗语出现了四次,打死孟聚都不相信这是偶然发生的。现在,劳德明就在孟聚面前,他个头中等,相貌普通,是那种往人堆里一站就看不出来的人,神情木讷,眼神有点发飘——跟靖安街上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没什么两样,一副谨慎又害怕的小民模样。
p;m;nb;劳德明,这是你的真名吗?”
;m;nb;不,孟镇督,在下的真名是沈铁虎。”
p;m;nb卒,贱名应该并不为您所知。”
;m;nb;沈先生,你在北府当中,担任的是什么职务呢?”
;m;nb;在下是北地察听司的参事佐史,是负责侦缉北国情报的鹰侯。”
对方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孟聚很是猜不透他的用意。自己同样也是北府的鹰侯,这件事对方知不知道呢?
;m;nb;沈先生该知道,按照我大魏律法,南朝派过来刺探我朝军机情形的鹰侯那是死罪——沈先生主动坦承自己身份,莫非是有意弃暗投明,投奔我朝?”
;m;nb;镇督大人说笑了。英明如您,应该也能看出了,大魏朝如今已是必沉之船。在下就是再蠢,也不至于这时投靠过来。恰恰相反,在下求见,是为了给您指点一条出路。
孟镇督,当今之世,天下大乱,北国四分五裂,犹如无根之木,断梁之楼,距离土崩瓦解之日已是不远。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北魏国内慕容与拓跋两族相杀,二虎相争,无论孰人胜负,孟镇督您身为华族后裔又操持重兵割据北疆,决计不被鲜卑人所容,将来定有大祸所至。为解祸救身,孟镇督您的唯一出路,只有南向投奔我朝。我大唐王朝乃华夏正朔,与镇督大人您乃同族同源,吾皇陛下英明,深得海内军民拥戴……”
;m;nb;这段话,好像我听那位赵先生也说过?”
;m;nb;其实,这话也是他教我的,他说了,我们一旦失手落到北魏官府手中,说这话十有**就安全了——反正,孟镇督,倘若您有意的话,我是能帮您把意思传到那边的。”
;m;nb;沈先生,现在大魏国的主力尚存,洛京和中原还被鲜卑军队控-本文转自《书海阁》tml-制着,我们北疆与南朝隔着这么远,谈这个……未免太早了。”
;m;nb;,沈铁虎立即意识到,对方并不是愚忠北魏的死党,自己有救了!
;m;nb;镇督,这种事,自然要未雨绸缪了。大人,容在下说句不好听的,倘若等到南朝王师开过来了您才考虑,那未免就太迟了。”
这家伙居然在威胁我?
;m;nb;镇督,在下到北疆来,并无特别用意。只是跟随赵治勋而来。至于能碰到镇督您,那是纯属意外了。”
;m;nb;孟聚十分诧异,心想这趟自己莫非看走眼了?
;m;nb;抱歉,镇督大人,因为事涉我北府的机密,跟大人并无关涉,恕我不能告知。”
孟聚微蹙眉,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给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了。不要说南朝离自己还远,就算自己真的投南唐了,按自己的实力,那边起码也得给自己封个大都督之类的官职。你这小小北府参事佐史——虽然孟聚也弄不明白南边的官职,但这官职明显一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摆谱,这还真是欠揍了。
;m;nb;沈先生,你是南朝过来的贵人,来者是客,我自然要以礼相待。我这当主人的尊重你,当客人的也该尊重我——是这个道理吧?”
;m;nb;镇督大人说得很是,在下对镇督大人十分敬重。”
;m;nb;沈先生,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招摇撞骗,还把我辖下子民的钱财骗走,还说跟我没关系?这未免不是做客知道吧?沈先生,北疆这地方,民风彪悍,北魔猖獗,马贼遍布——在这里,无缘无故地死上个把人,那可不是什么稀罕事。”
孟聚笑得和蔼,沈铁虎却是心中打了个突。东平镇督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就算你是北府的人,那又怎样?东陵卫在北疆一手遮天,把你干掉了,又有谁知道是孟聚做的?就算北府知道是孟聚做的,那又如何?对于孟聚这种有实力的地方军阀,南朝拉拢尚且来不及呢,怎会为一个小小参事官员的生死跟他翻脸呢?
;m;nb;是在下孟浪了,镇督大人还请赎罪。
只是此事……委实有点难以启齿。”
;m;nb;没事没事,大家都不是外人,说来听听又何妨?”
刚才还在喊打喊杀呢,现在怎么转眼就成自己人了?这位孟镇督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尽管心中腹诽不已,但沈铁虎也没办法,只能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
原来,这位沈老兄从南朝奉命到吧北地来,除了查探军情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凑饷。
;m;nb;因为大军北伐,朝中军费开支紧张,给北府的拨款少了很多。为凑集钱饷,萧大人下令,到北朝的鹰侯们,除了查探北朝情报外,还得想办法弄点银子回去。”
北府也要挣钱了?孟聚听得啼笑皆非——不过,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种事也是平常,政仐府部门嘛,搞点创收什么的,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m;nb;你们打算怎么凑饷呢?拿着刀剑去当山大王,打家劫舍吗?”
;m;nb;镇督大人说笑了,吾等乃堂堂正正的王师,这种事,怎么能干呢。朝廷虽然没拨给我们北府银两,却是拨给了我们五百多个空白官碟,允许我们在北国地区进行开纳捐官。”
;m;nb;开纳捐官?这不是赵治勋骗钱的幌子吗?难道这真是北府的意思?”
;m;nb;镇督大人,这个确实是朝廷和北府的意思。这种大事,在下绝对不敢骗您。其实您派个人往南边走一趟就知道了,现在江都那边正弄得十分热闹呢。在下出发之前,已经有很多大户预定了蜀中的官职了。我们售卖的官碟确实是真的,也是朝廷允许的,只是……”
;m;nb;官职上,与朝廷的规定,稍稍有点出入。”
;m;nb;沈先生,劳烦你解释一下吧?这事我越听越糊涂了。”
原来,这位沈铁虎从北府领了创收任务到了大魏朝这边,一直在努力推销南朝官职。但无奈不知是否他人品欠佳,业务一直没多大进展,又一次还被警惕性很高的北魏乡民告官了,幸亏他腿脚好跑得快才开溜。
几次碰壁之后,沈铁虎都灰心丧气想打道回府了,但无奈任务完不成,他实在没脸回南朝去,正在彷徨无措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沧州乡下结识了给人当讼棍的落魄秀才赵治勋。几次试探投缘以后,沈铁虎亮明了自己身份,向赵治勋提起在南朝买个出身的事,问他可有兴趣?
有兴趣,赵治勋何止是有兴趣。听到这事,他连连追问缘由。沈铁虎也没瞒着他,把使命如实相告,唉声叹气地说了困难,后者听了哈哈大笑:
沈大人,您这是抱着金饭碗讨饭啊!”
赵治勋给他细细分析:第一,他推销的对象错了。沈铁虎净找些乡民、落魄秀才之类底层人来卖官,可他们现在吃饭都困难,哪有余钱来购买南朝的官职啊?要售卖官职,该找北魏的官员和士绅家族才对。一来他们有钱,二来现在中原纷乱,他们正是想找后路的时候。这时候给他们条后路,哪怕卖得再贵十倍他们都肯买。
第二,沈铁虎卖的都是一些低阶的虚官,什么教谕、捕头之类的杂役官,这种官哪里有人有兴趣去做?起码也得卖知县、知府甚至布政使、巡抚之类高官。
;m;nb;这事你知我知,北方的土财主,他们怎么会知道?沈大人,这事只要交给我,保准你完成任务!”
在赵治勋的再三劝说下,沈铁虎终于同意与他合作了。两人约定,售来的银子二八分成,赵治勋拿两成,剩余的八成缴给北府让沈铁虎完成任务。整个谈判过程完全由赵治勋出面,官碟空白也完全由赵治勋自行填写,而沈铁虎只需扮作护卫跟在身边就好,赵治勋也不许他出声,以免坏事。
所以说,专业的事要交给专家,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自从赵治勋加入并主导销售以后,沈铁虎的销售大业就蒸蒸日上了。短短一个月里,他就售出了一个布政使、三个知府和七个知县官,获银二十三万两。可惜,因为北疆拓跋军团即将南下,河南中原将成为战场,两人不得不离开了,一路辗转北上,移到北疆重新开展业务,不料恰好落到孟镇督的网里。
;m;nb;沈先生,你这样自作主张,北府难道不会责罚吗?”
;m;nb;我也觉得不是很对劲。但赵治勋说,只要我们能弄银子回去,北府是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m;nb;但是这些售出的官职,日后如何兑现呢?”
;m;nb;赵治勋说了,如果南朝北伐不成功,这些售出的官碟就是废纸一张,谅那些买的人也不敢声张;如果北伐成功了——那还不知是牛年马月呢,何必现在就操心这个。到时倘若有人去闹,就告诉他们上当受骗了,让他们找骗子去,不关北府的事。”
孟聚大寒,古往今来,这个道理没变过:单是江湖骗子不可怕,单是官府也不可怕,怕的是官府的信用加骗子的手段,二者结合,那真是坑死人不要命的。
;m;nb;吾等行事鲁莽,冒犯镇督大人虎威,还望镇督大人能宽宏原谅。不知大人如何处置吾等呢?”
;m;nb;沈先生,下面人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让你受惊了。昨晚闹腾了一晚,你没休息好吧?你先回去安歇吧,其他事,以后再说。”
;m;nb;镇督大人,这两个自称南唐鹰侯的骗子,请问要如何处置呢?”
;m;nb做了。宁督察,只要他们把骗取的钱财交出来,我们就放他们走人吧。”
b;放走?”
;m;nb;护卫多半是跟南边有点瓜葛的,镇督是在留后路了——但既然孟聚没说明,他也不敢挑明,只能一本正经地答道:
遵命,镇督。但是,张家和李家两户,我们又如何处置呢?”
;m;nb;宁督察,你不是糊涂了吧?张李两家勾结南唐鹰侯,还私自担任南唐官员,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此等大逆不道之辈,自然要狠狠惩治了!李万长和张世贤斩立决,两家其余人等按刑律各自处置,所有家产一律籍没——你们抓紧送案卷来,我今晚就勾红了他们,后天就行刑!”
二百三十 江海
抓到一个南朝鹰侯或杀或放,对孟聚来说,这不过平淡生活中的小小点缀罢了。对东平镇督孟聚来说,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头疼的问题,还是如何应付蹲在贵宾楼里的两位远方来客――苏芮和卫铁心。苏芮还好点,她在贵宾楼中深居简出,也不怎么来找孟聚,这让心里有愧的孟聚暗暗松了口气。但那个卫铁心,孟聚就拿他很不好办了。
自打那天见面之后,卫铁心又求见孟局数次,每次都是想说动孟聚出兵增援。
不愧是慕容家派来担当大事的使者,卫管领不但武艺了得,辩才也是无碍,每次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个时辰,无奈任凭他舌绽莲花,自觉能把死人都说起来爬两圈了,孟聚的反应却依然不温不火:“啊,嗯,哦,卫管领说得甚有道理,本座亦是深以为然,只是……兹事重大,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这样被烦了几次,孟聚干脆耍起了无赖,关起门躲着不肯见他了,后者急得跳脚,堵在官署外求见,门房收他的红包收得手软。署里面能在孟聚面前说得上话的官员都被他找了个遍,欧阳辉、宁南、蓝正、许龙等人都被他烦得够呛。
眼看诸人找遍都无效,卫铁心干脆找了块横幅,上书“求见孟镇督”几个大字,他举着横幅站在陵署门口候着,卫兵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驱赶,只能眼巴巴看着这家伙在那扮演上?访讨薪民工,引来了大群老百姓围观。
这么折腾了两天,孟聚看着不行了。再让这家伙这样到处骚扰下去,整个陵署都不用办公了。再说,虽然腻烦卫铁心,但他倒也佩服这种锲而不舍的劲头。而且,对方怎么说都是金吾卫的一个将官,能这样抛下身段和面子来求人,再不见他,那真的是要把慕容家往死里得罪了。
十月二十三日,孟聚再次接见卫铁心。这次,没等卫铁心痛说厉害,孟聚已抢先发话了:“卫管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但如今北疆的形势亦是十分紧张,因为边军撤离,各地防务空虚,草原各部魔族军队即将入侵,为了大魏国的整体利益,我部必须留下戍边,无法参与内地战事。这点,希望阁下能谅解。”
最糟糕的情形终于出现了,卫铁心的脸“唰”的白了。他直挺挺地注视着孟聚,低沉地说:“镇督,您先前是与慕容公子有过协定的。”
孟聚很沉痛地点头:“我当时确实答应慕容公子了。但时移势乃变,现在的情况与那时己经不同了。
在如今的形势下,北疆军无法参战――这也是迫不得己的,这点,我相信慕客公子肯定是非理解的。”
“镇督,您的决断,没办法更改了吗?要知道,即使您不能派出大军,哪怕是派出一旅斗铠回去助阵,对我们的帮助也是很大的。”
孟聚报以诚挚的微笑,却是坚定地摇头――开什么玩笑,这次慕容家与拓跋家大会战,双方出动的斗铠加起来怕不有七八千具。自己派连一两百斗铠回去,恐怕一天不到就被消耗光了,连炮灰的作甩都起不到,慕容家还不会领情。
卫铁心的声音有点冷:“镇督,这就是你对我们慕容家的最后答复了吗?”
孟聚很轻松地摇头:“当然不是。”
卫铁心一愣,孟聚轻飘飘地说下去:“以慕容公子的武勇和慕容家军队的强大,要击败拓跋叛军,这实在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对此,我坚信不疑,井祝愿贵部早奏凯歌。卫管领,你回去的时候,拜托一定要把我诚挚的祝福转达给慕容公子哦~”
孟镇督接见慕容家的使者,这是整个陵署上下都关心的大事。孟聚刚送走卫铁心不久,廉清处的欧阳辉、搜捕处的宁南等人就借口说请示公务过来打探消息了。看着部下们欲言又止的鬼祟样子,孟聚实在忍不住了:“我说,你们几十想问就问吧,不要做那样子让人难受。”
欧阳辉陪着笑脸:“镇督,卑职也是怕多嘴惹您发火。大人,听说您今天见了慕容家的人?”
“见了,也把他送走了―一行了,我知道你们关心什么。直说吧,我跟他说明白了,慕容家跟拓跋家的事,咱们北疆人不掺和,请慕容家的各位先生自求多福吧。”
听到孟聚这么说,部下们的表情颇为精彩,他们挤眉弄眼地交换了一通眼色之后,还是欧阳辉代表众人发话:“镇督心直口快,真是让人痛快。只是,这事是不是还可以斟酌一下?”
“欧阳,你们是什么意思?”
宁南最近跟孟聚走得比较近,他说话的胆子也大了很多:“镇督,我们己经得罪了拓跋雄,再得罪慕容家的话,那……他们无论谁输谁赢,咱们可真没有退路了!镇督,趁着那卫管领还没走,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孟聚嘿嘿一笑,其实部下们担心的事,他也想到了。虽然他与北疆王拓跋雄达成了妥协,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份停战协议而不是和?平协议。盂聚杀长孙寿、杀申屠绝,害得边军数次损兵折将、又从边军那边把肖恒这样的老将给挖角过采了,双方的仇怨深得压根无法化解。拓跋雄为了大局暂时忍了过去,但他一旦得势,那是绝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但就这样彻底被捆绑上慕容家的战船?孟聚却也不愿。自己要做的,是慕容家的盟友,而不是附庸。
他有种预感,慕容家与拓跋家的这场战事,绝不会很快分出结果,战事一旦持久,双方的损耗必大。现在就立即加入战事,只会沦为慕容家的炮灰。做这种为他人火中取栗的蠢事,孟聚是绝对不肯的。
所以,自己只能在慕容和拓跋两家都斗得精疲力竭的最后时刻出动,给予拓跋雄致命一击,而不是陪着慕容家一起跟拓跋雄打来回拉锯战,把本来就不多的一点兵马消耗干净。
自己现在拒绝出兵,肯定会让慕容家恼火上一阵,但只要自己最后出兵了,他们肯定还是会感激会高兴的――人的心理总是这样,你答应对方帮忙但是做得迟了,对方会很不高并;但若是你没答应却突然出手帮忙,在这种意外惊喜之下,对方往往都不会介意先前那点不快的――即使慕容家可能会存在那么一点小芥蒂,可孟聚相信,只要自己能保持住军队实力,慕容家是决计不会因此翻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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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孟聚接到通知,说是出使赤城的督察江海回来了。
“江海回采了?”孟聚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当初是派江海去赤城的目的了。当时拓跋雄大兵压境,自己派遣江海过赤城去,是为了合纵连横,联系赤城都督元正斌一同对抗拓跋雄。
“江海这家伙,让他去赤城看看情况,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这家体,莫非当初见我们形势不妙逃跑了,现在才敢回来的吗?”
心里是这么嘀咕的,但不管怎么说,江海去外地执行任务这么久回来,接见慰劳总是要的。当晚,孟聚在陵署里设宴给江海及其随行人员接风洗尘,署里的几位督察都过来作陪。
数月不见,江海肤色黑了一些,也有些风霜之色,但却是显得很精神。席间,大家只是闲聊,孟聚觉得,江海虽然谈笑风生,但他眉宇间隐隐郁结着凝重之色,像是心事很重。
看来这趟赤城之行并不简单?
孟聚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当众问起江海任务经过,散席之后,他才说:“江督察,过我那边喝杯清茶解酒吧?”
江海笑道:“固所愿乎,不敢请也。”
到家后,孟聚唤江蕾蕾过来泡茶:“坐吧,江督察。这趟出行赤城.可真是辛苦你了。”
“不敢当镇督的夸奖。镇督带领在家的诸位弟兄抵御边军的进攻浴血奋战,相比之下,卑职和随行的弟兄们没能帮上忙,觉得很是惭愧。”
“各人职责不同,倒也不必在意这个。你这趟去赤城,可有什么收获吗?可见到赤城都督元正斌了吗?”
听到孟聚问话,江海沉默片刻,然后他才说:“镇督,此行出使赤城,卑职有事擅作主张了,请您恕罪。
“江督察言重了。
你是我差遣去赤城的特使,自然就有当机决断的权力。事态紧急的话,你当然可以做主了,这算得了什么罪?放心就是,哪怕你闯出天大的祸事来,署里面帮你解决了。”――当初,孟聚是对赤城都督元正斌抱有很大期望的,但现在事过境迁,拓跋雄大军南下了,孟聚对这件事也不怎么重视了。何况,江海一个人在赤城无依无靠的,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听孟聚这么说,江海显得很高并。他轻松地说:“镇督真是宽宏大量,这样的话,卑职就斗胆直说了:卑职把赤城都督元正斌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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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 赤城
二百三十一赤城孟聚轻轻把手上的杯子放到茶几上,他说:“江海,我让你到过去,是为了联络赤城的边军头脑,你怎么反倒杀了元都督?”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语气也是淡淡的。
江海心里打了个突:自己这位上司执权日久,行事也变得越来越是高深莫测了。骤然听闻这么令人震惊的消息,他竟行若无事,此种定力实在令人佩服。
“卑职恣意妄为,擅自行动,给镇督您添麻烦了。”
“唉,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这件事,你从头说起吧。”
两个月前,江海接了孟聚的任务,与赤城镇守督察米欢一同抵达赤城。此行目的,江海是非常清楚的:边军势大,东平陵卫需要联系一切可能的力量来对抗他们——就象落水的人连根稻草都要抓住一样。赤城都督元正斌一向独立特行,是边军中的态度暧昧派,所以,孟聚很期望能与之结成同盟,对抗拓跋雄。
八月末,江海到了赤城镇府,求见了赤城都督元正斌。见面时候,元都督的态度倒也客气,“久闻东平孟镇督大名神交已久”之类的套话说了一通,但一涉及双方结盟的关键问题,元都督立即含糊其辞了。江海几次试探,总是不得要领。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中的。这时节,边军已在集结大军准备进攻东平了,这时候跟孟聚结盟,那简直跟送死没什么两样,元正斌又不是傻瓜,他当然不会答应了。
完不成任务,倘若换另一个人来,他说不定就这样回去了。但江海不同旁人。他深知,自己不是孟聚的亲信嫡系,之所以能得孟聚重用,靠的就是自己的才干。所以,每次孟聚交办的任务,他不但要完成,而且要完成得出类拔萃,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在东平陵卫的地位。
接下来一个多月,江海并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了赤城。除了检阅赤城东陵卫的一干事务外,他还积极结交赤城的军方特别是赤城都督府下辖的五个旅帅,江海给他们一一投贴致意,赠上厚礼,殷勤地下帖邀请。
江海为人豪爽,出手大方,这样的人物既然刻意结交,赤城的军头们自然不会客气。这些武夫表面粗豪,心里其实也很精细:就算江海有什么图谋,大不了拿到好处后翻脸不认就是了。一个东平的陵卫军官,能在赤城奈自己何?
而江海也是识趣,平日与旅帅们寻欢作乐,他只谈风花雪月,绝口不提半点公务政务,眼见他如此,旅帅自然就更加放心地与他吃喝玩乐,这样一来二往的,大家也真慢慢结下交情来了。
九月末,有消息传到赤城,说是东平东陵卫在延桑城下大败入侵的边军,拓跋雄被迫签订了战败协议,入侵的边军已被击退、南下了。
统治北疆近十年的北疆王拓跋雄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后生将领击败了
消息犹如赫赫春雷,东平孟镇督的威名轰然响彻赤城军界。而顺带着,作为孟聚使者的江海也跟着时来运转了。
赤城都督元正斌本来是对江海爱理不理的,但听闻消息后,他连续三次在赤城最高档的酒楼宴请江海了,称兄道弟,态度热情得不得了。他甚至还主动提出,赤城边军愿与东平陵卫达成互助友好同盟,倘若孟聚愿意的话,他愿亲赴东平来拜见孟聚。。。
“且慢”孟聚插话道:“元都督愿意结盟?那不是挺好的嘛”
“镇督,您真的这么认为吗?”江海抬头,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孟聚。
孟聚笑笑,避开了江海的目光:“喝茶,喝茶。光顾着说话,茶水都快凉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出口彼此心知。边军势大时候,与元正斌结盟,那对孟聚自然是很有好处的事。但现在,边军威胁已去,结盟的事就很没必要了——拓跋雄南下后,孟聚就是六镇的新霸主,他下一步肯定就是要整合整个北疆六镇。倘若和元正斌签了盟约,有协议碍手碍脚的,他就不好向赤城下手了——当然,什么盟约都挡不住不要脸的军阀,但平白无故得了个毁约弃诺的坏名声,弄得声望大跌,孟聚却也不愿。
“镇督,元正斌前后摇摆,立场不一。卑职觉得,即使他与我们达成了盟约,也不会是真心诚意的。有这样一个盟友,对我们有害无益。”
“倘若你觉得结盟不合适的话——让元都督加入我们,那也是可以的。边军的将领与我们合作,这也不是没有过例子,比如肖老将军现在就和大家处得很好嘛。”
江海的回答依然一针见血:“镇督,即使元都督真的答应臣服了,您就能放心了吗?”
当然不可能。
孟聚拿膝盖都能回答这个问题。虽然孟聚拿投靠东陵卫的肖恒都将做例子,但他自己都知道说服不了人。肖恒与孟聚曾多次并肩作战,肝胆相照,二人堪称生死之交——现在,孟聚连元正斌脸圆脸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把他跟肖恒一样看待?
而且,元正斌是鲜卑皇族后裔,他在北疆多年,始终与拓跋雄分庭抗礼不曾屈服,可见他心怀大志又意志坚定。他掌控赤城多年,在赤城军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又手控五旅边军精锐,实力与孟聚相差并不远——这样的人物,孟聚自认没有那么强的王霸之气,能让他真心臣服。
那要如何处置他才好呢?
“镇督,这也是困扰卑职的问题。卑职反复思索,最后现,元都督,无论与他联盟还是逼他臣服,都不是好办法。只要他活着,我们就不可能真正掌握赤城。”
孟聚淡淡说:“嗯。元都督身居赤城都督要职,身边的保镖和护卫高手肯定不少。江海。。。这件事,你是怎么办到的?”
听到孟聚这样问,江海松了口气,知道孟聚并不计较自己临时擅做决断的事。他也轻松不少:“镇督,先前我刻意结交赤城边军的一众将领,那番功夫没有白费。镇督大人您在延桑大败边军的消息传来,旅帅们对我更加热情了,有些话也敢跟我说了。
赤城的几位旅帅中,有些人跟元都督是面和心不和的。其中有‘飞虎’旅的旅帅蒋飞虎,他先前一个看中的女人被元都督纳了妾,他前去讨要被拒绝了,从此就一直对元都督心怀怨恨;
还有‘野狼’旅旅帅方畏天,他当年想谋求赤城都将之职,但被元都督不喜,所以未能成功。元都督一直想撤掉此人的,只是方旅帅打仗甚是骁勇,部下也有一伙死忠的部下,元都督也不敢轻易将他罢免。
知道了这些消息后,在跟这俩人喝酒时,我装作喝多了,有意无意地透露口风,说是镇督大人您对赤城的元都督很不满,对赤城志在必得。倘若有人能除掉元都督的话,孟镇督您会很高兴的。我又跟方畏天说,孟镇督您年青有为,最是欣赏那些有才干的年青人。倘若你能表现出本事来,那将来的赤城都督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
“江海,你不用说了。”听江海说得详而又细,孟聚忍不住打断他:“接下来,是不是兵变?‘飞虎’与‘野狼’两旅兵马哗变,杀掉了元正斌?就跟我们。。。这个,是不是这样?”
“就跟我们干掉了长孙寿一样。”
孟聚没把话说透,但江海已经心领神会。他点头:“镇督大人料事如神,明见万里,卑职钦佩不已。”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这种事,一想就知道了。现在,赤城那边是不是乱成一团了?”
“镇督明见。元正斌身死,但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赤城都督,手下也笼络了一帮死忠的军官。现在,各旅兵马正在围攻飞虎和野狼旅呢,说是要为元都督报仇雪恨呢”
到“报仇”二字时候,江海加重了声音,孟聚也笑,心中明白,报仇只怕是假,这帮人怕是借这机会抢赤城老大的位置才是真的。
“那么,赤城那边,有哪位旅帅邀请我们过去‘帮忙’吗?”
“公开的邀请,现在都还没有。”
孟聚眉头微蹙,心想都到这地步了,赤城那边的军头们还不肯服软,那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吗?好在江海立即接着说:“但私下里,他们都派了亲信到卑职这边来示好,表示对镇督大人您十分尊敬,还送上了重礼。。。总之,先前卑职跟他们结交时候花销的银子,这趟算是赚回来了。”
孟聚跟着笑笑,他已明白赤城军头们的心思了。
现在,赤城大局未定,旅帅们抢的是都督的位置,谁都不想引狼入室,将孟聚这条大鳄引进来,不然他们就白忙活了。
这种心理十分微妙:有机会赢的旅帅,他们是绝不希望孟聚插手的;反倒是那些胜算不大的人,破碗破摔之下,他们倒可能邀请孟聚过来“主持公道”的。东平血豹的名声不是混来的,谁惹恼了孟聚,不要说赤城都督,怕是命都保不住。
“镇督,卑职简单介绍下赤城那边的形势吧:
按照军力来说,方畏天的野狼旅是最能打的,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元都督位置的。但这次他和蒋飞虎杀了元都督,犯了众怒,遭到其他旅帅们的围攻,前景不妙;
飞虎旅旅帅蒋飞虎,此人是低阶行伍出身,当年打仗时悍勇无比,人称‘赤城飞虎’。但这家伙贪财好色,心胸狭窄,记仇忘恩,怕是担不起大任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的人物也比较好控制。镇督若入主赤城,此人会是条会咬人的狗,很好使唤
若按照人缘和资历来说,豹旅的旅帅李豹子是旅帅中间资历最老的一员,为人正直,在军中威望颇高,但他的缺陷是统带的兵马战力不够强,担当旅帅的话,怕是压不住阵脚。”
“等下。”孟聚打断江海:“江海,其他的不必说了,你只需告诉我:倘若我们马上出兵赤城,这些人里面,谁是我们的敌人,必须要铲除的;还有谁能做我们的盟友,为我们所用——这就足够了。”
“镇督您要立即出兵赤城?”
江海微微吃惊:“镇督,您的问题,卑职还真不好回答。倘若您能给卑职三个月的时间,五个旅帅卑职起码能拉拢一半过来,即使有人顽冥不化的,卑职也能想办法削弱他,让他众叛亲离,无力抵抗。
但您要立即出兵赤城的话。。。这样动作是不是太激烈了点?赤城现在是一盘散沙,不少旅帅对我们也有投靠之心,但我军太过强势了,说不定会适得而反,反倒逼得他们拧成一条绳来对抗我们?镇督,此事不可不虑。”
知道江海是在委婉地劝说自己打消出兵赤城的念头,孟聚不置可否。他淡淡说:“江海,今晚也不早了,你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回头把这事前后经过写一份报告给我,我再考虑一下。”
江海站起身,微微躬身:“是。卑职告退了。也请大人早点安歇,保重身体。”
看着江海的身影在挑着灯笼的佣人指引下穿过花园花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孟聚深深叹了口气。
对江海这个部下,孟聚的感觉真的是颇为复杂。自己只是派他去赤城试探风色,他居然就这么擅作主张,把赤城都督给干掉了——这种胆色、决断和心计,自己部下再无第二个人比得上。
孟聚承认,元正斌死了确实比活着更好,江海随机应变,对大局确实也是有益的——但江海胆敢篡改自己命令,自作主张杀了一省都督,这事确实让孟聚无法释怀。这个精悍又能干的年青军官,胆大包天,孟聚感觉实在无法掌控。
想着,孟聚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时总遗憾缺乏能担当大局的人才,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智勇双全、机智决断的部下,自己却又觉得不对头。
孟聚苦笑:“难度,是因为自己度量不够的原因吗?”
二百三十二 为难
二百三十二为难太昌九年的十二月,广袤草原上滚滚涌来的寒风席卷北疆大地。一夜之间,大雪覆盖了城市、草原和森林,孟聚从窗外望去,那夏日里娇艳妩媚的花园也在一夜之间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在这寒冬时节,孟聚并没有裹着被子躺被窝里窝冬的好福气。他整天忙碌个不停,奔走于各个军营之间,整顿兵马,储备粮草,招募新兵――虽然孟聚并没有明说,但陵署上下都知道,镇督已在做着进兵赤城的打算了。
这天,孟聚没有去陵署,而是留在家里批阅着文件。他在外边打了两个月的仗,等候着要处理的文件早已堆积如山。他批阅文件的时候,王九进来了几次,不是倒茶就是擦桌子,看着他进进出出地晃荡,孟聚实在忍不住了。
“小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要是短了银子,跟蕾蕾说声,我同意你预支了。”
王九住了手,拿着抹布讪笑着。他低声说:“大人,您最近挺忙的,把一件事给忘了吧?”
“忘了事?”孟聚皱着眉把最近经手的事务想了一遍,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什么事?”
“镇督,出征之前,小的陪您见过欧阳姑娘的,您可是跟她说过,回来要去看她的。”
听到欧阳青青的名字,孟聚不由愣住了。
对这个偶然邂逅认识的女子,孟聚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她很漂亮,也很有才艺,是一个才色双全、秀外慧中的优秀女子――但也仅仅如此了。对她,他并没有对叶迦南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而是觉得跟她在一起聊天很舒服,有种淡淡的温馨感――或许,这就是所谓红颜知己的感觉吧。
“欧阳姑娘还在等我吗?”
“镇督,欧阳姑娘一直都很想念您。这些天里,她常常念叨着您,很为您担心呢。”
孟聚怀疑地瞟他一眼――这家伙这么卖力地为欧阳青青说好话,搞不好是收她银子了吧?他想了一阵,说:“既然这样。。。小九,你去跟欧阳姑娘那边说声,今晚我过去她那里吃饭。”
“好嘞,大人。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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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漫天飞雪,孟聚和王九过了欧阳青青那边。
见到思念已久的男子终于过来,欧阳青青眼里都泛起了泪水。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微笑地看着孟聚,深深一躬。
千言万语相视的一眸中。
看着眼前含泪微笑的美丽女子,孟聚心头也泛起了一阵柔情。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欧阳青青走上来,很自然而然地接过沾满雪花的斗篷,温柔地说:“大人,一路过来冻坏了吧?”
“还好。”孟聚原地抖了两下,将雪片都抖落地上:“冷倒是不冷,但可是饿坏了。欧阳姑娘,你可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知道您要过来,我准备了一些菜,有水晶肘子、羊羹汤、狮子头、涮羊肉片、白菜汤、胡饼――”欧阳青青低下头,脸上微露红晕:“今天有点匆忙,我的厨艺不行,还望大人莫要嫌弃。”她偷偷瞟了孟聚一眼,飞快地又低下头来。
孟聚温和地笑笑:“放心便是。我这个人,很随和,不挑嘴。”
欧阳青青粉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上。她低着头领着孟聚一路进去,然后逃跑似的躲进了厨房里。
“大人您稍等,饭菜马上就上来了。”
在房间里闷坐了一阵,孟聚觉得无聊,又走出去了。铺满雪花的院子,他慢慢地散步,抬头仰望黑云密布的天空,想到刚刚起步的事业,危如累卵的险恶形势,他心事重重。
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回过身时,孟聚看到欧阳青青和王九都站在屋门口望着他。他这才醒悟,走过去:“是饭菜做好了?那就吃饭吧。”
欧阳青青虽然自谦厨艺粗陋,但这顿饭,孟聚吃得还是很舒服的。欧阳青青的菜肴做得清淡,很合适孟聚的口味。而且,这个靓丽女子有一种难得的天赋,她能把一切美好的东西保持得适如其分。
从她盈盈笑意的眼睛里看出,对于自己的到来,这个女孩子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但她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絮絮叨叨地告诉孟聚,在离别的日子里,她有多么地思念孟聚,更没有追问为何这么迟才来看她。她做的,只是安静地看着孟聚吃东西,帮他添饭夹菜,看到他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人,再添上点吧?”
孟聚摸摸自己圆起来的肚子,摇头笑说:“再吃就成饭桶了。欧阳,你也吃点吧,今天你光顾着照顾我了。”
欧阳青青嫣然一笑,她起身给孟聚沏了一杯茶端过来,盈盈地跪坐在他身边,不说话只是微笑地望着他,眼中带着柔情和爱意。
飘雪的冬夜,屋子里充满着一种温馨和暖烘烘的气息,安静得能听到外面雪花落地的簌簌轻响和灯花燃烧的噼啪响声。
“大人,您走了两个月,可是受苦了。人都晒黑了,也瘦了好多。”
“是啊,这一趟出去,确实蛮累人的。”
“您这趟回来,能在家安稳地歇息一阵吧?”
孟聚沉默一阵,苦笑道:“怕是不能。过几天,我还得出去一趟。”
欧阳青青的脸色微微变了。她颤声问:“还是要打仗吗?”
孟聚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欧阳青青蹙着眉头,担心地望着孟聚。良久,她低着头说:“小女子也知道,大人您武艺高强,但阵头交战,刀剑无眼,这等事,委实。。。委实凶险得很。”
孟聚知道,这是欧阳青青在委婉地劝阻自己,他长叹一声:“这等事,也由不得我啊。非是我好战,只是,今日我倘若不出征,明日只怕是人家来征讨我了。”
欧阳青青低头,良久无语。然后,她起身盈盈一躬:“还望大人千万保重。小女子在家中为大人日夜祈祷。”
孟聚默然点头。然后,他站起身,道:“欧阳姑娘,欧阳姑娘,署里还有些琐事,我得回去处理了。你也辛苦了,这就休息吧。”
“啊,这么早。。。您就要回去了?”
“有些公务,下面催得紧,不好耽搁了。”
欧阳青青脸露黯然和失落之色,却没说什么:“大人说得是,还是公务要紧。那我送您出去吧。”
欧阳青青提着灯笼为孟聚领路,两人并肩走出来,欧阳青青虽然还在微笑着,但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落寞。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在出院子门的时候,孟聚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欧阳姑娘,夜深了,就送到这里吧。你做的菜肴很好吃,我明晚还想来,可以吗?”
霎时间,像是狂风吹散了乌云,欧阳青青脸上地阴云顿时消散,她喜悦地连连点头:“大人只要想来,小女子天天翘首以盼。”
“呵呵,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会长了,不要老叫我大人了,青青。”
回家的路上,王九一路闪闪缩缩地跟在孟聚身后,他一路偷窥着孟聚的脸色,却老是不说话。最后,倒是孟聚忍不住了:“小九,别做那副鬼祟样子,想说就说吧。”
“嘿嘿,大人,小的斗胆以为,今晚您要在青青姑娘那边留宿的呢。”
“你小子,倒是心思蛮多。”孟聚也不生气,只是在月色慢慢地走着,他的身影在白亮的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小九,在咱们北疆这边,纳个小妾要什么规矩?”
王九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孟聚这才醒悟过来:“也是。你还没成婚呢,当然不懂这个。这样吧,你出去打探,找个媒人问下。”
“大人,您准备要娶欧阳姑娘回家了吗?”
孟聚斜眼瞟着他,虽然没说话,但目光已经再清晰不过地表达了意思:“这不是你给我惹的事吗?都到这地步了,不娶她,还有什么办法?”
王九脖子一缩,显得很害怕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并不甚害怕。他笑嘻嘻地说:“恭喜大人了,听到这消息,欧阳姑娘可是要高兴死了。她可是一直盼着这天哪。”
孟聚平视着前方飘雪中的街道,眸子中沉静如水。他摇头轻叹一声,心想,跟了我这样的人,欧阳青青将来是福是祸,现在还真说不好啊
“王九,这件事,你帮我办了吧,不要铺张,也莫让外边人知道。快要打仗了,出兵放马的时候我忙着娶妾,会寒了下面弟兄的心,只好委屈青青了――你明白我意思吧?”
王九明白,孟镇督的话是说给他听的,其实却是想让他帮忙跟欧阳青青解释。想来也是啊,欧阳青青这样的美女,嫁过来做妾也罢了,连婚礼都不能风光一把,确实也太委屈了。
“大人,您放心就是,小的一定帮您办得妥当。欧阳姑娘通情达理,对大人又是一往情深,只要能长伴大人身边,想来她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孟聚叹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只好委屈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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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已经极力强调要低调,王九也答应保密,但他娶妾的消息还是很快泄露出去了。第三天中午,刘真气呼呼地跑来了:“孟老大,听说你要纳欧阳青青当小老婆了?”
这死胖子说话忒粗俗,孟聚听得刺耳,他斜眼看他:“怎么,胖子你有意见?”
刘真居然真的很认真地点头:“老大,这事我有看法你这样做,对我妹子太不公平了”孟聚一头雾水:“你妹子?她是哪个?”
“孟老大,我妹子是蕾蕾江蕾蕾我们换契结拜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我记得了。我还以为你们闹着玩呢――不过我结婚又关江蕾蕾什么事了?”
胖子一跳老高,怒目圆睁:“老大,我妹子跟你都快两年了,欧阳青青虽然说漂亮,但她认识你才多久啊?就算纳妾,孟老大你也该先娶我妹子进门的吧?”
孟聚立即明白了胖子为何这般消息灵通了。王九秘密操办婚事,但这种事,他瞒得过外人,却是决计瞒不过家中管账的两个女孩子。要操办婚事聘金的各项开支,都得从苏雯清手里拿的――难怪这两天,屋里那两个小姑娘见自己的脸色都臭臭的,冷若冰霜。
“我说胖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说我要娶蕾蕾和雯清了?”
刘真急了:“老大,你可不是这么没良心的吧?你把我妹子收入房都一年多了,你若是不娶,她们还能嫁给谁去?你。。。你这不是坑我妹子吗?这可不行”
“胖子,不要乱说话你妹子她们虽然住我家,可我对她们规规矩矩的,她们还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来着。。。”
“唉哟,我的孟老大唷你们关起门在家里的事,外边人谁知道?谁管你是清白还是乌黑的?何况你现在的身份――你若不娶我妹子,大家都说,这是孟镇督的女人,谁还敢要她?那我妹子不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孟聚瞪了刘真一眼,却是无言以答。他现在也觉得,当时自己收容江蕾蕾和苏雯清,这事确实做得不是很妥――如果自己已经娶妻,家中有了主妇,留两个使唤丫鬟倒没啥,但问题是自己还是个单身男子就把她们留在家里同住,这确实会让外人误会的。
胖子说得没错,作为自己的内房丫头,两个女孩子倘若不能嫁给自己做妾的话,那将来离开孟家,她们确实也找不到什么有身份的好人家了,顶多只能嫁给一些贩夫走卒做老婆。想到两个丫头忠实地跟随自己两年多,被自己耽误了终身大事,孟聚确实是心有愧疚。
都怪自己那时太懵懂,不熟大魏朝的风俗人情,这可怎么办呢?
“胖子,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这样吧,等出征赤城回来,我再跟你妹子她们谈谈吧,看有什么办法解决不。”
但胖子还是不依:“老大,先进门为大,凭啥我妹子就要矮一头啊?你这次娶欧阳青青,不如顺手把我妹子她们也一起娶了吧?还能省下将来操办的银子呢”
孟聚气结。顺手?娶欧阳青青做妾,是感念她一片痴情,自己也下了很大的决心了,好不容易才做了决定。这胖子倒好,让自己一次娶三个?他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洞房夜的可不是他。而且快要出兵的时候,自己却忙着纳小妾,还一次纳三个消息传出去,士卒不哗变才叫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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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三 进军
二百三十三进军赶走了喋喋不休的胖子刘真,孟聚关起门来苦苦思虑。一直想到下衙,他都没想到个妥当的好法子来。他不敢回家了,派了王九回去传话,说有公务要处理,不回去吃饭了――他实在不敢面对女孩子们泪汪汪的眼睛。对年轻的镇督来说,流着泪的女孩子比凶狠的敌方铠斗士更可怕。
当晚,孟聚留宿陵署,在生硬的板凳上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孟聚满眼血丝,满脸憔悴。上衙第一件事,他就叫来了王九,然后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毛骨悚然了,孟聚才低沉地问:“小九,欧阳姑娘那边,你可跟她说了吗?”
“说什么了?”
“就是,那晚我跟你说的事。”
“哦”王九连连点头:“说了,我第二天就跟欧阳姑娘说了”
孟聚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他抱头叹道:“王九,你这么勤快干嘛”
“啊?”
“好吧,说就说了吧。”孟聚还有一丝希望,他振作起精神:“欧阳姑娘怎么说?她是不是觉得这样太简陋、太草率了些,不愿意这样嫁过来呢?”
“没有哇,欧阳姑娘很高兴呢她说,她也没有家人,只要能和镇督在一起,仪式聘金什么样,她都不介意。所以,她说一切全凭镇督安排就好。”
孟聚脸苦得要滴出水来了。他很感动欧阳青青的痴情和无欲无求――比起后世那些要求房子车子克拉钻戒的拜金女们实在高出三条街去――但她这样一点要求都没有,让孟聚也找不到借口来拖延时间啊。
没错,孟聚现在打的正是拖延时间的主意,起码把纳娶的时间拖到出征赤城之后,至于那时候该怎么办――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一月是一月,时间长了,问题总会自然而然地解决的,这就是孟镇督的处事哲学。
孟聚琢磨一阵,最后还是拿定了主意。他招招手:“小九,你过来,过来~”
王九不明所以,凑近了来:“镇督,您有吩咐?”
“来来,你来――”凑到王九的耳边,孟聚小声说了几句,对方脸色顿时变了:“啊,镇督,您不打算纳欧阳姑娘了?”
“不是不纳,只是我这几天事忙,抽不出时间来,这事得等到我从赤城回来再说了。”
王九松了口气:“这还好。大人,只是欧阳姑娘现在正满心欢喜着,要去跟她说要推迟,这事实在是有点难开口啊。”
孟聚也叹气:“谁说不是呢老爷我怎么说也是个官,说出话又改,这事老爷实在为难啊所以,小九,这事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王九一脸的茫然,看着这家伙一副朽木不可雕啄的笨样,孟聚不得不对他循循教导:“其实,我本来的意思就是说,从赤城回来我就娶欧阳姑娘,但你听错了话,也给欧阳姑娘传错了话,以致弄出了误会――这个这个,你明白了吧?”
王九叫道:“大人,这样的话,欧阳姑娘不恨死小的了”
这小子,要背黑锅时候怎么突然又聪明起来了?
孟聚板起了脸:“唉唉,别不好意思了,反正乱传话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再干一次会死啊?去吧去吧,干好了这事,老爷回来给你赏钱。”
孟聚提起了上次的事,王九不敢再顶嘴,讪讪地应命过去了,孟聚这才松口气。
女人啊,没有了受不了,多了又烦心那些穷汉常常羡慕贵人三妻四妾享福,在孟聚看来,他宁愿上阵打仗都不愿享这个福。解决了后院起火的问题,孟聚放下了一桩心事。这时候,侍卫前来禀报,江海督察求见。孟聚这才记起来,今天自己确实约了江海来谈事的。
“请江督察进来。”
江海进来时候,他先给孟聚行了个礼:“镇督大人”
“不必多礼,江督察,坐吧。”每次见到江海,孟聚都有一种嫉妒的感觉。这家伙永远是那么衣裳整洁、神采奕奕,在他脸上,永远不会有睡眠不足的黑眼眶,他的精神永远是那么充沛。有时孟聚都奇怪了,这家伙难道从来不出去找女人,不去喝酒应酬的嘛?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因为要谈公务,两人都没有?嗦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
“江督察,出兵赤城的队伍已经确定了。我准备从镇标师和刺牙师中各抽调两个旅,组建西进军团,三天后就出兵。因为你去过赤城,熟悉当地情况,所以先锋旅就拜托江督察你统带了。”
江海平静地说:“感谢镇督信任,末将定将全力奋战,万死不辞。”
“江督察,你去过那边,熟悉情况。我们出动四旅兵马过去,胜算如何呢?”
“倘无意外,我军当是全胜之局。赤城军方已是四分五裂,而镇督大人所向无敌,威名远扬,再加上我军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末将斗胆揣测,我们没多少仗好打的。”
江海的想法与孟聚不约而同,他也觉得,只要赤城那帮家伙脑子没进水的话,他们应该是不敢与自己对敌的,赤城之战,难的地方在于如何政治上收场――说得坦白点,就是给自己吞并邻省的行动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至于吃相太难看了。
大魏朝的天下已经乱了,这时候,枭雄们都在忙着玩大鱼吃小鱼的游戏。但人家拓跋雄和慕容家这些庞然大物身家雄厚,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孟聚这种虾米级的枭雄却没资格学。
而江海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末将斗胆敢问大人,此次出兵,我军将奉何大义名分?”
“赤城元都督暴毙横死,诸军纷争,黎民涂炭。我军此去,为的是恢复秩序,解民倒悬之苦――江督察,你觉得这个说法如何?”
“大人思虑周到,末将很是佩服。”
两人聊了一阵,孟聚告诉江海,此次出征赤城的四旅兵马,全是经过改编的新编旅。这些改编旅是孟聚做的军事试验,他们的战斗方式与老编制的部队有所不同。所以,江海在指挥兵马的时候,有些地方是值得注意的。
按照大魏朝的军制,一个旅的额定兵马有三千来人,包括斗铠队、骑兵队、斥候队、步兵团等编制。孟聚接手东平陵署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军制改革。他将斗铠旅中占人数最多的步兵部队给废除了,马队也只保留了斥候骑兵队,又因为要供应的人数大大减少,辎重兵也随之减少了。军制改革以后,一个斗铠旅只剩下原先的五分之一人马――仅仅六百多人而已。
江海眉头微蹙,他平和地说:“镇督,您整编的军队,末将实地看过了。这样改革精简过以后,花费少了,行军速度也确实快了很多。但镇督,没有了步兵部队掩护,铠斗士如何歇息和回力?”
“集群作战的铠斗士可以依次投入战斗,交替相互掩护。铠斗士集群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步兵部队。”
“没有步兵强弩部队,我们要如何压制对方铠斗士的突击?”
“能对付铠斗士的,也只有铠斗士。重型虎式铠斗士完全能阻挡敌人的突击,而且更有效,更迅速。”
“镇督,没有了步兵跟进,铠斗士进攻敌人阵型的时候,谁来跟进和掩护他们侧翼?”
“斗铠本身就是一种进攻性武器,铠斗士推进的时候,普通步兵根本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斗铠部队进攻时被敌人包抄,那纯粹只是因为他们被跟进的步兵拖慢了脚步。如果是纯斗铠部队,以他们的速度,在敌人包抄之前,他们早就凿穿敌人的防线了。”
江海还想再说什么,但孟聚打断了他:“江督察,我的想法很简单,大家都知道,能对抗斗铠的唯有斗铠,步兵部队对上斗铠几乎毫无威胁的――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带上那么一堆臃肿迟缓又无用的步兵部队?他们既耗费粮草又拖延行军速度,除了能壮壮声势外,几乎毫无用处。
江督察,打仗的事,纸上谈兵是不行的,究竟如何,还是打一仗才知究竟。既然大家都觉得,赤城的敌人不会是很棘手的强敌,那我们不妨就拿他们来做练兵的对象好了。就算出了漏子,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仗。”
孟聚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顿了下,他说:“既然如此,镇督,末将还有一事商榷:现在打赤城,季节好像不是很合适。如今北疆天寒地冻,雪天行军,是为兵家大忌。倘若能等到来年开春再动手,时机可能更恰当一点。”
孟聚摇头:“冬日行军虽说危险,但赤城到东平不过区区十来日路程,一路都是有人烟的繁芜之地,倒也不必太担心遭遇暴风雪。而且,还有一点,我远征大军并非孤军突进,在赤城那边还有赤城东陵卫的人马接应,应是有惊无险之局。
江督察,现在的时势,容不得我们拖延啊。倘若来年开春前我们还没解决赤城,还不能将赤城的兵马收编,那时中原局势变化,我们就十分被动了。”
孟聚说得隐晦,但他相信,以江海的智慧,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东平陵卫的时间不多了,等到来年,拓跋雄说不定都击败慕容家拿下洛京了。若不能这时迅速拿下赤城,一旦中原派兵增援,赤城必将成为一根拔不掉的钉子,让自己如梗在咽。
江海微蹙眉头,沉思良久。然后,他起身深深鞠躬:“镇督高瞻远瞩,末将先前不解镇督深意,今天多有失礼,还望镇督莫要见怪。”
“江督察不必客气。坦率直言,此乃吾辈军人本色,尤其在军务讨论时候,这里更不该有上下卑尊,更该直言不讳。江督察你能坦诚与本督交流,本督也很是欣慰。”
孟聚嘴不由心地说了一通,自己都觉得甚是虚伪。他客客气气地把江海送出门,坐回位置上才觉得背上的衣裳汗湿了一大块――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军官,跟江海这种老资历的将领争论起军事问题来,还真是感觉颇为吃力。
尽管未能折服江海,孟聚却是很有信心。经验告诉他,自古至今,兵贵精而不贵多,这一直是军学的不变原则,而军队的战力更是一直与其机动能力成正比的。
一门百发百中的大炮要胜于一百门百发一中的大炮,孟聚同样坚信:一支能日行百里的精兵要远胜于两支日行五十里的军队。蒙古的两个万人远征队能击破欧洲的十几万人联军,依靠的就是骑兵的机动能力。
这也是北疆的实际情况决定的,土地贫瘠、气候苦寒的北疆,不可能像富饶的中原王朝一样供养起庞大的常备军队。但北疆民风粗犷、边民强悍,这却是强处,使得孟聚能够建起一支人数精干而高速的精锐机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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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五日,天气晴朗,和风丽日。
这天,征讨赤城的兵马从靖安出发。四个斗铠旅加上辅助的后勤辎重队,出征的总兵力才仅仅四千多人,但斗铠的比例却很高,足有五百五十多名铠斗士,超过了一个正规师团的编额。
出征队伍全部是铠斗士、骑兵和骡马拉的辎重车队,行军的速度很快。出征队伍清晨时出靖安城门,到黄昏时候,经过了数次休息,出征军团已经抵达了东平行省的边境。当晚,出征军团就在边境上的一个小村庄扎营歇息。
晚上歇息的时候,前锋旅指挥江海来求见孟聚。前锋旅本该是为大军担当侦查敌情和开路先导作用的,但在今天的行军中,前锋旅的行进速度居然比不上中军本部,数次被中军本部追上,这弄得前锋统帅江海很是尴尬,晚上过来亲自向孟聚谢罪。
“今天的事,确实是末将无能,但镇督您的中军速度着实也太过惊人了。中军连同辎重,一天的行程竟能达到四十多里,此等速度末将实在是闻所未闻。不要说卑职了,即使古之名将也未必能跟得上镇督您的速度啊”
江海明是赔罪,暗里却是奉承,孟聚哈哈一笑:“江督察不必多礼。改编旅是新兵种,江督察你第一次指挥不适应,那是正常的。改编旅的长处是机动力强,擅长大范围迂回包抄、长途奔袭、追击和截击等各类野战,尤擅主动进攻,以快打快。
对于改编旅,你要放开手脚、大胆使用,将其长处尽量发挥。兵法云‘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进攻,让敌人防不胜防,最后全面溃败。”
“今日能得倾听镇督高论,末将真是受益匪浅,胜于再读十年兵书啊”
俩人聊了一阵,突然听闻前营方向传来了一阵喧嚣。孟聚差侍卫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后者过了好一阵才回来禀报孟聚:“镇督,赤城东陵卫派来了一员差官,说有紧急军情禀报。不知您可愿意接见?”
“赤城东陵卫的人?带过来吧。”
赤城东陵卫的差官是一位督察军官,他风尘仆仆,身材瘦小,神色憔悴又疲惫,声音却甚是洪亮:“赤城东陵卫兼知署督察杨斌拜见北疆总镇督孟大人启禀总镇督,北魔来犯,赤城镇独力难支,阖城军民危在旦夕,恳请镇督大人速速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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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四 驰援
二百三十四驰援孟聚和江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北魔入侵,这是北疆最可怕的事情了,这是如蝗灾、黄河决堤一般的恐怖灾难。
“杨督察,你详细说来入侵的北魔,可是哪个部族的,有多少兵力?”
“镇督大人,入侵我赤城的,是突厥魔族的阿史那吞狼部族,他们倾族而来,总兵力约莫有一万多人,有一千两百副斗铠”
“只有万把牧人兵和一千多斗铠?”孟聚松了口气,很惊讶:“赤城镇拥兵五旅,这种程度的敌人,何至于闹得要求援?”
话音刚落,孟聚便知自己说了蠢话。原先的赤城镇边军坐拥重兵,自然不惧这区区万把北魔。但现在的赤城镇四分五裂,军头们自相残杀,自然再不能与当日相比。看到杨督察脸红耳赤的样子,正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孟聚紧接着又问了:
“杨督察,现在的赤城镇形势如何?谁在负责赤城的防御?”
“镇督,现在赤城王师大多已经星散,留下镇守赤城的,唯有我东陵卫所部的两个旅及李富仓旅帅所部。”
“李富仓是谁?”
江海干咳一声:“镇督,李富仓就是李豹子,末将向您介绍过的。因为他的本名太那个。。。平和了,不够响亮,所以大伙都称他为李豹子。”
孟聚问:“杨督察,赤城边军有五旅兵马,其他各旅兵马,他们可是去了哪里?”
“启禀孟镇督,各旅兵马有的避向了内地州郡,有的散落于赤城偏僻的郡县,还有的不知行踪去向――总之,现在无法联络他们。”
答话的时候,杨督察尽量表现得很平静,但在他憔悴的脸颊上,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东平和赤城两镇毗邻相近,两镇都是北疆重镇,规模和兵力差不多,又都有颇重武风的传统,两镇军人都是自夸武勇互不相让的,但现在,赤城镇边军自相残杀内讧也就罢了,还在北魔面前望风而遁,最后不得不得向东平边军求援――倘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赤城边军是决计不肯这样干的。这次,赤城镇可真是脸面丧尽,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孟聚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江海却是抢在他前面说道:“杨督察一路过来辛苦了。请您先下去就餐歇息一下吧。”
杨督察也知道,这样的大事,东平军方肯定需要商议一阵的,杨督察深深躬身:“希望镇督大人能体恤十万赤城父老xing命,尽早增援。赤城军民上下翘首以待,皆深感镇督大人您的恩德。”
“嗯,杨督察,我们会尽快决断的。”
待杨阳出了帐篷,孟聚才问:“江督察,你方才想说什么?”
江海微微欠身:“镇督,末将方才自作主张了。但镇督,您刚才是不是要打算答应杨督察的求援立即赶往赤城呢?”
孟聚点头:“正是。救兵如火,耽误不得。”
“末将斗胆,敢请镇督三思”
“江督察,你是什么意思呢?”
“镇督,北魔入侵,兵锋正盛,我军此刻赶去,正好与他们正面撞上,轻缨其锋,与胡人兵马正面交战,胜负不论,我军兵马都要损伤不少啊一旦事有不顺,只怕我军会白白损伤,入主赤城的事也得半途而废了。”
孟聚点点头,他没说话,继续望着江海,于是江海继续说了下去:“依末将之见,我军倒不如停下脚步,坐山观虎斗如何?倘若北胡胜,我军则前往驱逐北胡;若是赤城边军胜,我军就照样继续前往,那时估计赤城的残兵也无力阻止我军入主了。镇督意下如何?”
孟聚点点头:“江督察,其实,你的谋划。。。很有道理。”
江海面lu喜sè:“那,我们。。。”
“我们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按原计划继续出征赤城――早点休息,莫想那么多了,所有事都得按着谋划来,那也太累了。”
罢,孟聚很客气地点头,站起身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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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至,都是一片苍茫。广袤的北疆平原埋在松软的积雪下面,充满了深沉的凝重。在道边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上,站着两只乌鸦,它们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经过的队伍,看着大道上纷纷扬起的雪沫和粉尘。
孟聚处低缓的丘陵上,他从头盔帽檐下望出去,一直望到了地平线的延伸线上。自己的军队正在前进着,看着铠斗士们排成一条长龙地并肩奔驰在道上,他的心情平静。
在大魏朝三百多年的历史里,有过多次的皇族内战和叛乱,大规模汉人起义、鲜卑人自相残杀的战争更是数不胜数。这三百年来的动dàng给人一种错觉,很多人――包括很多地方官员和将领――都以为,现在慕容和拓跋两家的内战也会象以前一样,如同飓风、暴雨或者瘟疫一般,很快就会过去。胜利的皇族将会在洛京重建新的鲜卑政权,大魏朝的统治将依然屹立,秩序将重新建立。
但与当世的大多人不同,因为拥有后世的经验,孟聚能很清楚地知道,大魏朝完了。
不光因为鲜卑的内战,也不光因为南朝的威胁,最关键的一点是,经历了三百多年的岁月,土地兼备,流民四起,北魏的政权机构腐朽,鲜卑贵族堕落而无能,上下官吏贪腐无能,军中武将和士兵毫无忠诚之心,上下离心已成普遍。
房子的柱梁烂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事。至于外来的风雨,那只是次要的原因而已。拓跋雄也好,慕容毅也好,他们都是野心与实力兼备的豪杰,但孟聚相信,他们也是决计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自古无三百年的皇朝,这是气数,也是规律。古往今来,那么多明君贤臣,他们都没办法解决,孟聚不相信慕容家或者拓跋家就能那么逆天,能解决这个世上无解的大难题。
正因为坚信大魏朝完了,乱世已经到来,所以,比起那些至今还在观望着无所作为的地方官员们,孟聚的动作更加大胆,也更加积极。
现自己面前经过的四千兵马,就是他立足乱世最大的依仗。看着这支全副武装的斗铠军团军容整齐地从自己面前经过,孟聚有种踏实的感觉。在这个乱世,万贯家财和显赫门第都如镜huā流水,最管用的还是兵权。
队伍中奔出一员豹式铠斗士朝孟聚驰来,离孟聚还有好远,他就停住了奔跑的脚步站定了,从急奔转为急停,却是行云流水般流畅,毫不勉强,脚下尘雪不扬。这不是高手绝难做到,孟聚不由在心中喝了个彩。
这名铠斗士脱下了头盔,孟聚认出他,正是中军行军总管,镇标师第一旅的旅帅王虎。这名军官年纪不大,有着一头茂密的而略带卷曲的黑发,眼窝深凹,脸孔狭长,略带胡人特征――这也是北疆的特sè了。北疆胡汉hun杂百年,当地的土著居民多多少少都有点胡人血统,但他们却是不折不扣的大魏官兵。
王虎原是靖安署内保队的铠斗士,跟随孟聚参加了靖安大战,后来做了他的卫士。在孟聚当上东平镇督以后,数次扩军,本来只是一员普通铠斗士的王虎因为跟随孟聚资历日子久,几场大战打下来,很快从伍长一路晋升到了旅帅的要职――当然,要放在平日,这肯定会遭到非议的,但相比起吕六楼这个由一介兵长而进阶一省都督的神速晋升榜样来说,王虎这种又算不上什么了。
王虎走近来,对孟聚躬身行了个礼:“镇帅,兵马已经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了,大家也累了,是不是该找地方歇息了?”
“虎子,你是行军总管,这个你定了就好吧。”孟聚指着地平线上一处黑黝黝的轮廓:“向导说,那里有个叫吴家村的村子,也有几百来户人家。今晚我们就在那边宿营。”
“是,镇督。那我这就派人通知前导的江大人,让他做好准备?”
“好今天我们已经进入了赤城的地域,传令下去,让弟兄们规矩点。有敢si自杀掠yin夺的,一律处斩。”
北疆的冬天,黑得特别早。才是下午过后不久,天sè就灰茫茫地暗下来了。先头队伍已经进了村子,当孟聚进村的时候,村里的头面人物已经聚在村口等着了。
村里的族长,一个畏缩的老头战战兢兢地向孟聚跪倒请安,说了几句恭迎天兵莅临草民不胜荣幸的场面话,他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孟聚耐着心思听了,然后告诉他,东平王师此行纯为抵御北胡救援赤城而来,东平大军风纪严明,与民间秋毫无犯,所以村民们不必害怕和担忧。
那老头面lu喜sè,但还没等他开口,孟聚话语一转,说虽然如此,但东平王师救援紧急,出发时候粮草带得不甚足够,还需要赤城地方上支持一二。想来吴家村村民都是心怀忠义的大魏臣民,定然是不会拒绝的。至于需要多少粮草,这个自然会有军需官找他说话。
看着那老头苦着脸吱吱哼哈地下去,孟聚嘘出口气。他转过头:“虎子,你笑什么?”
王虎吓了一跳,他微微躬身:“镇督也真是好脾气,对这个乡下土佬也说这么多。要换了末将,顶多就是给他一鞭子,喝道‘七百担白面,一千担干草,一个时辰凑不齐,老子屠了你这鸟村’”
孟聚笑笑,心想虽然都是要粮要饷,这么委婉上一下,这就是王师跟土匪的区别了――其实也是没区别。
“江督察到了吗?”
“江督察已到了,正在村里整顿队伍。镇督可要唤他过来吗?”
孟聚犹豫片刻,摇头:“他在忙?那就不要打扰他了。”
自己进了村,先进村的江海没有在村口迎接自己,也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自己。孟聚于是就知道了,江海对自己有些不满,应该是为了昨晚自己固执己见,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吧?
看出了江海的不满,孟聚只是一笑置之,他并没有生气――部下也是人,有意见闹点情绪很正常。有血有肉有脾气,这才是二十多岁的正常年轻人。倘若江海还能不动声sè象往常一样来迎接自己,他反倒忌惮这家伙心机也太深太隐忍了。
伫立在村口的高处,看着兵马陆续进村安顿,村里各处纷纷燃起了炊烟。孟聚转过头,望向了霞光笼罩下的西方地平线。在那里,一轮红日正在地平线上冉冉落下,在孟聚的眼里,这轮落下的鲜红日头,恍若大魏朝的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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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元年,元月二日,赤城。
纷飞的白雪中,茫茫一片。天边回旋着一片莫名的红光,在茫茫的前方中,不断地传来巨大的轰隆声,一些白sè的人影在雪幕中若隐若现。空气中不时传来“飕飕”的尖锐破风声响,黝黑的箭矢在雪雾中一闪而过,犹如黑暗中忽隐忽现的飞虫。
李豹子一手拿着长刀,避过那遍地的瓦砾片破碎的城墙边上找到了人。在这边,几个黑sè铠斗士小心翼翼地躲在城墙边后,不时探出头去观察对面的情形。
“米镇督”
铠斗士中一个穿着虎头斗铠的军官回过了头。他警惕地拿着盾,低喝道:“哪个在叫我?”
“是我,李豹子”李豹子从一个破碎的城垛后钻了出来,他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废墟,生怕哪块废墟后隐藏着一个胡人弓手突然给自己一箭――交战数天了,魏军可是吃够北胡箭手的苦头了。那些胡人兵箭射得又准又毒,专射铠斗士的面目而来,那薄薄的覆面是挡不住的。
在战时,两名将领都没有时间来寒暄:“米镇督,你们这边情况如何?”
米欢把覆面推到头盔上,lu出一张疲惫又憔悴的脸,胖乎乎的圆脸因为缺乏睡眠而深深地凹了下去。他很直接地说:“不好雪太大,雾也大,我们不知道外面胡人兵在干啥”
“斥候呢?”
“派出去了,但没回来。”米欢神sè沮丧,他说:“李帅,赤城守不住的。城池太大,城墙太长,三个旅全部上城都不够,魔族随便哪个地段都可以突进来。”
“他们能突进来,我们也能把他们打出去。”
“李帅靠巷战不行的魔族有上千斗铠,我们三个旅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具斗铠上一次为了赶走魔族,我的两个旅轮番上阵,损折了七十多个铠斗士才把胡人兵赶出城去,胡人若再打进来一次,我们哪还有力量再赶他们一次?趁着现在部队还有战斗力,我们合兵一处,趁早突围吧”
李豹子沉默了一阵,然后,他说:“我们逃了,城里的十几万父老怎么办?还有活路吗?”
米欢低下头,他避开了李豹子的目光,说:“李帅,你是个好人。但这世道乱了,我们还是先顾自己吧。”
“米镇督,再坚持两天东平的援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李帅,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指望其他镇的援军大魏朝完了,已经不是以前六镇相互援助的时候了连我们赤城的兵马都跑了,无亲无故,东平军可能会来救我们吗?再说了,就算孟大帅肯来救,我们派了信使过去,东平也肯立即发兵――那起码也要五天后他们才能赶到我们还能坚持一天就不错了”
正因为曾亲自见过孟聚,米欢自认为自己对孟聚还是有一些了解。他道:“东平的孟镇督乃当世枭雄,他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等我们和胡人兵两败俱伤之后,他们就会来了。”
李豹子的脸微微抽搐,他那yin沉的脸sè显得格外凶狠:“只要孟聚肯来,那就好。老子不在乎赤城的老大是姓元还是姓孟,但老子得为城里的十几万百姓想想父老们平时供养我们,大难临头了,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跑了之”
他凶恶地盯住米欢:“米镇督,你得陪我再坚持两天到时候,倘若你们东陵卫的孟镇督过来增援,你保住了赤城和十几万军民,这是大功一桩你若是想逃。。。哼哼,老米,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对这个说法,米欢能回报的只有苦笑连连了,他正待说些什么,但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两人停住了话头,转头望去。
“胡人兵上来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惊恐的叫喊声,随着传来的就是胡人刺耳的鼓噪声。
“他娘的,竟敢挑了老子这当突破口”米欢又惊又怒,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他向李豹子嚷道:“李帅,现在还不知如何,但若是。。。李帅,你可得拉我们一把”
两人匆匆分手,米欢则亲自上了阵头。冒着那漫天飞舞的箭矢,他跑到了一截城墙的废墟上眺望观察,他看到了在雪幕中汹涌而来的白sè人海,犹如蝗虫一般地密集卷来。
凄厉的号角回dàng在赤城防线的阵头,又一次战斗开始了。雪幕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胡人斗铠和骑兵贴近了城池。三五成群的魔族铠斗士就在风雪中象狼群一般游dàng着漂浮不定,城头上的守军只能看到他们影影绰绰的身影。当魏军稍一松懈,他们就从雪幕中突然跃出,放箭狙杀阵地上的魏军士卒,然后飞快地后撤消失在雪幕中。
因为兵少,面对此起彼伏的魔族突袭者,魏军也不敢追出城墙,只敢躲在城墙后以弓箭还击。你来我往,空中到处是“飕飕飕飕”的破风冷箭声。
虽然战况不甚ji烈,但米欢依然十分紧张。他站在高处看得清楚,胡人兵压上来的只是一路前锋部队,在他们后面,还壁立着黑压压的森严兵马。大军隐藏在雪幕中,号角低沉彼此呼应,蓄势待发。
很明显,胡人兵马现在正仗着兵力的优势在对自己阵地实行sāo扰攻势,为的是消耗己方铠斗士的体力。一旦自己的铠斗士出现疲态,那在后面养精蓄锐的魔族兵将立即乘虚扑上来。
米欢要应付这种sāo扰战术其实也不难,安排铠斗士分批上阵就行了。但问题是他手下的铠斗士本来就不多,两百来名铠斗士要防守足足两里长的阵线,全部洒上去都嫌不够,若还要分兵轮班那就更是自寻死路了。
他急忙派人向负责左翼的李豹子求援,言之凿凿,说胡人兵已经在他正面集结了重兵,即将发起猛攻,恳求李豹子抽出部分兵马给他增援。李豹子也很仗义,很快给他派来了一营兵马――虽然只有三十来名铠斗士,但要知道这也是李豹子手上将近三分之一的斗铠了。
看到援军抵达,米欢松了口气:有了这批援军,即使魔族再耗下去,自己也可以轮班上阵应付了。
魔族兵马飘忽来往,米欢则是战战兢兢汗流如浆,局面就此僵持了下来。到了约莫中午时分,雪停了,大雾渐渐散去,米欢疑huo起来:倘若胡人兵要使疲兵之计的话,耗到这时候也该差不多了啊他们在等什么呢?
出于一名老边将的经验,米欢开始不安起来。他把目光投向了右手边的侧翼城墙,那里是李豹子驻守的阵地。米欢开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派人去豹子旅那边查看一下,或者干脆就自己亲自过去跟李豹子商量对策?
他还在考虑着,突然,一阵巨大的轰响突然传来,恰恰正是从米欢担心的地段。他霍然站起,冲着手下喝道:“快去查探,豹子旅那边可是出了事?”
没等探子出发,一名贪狼铠斗士狼狈地从左边阵地奔来,他飞快地扑到米欢跟前,喘着粗气嚷道:“米镇督,魔族兵马猛攻我们,足有近千斗铠我们抵挡不住了再过片刻,他们就要入城了”
米欢还是很警惕:“你是谁?”
“我是豹旅二营的周全”
那铠斗士掀开了面罩,于是米欢认出,此人是李豹子手下的营官周全,平素也是见面的。于是,米欢终于确信,自己确实中了魔族声东击西的jiān计。他怒喝道:“来人,速速点齐兵马,我们过去右翼增援”
但各营斗铠散布在阵地上,要把他们集合,这绝非一件容易的事。米欢正在手忙脚乱地调集兵马时候,仿佛看出了魏军的窘况,本来只是负责佯攻的那路胡人兵马也突然动手,数以百计的胡人斗铠从浓雾中冲出,向魏军阵头攻来,胡人铠斗士如蝗虫般纷纷跃过城头防线,东陵卫各部不得不自行应战,一时间,阵头上杀声震天,两军战成一团。
看到这情景,米欢急得直跳脚。这是个要命的关键时候,一旦自己的兵马被这小股胡人兵拖住,势单力薄的豹旅必将被敌人全歼。
米欢脑筋疯狂地运转着,怎么办?
迅速击败这股魔族斗铠?短时间里肯定办不到。
不顾他们,直接增援豹子旅?放着他们在背后一路追杀,自己还能有多少人能活着抵达豹旅的阵地?
或者,留下一部分人拖他们,自己领着部分人马去增援豹旅?这想法刚入脑海,米欢立即否决了这个主意。分兵力薄,最后被逐个击破,这是最蠢的做法。
或许还有个办法,就此抛弃豹旅一走了之。。。这个念头刚进脑子,米欢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却是不由自主地继续想:敌人声东击西,突破了豹旅防线进入城中,已突进自己侧后。现在,自己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如何守住防线,而是怎样安全地从魔族的攻势中保住兵马撤离了。
米欢越想越觉得,确实再没有别的出路了。赤城守不住了,壮士断腕,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他召来了心腹手下,东陵卫洛京旅的旅帅户霸,小声地把自己打算跟他说了,后者大吃一惊。
“镇督,胡狗攻得正紧,这时怎能后撤?要走,那也得打跑了当面的胡狗再走求您收回军令”
米欢回吼道:“老户,不走不行胡狗已经打垮了李豹子,再不走,等李豹子垮了胡狗包抄,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镇督,这样撤退,我们顶多只能带走两百多铠斗士,但那三千多步军可就得全抛下了城里还有省署、赤城署的吏员和家属,那也是上千条人命啊”
想起那可怕的损失,米欢脸上肌肉都在紧张得抽搐,他清楚得很,今日一战兵败,赤城东陵卫怕是得全军覆没了,自己半生心血付诸流水。但他更清楚,倘若此时不能下决心壮士断腕,那丢的不光是自己的事业,还有自己的xing命。
什么都比不上自己xing命更要紧。年轻人或许还会为朝廷或者功名热血沸腾起来,但对米欢这种在边塞hun久见多了生死早hun成精的老兵来说,什么都忽悠不了他。
“老户,没别的出路我们得走,马上走再不走,胡狗一合围,大家都逃不掉不能进城,得从出城向西走”
着话,米欢向着西边一指,话音未落,他指向的方向忽然也是杀声大作,米欢和户霸面面相觑,都是惊得呆了:魔族竟是分兵三处,同时进攻?敢情,魔族的兵马可是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啊
突然知道后路被断绝,一时间,就连久经世面的米欢也有了种天绝人路的无力感。
“这可是天要灭我啊”他绝望又悲愤,却是心下一横,定了决心:“弟兄们,我们无路可退了,只有死战了给我拼了”
但这时,一阵熟悉的呜呜号角声传入耳中。听到那号角声,米欢一愣,却是陡然心中狂喜:敢情西边突然出现的那路兵马,不是魔族,而是我们的援军?
顾不得那漫天横飞的箭矢,米欢爬到高处,脱下头盔用尽全力吼道:“弟兄们援军来了,东平援军来了孟大帅来了”
这ji动的呼声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同时传遍了整个阵头。其实,不用米欢呼叫,很多人已经察觉了魔族军的异样。攻来的那股胡人兵马,以比他们进攻时更快的速度地撤退――那已经算不上撤退了,只能说是狼狈逃跑。虽然胡人兵马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他们还是被截住了。
从西边那厚重的雪雾中,突然出现了大片黑sè的yin影轮廓,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一面深黑的白虎旗陡然从雪雾中挑出,黑sè旗面上那头张牙舞爪的白sè猛虎耀huā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白虎旗下,那一片深黑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黑sè的斗铠方阵。大群斗铠席卷而来,结阵而前,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势,非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在这些钢铁巨人的脚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在塌陷
看到这等规模的斗铠方阵,无论魔族兵马还是城头观战的魏军都是sè变,光是眼前所见就有五百斗铠了,这次东平援军到底来了多少?
大军漫野前行,兵马疾进,即使在疾进的高速间,斗铠们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阵列,铠斗士们并肩前行,密密麻麻整齐得象同一个人,他们迅速插到了魔族兵马后方,包抄了上来。
增援的魏军与后撤的魔族兵马遭遇了
眼看后路被堵住,胡人兵也兴起了血勇,他们吱吱喳喳地怪叫着,挥舞着刀剑,勇敢地冲了上去,人潮汹涌。而黑sè斗铠群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毫不停顿地向魔族兵马碾压了过去。在前头的一式都是重型虎式斗铠,他们挥舞着巨大的佰刀,闪电般粉碎着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胡人的斗铠也好,骑兵也好――统统被那上百把挥舞的佰刀碾压粉碎毁灭。
这斗铠方阵如同一道毁灭的黑sè巨*,只听得一片令人牙酸的钢铁砍斫声、肢体碎裂声、渗人的惨叫声,无数魔族兵被连人带马地砍斫成几段。在这座全力开动的战争机器面前,人体显得是那么脆弱而且渺小。大量的人体同时被砍断,无数的鲜血的鲜血ji涌得如此之快,以致在空中弥漫着一层血雾,大群斗铠驰过,在他们身后只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道路。
斗铠大军碾过,几乎就在转瞬间,三百多名魔族铠斗士,两千多名魔族骑兵,统统被一扫而空。放在城头的守军眼里,如此轻而易举,如此吹灰拉朽,这样的战斗,他们不要说亲眼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
“啊啊啊~”米欢挥舞着拳头,他欢呼得嗓子都哑了:“干得好~这样凶悍的兵马,准是孟大帅亲自来了”
无数人跟着嚷:“孟大帅来了”、“孟大人万岁”
看到魔族兵马撤得狼狈,米欢趁机振臂一呼:“弟兄们,孟大帅来了,准是大捷胡狗逃跑了,咱们正该追杀才对”
这句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这几天被魔族围着打,官兵们早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强援已至,看到东平援军的威风,这明摆着是安全的必胜之局,痛打落水狗的事,谁都喜欢做。残余的东陵卫铠斗士纷纷从残破的城墙后跃出,所有兵马一同杀出,跟着前面东平军队的方向一同杀去。
看到东平援军大批出现,那些知趣的魔族兵马纷纷掉头就逃――这也是草原民族的特xing了。牧人兵马全民皆兵,士兵其实也是牧人。这样的军队,一旦占了上风,他们就打得特别凶悍,但若是遭了挫折,他们也丧气得特别快。魔族兵马入境,只是因为听说最近北疆边军边防空虚,真要跟魏军的精锐部队打上一场硬仗死伤惨重,他们也是不愿的。
一时间,雪地上到处都是奔逃的魔族兵马,那些披着羊皮流着长卷发的牧人兵们怪叫着,跑得跟兔子一般迅疾,结成阵势的东平斗铠怎么也赶不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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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此为止吧。”看着前方奔跃跳动的那一片杂乱的黑点,远得渐渐离开了视野,孟聚喊道:“停止追击,原地休息”
传令兵急速奔走,手中挥舞着小旗,各个斗铠方阵缓缓减速,停下。刚才那小半个时辰的奔跑和厮杀已经耗尽了士兵们的体力,铠斗士们纷纷脱下了头盔,大口喘着粗气,头上的热汗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了一道白雾。队长们响亮的喊声回dàng在队列中:“保持队列清点人数,队列报名”、“各队有损员的吗?伍长报名”
士兵们没有脱铠,他们安静地盘膝坐在地上歇息。即使正在休息中,他们依然把队列保持得整整齐齐。
看到东陵卫的兵马停止了追击,米欢急忙也下令停步。他急匆匆地向东平军队跑过去,但远远地就被外围执勤的铠斗士拦住了:“那边过来的,站住”
米欢站住脚步,脱下头盔,高高举起了手:“不要动手我是赤城东陵卫米欢,求见孟镇督。”
“站在那边,不要动”
米欢原地等了一阵。刚才冲杀运动时还没感觉,现在停下来就感到特别冷了。寒冷的北风从他斗铠的缝隙里灌进来,冷得他浑身生疼。
等了好一阵,有位穿着豹式斗铠的军官大步走了过来,此人身材高挑,虎步生威,从头盔里射出的目光又冷又凶,让米欢不寒而栗。
那军官对米欢拱拱手:“米镇督吗?战阵上不便述礼,手下儿郎粗俗,多有得罪了。”
听出这是孟聚的声音,米欢真是吓了一跳。在出访东平时,孟聚曾设宴招待过他,他怎么也没办法把那个丰神俊逸、温文尔雅的文人镇督跟眼前这个浴血的凶悍军汉联系到一起――这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看到孟聚这般模样,米欢不由想起在东平时候听到的一个传闻,说是只要上了战场,孟镇督就会发疯的。
米欢急忙跪倒:“参见孟大帅此次赤城méng难,幸得大帅统义兵来援,拯阖城数十万军民于必死之中,大帅仁义之心感怀天地,赤城数十万军民无不对大帅感ji涕零,此恩此德,吾等没齿难忘。大帅今后但凡有所差遣,吾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聚脱下了头盔,lu出一张yin沉而冷峻的脸。他做个手势,打住了米欢的说话:“米镇督,这些话,我们等下再说吧。赤城情况怎样了?”
看到孟聚脸sè严肃,米欢也不敢?嗦,他老老实实地答道:“赤城的驻防军本来有三个旅,其中两个旅是东陵卫的,一个旅是李豹子的。但这次魔族突破了李帅的防线,豹子旅到底还留下些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孟聚剑眉一轩:“李帅危急?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过去吧。米镇督,麻烦你在前边带路。”
米欢应声如也。当下,他们也不耽搁,直接便回师赤城。一路上,因为顾忌还有大批的魔族兵马散落在左右,随时有与敌人遭遇的可能,孟聚不敢让已经明显疲惫的部属以战斗速度全速前进,只敢让他们以普通行军速度前进――这也是大规模纯斗铠部队的弱点了,他们没有步卒部队担当掩护,最怕的就是在行军中最疲惫的时候遭遇敌人,那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返程的道上还算平静,只有一些零散的魔族小股兵马与他们遭遇。看到赤城与东平两镇联军大群斗铠开进,那些小股的魔族兵马识趣地远远地躲开,返程的道上并没有发生战斗。
赤城是北疆重镇,也是北地有名的大城,历来是中原王朝抵御北疆魔族的要害据点,当年大魏开创者天武王率三千斗铠破关入主中原,走的就是赤城一线。这座城市傍yin山峡口而建,居高临下地俯视山yin平原,城池巍峨,气魄雄伟。在那充满岁月沧桑感的残缺城墙上,孟聚能想到这座城池这千年间经历的风雨与劫难。
“都怪我,被魔族骗了,从李帅那边调了一个斗铠营。若不是这样,魔族也不能那么轻易地突破李帅的防线。”说着,米欢抹了一把脸,叹惜道:“李帅是个好人啊。”
不知怎的,孟聚觉得,这句话配合米欢那张布满油汗的胖脸,总有一种“李豹子死定了”的味道――难道他指望着这样就能把豹子旅的残部给吞并了?
孟聚不动声sè地点头:“嗯,希望李帅吉人天相吧。”
先前魔族大举来袭时候,李豹子负责的是城池的东面一段两里多的城墙防线,那里也是首当其冲被魔族击破的防线。这批胡人兵虽然攻进来了,但他们也未能呆久,看到左翼被东平援军击败,又见到魏军大举来援,他们见机得快,早早地撤出城了。
ji战过后的战场,只剩一片断墙残壁,遍地尸首,那些交战中侥幸未死的伤残士兵躺在废墟中痛苦地惨叫,遍地鲜血,那情形犹如人间地狱。
孟聚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看到这般情景,他心中也不免恻隐。只是这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他吩咐地头蛇米欢尽快组织人手抢救伤员,努力查问李帅的生死下落,同时安排东平兵马入城休整,准备伙食,安排轮值兵马上城驻守等事务。米欢连连应声:“大帅您只管放心,这些本来就该是卑职做的事情。您远来辛苦,请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卑职立即向您禀报。”
米欢本来给孟聚安排的住处是赤城东陵卫总部,但孟聚摆摆手:“米镇督,我听说赤城都督府建筑奇伟,别有特sè,一直想见识一下。”
米欢愣了下,他脸有难sè:“镇督您真是有眼光。只是都督府刚刚遭遇兵劫,家具和用具都被乱兵洗劫一空,您要住的话,只怕太过怠慢了。而且,先前的元都督又在里面身死,这个兆头也不是很好。。。”
“无妨的。吾辈军汉,死人堆里都睡过,还在乎啥?米镇督放心就是,我不怎么忌讳这些东西。”
看到孟聚态度坚决,米欢也只有同意了:“既然如此,我安排一些佣仆和器具过去,大帅您将就着先用着吧。”――其实,孟聚的用意,米欢何曾不明白?虽然这个赤城都督府被乱兵打劫得连张完整的椅子都没剩下,但只要孟聚住进去,这就是个政治表态了。
雀占鸠螬,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有些不怎么光彩,那就干脆不必明说了吧。来援的东平军头住进了空置的赤城都督府,赤城上下,只要脑子没坏的,应该都会明白孟大帅的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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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五 入主
二百三十五入主赤城都督府位于赤城镇的中心街区,本是赤城军政事务的中心。但自从元正斌于兵变中被叛弑杀于此地,吏员和部属们大多被杀和逃散,都督府就此荒废了下来。
当孟聚领着一群部下抵达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残破的大mén,崩塌的围墙和空dàngdàng的府邸――厄,错了,还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这些都是外地过来赤城躲避魔灾的,他们无处可去,竟把残破的赤城都督府当成了落脚点。
看到都督府被一群脏兮兮的难民占据了,带路的米欢甚是尴尬――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尴尬,但孟镇督想要住的府邸居然被人亵渎了,无疑是身为部下的自己办事不力。他急忙下令手下驱赶那些难民,一边偷看孟聚,生怕他发火。
赶走了那群难民,米欢擦着满头的油汗,跑到孟聚跟前来道歉:“大帅,卑职疏于看管,致使都督府受这群贱民践踏,卑职实在是。。。”
孟聚摆摆手:“米镇督莫要客气。都督府不归你管,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
“是是,大帅明察秋毫,宽厚待人,卑职心悦诚服。”
“呵呵,来,米镇督,我们进去吧。”
作为一镇都督府,楼台亭榭,xiǎo桥流水,赤城都督府本来是甚为可观的。只是,在那场兵灾中,luàn兵冲入,大火燃烧,半个都督府都化为了焦土,后来又被流民占据,只剩几座房子还能勉强遮风避雨,只是家具和物品都被掠夺一空,只剩空dàngdàng的四壁和遍地的垃圾。
看到这样的情景,米欢的脸又绿了。他再次向孟聚请求道:“大帅,这样的地方,如何是您该住的?不如且暂住卑职的镇督府,待卑职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您再过来下榻如何?”
看到都督府内残破的样子,孟聚也有点后悔了。但既然到了这里,他也不好回头了――对着一群新收录的部下,一个表现得出尔反尔的上司并不是个好形象了。
“米镇督不必担心。我也是军汉出身,什么地方没住过。而且现在正是战事,诸项事务都吃紧,米镇督就不必为**心了,还是赶紧去布置防务大事吧。”
那几个打剩的魔族算什么,现在眼看赤城的天下就要改姓孟了,现在拍好孟老大您的马屁就是最重要的大事――米欢当然不会这么说。他很严肃地躬身道:“大帅一心为公,实乃吾辈楷模。大帅且请先安心休息,末将去巡查一下城头的防务,有什么事情,末将第一时间向大帅您禀报。”
孟聚很满意米欢的乖觉,不知不觉地,这家伙就把自己摆在了孟聚部属的位置上,这个改变过程毫不突兀,这本事也不是常人能及的。他点点头:“嗯,你去吧。”
米欢走了,但孟聚却依然不能休息。他才刚进都督府,还没能在废墟里找到一张chuáng好安置自己呢i卫又跑来禀报了:“镇督,赤城知府许汝年、同知高万敬前来拜访大人,不知大人是否愿接见?”
自己刚进城,屁股还没坐热呢,地方上的文官就知道了?
但想到自己将来治理赤城,确实也离不开文官们的帮助,孟聚点头说:“请他们进来吧。”
跟赤城地方官的会面比孟聚事先预料的要轻松很多。孟聚先前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委婉地向对方透lu自己入主赤城的打算呢,不料刚见面,他连对方脸都还没看清楚呢,那两位文官就跪下来了,嚎啕大哭道:“孟大帅,孟大帅赤城阖城父老盼您,犹如久旱盼甘霖啊大帅您神兵天降,驱逐北魔,您是我们赤城阖城数十万军民的再生父母啊求大帅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二位大人不必如此请起请起。”
看这两位官员的做派,孟聚也猜到不少了。他也就端起了架子:“许大人,高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北疆六镇同气连枝,互助互援乃应尽之责。既然赤城有难,我东平身为邻居,出兵增援那是理所应当之事,当不起二位如此重礼啊――二位大人还是快快请起吧。”
但两位官员依然跪着不肯起来:“孟大帅高义,吾等军民感ji涕零。大帅,孟大帅,吾二人代表赤城上下数十万军民,求您进驻赤城,为赤城主持大局,庇护阖城上下。倘若您不答应,我们就跪着不起来了”
孟聚表情很严肃。他沉yin半天,长叹一声:“孟某人何德何能,却méng得赤城父老如此看重,实在是惭愧。也罢,现在北魔未退,形势危急,既然赤城父老不嫌孟某粗陋,这副担子,我就暂且先挑起来吧”
两位赤城父母官喜形于sè,同时跪倒磕头:“孟大帅伸出援手,则是赤城军民之大幸也”
在这一刻,赤城的文官表现出的欢喜确实是发自由衷的。外边人看来,他们两人是赤城的父母官,他们却是有苦自己知。自从元正斌死后,他手下的军头们失去了约束,三天两头地来找麻烦,光是府库就被这帮丘八打劫了七八次,空得连老鼠都饿死了。打劫了还不算,几个旅帅三天两头跑来勒索,就差没把府衙里的大xiǎo官员们吊起来打了,许汝年和高万敬都是苦不堪言。可恶的是,哪怕收保护费的黑社会都知道拿了钱要干活,可这帮军头,钱抢了不少,有事却是哪个都不肯出头。倘若不是内地也在打仗luàn成一团,两位官员早就弃官而逃了。现在好了,赤城总算来了个肯管事的头了――虽然孟聚为人如何,大家还不清楚,但两位官员都觉得,孟聚就是再差,也不可能比先前的情况更差了吧?
虽然很疲惫,但孟聚还是强打起jing神跟两位赤城文官聊了一阵。知道眼前的人即将就是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两位文官的态度都很恭顺,对孟聚的提问也是回答得十分详尽。尤其涉及到对赤城一众武官们,许知府和高同知都是毫不遮掩他们的憎恶之情:“那是一帮畜生无论是谋害元都督的蒋飞虎和方畏天,还是打着为元都督复仇旗号的廖真和冯寒山,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败类没了元都督约束,这帮畜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纵兵大掠、杀人满mén、绑票勒索、jiānyinfunv,这帮人可是干过不少了平时祸害地方也罢了,但当北魔来袭时,他们却是脚下抹油,一走了之,临走还不忘抢一把――畜生”
孟聚听得暗暗咋舌,他问:“赤城的将军中,就没有好点的人吗?”
“这帮人中,唯有李帅还象个人样。他约束部下还算得力,平时也不怎么滋扰地方。”
“就是,北魔过来时候,也唯有李帅的兵马肯留下守城。”
跟两名文官聊了一阵,孟聚微lu疲惫之意,他说:“来日方长,孟某初来乍到,今后少不得有倚重二位大人的时候,还望二位莫要嫌弃孟某鄙陋,多多建言。”
两位文官都很识趣,起身告辞:“不敢。承méng大帅不弃,吾等愿效犬马之力。”
赤城的官员们刚离去,孟聚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下面又有人禀报,说是米欢镇督又来求见了。
这家伙不是刚走吗?
孟聚有点腻烦:“去问问他有什么说的?没有要紧事的话,就说我睡下了。”
但shi卫回来报告的说法还是让孟聚坐不住了:“报告镇督,米欢带来了一个武将,说是赤城的李豹子。他们想求见您。”
李豹子还活着?孟聚霍然惊醒:“快请李帅进来――喔,不,我亲自出迎”
李豹子,在孟聚先前想象中,有着这样绰号的武将,肯定是位强壮又jing悍的汉子,让人能在十米外就能感受到外lu的杀气――但李豹子的相貌却是让他微微意外了。眼前的这个穿着褐sè布衣的中年军人,短发浓眉,人站在那里,腰杆笔直,有一种岳恃渊亭的沉稳感。他有着一张忧郁而布满沧桑的短脸,眉头总是皱着,像是有很多的心事藏着。
看到他的第一眼,孟聚就能看出了,眼前的这男子,是个有着不凡故事的人。他的出身,肯定不简单。同样是赤城的武将李豹子身边,米欢的气质就象个庸碌的商人。
感觉到孟聚的注视,李豹子恭敬地低下了头,拱手行礼:“赤城边军第三旅旅帅,李富仓参见孟大帅。大帅千里驰援赤城,救了某家的xing命,此大恩大德,某家真不知如何报答大帅好无以为报,请大帅受某一拜”说着,他跪倒,重重一个磕头在地,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青红一片。
孟聚趋前扶起:“李帅这么多礼同为北疆军人,互援互助这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先前我们还在担心李帅你出了什么意外,好在你吉人天相,平安脱险――来来,李帅,米镇督,我们进去说话吧。”
在刚刚简单打扫过的客厅里,李帅和赤城的两位地方将领促膝长谈。孟聚先问起李豹子是怎么脱险的――看到豹旅阵地被突破的惨状,他当时都以为李豹子是死定了。
李豹子的表情有点局促,他解释道,魔族斗铠突然从浓雾中杀出,冲进来,当下就把他的兵马给冲垮了。在几个亲兵拼死护卫下,他从luàn兵中反冲出城,在城外的荒野中游dàng,直到被赤城东陵卫的斥候找到他们。
“魔族兵实在太多,数不胜数。我是拼死才杀出去的。”李豹子低着头,声音有点低沉,仿佛在解释着什么。他不看谁,孟聚和米欢也很体恤地移开了目光没有看他――这是个刚刚失去自己部下和兵马的败军之将,都是带兵的人,他们都理解李豹子此刻的心情。
“北魔狡诈卑鄙,诡计多端。将军遭遇xiǎo挫,却也不必太过在意,敌我悬殊,非战之过。”
听到孟聚的安慰,李豹子苦笑,他摇摇头,没说什么。
孟聚转向米欢:“米镇督,豹旅的兄弟们受损很大,接下来的防务,就要jiāo给你了。”
米欢连忙说:“大帅,赤城东陵卫守土有责,自然义不容辞。但赤城太大,单靠赤城东陵卫的兵马,实在守不过来啊。”
“守城肯定是守不住的――也不必守。”看着两人惊诧的目光,孟聚说:“今晚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军就对城外的北胡军发动进攻。老米,你的任务就是今晚守一夜――这都办不到吗?”
“啊――啊,”米欢啊了一阵,终于反应过来:“大帅,只是今晚,那当然没问题。今天您大展神威,北胡兵马伤亡惨重,末将不怎么相信他们敢晚上来偷营。但明天出击之事,还请大帅三思。虽然我军今日得胜,但北胡兵主力尚存,贸然决胜的话。。。这个这个,虽然大帅您武勇过人,但这样是否冒险了点?”
孟聚笑笑:“你放心,我有分寸。”――虽然米欢畏之如虎,但老实说,区区万把胡人兵和一千多斗铠,孟聚还真没什么放眼里。当年靖安大战时候,他带着一个营就敢闯阵救人,那时的魔族兵力要强盛得多,他照样杀个来回,更不要说现在自己麾下强兵远胜当日,而眼前围攻赤城的北胡兵更不能跟当初比,孟聚压根没把那群半民半兵的蛮族放眼里。更关键的是,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孟聚在跟拓跋雄抢时间,哪有时间陪魔族在这边耗。
看着孟聚自信满满,米欢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这也是军中惯例了,当主帅下定决心的时候,部下是不宜劝说过多的。尤其米欢这种新附的部下,他不熟悉孟聚的脾xing和xing情,更是不敢冒险、万一碰上个暴躁的主帅,被安上个动摇军心的罪名拖出去斩了都有可能。
“孟大帅,”说话的人是李豹子,他站起身冲孟聚拱手:“大帅要反击入寇的北胡,为我赤城军复仇――虽然豹旅已经被打垮了,但李某还活着。明日的战斗,请大帅允许李某参加。”
李豹子神sè庄重,悲愤中带着凛然,孟聚立即起身还礼:“有李帅相助,本座是如虎添翼啊,明日定然是大捷可期了”――不知为何,对米欢,孟聚可以很随便,气恼了骂一通都行。但对这个李豹子,孟聚却是丝毫不敢怠慢。有些人,生来就有一种慑服众军的气度,哪怕再落魄也让人不敢轻视,这种人是天生的名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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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吃过晚饭,孟聚并没有留在都督府内休息。他唤来了江海:“江督察,可有空暇陪我出去转转,领略下赤城的风土人情?”
江海十分凑趣:“镇督有此雅兴,末将自当奉陪。”
两人换了一身便装,从都督府的后mén出来。大战过后,赤城民生凋敝,街巷两边的店铺大多都关mén打烊了,街巷上也是行人稀少,倒是巡查的士兵和衙役不少,一队队举着火把在街面上转悠个不停。只是看着孟聚和江海二人器宇轩昂,看气势都知道不是一般人,那些巡街兵也不敢上来查问。
看到那漆黑黯淡的街道,孟聚叹了口气:“这趟北胡入侵,可把赤城折腾得够呛啊虽然没破城,但受了这趟兵灾,赤城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恢复元气啊。”不知不觉地,他已把赤城当做自己的地盘了。
“镇督放心。虽然现在打仗有些萧条,但很快会好的。卑职上次来过,看到赤城的商业和民生还是很繁荣,每年的赋税也不低。赤城镇是个好地方,出jing兵,物产也丰富,否则以前元正斌也不能与拓跋雄分庭抗礼那么久了。只要镇督入主,想来很快就会恢复的。”
两人一路漫不经心地聊着天,来到了东平援军入主的军营附近。看到前面一片人cháo涌动,声音鼎沸,大群的民众将军营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惊讶。孟聚更是心下一沉:“难道是我们的兵跟赤城当地人发生纠纷ji起了民愤?这样的话就糟糕了。”
江海也是面lu忧sè,看到一位挎着篮子的老头正在向军营那边走去,他上前施了一礼:“这位老先生,请问了,前面这么多人聚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老先生态度很客气,他打量了江海一眼,笑呵呵道:“后生,听口音,你也是东平那边来的人吧?”
“老先生真有眼光,在下确实是东平人。”
“哦――东平人好,东平人好啊你们东平的孟大帅领着兵马过来,打垮了城外的胡魔,救了我们赤城百姓。我们都听说了,为了救援赤城,孟大帅领着弟兄们一路急行军,四天走了七天的路,到这边还得跟胡魔兵厮杀,弟兄们真的累得不行了我们赤城百姓知恩图报,识得好歹,东平将士为我们流血流汗,我们也没别的法子报答,只有做点好吃的让东平的弟兄们尝尝。这不,老汉我煮了一篮子面食送过来了,盼着让弟兄们吃了有力气跟胡魔厮杀”
孟聚和江海对视一眼,都是如释重负。
“老先生自愿劳军,当真辛苦了。只是大家为什么都聚在这边不肯离去呢?”
到这里,老头就有些悻悻了:“东平军好是好,但他们的军官,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他们不许士兵出营与我们见面,也不肯收我们的礼物,这让我们如何过意得去?这不,大家都聚在这边求情呢,好歹让那些辛苦的xiǎo伙子们吃上一点啊我们做的东西又没下毒,何至如此提防呢?”
孟聚恍然。事情原来还是因为自己。为了准备明天的决战,也是担心官兵滋扰地方,自己曾下令,东平军今晚不得出营,养jing蓄锐好好休息,以备明天的决战。
他笑着拱拱手:“老先生,既然军中有命令,那定然是有缘故的,您老还是回家歇着吧。报恩之事,来日方长,不急一时――告辞了。”
在军营mén口的空地上,大批居民有老有幼,他们提着酒菜、面食、ji蛋等各种食物。虽然他们都被mén口执勤的哨兵拦住了,但他们围在营地却是迟迟不肯离去,有很多人还跪倒朝着军营方向磕头。当孟聚和江海在人群中穿行时候,他们不时听到人群的议论声:“这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倘若不是东平兵突然神兵天降,昨天胡魔不就屠城了?”
“东平兵只杀胡魔,不祸害百姓,比咱们赤城的那帮丘八好得多了,这可是真正秋毫无犯的王师啊”
“东平孟大帅万寿,愿老天保佑大帅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乡亲们啊,咱们可得想个法子把孟大帅留下来啊不然孟大帅走了,那帮丘八又回来祸害大家了”
在人群中穿了一圈出来,江海显得很兴奋:“镇督,赤城军民如此热情,对大帅如此拥戴,看来,我军进驻之事,那是水到渠成,不会有什么阻力了”
听到百姓的议论声,看到自己如此受拥戴,孟聚心中也颇为欢喜,但比起江海,他的反应只是淡淡一笑。作为一个日益成熟的政治家,他早已知道了这个真理:作为个体的人类或许能做到知恩图报,但作为群体,民众却是最善忘的。救命大恩也好,杀父之仇也好,再深刻的感ji和仇恨,最终都会慢慢淡化。能作为永恒不变的统治支柱的,唯有暴力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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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孟聚和江海回到都督府时,天sè已经入黑了。他们刚进mén,一个shi卫就迎了上来:“镇督,赤城米镇督、李旅帅刚刚到来,他们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前厅。”
孟聚和江海急匆匆赶往前厅,在屋子里坐着的几个军官同时起身行礼。孟聚扫眼除了米欢、李豹子等自己认识的,还有几位军官是陌生面孔,他冲他们点头回礼。
米欢向着孟聚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帅,打扰您休息了。”
“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有什么就直说吧”
“是,大帅,斥候刚刚紧急报告,说发现城外的胡人兵马已经撤离了。”
孟聚一震:“他们跑了?”
“跑了。他们的大营已经空了。他们撤得很急,很多辎重和战利品都留在营里没拿走。”
孟聚撇撇嘴,心中却是对城外魔族兵的头领多了两分敬意。这家伙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见到魏军云集立即开溜,一点不拖泥带水,倒真有几分决断的味道。
“吞狼部的头人还真是个人物啊――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先前没报告?”
米欢苦着脸:“大帅,这是卑职疏忽了。下午,卑职一直忙着救护伤兵、维修城池的事。斥候也不敢太靠近那边,他们报告说胡人兵马那边动静很大,兵马调动频繁,卑职想着反正那些魔族崽子也是被大帅打残的败兵,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所以,卑职也没有下令复查核实,没想到他们会走得这么快――呃,这个确实是卑职失职了,请大帅责罚。”
听米欢??嗦嗦说了一通,孟聚沉着脸点头,没吱声。旅帅李豹子急切地问:“大帅,北胡跑了,那我们要立即追击吗?”
没待孟聚发话,江海已经抢过了话头:“不能追现在敌情不明,贸然出击,万一被敌人伏击,我们就。。。咳咳总之,敌情不明,我们镇之以定就好”
孟聚望了一眼江海,心想这人确实有极高的用兵天赋,接触新编旅短短几天,他不但发现了这种兵马的强项,也发现了弱点。
新编旅机动xing强,能迅速转移战场,能快速投放兵力,但弱点也是非常明显的:新编旅只适合投入那些敌人兵力、位置都明确的战场,参战之前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歇息回力。当他们遭遇意料之外的战斗时候――比如行进中受到攻击,那他们就会显得非常脆弱。行军的时候,铠斗士的体力已经耗尽,那时的铠斗士就完全是废物了。其他部队还能依靠步兵来掩护铠斗士回力,而孟聚这支全斗铠部队就只剩下被敌人屠杀的份了。
“江督察说得对,敌情不明,贸然追击绝非良策。我们也要提防这个可能,敌人虚晃一枪,yin*我军主力离开赤城,他们再突然杀回来。米镇督,请你继续派出更多的斥候查找北胡兵的踪迹。有什么情况,哪怕半夜也要立即通知我。”
米欢连连点头,保证绝不会再出差错。众人商议了一番军情,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当众人散去的时候,孟聚喊住了李豹子:“李帅,能留下谈两句吗?”
李豹子愣了下,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肩膀显得有些偻,目光呆滞:“大帅有何吩咐?”
今晚聚议时候,自从孟聚做出不追击北魔的决定以后,李豹子就象失了魂一般,垂头丧气,沉默不语。这些,孟聚早已看在眼里了。
“李帅,先请坐。我们聊聊。”
李豹子呆滞地坐在椅子上:“末将恭听大帅教诲。”声音如木头一般毫无生气。
“李帅,吞狼部只是突厥部的一个xiǎo分支,他们的实力并不是很强。北魔受了重创,他们此番离去――以我之见,他们多半是想逃逸出塞,还与我们大魏军争胜的可能很xiǎo。”
李豹子耷拉着脑袋说:“大帅明见,卑职亦是如此认为。”
孟聚走到窗前,眺望着明澈的夜空中璀璨的繁星,良久,他缓缓说:“吞狼部逃了,但我们的事情并未完结。接着,我们要收复各处关隘,招募壮卒,重建赤城的边塞防线。李帅,你是赤城的老将了,这些事,我都少不了倚重你的支持,你的担子会很重。”
李豹子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点头:“大帅信任的话,末将自然竭力而为,不敢懈怠。”
“我知道,李帅,你现在一心一意想的,是为你豹旅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孟聚转过身来,在李豹子面前坐下,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而我想的,却是如何让北魔长驱直入、任意屠戮生民这样的事不再发生。
受到北魔威胁的,并不止是赤城。今天发生在赤城的事,明日同样可能发生在东平,在沃野,在怀朔,在武川――北疆六镇,本为一体。
我们是大魏国的前沿,是为中原抵御蛮夷入侵的最坚强堡垒,但是――李帅,现在国内的局势,相信你也知道。在今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不可能得到内地增援,只能靠自己了。我们――六镇边军――孤立无援。
中原的大魏皇族们争着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南朝则忙着征服西蜀。谁也不知道我们,谁也顾不上我们。但是,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干。在慕容和拓跋争权夺利的时候,这个国家――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鲜卑人的国家――总得有人来保卫。
有这么一些大魏朝的军官,他们英勇奋战,不为朝廷,不为皇帝,只是为了在那些裹着臭烘烘羊皮的蛮夷铁蹄下保住自己的家园,保住自己的亲人和故土。现在,他们势单力薄,需要有能力、有热情的同伴――李帅,请你好好考虑,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李帅,我能看得出,你的见识不是一般人,我哄骗不了你,也给不了你荣华富贵的承诺。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努力,很可能终成一场空虚。”
孟聚站起身,对李豹子点点头:“夜深了,李帅休息吧。”说罢转身离去。李豹子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那死灰般一片茫然的眼中,却是渐渐燃起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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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六 来投
二百三十六来投孟聚率领援军进驻赤城,虽然不用打仗了,但日子还是过得很忙碌。
东平军即将入主赤城的风声放出去了,北胡兵刚刚退去,赤城镇中有头有脸的大xiǎo人物就像chun天里的虫子一般,纷纷从冻僵的泥地里爬出,一直爬到孟聚跟前来,来人五huā八mén,官府中人、士绅、商会代表、地方名望大儒,短短两天里,孟聚应接不暇。
见的人虽然多,其实事情挑白了也就一句话:大家知道孟老板以后是赤城的老大了,现在赶来打个招呼hun面熟。但华夏是礼仪之邦,士大夫素来讲究含蓄和风度,来投靠新主子时赤luoluo跪下来喊效忠孟大帅,那是丘八们才玩的套路,咱们可是读过书的士绅,这样干未免也太过自轻身价,没的让自己在孟大帅面前失了分量。
所以,这几天里,孟聚会见客人的套路一般都是这样的:双方自我介绍,介绍表字、号、书斋名,孟聚道久仰先生大名,士绅说素仰大帅威德――喝茶,jiāo换茶道经验,品评龙井――谈论当前局势,摇头晃脑地哀叹战火四起,生民涂炭――士绅盛赞孟大帅千里驰援赤城,拯阖城居民于生死危难中实乃功德无量之举,如此急公好义世所罕见,孟聚则谦逊此乃应尽之责――继续喝茶,品评山西团茶。。。。。。
这两天里,光是茶水孟聚就喝了半吨,聊天聊得口干舌燥,但更苦的事还有:来者中不乏怀才不遇的高人,这些书生个个腹有良谋,有包含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捋着长胡子摇头晃脑地摆足了架子,一副孟大人你若是不听我指点的话明天就要大祸临头的架势。
看到这帮穷酸书生的架势,孟聚总有一股chou人的冲动,但他还是不得不按捺住脾气,礼贤下士地虚心求教――尽管他明知道对方这辈子都没出过赤城,不可能有什么dong察天下的见识,但这帮读书的大爷得罪不起啊!自己赶他们走的话,这帮家伙本事没有,嗓mén倒是很响亮,能嚷得把半个赤城都听见,若让他们到处说新来的孟大帅刚愎自用、不近贤良、不纳善言――总之就是很蠢很没前途的那种,那自己也不用hun了。
自己还只是个xiǎo军阀,还在积攒声望值,经不起这帮大爷抹黑啊。
太昌十年的一月初,孟聚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入寇赤城的突厥吞狼部已经退出了边关,逃进了茫茫草海中。在太昌九年年末的这次北魔入侵,就像以往发生在边塞的无数次大xiǎo的战事一样,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却是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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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十年,一月十日,大雪纷飞,满城尽白。
孟聚站在窗前,通过窗格,凝望着纷飞的漫天白雪出神。
每当下雪的时候,他都想起了叶迦南。也是在同样纷飞的大雪中,就在那皑皑雪地中,自己心爱的nv子躺在自己的怀中停止了呼吸,那一刻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叶迦南离世,已经两年了。
虽然名为“叶梓君“的叶家独nv依然还活着,她的音容笑貌一般无二――但自己所爱的,却只有那个已不存于世上的少nv。回想起她临终前留恋而不舍的眼神,孟聚心中泛起了难以言述的悲恸,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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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响起了轻轻的敲mén声:“镇督,江督察奉命过来了。”
孟聚没有转身:“请他进来吧。”
过了一阵,屋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江海的声音响起:“是――末将参见镇督大人。末将听说,镇督找我有事吩咐?”
孟聚转过了身:“江海来了?来,先坐下。好大的雪,喝口热茶暖暖身,再说正事。”
两人相对茶几而坐,孟聚亲自壶倒茶,江海连连谦逊,孟聚则是笑而不语。看着上司的笑脸萦绕在热腾腾的水气中显得高深莫测,江海忽然觉得心里很没有底,他寻了个话题:“镇督,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啊,我们刚赶跑了北魔,正是千头万绪要料理的时候,一场大雪,什么事都得搁下来了。”
孟聚笑笑:“还好,这场雪下得晚了两天,若是我们赶路的时候下了雪,那才是真正要命的。江海,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孟聚问得随意,江海却不敢随意答:“按您的吩咐,末将这两天正在整理赤城边军的营盘和武库,还有收编赤城第三旅的残兵。米镇督那边也常常叫末将过去商议事情,都是一些琐事,营房、勤务、壮丁和给养的问题,末将也没敢来惊动镇督。”
“江海,你觉得当下赤城最要紧的是什么?”
江海心念一动,知道孟聚这么问必有用意。他很谨慎地说:“镇督,以末将浅见,赤城当务之急,无非军政两面而已。军务方面,此次北魔入侵,赤城边军损失巨大,收编残兵,重新招募壮丁,修理残破斗铠,重组第三旅,这些都是当务之急;而文政方面,则需尽快派员安抚失陷郡县,收容各地难民,整编土地,抓紧时间chun耕。需知现在已是隆冬,距离chun耕已经不远了。这些事务现在不处理,就要误了今年的chun耕,误了来年的收成――末将思虑浅薄,仓猝之间,也只想到这些了,还请镇督指点。”
“不错。江海你身在行伍,但你的眼光却能考虑全面大局了,很不错――把赤城jiāo给你,我也放心得很了。呵呵,从今后起,江海啊,你就是赤城的江都督了。”
江海吃了一惊,他急忙起身:“镇督,末将才浅德薄,这如何使得。。。”
“你不急,先听我说完。江海啊,你跟我日子也不短了,知道我这个人做事,最是公道,有功必赏。你随我日子不短了,几次大战你都是身先士卒,为东平陵卫建功不少,尤其是这次赤城的事,你更是立了大功。倘若不是你当机立断。。。”
江海下了黑手,谋害了前任赤城都督元正斌,这件事毕竟说来不甚光彩,孟聚也没有详说,只是含糊道:“这个,我们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拿下赤城的。我们干陵卫的,行事必得公道。你立下大功,那就得赏,否则我如何服众?所以,你来当赤城都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孟聚这般坦诚说来,江海也放下了心。他跪倒在地:“末将谢大帅栽培,末将必全心效忠大帅,不惜肝脑涂地!”
“好好。不过江海,虽然你任了赤城都督,但我这边还不能放人啊!现在正是我们创事业的关键时候,还有不少硬仗要打的。我身边,还真是少不了你这个善战先锋啊――那你觉得李豹子如何?”
孟聚突然转移话题,江海愣了下:“镇督,末将平时有关赤城的事,都是跟米镇督商量,跟李帅来往得少些。对李帅,末将不是很熟,但听闻李帅行事公正,素有威名,料来为人也不会差吧。”
孟聚点头:“李豹子这人,我也看着还行。这次守东平,他出了大力,咱们也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样吧,我看,给他一个赤城都将衔,也给你当助手帮忙吧。”
能当上赤城都督,江海已是意外的欢喜,对于李豹子的任命,他并不在意。孟聚勉励了他一通,劝诫他即使当了赤城都督之后也不能懈怠,还要继续努力,江海连连称是。
谈话最后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结束,江海欢天喜地地告辞走了,看着他那掩饰不住的雀跃喜意,孟聚笑笑,自顾把盏里的茶水喝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有生之年,绝不外放江海。
孟聚可以很放心地任命吕六楼担任武川都督,却不敢对江海有丝毫懈怠。当初,自己只是派他去当个使者,赤手空拳的他就能干掉了赤城都督元正斌,倘若自己真的把整个赤城jiāo给他,天知道他能玩出什么huā样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舞动风云的,只要稍给他机会,他就会坐大。这样的人物,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不给他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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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注定是多事,孟聚送走江海i卫又来报告说有人求见了。孟聚有点懒不想理,问:“是什么人啊?又是哪位名流士绅吗?”
“启禀镇督,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位很儒雅的书生,还有一位是位富家公子。他们不肯报自家姓名,只说是大人您的旧识,您肯定是乐意见他们的。”
孟聚来了兴趣:来求见自己,却不肯自报家mén――自己的熟人里,有这么有架子的人物?
“唤他们进来吧,我倒看看是哪位旧相识?”
很i卫领着两个人进来,来人遥遥就朝着孟聚拱手行礼,笑声爽朗:“孟大人,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看见来人,孟聚心中一凛,他亦礼数周全地起身回礼:“原来是刘先生,难怪说是故人,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进来的年青书生一身白衣,相貌俊朗,气质大方,令人一望便生仰慕之心,叹道好一位儒雅的翩翩读书郎――谁能想到,这位长身yu立、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是中原大寇黑山匪帮的第二号人物军师刘斌?
刘斌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这却是孟聚的真正熟人秦玄了。秦玄笑yinyin地望着孟聚,微笑着点头。
双方寒暄一通后入座,刘斌先恭喜孟聚:“还在中原时,在下就听到孟大人您的威名远扬了。大人风雪三百里急援赤城力拒北魔,此番壮举已是传遍天下了。恭贺大人名扬四海啊!”
孟聚舒服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答道:“运气罢了,孟某的些微xiǎo事,何足挂齿呢?最近中原风云变幻,想来此番天下大luàn,黑山的诸位当家想必定是如鱼得水,兴旺发达了?”
孟聚似笑非笑,态度很是悠然――以前跟黑山军打jiāo道时,自己只是个xiǎo军官,既怕朝廷发现又怕黑山军翻脸,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现在时移势乃变,自己成了独霸一方的军阀,再无畏惧,他也就从容起来了。
刘斌苦笑着摇头:“孟大人这是取笑我们了。实不相瞒,最近,我们黑山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孟聚微微诧异:“不会吧?现在中原大luàn,朝廷和官府自顾不暇,你们岂不是正合心意?”
刘斌再次苦笑:“这个,开始时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孟聚听得来了兴趣:“军师,我窝在北疆消息闭塞,还真是毫不知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与我说说。”
刘斌叹口气,把事情说了。黑山军的兵马,历来是在天河郡一带活动的。吸取了被北疆边军惨败的教训,这次复起后,黑山军的众位头领都很低调,不打郡城也不扯旗造反,只在偏僻的地区招兵买马,缓慢地积攒实力。但是当洛京惊变的消息传来,黑山军上下人等都是jing神大振,都以为是大好时机到了。
应天王徐良发布檄文,大肆招兵买马,黑山军的规模如滚雪球般迅速膨胀,然后,他们先是攻陷天河郡,随即攻陷上党郡,地盘迅速扩充,人马也扩充,很快突破了十万之众,黑山军之名再次响彻中原。
“十万兵马――这是好事啊!”孟聚听得咋舌,心想这帮土鳖还真敢luàn吹,真有十万兵马,还不把天河郡的草都给吃光了:“贵寨如此兴旺发达,当真可喜可贺啊。”
“好事是好事,但。。。唉,接着祸事就来了!”
拿下了天河和上党郡,手下又是兵强马壮,应天王徐亮踌躇满志,开府封将,设坛誓师正准备向洛京进军呢,但这时,京畿之变中被慕容家击败的御前都虞侯曹锋被慕容家击败,领着几千败兵逃了上党郡。很自然地,一山不容二虎,黑山军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自然也容不得这些丧家之犬踏足自己地盘,于是开打。
āo战之前,黑山军还觉得对方不过是几千残兵败将,很容易收拾呢,不料刚jiā他们立即就感觉到压力了:洛京禁军人数虽少却全是jing于厮杀的军人,他们动作迅速,攻击凶狠,比起他们,黑山军那些刚丢下锄头转职的士兵就显得太“业余”了,人数虽多却是缺乏训练和组织,排队列阵都要拖拉上半个时辰,指挥官得来回奔走,象赶牲口一般把那些哇哇luàn叫的农民又哄又骂地赶到阵前列队,jing疲力竭。
前锋jiāo战,黑山军已是应付得很吃力了,曹峰眼看是机会,立即出动了主力斗铠――拿刘斌的话来说是:“当时布置的三路伏兵还没发动呢,只听到哗啦啦一阵吼,哟呵,前面的兵马就哭爹喊娘地垮下来了,连那些布置在后面伏兵都一起跟着逃了。”
“这个,胜负沙场常事,xiǎo有挫折,倒也不必太放心上。”
刘斌摇头苦笑:“孟大人,我还没说完――坏运气还没走完,被曹峰击败以后,我们放弃了上党,退回了天河郡。但随即,天河太守王齐降了慕容家,请来了慕容家的援兵,我们又被金吾卫都将肖南风击败,被迫退出天河郡城,不得不向北方的并州撤退。但没等我们撤到并州,北疆兵又南下了,我们又被北疆拓跋雄的前锋,沃野都将李赤眉击败。。。”
刘斌说话的时候,孟聚低着头不看他,否则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要抱住肚子爆笑了――尽管他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只是他nong不明白,刘斌这么千里迢迢地跑来自爆家丑,到底是为什么。
“刘军师啊,你们最近的运气差了点,兄弟我也很同情。这么说吧,你跟我也是老jiāo情了,秦玄也是我的xiǎo兄弟,有什么能帮忙的,您不妨直说就是了。”
刘斌很爽快一拍巴掌:“孟大人快人快语,果然痛快。这样的话,在下也就直说了:应天王徐头领跟众位兄弟商议了,都觉得这样被官兵赶来赶去,到处逃跑没个落脚地,实在是没出路。倘若孟大人不嫌弃的话,我们黑山军想投奔您,希望您能收留我们。
孟大人,我们黑山军虽然屡遭惨败,但善战之士还有三千多人,想来对您还是有所助力的。只要大人您有所驱使,吾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这话,孟聚立即头就大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坚决拒绝。你们黑山军hun得这么惨过去jiāo情份上,赞助你们些粮草甚至斗铠都不是不能商量的,但说投过来大家合伙?那还是算了吧。
孟聚敢收编招揽李豹子、米欢等朝廷军将,但他是万万不敢招惹黑山军这帮老大的。――开什么玩笑!
老子历史学得不是很好,但李自成走投无路时候数次诈降官军的例子还是记得的,那些造反起家的流寇头目都是一路货sè,嘴上义薄云天,哪个不是心黑手狠翻脸无情的狠人?看你们的几个头领,应天王、灭绝王,一个雄心壮志得牛bi死了,又怎是甘于人下的角sè,真要过来,等你们这帮白眼狼缓过气活过来了,不跟老子火拼抢地盘老子跟你姓!
孟聚把手摆得象chou疯:“刘军师说笑了,黑山军的诸位头领都是当世豪杰,孟某何德何才,如何敢居诸位之上?此事万万不可,军师也不必再提了。”
刘斌再三恳求,一再保证黑山军确实是诚意来投,并无他意,但孟聚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刘斌也无可奈何。
最后,孟聚下了逐客令:“刘军师远来,道上辛苦了,我吩咐下面安排了住处,军师不妨先去歇息吧。其他琐事,我们改日再详谈,如何?”
刘斌失落之意形于颜sè,但他还是从容地道:“叨扰镇督大人了。秦玄,你是镇督的旧识了,不妨留下与镇督多多叙旧。”
知道刘斌是打算打亲情牌了,但与秦玄离别已久,孟聚确实也很想和他详谈别后经过。他客客气气地送刘斌出ménjiāo给shi卫,然后回转回来。秦玄én口,对着孟聚深深鞠躬:“大人,很久不见了。”
孟聚站定了脚步,仔细端详着少年英俊的脸。良久,他发出一声感叹:“秦玄啊,你可是长高了很多呢!”
他走过去并肩比了下,当初只到自己肩头的少年,如今已经高到自己耳际了。
秦玄确实长大了,身形ting拔,目光明澈而坚定,气度沉稳。看到他,孟聚就不禁想起秦玄的父亲和爷爷,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秦家男人的傲气和忠贞给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到秦玄已经长大chéng人了,他们也该含笑九泉了吧?
在孟聚的注视下,秦玄lu出了腼腆的笑容:“是啊,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的个头长得特别快,好多旧衣裳都穿不下了。孟大人,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来,xiǎo玄,坐下,跟我这一年你都去哪了?从洛京回来后,我去找过你,但你却不在原来的住处了。你还是在跟黑山军那帮人东奔西跑吗?”
秦玄微笑着,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线:“这一年,我出去游历了,最近才回来跟军师他们会合的。”
两人坐下,秦玄说了最近的游历和见闻,孟聚听得很认真,赞许道:“xiǎo玄,你还年轻,多走些地方增长见识是好事来着。但现在世道很luàn,你最好还是回来我这边吧。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你在我这边不必再担心了。现在局面大了,我很缺信得过的人手帮忙,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秦玄摇摇头:“大人,我不可能做陵卫的。”他微微躬身:“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少年依然在微笑着,淡淡的哀伤徘徊在他的脸上,象被风吹过的云霭,一闪而逝。
孟聚醒悟:秦玄全家被灭mén,虽然不是东陵卫所为,但却是因东陵卫而起。身负血海深仇的他,怎可能会加入陵卫呢?
“孟长官,您不必介意。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想通了,爷爷他们当时想的是通南朝造反,干这种事,身死族灭那也怪不了谁,只能怨命不好罢了。孟长官,您是个好人,救了我的命,一直待我都很好,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要做陵卫,我实在没法接受,只能辜负您的心意了。”
“xiǎo玄,你不做陵卫的话,也有很多事做的。秦玄啊,你家里都是世代商户,你可以继承父祖遗业。你回东平来吧,我把秦家的宅子和酒坊发还给你,只要用心经营,相信也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少年微笑着,言辞却是十分犀利:“孟长官,您坚持要我回东平,是否不高兴我跟军师他们来往呢?”
秦玄把话说透了,孟聚倒是觉得轻松:“不错,我确实有这个意思。”
秦玄要说什么,但孟聚举起手拦住了他:“你听我说完――xiǎo玄,我不是有成见,也不是说刘军师如何不好,相反,我很佩服刘军师的气度和才干,如果是朋友,他是很可jiāo的。但是要作为晋身事业的话,黑山军绝不是一条好出路。
ǎo玄,黑山军出身草莽,这些江湖人物,视人命如草芥,粗豪不羁,却是目光短缺。现在恰逢天下大luàn,他们折腾得厉害,看起来也有几分声势,但始终只是为王前驱的气数罢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ǎo玄,你还年轻,有很多出路。加入这帮luàn军,对你将来前程并无好处。”
“孟长官,您一直坚持不肯接纳义军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吗?”
秦玄提起了正题,孟聚倒也不回避:“确实。黑山军匪气过重,难以驯化。论起武勇,他们是确实有一些能打的战将,但沙场厮杀,讲的是规矩和阵型,黑山军这帮人野惯了,见了大阵仗就要垮台的。”
“大人,您担心的怕不止这个吧?您难道就没想过,他们有可能鸠占鹊巢?”
孟聚笑笑,他拍拍秦玄的肩头,很含蓄地说:“xiǎo玄啊,这么久没见,你可是长进了。”
“大人,黑山军诚心来投,您若是无缘无故地拒绝他们,只怕会让您的声望有损。我有一策,可以两全齐美。”
“哦?xiǎo玄,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办法其实很简单――只招安,不收编!”
孟聚听得心念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黑山军来向您求援,只是求有个安身立足之地罢了,并非一定要到北疆加入陵卫的。只要您给他们一个官军的名义,让他们能在中原地区生存下去一样也可以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孟聚一拍大tui,喜道:“没错!”
大魏朝虽然动luàn兼内讧,但官军和流寇那是水火不相容的天生死敌。那些依然镇守各方的朝廷将领和官员,他们可以降慕容家,也可以降拓跋雄,但与黑山军这样的流寇,那是没有妥协没有谈判,唯有一个字:“打!”哪怕慕容家跟拓跋雄开战呢,他们两家在镇压农民军的立场上也是一致的,黑山军现在四面招打,就是因为他们是流寇出身。
秦玄说得更具体了:“大人,只要您给他们一个官军的名义,比方说,北疆东陵卫总署派驻并州分署。。。”
“会不会敷衍了些?这样能骗过人吗?”
“大人,这法子能不能奏效,这是黑山军担心的事,无论如何,您是毫发无损啊!”
孟聚释然了,是啊,骗不过又如何?只要自己放风出去,说黑山军已被自己收编,是东陵卫的兵马了,就算并州当地官军不满,他们又能怎样?黑山军虽然惨败,但依然有数千战兵,有能力收拾他们的,无非是慕容家、拓跋雄等寥寥几家罢了。
拓跋雄现在担心自己抄他后路还来不及呢,他又怎么敢主动招惹自己的人?那不是给自己翻脸的借口吗?慕容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也在盼着自己南下增援呢,又怎会为这点xiǎo事得罪自己?这两家不动的话,孟聚就不信并州官府有这么大能,靠那些郡县兵就能把黑山军对付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这样公然包庇黑山军的话,自己好像没什么好处啊?
突然,一个念头掠过脑海,孟聚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按耐住内心的ji动,他不动声sè地说:“xiǎo玄,麻烦你把刘军师再找来吧,我跟他再谈谈。”
在第二次会晤中,孟聚的态度坦诚了很多。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刘斌:“刘军师,贵部要投靠我,这不是不能商量的。但首先,你们得先易帜。从今以后,你们就不再是义军了,而是大魏朝的东陵卫官兵,应天王、灭绝王等那些匪号,那也得去掉了。”
刘斌很痛快:“孟大人放心便是。既然我们决心投奔大人麾下,那自然就是再无贰心,往日那些犯禁的名号,那自然是不会再提了。”
他怀疑地望着孟聚:“但是,孟镇督,您真的打算从此一心一意做大魏朝的忠臣了吗?”
孟聚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其次,我听说,江湖规矩,入伙的新人都要干下一桩案子来证明自己确实是诚心加入,这叫投名状是吧?我们东陵卫不是开寨的,但也要讲规矩,尤其你们黑山军一直是扯旗造反的,不表示下诚意,我也没办法跟朝廷jiāo代。”
“不知大人要我们如何表示诚意呢?”
“朝廷如今正在与南下的拓跋叛军jiāo战,倘若黑山军能助朝廷一臂之力的话,我接纳你们也就顺理成章了。”
刘斌眼中jing芒一闪:“孟大人您是要我们参战帮助慕容家?”
“就是这个意思了,刘军师不妨考虑下?”
刘斌望望孟聚,想说什么却是yu言又止。
“军师,我知道,你大概是在担心,一旦参战,慕容家那边会把你们当炮灰消耗了吧?”
“炮灰是什么东西?”
刘斌微微一愣,但他也是天分极高的人,立即猜出了这个词的意思,很认真地点头:“大人说得很是。我们不是慕容家的嫡系,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们参战,大概会被他们派去打头阵当前锋吧?对慕容家来说,我们这些贱民,死了对他们岂不是更有利?”
“鲜卑贵族一向骄横又漠视汉人,你这样担心是情理之中的。但你既然来投奔孟某,那就说明你们黑山军对我还算有几分信任。。。”
刘斌点头:“我们当然信任大人。”
“那就好。吃粮当兵,那是要死人,这个谁也免不了。但我可以给刘军师和黑山军诸位当家的做个保证,你们投靠我以后,无论在我这里也好,慕容家那边也好,都不会接到那种必死无疑的任务。在作战期间,黑山军会作为一个独立作战单位参战而不被拆分,你们会和大魏朝的正规兵马一样得到补给和粮饷――就这样了,你觉得怎样?”
刘斌蹙着眉,目光游离着,沉yin良久,最后点头:“我觉得,这个条件不算过分。但此事重大,我得和徐天王和诸位当家商议一下才能答复大人了。”
孟聚站起身:“商议是应该的,我这边时间也很紧,还请刘军师要快些决断才是。”
他望向秦玄:“对了,还有件事:xiǎo玄的长辈是我的故友,临终前曾嘱托我照顾xiǎo玄的。前阵子,他离家出走游历江湖,我很是担心,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我总算是放下心来了。xiǎo玄承méng军师和诸位当家的照顾,在此谢过军师了。”
刘斌是聪明人,当然听得出孟聚的言下之意,他微笑道:“大人与故友重逢,实在可喜可贺。xiǎo玄,你就留在孟大人这里吧。”
这些天以来,孟聚就一直身处两难处境的煎熬中。他曾给慕容毅许下承诺,答应会给慕容家增援,但现在北疆正是被胡人兵马威胁着。虽然入寇赤城的胡人兵被打退,但草原上的胡人兵马多如牛máo,被打退的吞狼部只是一个xiǎo族而已,只要戍守的东陵卫一调离,边塞空虚,他们势必将重新乘虚而入。
所以,孟聚就很为难了,北疆军若是大规模南下增援慕容家,自己的根据地就有被人端掉的危险;若是不增援的话,且不说自己以前欠过慕容毅的人情,就是从现实利益来说,自己偏据北疆抗拒北魔,若没有中原政权的支持,自己很难撑下去的。
今天,刘斌代表黑山军来投靠,经秦玄提醒,孟聚突然醒悟:“原来还可以这样玩!”主力留下来镇守北疆,而自己则亲率一部偏师会同黑山军一同南下增援慕容家――虽然质量如何还难说,但黑山军裹胁流民数万,数量上绝对是够分量了。再加上自己亲自过去,诚意也是足足的,料来慕容家也说不出啥来了。
当然,这个只是孟聚的谋划,要真正实践,还得看黑山军肯否配合,还得看慕容家那边的态度――但孟聚有种感觉,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的。
刘斌军师快马加鞭地赶回并州去了,孟聚也没闲着,他要班师回东平了。返程之前,他唤来李豹子叮嘱了一番,委任他出任赤城都将――虽说是赤城都将,但实任的赤城都督江海并不在赤城,李豹子实际上就是赤城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了。
得知自己将执掌赤城边军之后,李豹子甚为惊愕。他没想到,孟大帅身边良将如云,最后竟是选择了自己这样一个刚刚加入的外系军官来执掌赤城。
犹豫了半天,李豹子最终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疑huo,孟聚哈哈一笑:“李帅过虑了。本座一直知人善用,既然李帅你御边得力,深得众望,本帅为何不能将赤城拜托于你呢?”
李豹子盯着孟聚看了又看,他实在看不透面前威名显赫的北疆大帅到底是真白痴还是装白痴――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大公无si一心为国的人?这样的luàn世,或许这样的人真有,但一定早死了,绝对hun不到军阀的份上。
最后,他也只能放弃了猜测孟聚心意的努力,肃容道:“既然大帅信任,末将才德浅薄,也只能勉力挑起这副担子来了。请大帅放心,末将定然尽心戮力守护好赤城,全心效忠大帅!”
“好好,有李帅这番话,本座也可以放心离开了。李帅你就安心做事吧,本座虽然返程,但东平与赤城不过数日马程,李帅若有为难的事,可以遣人前往东平告我一声便好,增援数日便至。”
孟聚说得大方,实质心里还是有着xiǎo算盘的。李豹子秉xing忠良,把赤城jiāo给他,孟聚觉得很放心――起码觉得比jiāo给江海放心多了。但这样还不够,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或者说政客――孟聚从来不敢把信心建立在他人的品德上,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名义上是李豹子负责赤城军务,但实质上,李豹子自身的嫡系兵马损失惨重,论起实力来,他是比不上赤城的另一个军头米欢的。他们互相牵制着,最后都只能倚靠孟聚。
太昌九年元月二十五日――因为造反成功的慕容家也没公布新年号,所以大家依然沿用太昌年号,东平陵卫完成了增援赤城的行动,班师东平。在道上,孟聚便派出了信使,召唤武川都督吕六楼前来东平商议大事。
二月五日,当孟聚班师抵达东平时候,他眼前一亮,看到吕六楼已经站在迎接的人群中了。欢迎仪式之后,遣散了迎接的东平军政头面人士后,孟聚便拉上吕六楼:“走,我们回家详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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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七 别来无恙
yy语音频道177855欢迎大家加入!1_yy频道7.*7.*8二百三十七别来无恙自从吕六楼被派去镇守武川,孟聚已有小半年没见他了。去了武川半年,吕六楼的气质越加沉稳凝重,站如松,坐如钟,隐隐已有巍然不动的大将气度了。
看着他,孟聚心中感慨万千,如何能想象呢?当年东陵卫的一个小军官,一个边军老卒,居然都成了坐镇一方的将军了。
孟聚先问武川的情况,吕六楼回答得轻描淡写:“去年运气不错,没有大规模北魔入寇,只有一些小部族想来浑水mo鱼,被我们打退了。还有年初起了点1uan子,有几个胡汉hun血的豪族脑子坏了想造反割据,被我平了,杀了千来号人,其他的就没啥大事了。”
“好,武川局势稳定,我就放心了。”
吕六楼诚恳地说:“孟长官,可是有大事?”――自从孟聚占据北疆三镇以后,部下们大多已改口称他为“大帅”了,也只有少数几个家之初就跟随他的部下还依然照着老习惯称呼他为“长官”了。
孟聚也不隐瞒,把自己的筹划说了:“北边的魔族要防,怀朔的黑狼帮也没清掉,六楼,我南下以后,北疆的老家你要帮我看牢了,你从武川回来吧,有你在东平坐镇,我才能放心南下。”
吕六楼低着头不做声,孟聚以为他在担心:“六楼,你不用担心,有拿不准主意的事,蓝正、肖恒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老人,为人又正派,你可以向他们请教。”
“长官,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你。你南下跟那帮鲜卑人打jiao道,带的又是黑山那帮刚刚招安的流寇,一路兵荒马1uan的,很不安全。长官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我觉得,你留下坐镇,我带领一路兵马回去给慕容家助阵,这样更好。”
孟聚叹道:“不行啊,如果我不回去,慕容家肯定不会满意的。其实,调多少兵马回去助阵倒无所谓,关键是我得亲自回去,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啊。我们还是太弱了,以后没有慕容家的支持,我们撑不下去的。”
孟聚说得坦诚,吕六楼也无话可说。他黯然道:“都是属下无能,不能为大人分忧,很是惭愧。”
“六楼,你帮我把家守好,让我无后顾之忧,这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关于自己离开后北疆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孟聚已在心中有了大概想法。拓跋雄和边军主力已经南下,虽然怀朔那边还有黑狼帮的残余势力,但这些地方黑帮,孟聚也不怎么放眼里――自己没空去收拾他们,这帮人就该烧高香了。主动过来搞事,那不是找死吗?所以,除了塞外的胡魔以外,东平周边并没有大的威胁,这也是他敢于combsp;他和吕六楼商议了整整一个时辰,对各种突*况都做了准备,自觉已是很周全了,吕六楼却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长官,还有一桩事情您忘了。”
“啊?”
“您还没成亲。”
孟聚微微一愣:“这又如何?”
“长官,您这次南下,倘若有重大、难决之事,吾等如何决断?”
“我说过了,六楼,我走了以后,你就是家里坐镇的,事情你看着料理就是了。倘若事情太大,你可以与肖都将、蓝督察、欧阳督察他们一同商议就是。”
“倘若事关重大,吾与肖将军等各持异议,不能一致,那又该听谁的?”
孟聚一愣,吕六楼已经继续说了:“长官,卑职说句该掌嘴的话,您南下千里迢迢,倘若有何意外,吾等部下该奉谁为主?但若您成了亲,即使您不在,有您的夫人坐镇,我们做部下就有了主心骨,可决断大事,可稳定人心――所以,还请长官尽快成亲。”
孟聚洒然一笑:“倘若我运气不好,人死如灯灭,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们了,我就算留下个nv人又能帮得上什么?”
“长官,不是这么说的。。。”
孟聚打断他:“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就不用再说了。”
孟聚本以为,催自己成亲只是因为吕六楼太关心自己而已,但他没有料到,知道他即将南下的消息,肖恒、蓝正、江海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同样的问题:“大人,您南下在即,最好尽早成亲,也好让夫人留守坐镇,以安定人心。”
大家这么重视这个问题,孟聚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起来。这时候,他也记起来了,本来自己就答应过欧阳青青从赤城回来就成亲的,既然众人催促,那就干脆把事情办了吧
孟聚召集了肖恒、蓝正、欧阳辉、江海等人,告诉他们,自己准备在南下之前纳欧阳青青为妾。因为时间匆忙,自己简单地准备了薄酒一杯,届时要请诸位赏光。
完,孟聚就很怡然自得地翘起二郎tui,等着众人的恭贺了――我这个长官多好,从善如流,这次可是很给你们面子啊
部下们脸sèyin沉,谁都没说话。
孟聚顿觉不妙,急忙放下了二郎tui:“你们。。。怎么不说话?”
部下们表情怪异,那神情,像孟聚不是要请他们喝喜酒,而是要请他们活吃老鼠。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好了。”
众人中,赤城都将肖恒资格最老,与孟聚的jiao情也是深厚,他板着脸,干咳一声站了起来:“大帅,老夫军中事务繁忙,这就先回去料理了,先告辞了”
肖恒一走,众人也跟着一个个开溜,只留下孟聚一头雾水mo不着头脑:“叫我娶老婆的是你们,现在反对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不讲理也不是这样吧?”
众人溜走了,但还有个跑不掉的,孟聚抓住了廉清处督察欧阳辉,一通威胁利you下,这家伙终于说了实话:“大人,您要娶妾,我们当部下的自然都是高兴的。但这个。。。您的第一个nv人,最好还是找个身家清白、mén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好些。”
孟聚似懂非懂:“你们介意欧阳以前在天香楼呆过?以前我跟她来往时候,可没见你们反对啊”
“呃,这个。。。欧阳姑娘自然是冰清yu洁的,我们都很清楚,但只怕外间小人不明真相,1uan嚼舌头,传言起来不甚好听。。。这个,大人,卑职绝非对欧阳姑娘有意见,若您在东平的话,您娶谁都没问题,但您要出远mén了,这个,大家也是慎重起见,长远考虑嘛
大人,您与欧阳姑娘两情相悦,倒也不急在一时半会不是?等您从洛京回来再办喜事,也是来得及嘛”
欧阳辉支支吾吾,??嗦嗦,孟聚好费劲才搞明白他的意思:部下们并不是对欧阳青青有意见,倘若孟聚在东平的话,他纳欧阳青青只是孟大人的风流韵事,大家多半还会赞叹几句绝代名ji配盖世猛将的天作之合呢。
但此次孟聚南下,说不定要个一年半载的――说得更难听点,甚至有可能一去就回不来了――这样的话,他留在家中的nv人分量就非同小可了。
大家奉孟聚为主,欧阳青青就是“主母”了,孟聚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孟聚的象征,在某些特殊时候,她甚至是凝聚整个东平军政集团的关键,地位尊崇。想想看,孟聚走之后,那么多文官武将要恭恭敬敬地向一个前青楼nv请安问候,部下们怎么受得了?
部下们的抵触情绪如此强烈,孟聚不能不慎重考虑了:娶欧阳青青事小,但若让部下们统统离心离德,最后让自己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那就很不妙了。
第二天,孟聚再次召集部下们宣布,说自己纳娶欧阳青青一事打算推迟,等自己从洛京回来之后再作cao办。听闻此言,众将纷纷面1u笑容,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却再没有哪个煞风景的傻瓜跑出来再劝孟聚趁早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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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增援部队的规模不大,才两个旅,三百来人的兵力,人数虽少,但全都是经验丰富的铠斗士,忠诚和战力都是jing选的,是东平军中的jing锐了。蓝正和吕六楼都劝孟聚多带些兵马,但孟聚拒绝了,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一路南下,所经大多属于拓跋雄的地盘,人数少点还好ménghun过关,人数一多的话反倒难办了。
这么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这么上千里,要一路杀将夺关打过去,那肯定是不行的,得找个名目才能ménghun过去。省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建议,还是照上次偷袭武川的老法子,扮成商队过去,但孟聚觉得不妥:上次偷袭赤城只是两百来里的路程,三四天就到了,但这次回洛京,可是要在道上走起码一个月,1u陷的可能xing太大了。
而且,现在是战1uan年代,内地盗贼四起,很多地方都是兵匪不分的,现在哪还有敢做买卖的商队?而且,对那些割据一地、无法无天的官府和军头来说,路过的商队,那不是送上mén的féi羊吗?这不是自己给找麻烦吗?
还有人提议说装扮成归家的官宦,游历的学子,或者化整为零分散过去,但都被孟聚拒绝了――这么几百个剽悍壮汉带着斗铠走在道上,你扮什么都不像,那种军人的野xing和杀气是遮掩不住的,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了。
众人苦思数日不得结果,最后,却还是秦玄提醒了孟聚:“何必装扮什么呢?我们就是北疆边军,堂堂正正过去不就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无不呼绝。
就像那些扯蛋的小说家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很自然地,最好的伪装就是没有伪装。在孟聚的部下里,有着大批边军出身的军官,他们熟悉边军的路数和作风,真要改扮,只需把身上的黑sè陵卫军服换成边军的褐sè军服就行,外人很难看出破绽。
为确保稳妥,孟聚还特意请来边军的老将肖恒亲自查看,让他以一位老边军的眼光来看,自己的兵马是否还存在什么破绽?
肖恒这种老派军人做事甚是认真,不但细细检查了援军兵马的武器、服装、腰牌等各式标识,还观察这路兵马的行军、设岗、轮值、聚餐、休憩、宿营等情况。最后,他向孟聚建议,派出自己亲信部下军官齐鹏和徐浩杰随同孟聚上路――要冒充边军队伍,队伍里没几个货真价实的边军军官是不行的。
太昌九年的二月下旬,东平东陵卫增援兵马从东平出,开始南下。二月末,孟聚一行离开了东平的连江城,进入了朔州境内。
朔州是东平的大后方,也是拓跋雄势力与北疆孟聚势力jiao界的第一线。拓跋雄在朔州留驻重兵,总共四个斗铠旅驻于朔州郡城里――就在南下与慕容家决战的关键时候,拓跋雄还将近五百具斗铠的重要战力游离于主战场之外,可见这位前任北疆王对现任北疆王的忌惮了,也可以看出,对于达成的和平协议,皇叔大人到底是如何重视了――很好,孟聚同样不在乎。
所谓入乡随俗吧,孟聚深知,在这个时代玩就要遵守这时代的规矩,在这个战1uan的年代,军阀与军阀之间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任何协议都是废纸,任何讲信义的军阀都是傻瓜,维持协议的唯一条件是双方的实力平衡。倘若有一天,拓跋雄得势了,那他会立即掉头来兴高采烈地搞死自己,所以,对自己先撕毁协议参战,孟聚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拓跋雄在朔州留驻了重兵,但在孟聚看来,这些留驻的将领显然对东平方向的威胁并不是太在心,其证明就是,孟聚的队伍沿着官道在朔州境内足足走了三天,经过了三个城镇,却不曾遇到过一个检查他们身份的关卡――道上并非没有关卡和哨岗,但看守关卡的只有当地的衙役和乡兵,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盘削过路的行商和路人罢了。看到这么几百人的边军队伍,这些衙役和乡兵压根不敢过问,nong得孟聚事先准备好的军牌和说辞压根就没派上用场。
三月三日,孟聚一行抵达了朔州郡城。朔州城是大魏北方重镇,驻军自然不可能跟那些小城小乡那般松懈。孟聚一行刚抵达城郊,就遭遇了一个设在道上的关卡,一个边军的伍长领着几个士兵在那里驻扎。看到孟聚三百多人的队伍过来,那个伍长跑过来,很客气地询问他们是哪路的兵马。
齐鹏告诉他,自己是赤城边军的齐管领,自己一行是来自赤城的边军兵马,南下是为了投奔拓跋元帅,说着,他已经准备了腰牌和文牍准备让对方查验,但那伍长并没有看,而是很平淡地说:“又是赤城来的人?齐管领,最近,你们赤城过来的人可真不少啊。”
齐鹏愣了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能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那伍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告诉齐鹏在这边等候,他会派人去请示上面如何安置他们。
大家就在道边坐下等着,孟聚hun在士兵堆里,跟帮大头兵一样很没有体统地坐在地上,心中毫无紧张感――在这样的野地里,即使朔州方面真的调来军队围剿,自己也可以轻松杀出去脱身。
日头过了响午,朔州的官员终于从城里赶来了,带头的是朔州府衙的一个姓马的通判和边军的一个姓周的副旅帅。那个脸sè蜡黄、瘦巴巴的马通判看起来兴致不高,他很敷衍地看了齐鹏出示的证明文牍,很简单地问了几句:“你们从哪里来?”、“打算去哪里,干什么?”、“南下投奔元帅?哦哦,知道了。你们有多少人?”
从始到终,马通判都是一副厌恶又无奈的表情,像是在打一群不请自来的穷亲戚。只有当齐鹏表示他们不会久留朔州而是直接南下时候,他才终于1u出一丝笑容:“你们很快要走?那就好。记住了,出了朔州,你们爱干什么我们都不管,但你们不要在朔州1uan来听清楚了吗?我们朔州的兵马强得很,剿你们不费吹灰之力”
倒是那个姓周的副旅帅显得热情,他拉住齐鹏详问个不停,好在齐鹏倒也应付得当,只说自己原来隶属赤城边军,但后来赤城大1uan,军头们自相残杀,魔族又打来了,他们不愿留在赤城送死,所以领着部下逃了出来,希望能南下投奔拓跋元帅。
赤城事变的事,朔州也是知道的,那副旅帅并没有怀疑――事实上,先前已经有不少赤城的溃散部队通过朔州撤往内地了,他们并不是第一批。
聊了一阵,那副旅帅才1u了口风:他看齐鹏这么几百号人马颇为jing壮剽悍,他们猛虎旅有意收编他们,问齐鹏是否愿意?如果愿意,他愿向怀朔都将高野明引荐齐鹏,这队人马就全部加入猛虎旅。
孟聚坐在不远处,听得清楚,心中吃惊。他正担心齐鹏不知该怎么应对时,却见他面1u欢喜笑容说道:“如此的话,真是太感谢周帅了倘若收编能成,卑职的要求也不高,只求当个副旅帅就好了”
三百人,在北疆军制里不过一个营而是,而新收编的军官一般不可能任部队主官的,所以周副旅帅准备开出的价码顶多也就是一个副管领罢了,而这姓齐的居然狮子大开口想要一个副旅帅,这厮也太不识抬举了――那周副旅帅脸sè一变,转身就走,却是再也不跟齐鹏?嗦了。
朔州巡抚衙mén的官员来得慢,走得却是很快。那位马通判留下了一份路条,他告诉齐鹏,可以凭此在前面的兵站领取几天的粮草补给。临走前,他再次厉声警告:“你们走快点,不要在朔州呆太久了敢滋扰地方的话,我一定剿了你们”
齐鹏点头哈腰,鞠躬如也:“大人放心,吾等定然不会在朔州久留。”
送走了这帮人,孟聚和齐鹏会心一笑:敢情,自己事先真是多虑了。
拓跋雄虽然率领北疆边军主力南下了,但因种种原因,北疆各地还是遗留有不少边军的残余部队,他们当时没能跟大部队一起撤离,现续续分批南下,为数肯定不少。边军的军纪差劲,朔州的地方官府想来定是饱受其苦了,他们只求这帮大爷不要在境内折腾就好,哪里会怀疑他们竟然是假冒的?
经历了这个小小cha曲,孟聚等人顿时放下心来了。第五天,队伍离开了朔州,进入了并州疆域,这同样也是北疆边军所辖的疆域。比起朔州来,并州的盘查更加松懈――朔州官府起码还在道上设个岗盘查往来的兵马,而并州的官府和驻军,他们压根连查都不查――反正前面有朔州顶着,东平的兵马也飞不过来。
现在,孟聚真是越来越感觉秦玄改扮成边军的主意实在太妙了。这年头,朝廷军队军纪败坏,名声比土匪还差。看到几百剽悍的朝廷官军过来,途径的地方官府也好、郡县乡兵也好,地方黑道帮派也好,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大家只求孟聚一行不要纵兵掠夺滋扰地方就好,谁吃饱了撑着会来招惹这群兵痞?但倘若自己扮的是一支商队,那就麻烦了,土匪会来抢,帮派要com七八糟的麻烦都会惹上来。
孟聚一路南下畅通无阻,经朔州、并州、中山、冀州等地,沿途所至,随处可见兵灾浩劫之后的痕迹。那些主动投诚北疆军的郡省还好些,对于自己的地盘,拓跋雄还是爱惜的,也愿意约束部属。但在那些曾经抵抗过北疆军的地区――尤其是冀州,在这个省,受慕容家支持的郡兵曾对南下的北疆部队进行过ji烈抵抗,两军曾拉锯jiao战,那些孟聚以前曾落脚歇足的乡镇,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焦黑。道旁的草丛中,时时可见遗留的尸骸和白骨,尸臭熏天,大群的乌鸦来回起落。昔日繁华的渡口和圩镇,如今只见大片的杂草和火烧过的焦黑杂草。
在那荒草和黑土间,孟聚走了三天两夜,竟连人烟都遇不到,连借宿和买粮都没法,全是在野地里过夜的。昔日人烟茂密的中原地区,如今竟成了“千里无人烟,白骨遗于野”的废墟,这番感触确实令人难以释怀,孟聚心情低沉,久久不能开怀。
行军数日,出了冀州,重又见到了城镇和人烟,孟聚的心情这才稍稍舒缓。在途径的城镇里,孟聚向一个押运粮草的军官打听消息:“兄弟,借问个事:咱们的皇叔大帅,可是打到哪了?他可拿下洛京了吗?”
因为大家同是从北疆南下的军人,那军官也没存戒心,很爽快地答了:“拿下洛京?还早着呢叛军头子慕容破亲自出战了,大帅正跟他在相州开战呢,听说死伤了不少弟兄啊。这仗,看来还是有得打啊兄弟,你们要是被调去相州的话,咱就劝你们不妨放慢点脚步啊”
从这个军官口中,孟聚打探到了最新的军情:开战之初,北疆边军一路势如破竹南下的疯狂势头已被遏制了,慕容家家主慕容破亲自统率八万京畿禁军北上相迎。两军主力于相州遭遇,jiao战多场,互有胜负,已是形成了相持之势。
慕容破亲征相州,这事确实很重要,但孟聚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好兄弟慕容毅在哪里,但这种事,就不是普通的边军军官所能知情的了。为保稳妥,孟聚找好多人打听过了,虽然没人能确切知道慕容毅的下落,但大家都能确定一件事:在相州的慕容家将领中,没有慕容毅的名字。
以慕容毅慕容家长子的身份,倘若他在相州出阵的话,那应该是很引人瞩目的角sè,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话,孟聚和部下们商议之后都觉得,慕容毅在相州的可能xing很小。而且,按照皇家的惯例,皇帝御驾亲征时候,家里一般要留太子镇守后方的――很有可能,慕容毅是留在洛京替他老爹看大本营了。
相州离得近,洛京离得远,自己该去哪里呢?
只hua了半秒钟,孟聚便做出了决定:直奔洛京而去,找慕容毅去
去相州的话,风险太大了――倒不是说路途上的风险,而是说到相州之后的风险。自己和慕容破老头没啥jiao情,搞不好刚到那边就被这老家伙派上阵当炮灰了。
而去洛京的话,凭着自己和慕容毅的jiao情,他总不好意思刚见面就把自己派上阵去吧?他总得让自己歇息几天,走亲访友叙叙旧,吃吃喝喝,然后才派往相州前线――虽然孟聚有着悍将的名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杀人和被杀。
在相州战场,慕容家和拓跋家都动员了过十万以上的军队,这场决定国运的中原大战,其规模和惨烈程度都不是北疆战事能比拟的,死人估计海了。在这种大规模的厮杀中,自己身手再好也难保一定能活着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能少呆一天都是好的,但更好的是――这样磨磨蹭蹭一通,说不定等自己到前线时,仗都打完了,那就更妙了。
所以,孟聚并没有选择离得比较近的相州,而是绕了个远路,从郸县、滑台城、上党郡的线路赶赴洛京。进入上党郡以后,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道上到处可见行进的士兵、辎重、民夫、马队,道上三步一卡五步一岗,队伍随时遭遇盘查的哨卡和巡哨。
面对哨岗的盘查,孟聚一行总是谎称自己是奉令到前沿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尽管他们证明齐全又有途径各地官府开出的路条,但自己辖区内突然出现了一路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兵马,沿途碰到的北疆部队还是颇有疑huo的。
面对盘查的关卡和巡哨,齐鹏可谓使出了浑身招数,能骗过去的就尽量骗过去,但碰到些警惕xing高的关卡,齐鹏就把脸一板,1u出骄横又傲慢的嘴脸,马鞭劈头盖脸地chou了过去:“爷爷要紧公干在身,你们这帮兔崽子竟敢挡路?误了爷爷的大事,宰了你们都算轻的”
在很多关卡,他们都只能这样连唬带打地冲过去。在很多次过关的时候,孟聚都是暗暗地穿上斗铠躲在货车里准备的,只要外面谈崩了,他就冲出来大开杀戒――好在这样的事并没有生过,那些守卡的官兵即使人数比他们多,但因为没得到上峰的命令,又怕真的得罪了那路很有来头的大神,也不敢真的跟齐鹏他们动手,只能看着这路人马嚣张地扬长而去,恨恨地吐一口口水:“王八蛋,要急着送死吗?”
上党郡的党归县,这是北疆军占领的最前沿了。过了这关,来自北疆的一行人就进入了jiao战区。说来也凑巧,在离党归县不到三十里外的野地里,他们就遭遇了一支慕容家的斥候骑队。
在野地里毫无防备地突然遭遇一路北疆边军,对这路斥候骑兵来说也是件震惊的意外。看到孟聚的队伍里有很多铠斗士,那路斥候队见机不妙,转身就跑。孟聚追了十几里,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瘸了马tui掉队的骑兵。那家伙也机灵,眼见跑不掉,立即跪倒求饶,结果齐鹏费了蛮大的好半天功夫才让他相信,自己并不打算要他的命。
在这个掉队士兵的带路下,孟聚等人抵达了慕容家在上党郡的最前沿据点――吴昌县。在这里,他见到了当地驻军的最高指挥官,金吾卫一个姓刘的管领。
这位刘管领是位很粗豪的武官――按孟聚的看法,就是脑子里少根弦的那种。尽管孟聚已一再表明自己是来自北疆东平的军队,是慕容家的盟友,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帮助慕容家而战的,但这位刘管领压根没听进去,他只当孟聚这帮人是北疆军的逃兵,粗里粗气地说:“孟老弟,你们弃暗投明到我们这边,这是好事嘛。跟着朝廷,饷银足,吃饭管饱,总比跟北疆叛党要好。”
碰到这么个粗线条的马大哈军官,孟聚也实在没话说。他要求见这位刘管领的上司,但刘管领却说在吴昌县,他就是最高军官了。孟聚要求去后方见他的上司,但这刘管领却是不肯,他跟孟聚说:“孟老弟,我说啊,你就安心呆我这得了只要你安心跟老哥干,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你有三百号人,咱保证给你nong个副管领的帽子,哪怕你找上头也不可能比这个官更高了”
孟聚真是啼笑皆非:自己堂堂一镇军阀,这个小营长居然要自己跟他hun?怕是慕容家的长公子慕容毅也不好意思说这话吧?他也懒得跟这家伙?嗦了,直接拿出了慕容毅的书信给他看,但这土鳖粗货居然不识字,还得请了营里的师爷过来解释,当场大吃一惊,那刘管领才知道这伙“逃兵”居然大有来头,立即变得敬畏无比,奉为上宾。
第二天,孟聚一行离开吴昌县,继续向洛京前进。因为所经之地都是慕容家的地盘,孟聚又带有慕容毅的信函在身,沿途的官府和驻军都不敢留难,一路畅通无阻,比起先前的战战兢兢可是好了太多。
太昌九年,四月八日,孟聚抵达洛京京畿的华亭县。在城mén外,孟聚远远就看到一群人伫立在那边,内中有不少穿着官袍的文武官员。他还以为这是在欢迎哪位朝廷高官呢,不料远远就有人朝这边喊了:“请问,那边来的,可是东平孟大帅的兵马?”
“我们是东平东陵卫,请问诸位是。。。”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英武的年青红袍武官,他冲着队伍拱手行礼:“请问,孟大帅可在?末将是金吾卫的卫铁心,奉太子均令,在此恭候大帅莅临。”
孟觉也认出了卫铁心,他从队伍中走出来:“有劳卫管领――呃,卫旅帅久候了”他打量卫铁心的五品武官红袍,微笑道:“半年未见,卫大人可是高升了啊”
卫铁心微微躬身,笑容可亲:“都是承méng大人殿下的栽培,也要多谢孟大帅的提携啊。大人从北疆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太子殿下闻知大帅亲自来援,十分欢喜,本要亲自出迎的,只是事务繁忙chou不开身。因为末将与大帅还算熟悉,是以自告请缨过来迎接,还望大帅莫要嫌弃末将冒昧。”
“太子殿下?莫非。。。”
“正是,皇上亲征相州,临行前已经册封大公子为太子,留守洛京监国。大帅一路辛苦了,城内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席,还请大帅千万赏脸。”
卫铁心向孟聚介绍了在场的文武官员们,包括华亭县令、几个当地的驻军军官,官员们纷纷与孟聚见礼,礼貌周全,却是热情不高――想来也知道,千里外的一个边疆军头,自然不会放在京官的眼里。大家很明显是冲着卫铁心的面子过来的。
宴席一番杯觥jiao错,热闹非凡。席间,孟聚几次询问卫铁心当前战局如何,,但后者不是避而不答,就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统带三十万jing锐王师亲征相州,大军所至,那些丑类指日灰飞烟灭。大帅您刚到,不必为琐事烦忧。”
宴席之后,卫铁心领着孟聚前去住处歇息,一路上,他几次拐弯抹角地试探孟聚,想知道东平有多少兵马来援,说是好“以备食宿及粮秣”,孟聚也不必瞒他,很直爽地告诉他:“我统带了三百人,全是军中jing选的铠斗武士,足以以一敌十。”
卫铁心脸上很明显地1u出了失望之sè,孟聚马上继续说:“这只是一支先遣兵马,后续大军还将6续抵达。总数嘛。。。因为路途遥远,沿途北疆叛军盘踞把持,现在也说不好能有多少兵马安全抵达,但总也有几千人吧,说不定会有上万人。”
卫铁心脸sè立即好转:“大帅不远千里来援,此番情谊令人感动。闻知大帅抵达的消息,太子殿下十分欣喜,末将在此先代殿下谢过了。”
“太子殿下与我情谊深厚,我们两家本就不分彼此。卫大人这么说,那就显得太过见外了。”
当晚,孟聚一行在华亭县休憩。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太子贵宾,卫铁心也是十分尽心,不但好酒好rou奉送,还给队伍里的军官们准备了过夜的ji家。孟聚以路途跋涉疲惫拒绝了陪夜的ji家,但他却没干涉部下们――总不能孟大帅你不吃rou,就bi着部下也跟着吃素吧。大家冒着危险在几十万边军中走了一个月,总得有点好处犒劳一下。
在华亭县休整两天,卫铁心就催促着孟聚赶紧进洛京了――他说是“太子殿下与大帅情谊深厚,他翘盼望您早日到来”,但实质上,大家都清楚,该说是慕容毅盼着孟聚的兵马赶紧到才是真的。
不过区区两个旅的斗铠,慕容家就这么看重――孟聚心里也大概有谱了:慕容家的局势,大概不是很妙啊卫铁心不敢说,怕是把自己这路难得的援军给吓跑了吧?
四月十二日,黄昏,当在黄昏的地平线上望见洛京那高大的城墙,来自北疆的士兵们出了欢喜的呼声。
“洛京,此行的终点,终于到了”
在太昌八年的事变中,叛军与朝廷军反复jiao战,洛京城内多处街道被夷为平地,居民死伤惨重,大批逃离。虽然后来慕容家稳定了京畿局势,但因为兵事不断,他们也没余力来重建洛京,所以,当进城以后,呈现在孟聚面前的,依然是那满目沧夷的废墟。
走在铜陀大街上,眼看着街上人烟稀疏,暮气重重,孟聚也不由嘘唏,感叹沧海桑田,一切繁华终如落hua般幻灭。
卫铁心领着孟聚进了内郭城,将他带进了“四夷馆”的燕然楼住下。四夷馆是大魏朝招待外贵的场所,专供四方各国来附者和客商居住。
四夷馆虽然名为“馆”,其实却是一个大hua园。正值当com时节,园内草木葱郁,百hua绽放,小桥流水,衣衫飘舞的窈窕少nv在林间嬉戏,一座座楼台坐落于如画风景中,望之犹如人间仙境,哪里想得到外边还是烽火连天的战1uan。
行走在那繁hua什锦、飞鸟鸣啾的林中小道上,孟聚不由想起了当年,白无沙领着自己去见景穆皇帝时候,也曾从四夷馆mén前经过。
“卫大人,不瞒你说,这四夷馆,以前我也是见过的。可那时怎么也想不到啊,我居然也能被当外宾住进来啊。”
卫铁心忙说:“大帅,您也是看到了,洛京骤逢巨变,损失巨大。皇城现在还在休憩中,实在不好住人。唯有四夷馆这边倒还算完好,太子请您在此留驻,为的是这边尚还干净舒适,可并无把您当外人的意思啊”
“卫铁心这家伙,心思也太敏感了吧?”
孟聚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哎,卫大人多虑了,我可不是这意思。”
“呵呵,大帅,四夷馆各区的景sè风物,还是值得一看的。倘若大帅还有什么需要的。。。来人啊”
随着卫铁心的喊声,小道的树荫下匆匆跑出一员穿绿sè官袍、留着山羊胡子的猥琐汉子,他卑躬屈膝地冲卫铁心行礼:“卑职参见卫大人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大帅,这是四夷馆的管事,他姓6。。。您在这边居住期间,一应事务都由他负责。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跟他说就好――什么都行”
在最后一句话时候,卫铁心加重了声音,对孟聚1u出个“男人都知道”的暧昧笑容,但对向那个6管事时候,他可是没半点客气,疾声厉sè地喝道:“6管事,孟大帅是太子殿下的旧友,特意从北疆请过来的贵宾大帅在你这边住,倘若你们shi奉得不周到,让大帅过得不满意――太子殿下可不剥了你的皮”
那个6管事被吓得屁滚niao流,跪倒连连磕头:“卫大人放心,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服shi好孟大帅,绝不敢偷懒松懈,您放一万个心”
“孟大帅,如果他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只管跟我说好了我会收拾他们的”
“啊,哦哦,好,卫大人真是有心了。”孟聚转头去望远处的景物,免得让自己的震惊表情被卫铁心看到:“这个,卫大人,我今天赶了不少路,有点累了,能否带我到歇息的地方去?”
“这个确实是末将疏忽了,抱歉抱歉――管事,孟大帅的住处准备好了吗?带路吧。”
“是,已经准备好了。卫大人,孟大帅,请跟卑职这边来。”
卫铁心很客气,一定要将孟聚送入住处安顿好了才告辞,孟聚送他出mén口,对着这位青年将军一路上的照顾表示感谢,后者连称“不敢当,这是末将分内的事”。卫铁心走得远了,孟聚才转身回房,那位6管事依然躬着身,低眉顺眼地站在mén边。
看着6管事那瘦小而猥琐的脸,那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孟聚轻松地笑了。
“易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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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八 辗转
易先吖生从容地点头:“孟老弟,好久不见了。u点com”重逢易先吖生,孟聚心情激荡。就是面前的男人,带领着自己走上了一条与世人迥异的道路。他不但是孟聚在北府的上司,也是他人生的导师。易先吖生对南唐的忠诚,对华夏故土的热忱和执着,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孟聚。
去年,他突然洒然离去,孟聚曾以为,这辈子自己大概是不会再看到他了。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年,大家却是重又在洛京相遇了。
世事无常,人如飘萍啊
“易先吖生,从北疆离开以后,我经常想您。这一年,您一直在洛京吗?”
易先吖生洒脱地摆手,先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又招呼孟聚坐下。
“离开北疆以后,我先回朝廷述职,然后才过来洛京的。那时恰逢洛京大乱,慕容家刚接手朝廷,到处都巫需人手,我报了名,很顺利就被他们招纳了,当了这个四夷馆的头目。倒是孟老弟,你最近的风头很劲啊,我在这边都常听到你的名字。”
孟聚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唉,都是虚名罢了,浮名累人啊——他们都说我啥了?”——这句话充分说明,孟大帅虽然地位不低,已是一镇军阀了,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还有着青年的虚荣心。
易先吖生狡黠地笑笑:“没啥要紧的。老弟你说得对,那些庸人俗语,都是浮名罢了,理他做啥。”—毗那狡猾的笑容,让孟聚恨不得给他脸上来上狠狠一拳。
“易先吖生您在洛京卧底这是否北府的意思呢?”
“对,这是萧大人的亲自布置。”圳—既然被孟聚撞上了,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了他,易先吖生倒也不怕说给他听。
孟聚心念一动:“易先吖生,萧大人既然派您来慕容家打探风声,这是不是说,在大魏南北内战中朝廷是倾向支持慕容家的?”
易先吖生瞪了他一眼:“南北两家鲜卑教子,我们谁都不支持!倒是我没想到啊,孟老弟你真的带人赶来支援慕容家了对慕容家这帮鲜卑鞑子,你倒是有情有义得很哪!”
孟聚“嘿嘿”笑着,也不回答。
或许是因为地位高了经历的事也多了孟聚的脸皮也厚了很多。记得当年易先吖生也曾指贵过他“立场不坚定”,与鲜卑人来往,那时他还激烈地与之争辩想想当年自己还真是幼稚啊,决定立场的是屁股嘴巴能改变什么呢?
两人相对坐着,想到那离别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感觉心头有着千言万语,却是不知如何说来。
“易先吖生,这一年多来,剩廷那边可有什么事呢?”
易先吖生矜持地捋须笑道:“形势甚好。这一年来,我北伐军已拿下成都,割据西蜀百年的张氏余孽已经仓惶逃窜,王师平定蜀中指日可待。
“朝廷拿下成都了?”孟聚有点吃惊,随即又释然:中原大战纷乱,隔绝了南北之间的联吖系,也难怪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是一点没听到。
“是啊,拿下了,但王师伤亡也很大。成都围城五个月,三千斗铠轮番上阵,总算轰垮了张氏叛逆的最后防线,王师大捷,斩首三万,张氏兄弟逃窜。虽然在西康一带还有巫庙的部分兵马残余,但西蜀大局已安了,料那些残兵败将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孟聚吐出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凝重:现在,慕容家和拓跋雄正在死战不息,但在他们身后,一个巨大的红sè身影已经慢慢浮现。拓跋雄也好,慕容破也好,无论谁赢得内战的胜利,他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个更强也更可怕的敌人。
一旦南唐平定了西蜀,统合了西蜀的降兵和斗铠,南唐的斗铠集团将变得更加强大,这支红sè的劲旅将从荆襄和汉中两地源源不断地出现,如同红sè浪潮一般把四分五裂的北魏淹没。
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时间就是生命,是南唐先完威平定西蜀的战事呢,还是慕容家或者拓跋雄先完成统一北魏的大业呢?
当年的小军官,现在已成为坐镇一方的军阀,孟聚的心态也有了微妙的改变。凭直觉他就知道,南唐朝廷可以容得下一个不得志的北魏小军官孟聚,但他们未必容得下一个坐拥数省、掌控上千斗铠的六镇大将军孟聚。
南唐若是真的统一了北方,对自己是福是祸呢?
“自从开乐年间我朝修造以来,北虏一直是我们的最大威胁。如今,天夺其魂,拖子们自相残杀,我朝又恰逢明主在位,群贤盈朝,名将辈出,此消彼长,我们正该抓住机会,一举收复北方失土,洗刷三百年国耻
易先吖生从容地点头:“孟老弟,好久不见了。”
重逢易先吖生,孟聚心情激荡。就是面前的男人,带领着自己走上了一条与世人迥异的道路。他不但是孟聚在北府的上司,也是他人生的导师。易先吖生对南唐的忠诚,对华夏故土的热忱和执着,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孟聚。
去年,他突然洒然离去,孟聚曾以为,这辈子自己大概是不会再看到他了。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年,大家却是重又在洛京相遇了。
世事无常,人如飘萍啊
“易先吖生,从北疆离开以后,我经常想您。这一年,您一直在洛京吗?”
易先吖生洒脱地摆手,先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又招呼孟聚坐下。
“离开北疆以后,我先回朝廷述职,然后才过来洛京的。那时恰逢洛京大乱,慕容家刚接手朝廷,到处都巫需人手,我报了名,很顺利就被他们招纳了,当了这个四夷馆的头目。倒是孟老弟,你最近的风头很劲啊,我在这边都常听到你的名字。”
孟聚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唉,都是虚名罢了,浮名累人啊——他们都说我啥了?”——这句话充分说明,孟大帅虽然地位不低,已是一镇军阀了,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还有着青年的虚荣心。
易先吖生狡黠地笑笑:“没啥要紧的。老弟你说得对,那些庸人俗语,都是浮名罢了,理他做啥。”—毗那狡猾的笑容,让孟聚恨不得给他脸上来上狠狠一拳。
“易先吖生您在洛京卧底这是否北府的意思呢?”
“对,这是萧大人的亲自布置。”圳—既然被孟聚撞上了,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了他,易先吖生倒也不怕说给他听。
孟聚心念一动:“易先吖生,萧大人既然派您来慕容家打探风声,这是不是说,在大魏南北内战中朝廷是倾向支持慕容家的?”
易先吖生瞪了他一眼:“南北两家鲜卑教子,我们谁都不支持!倒是我没想到啊,孟老弟你真的带人赶来支援慕容家了对慕容家这帮鲜卑鞑子,你倒是有情有义得很哪!”
孟聚“嘿嘿”笑着,也不回答。【《《书海阁》》*悠
或许是因为地位高了经历的事也多了孟聚的脸皮也厚了很多。记得当年易先吖生也曾指贵过他“立场不坚定”,与鲜卑人来往,那时他还激烈地与之争辩想想当年自己还真是幼稚啊,决定立场的是屁股嘴巴能改变什么呢?
两人相对坐着,想到那离别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感觉心头有着千言万语,却是不知如何说来。
“易先吖生,这一年多来,剩廷那边可有什么事呢?”
易先吖生矜持地捋须笑道:“形势甚好。这一年来,我北伐军已拿下成都,割据西蜀百年的张氏余孽已经仓惶逃窜,王师平定蜀中指日可待。
“朝廷拿下成都了?”孟聚有点吃惊,随即又释然:中原大战纷乱,隔绝了南北之间的联吖系,也难怪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是一点没听到。
“是啊,拿下了,但王师伤亡也很大。成都围城五个月,三千斗铠轮番上阵,总算轰垮了张氏叛逆的最后防线,王师大捷,斩首三万,张氏兄弟逃窜。虽然在西康一带还有巫庙的部分兵马残余,但西蜀大局已安了,料那些残兵败将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孟聚吐出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凝重:现在,慕容家和拓跋雄正在死战不息,但在他们身后,一个巨大的红sè身影已经慢慢浮现。拓跋雄也好,慕容破也好,无论谁赢得内战的胜利,他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个更强也更可怕的敌人。
一旦南唐平定了西蜀,统合了西蜀的降兵和斗铠,南唐的斗铠集团将变得更加强大,这支红sè的劲旅将从荆襄和汉中两地源源不断地出现,如同红sè浪潮一般把四分五裂的北魏淹没。
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时间就是生命,是南唐先完威平定西蜀的战事呢,还是慕容家或者拓跋雄先完成统一北魏的大业呢?
当年的小军官,现在已成为坐镇一方的军阀,孟聚的心态也有了微妙的改变。凭直觉他就知道,南唐朝廷可以容得下一个不得志的北魏小军官孟聚,但他们未必容得下一个坐拥数省、掌控上千斗铠的六镇大将军孟聚。
南唐若是真的统一了北方,对自己是福是祸呢?
“自从开乐年间我朝修造以来,北虏一直是我们的最大威胁。如今,天夺其魂,拖子们自相残杀,我朝又恰逢明主在位,群贤盈朝,名将辈出,此消彼长,我们正该抓住机会,一举收复北方失土,洗刷三百年国耻
北伐大业,这是全天下炎汉子弟的盛事,你也为此该尽一份心力!鹰扬校尉,你如今坐拥北疆强军,朝廷可是对你期望很高啊!”
孟聚微微皱眉:“鹰扬校尉?易先吖生,这是什么意思?”
“孟聚,你忘了?你可是咱们北府的军官,江都禁军的鹰扬校尉啊!”
“不对吧,易先吖生,你不是说过,我在北府的档案和资料都被销毁了吗?”
“这个,孟聚啊,我先前确实销毁过你的资料了,但后来,我找萧大人把你的事说了,江大人对你十分重视,表示可以重建档案。所以,你现在依然是我朝的在职军官,江都禁军的鹰扬校尉一一呃,对你现在的地位来说,这官职确实是低了点,但只要你好好努力,有萧大人器重,升官很快的,你不必担心!”
孟聚怒上心头,他霍然站起,厉声喝道:“易先吖生,你是存心非要害死我吗?你明知道在北府里,北魏的探子比牛身上的虱子还多——当年你给我报的那个功,害我进了总署的黑牢若不是我命硬险些就被做掉了!现在你还要来再坑我一次?”
易先吖生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望着孟聚,他欲言又止,好像想解释什么,但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低头闷闷坐了一阵,抬起头叹道:“这件事我没办法辩解。先前确实是北府,是我们,有愧于你。你怨恨我们这是有理由的。”
孟聚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正视着孟聚,易先吖生诚挚地说:“但现在形势已经跟先前大不相同了。北魏朝廷已经崩溃了你也羽翼丰满,就算你的事泄露出去了,鲜卑教子们慕容家也好拓跋家也好都已经奈何不了你。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敢把你的事告诉萧大人。
孟聚往事已矣,现在拓跋雄畏惧你,慕容家拉拢你,在北魏的的大势里,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朝廷和萧大人都希望,你能发挥作用,尽最大努力削弱伪朝的军力和国力,尽量促使北魏朝廷的崩溃和灭亡,以便于王师的北伐。
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于公,朝廷能平定北方、收复失土,一洗百年耻辱,千千万万在鲜卑人铁蹄奴役下的同胞将被解救出来,重沐我炎汉荣光;于私,吾皇仁厚,诸公贤明,肯定不会亏待那些有功之臣的,只要你重归北府为朝廷效力,朝廷也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将来你肯定少不了公侯厚爵,更会作为光复华夏的英雄在史书上留下千古美名,万世敬仰。
孟聚,这是最关键的抉择时候了,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大义,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惑,走错了路啊!那条歧途,可是会让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送走了易先吖生,因为赶路蔽惫,孟聚简单吃了点东西,简单漱洗后便歇息了,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一直难以入眠。
“你可千万不要走错了路啊!那是条让你万劫不复、身败名裂的歧路啊!”
易先吖生的话语反复在脑海中盘旋,孟聚思绪纷乱。
自己坐拥重兵割据一方,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难道真的如易先吖生所说,自己是走在一条错路上了吗?但是,谁又能保证,为南唐效力,这就一定是正确的道路吗?
何谓错路?何谓正路?自己到底该不该重归北府?
所谓对错,到底以何标准来判断?恩义情仇?国家社稷?民族大义?
被这些杂乱的念头反复纠缠着,孟聚实在难以入眠,脑子里搅得象一团浆糊,直到半夜里,有人敲响了他的门,睡不着的孟聚立即翻身起来,从枕头边抓住了剑柄,低喝道:“谁?”
门被打开了,一个举着灯笼的军官站在了门口,那精致的灯笼耀得孟聚眼睛发晃。年青军官礼仪周全、彬彬有礼地说:“孟先吖生,抱歉打扰了。太子殿下来访,已在会客室候着您了。”
门庭外的月光白皙得象雪一般,踏着满地的落叶,孟聚穿过走廊向会客厅走去。提着灯笼的黑衣侍卫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两边,象一排黑sè的木概当孟聚走过的时候,他们微微躬身行礼。【《《书海阁》》*悠】在光亮照不到的暗处,影影绰绰地站着更多的士兵,孟聚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却能感觉到无数锐利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戳来。
带路的军官为孟聚推开了会客室的门:“孟先吖生,请进,太子殿下在等着您呢。”
穿着滚黄边黑袍的慕容毅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凝视着桌上的灯火出神。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转头望来,恰好与孟聚来了个对视。
双鬓斑白,眼眶深凹,形容憔悴,莞劳孑立,孤灯相伴看到慕容毅的样子,孟聚一愣。他还记得,自己与幕容毅的上次见面时候的情形,那时,慕容家的公子挥斥方道,指点江山,那是何等的英气勃发。现在,慕容毅被立为太子了,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会变得这般憔悴而落寞?
孟聚还在犹豫,该不该给慕容毅行跪拜礼呢,却见他霍然起身,快步走了过来。他握住了孟聚的手,用力地抖了两下久久没有说话。
孟聚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目光中充满了激动和感激。
“路遥知马力,危难见人心!我没有看错人,兄弟,你果然来了!”
慕容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但他的眼睛却是很亮,炯炯有神—删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见到了泉水一般。看到他的眼睛孟聚心里咯噔一声:“坏了!慕容家的局势真差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这根烂稻草都被当成救命金条了!?”
孟聚把慕容毅的手用力重重一握:“殿下,我们坐下说话。”
两人相对隔着灯火盘膝坐下。看到慕容毅形容憔悴,孟聚也无心客套了直接问:“殿下,我在道上听人说,我王师平叛战事好像并不顺利?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慕容毅英俊的脸上流露一个苦笑:“真实的形势比你听到的还要糟糕一些。父皇出战相州之后,我军处境相当艰难。最近,我们连输七场丢了相州七郡中的五个,损折官兵七千多人光是管领以上级别军官就被斩了九人,两个旅帅阵亡损失斗铠三百多架,死伤的铠斗士也差不多有这个数了。”
孟聚松了口气:“殿下不必太灰心,损失几百斗铠,那只是小挫而已。现在皇家联合工场和工部的制造厂都控制在朝廷手上,你们应该有能力迅速补上这个损失的。”
“损失几百架斗铠,那确实不算什么。但损失了几百名铠斗士—一那些武勇又善战的军中精锐,这才是真正损失巨大。现在,相州大营里,士气十分低落,已经出现官兵逃亡了。
而且,因为听闻我军在相州失利的消息,本来还保持着中立的一些地方州郡比如陕西的谓州府、山东的青州府一一现在已经投靠了北疆军,那些本来忠于我们的州郡也出现了不稳,不少地方督抚已经在私下偷偷联络叛军。现在,我很担心,再无法扭转战局的话,那我们就mp—”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但孟聚很清楚他没出口的话:“——完蛋了!”
“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皇帝陛下曾为金吾大将军,久经战事,经验丰富,对此,他该是有应对之策的吧?”
慕容毅沉默片刻,然后,他苦涩地笑了:“父皇高深莫测,他的韬略和想法,我怎么看得出来呢?”
孟聚心下一沉,慕容毅这样就等于说,他的父亲慕容破也同样没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谁都看清楚了,相州是决断生死之地,也是我们慕容家最后的战场。现在,我军士气低迷,人心散乱,而叛军则是士气如虹,攻势如潮。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得一场大捷,来遏止北疆军一路狂飙的势头,迫使战事转入僵持和对峙,然后,我军才能以坚定的防御和源源不断的补给来消磨北疆的兵锋和锐气,这样才有胜算。”
慕容毅所说,恰好与孟聚不谋而合,孟聚不由点头赞许,心想慕容毅在北疆的那几年还真是没白混啊,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殿下明见,一语道破要害,此言正为取胜关键。”
慕容毅长叹一声:“知易行难啊!谁都知道该如此,但要打破北疆军的连胜势头,这又谈何容易!拓跋老贼虽然卑鄙,但北疆兵的强悍却不是假的,比他们,金吾卫那群废材真是差得太远了
虎门中郎将卞厦号称我们金吾卫第一勇士,却被沃野捉守将李赤眉一个照脸就打得丢盔弃甲,险些连命都丢了;
西路行军总管兼御史大夫轩文科带着三个斗铠旅去进攻易小刀,他嘴皮吹得天响,说是必能一举制胜,结果却是三个斗铠旅被人家易小刀打了个落花流水一一易小刀手上才仅仅一个旅而已
还有雄威中郎将郭伟、镇远中郎将王强、破虏中郎将文山,这帮世家二世祖,平时一个个吹嘘自己如何能干又能打,但真撞上北疆的兵马了,一个个都变成了软蛋!先是被东平的关山河打败,接着又被沃野的高纪平打败,接着又败给了东平的白御边,然后又败给了败给了谁?这帮王八蛋输得太多,我都记不起来了。瞧他们的软蛋德性,都输得没廉耻了!我看,哪怕拓跋雄派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出来,这帮家伙也能照样能输得一塌糊涂!”
慕容毅越说越愤怒,怒极反笑:“呵呵,这帮家伙输了也就罢了,偏偏回来还把北疆军说得跟天神下凡一般,说什么北疆兵野战无敌,万万不可浪战一一放他娘的狗屁!输给李赤眉也就罢了,那人确实算得上北疆名将!但关山河、高纪平、白御边这些人,在北疆也不过二三流货sè罢了,说这种瞎话,真当我没去过北疆吗?若不是父皇拦着,我早把这帮动摇军心的废物给祭旗了
我曾多次向父皇请求,求他允许我亲自出战相州,但父皇一直不允,令我心急如焚,却又徒呼奈何!”
“殿下不必心急,前线固然重要,但洛京是中枢大本营,更是关系重大。陛下令殿下亲自坐镇,正是因为他对殿下的绮重啊!”
“我当然知道这个,但是,唉!”
慕容毅长叹一声,他望向了孟聚,目光中充满了哀求:“金吾卫那帮废物,靠他们来扭转局面,那是不可能的。老弟啊,我现在大难临头,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北疆军虽然连连获胜,但在兄弟你这个北疆第一猛将面前,他们又算不得什么了。要知道,连名声最响的季赤眉都是你的手下败将,那帮人有哪个是你对手?唯有你亲自过去,才能压得住他们的气势,才能解救我们慕容家的困局啊
兄弟啊,你刚到洛京,路途辛劳,本该好好歇息的,但实在是兵情如火耽搁不得啊!恐怕只得麻烦你尽快跑一趟相州了,帮帮兄弟吧?”
看到慕容毅那灰头灰脸的颓废样子,孟聚就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了:搞不好,自己憧憬的免费公休加洛京半月游要泡汤了,没想到,那预感真的噩梦成真了,他也唯有心中哀嚎:“慕容老弟,当了太子,你堕落了!太厚黑了吧?”
但现在,孟聚心里不爽也没办法,慕容毅都可怜到这份上了,自己确实也不好意思优哉游哉地在洛京游山玩水了。
“好,殿下放心,我明天就带队出发相州。”
慕容毅眼中闪过一抹感动,他说:“也不至于那么急。北疆陵卫的弟兄们千里迢迢过来,总得让大家喘口气。要筹集粮草,还有开极费要发到大家手上,怎么也得一两天。老哥,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今晚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上几杯。你莫要看我前呼后拥这么多人,能贴心的却没几个,有好多事要跟你商量的啊!”
孟聚笑笑:“说到商量,正好有一件事要跟殿下商议的。”
“哦?”
“咱们北疆陵卫与朝廷离得远,我们有事要呈请朝廷时,来回沟通很不方便。我想着,在洛京设一个留守处,留几个人常驻洛京处理些文犊,朝廷下达旨意也方便,顺便也能帮我们采办些物资什么的。“
孟聚说得委婉是“留守处”,但大家都明白,这就等于是北疆军在洛京的常驻外交机构了。地方镇藩在京中设置办事处,这也是常事来着,慕容毅不以为异:“这是好事啊,设这么一个机构,咱们联络方便了,省得卫铁心老是要跑北疆给你送信。这事,我准了。”
他笑道:“不过,孟老哥,你可得派靠的住的人来主持这个留守处啊,咱们以后的消息得靠他们传递了。如果不牢靠泄露出去,那是要耽误大事的。”
“这个正是要禀报殿下的,我准备派驻的留宇管事叫苏茵。”
孟聚停住了话头,慕容毅凝眉沉思:“苏苗?这个名字倒有点耳熟。”
“殿下真是好记性,苏芮先前曾任洛京东陵卫同知镇督,现在在我这边做事。
她是洛京人,熟这边地头,很是精明能干,做这个留守管事正是人尽其才啊!”孟聚装作没看到慕容毅那紧蹙的眉头:“但是最近时局纷乱,听说洛京治安也不是很好,所以,还请殿下帮忙照看下她。”
慕容毅微微沉吟,老实说,对于孟聚提出的留守管事人选,他是不怎么喜欢的。他已经记起来了,洛京同知镇督苏苗先前是白无沙最死硬的追随者白无沙在狱中自尽时还是她为白无沙发丧的,这位女镇督的忠贞与坚强给慕容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现在,白无沙已经死了,景穆朝的事也已经成云烟往事了——更重要的是,慕容破不想驳了孟聚的面子,在战局陷入困境的现在,这个来自北疆的猛将简直是慕容家的救命稻草啊
“苏茵嘛这个人很死心眼,品性却是没说的,能收拢她当部下老弟你真是有福气啊!没说的,既然是老弟你的人,我自然会帮她的。我会给她一块令牌到时候她在洛京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报我的名字好了。”
正事谈完了,两人都大感轻松。慕容毅叫来了酒菜和酒和孟聚边斟边聊,说到靖安的旧事来两人都是深感缅怀。
“孟老弟,不知怎的洛京的美酒不少,但我总觉得,还是张老三那边的烧刀子酒过瘾啊!”
“殿下,你也知道张老三的馆子?那地方,刘胖子带我去过一次。”
“哈哈,靖安城里呆久的边军和陵卫,都知道这地方。老弟,你不要看那地方又破又旧,张老三可是有一手呢,他亲手做烧大肠和炸羊肉,比宫廷大厨做的还要好吃。我回找御厨做了几次,怎么做都做不出那种味道来啊。”
慕容毅摇头晃脑地感慨道:“那是边塞的风味啊,真怀念过去的好日子啊!”
“等以后平定了叛乱,欢迎殿下故地重游靖安。吃旧时的菜肴,见见老朋友,应该也有一番风味的。”
“呵呵,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这个北疆王可得亲自陪着我一同去啊!”
孟聚一愣,他说:“北疆王?殿下说笑了,我只是大魏的普通边将而已。”
“不是说笑。”慕容毅喷着酒气,拍着孟聚的肩膀,他的眼中却是没有半点醉态:“我是可是诚心诚意的。孟老哥,你几次救过我命,现在又在危难关头帮我们慕容家,这样的功劳,封王又算什么!我给你个保证吧:只要能顺利打退北疆叛军,你的亲王帽子绝对是跑不掉的。”
看得出来,慕容毅许诺时是很真诚的,但孟聚却不想多聊这事,转移开了话题就算慕容毅是认真的,但慕容家现在还是自身难保呢,开个封王的大烧饼就可以忽悠老子卖命了?这种画饼充饥的好事,恕不奉陪了。
接着,两人又聊起了接下来的战事。慕容毅主动提起:“孟兄弟,你这边要出兵上阵,装备器械这边,可有什么需要的吗?倘若有,你尽管开口就是。”
碰上这么个宰凯子的机会,孟聚自然不会客气,他张口就来:“那就谢谢兄弟的好意了。这趟我带来了两个斗铠旅,都是善战的勇士,足可以一当十。无奈路途遥远,道上颠簸流离,又要躲避北疆军盘查,出发时携带的斗铠损失大半。。”
慕容毅微微一笑,他也是聪明人,知道孟聚说话也是不尽不实,道上损失肯定是有的,但绝对不至到损失大半的地步。但孟聚千里来援,这份人情比什么都贵,而且洛京与北疆不同,北疆是缺斗铠,洛京却是斗铠有余,敢战的铠斗士不足,放在掌握了工部和联合工场的慕容家眼里,几百具斗铠还真是个小意思。
“这个没问题,我明天就让卫铁心给你送三百具斗铠来,多的你就留着备用好了。孟兄弟,去了相州,你只管放手开打好了,损失多少斗铠,我立马给你第一时间补上。”
慕容毅出手大方,孟聚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这场仗本来就是为慕容家打的,自己和部下其实就是雇佣兵,慕容家提供装备,那是天经地义的。
席间,孟聚很想向慕容毅打听下叶迦南的近况,但却是不知如何开口mp—身为男子,主动打听未出闺女子的事是很不便的,而且对方又是曾为叶迪南未婚夫婿的慕容毅,对着他,孟聚更是心里发虚。
他几次拐弯抹角地提起叶家的事,慕容毅都是只提起叶剑心,却是半句不提旁人,闹得孟聚心痒痒的。最后,他想着反正慕容毅也是有老婆的人了,干脆豁出去了:“对了兄弟上次你来信跟我提起,说叶公爷找到了个失散的闺女,她跟我们当年的叶镇督长得一模一样,真有这事吗?我还真是想见识见识。”
慕容毅愣了下,他强笑道:“这。。愚兄当时也是思念心切,说得有点夸张了。其实嘛,真人倒也没那么象顶多只是有三四分神似罢了,看不看都无妨的。”
话时候,慕容毅的神情显得很不自然心里有鬼的孟聚却也不敢追问,两人很有默契相视一笑,换了话题。
当晚慕容毅在孟聚这天详谈至深夜五更时分才离去。
送走了他,孟聚回房休息,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慕容毅那尴尬的笑容始终浮现他脑海,令他难以释怀。
慕容毅和叶家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n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二天早上,孟聚还没起床易先吖生—哪呃,该说是四夷馆的陆主事删—便过来禀报了,说金吾卫的卫旅帅已经过来了,就在侯见室等着孟大人起床。
孟聚揉着没睡醒的眼睛,嘀嘀咕咕地来到了侯见室。刚进门,卫铁心就给他来了个深深鞠躬:“叨扰大帅了。奉太子殿下钧令,末将连夜从工部调集了三百具斗铠装备,还得劳烦大帅前去点检验收。”
看着卫铁心一脸憔悴两眼血丝的疲惫样子,孟聚猜到了,大概他昨晚也是一夜没睡的。
“有劳卫将军了。来,我们出发吧。”
在军营里点栓完斗铠,孟聚很是满意,这次慕容毅发来的斗铠全是豹式和虎式斗铠,都是全新的货sè。
看着孟聚神情满意,卫铁心也松了口气:“大帅,这批斗铠是末将昨晚连夜挑选的,不知可有什么不妥的?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末将马上更换。”
“不错,这批斗铠我很满意。卫将军连夜辛苦,很让我过意不去啊。”
“不敢。大帅,按照太子殿下的安排,准备给大帅部下的辎重补给和五百民夫、一千辅兵也已经准备好了。大帅可需亲自过目检阅?”
孟聚愣了下,他看看卫铁心,看到的却是对方那疲惫而执着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眼中藏着焦虑和期待。
孟聚与他对视片刻,然后,他叹口气:“我就不必亲自看了,卫将军你通知我部下的齐鹏过去查看就好。”
看着卫铁心欲言又止的样子,孟聚拍拍他肩膀:“放心,不会让卫将军为难的。点检好装备,我们下午就出发去相州,不会误事的。”
卫铁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望着孟聚,目光里全是感谢和傀,疚,最后深深躬身道:“劳累大帅了。”
就这样,只匆匆在洛京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孟聚就匆匆踏上了去相州的征程。
出发时候,洛京的监国太子慕容毅亲自前来送行,还带来了丰厚的劳军特赏。孟聚当场就分发下去了。刚到洛京立足未稳就要出发去打仗,铠斗士们本来是颇有怨言的,只是碍着孟镇督的威望不好埋怨,可是大笔的搞赏当场发下来,大家心中的那点怨气也就灰飞烟灭,当场雀跃欢呼万岁。
按常规,出兵总是要选时祭天,斩牛歃血搞一通仪式的,但问题是孟聚并非慕容家的下属,孟聚的兵马也不是慕容家的嫡系兵马,再加上时间紧迫,慕容家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欢送,慕容毅只带了东宫府的几个司仪官过来而已。
离别时,慕容毅对着孟聚,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愧疚,欲言又止,最后叹道:“千里辗转,不得安歇,实在苦了大帅。孤太失礼了。”
孟聚宽慰道:“太子殿下,吾辈男儿,理应豪迈行事,些微琐事,不必牵怀。太子殿下只管在洛京安坐,且待在下奏传捷报便是。”
被孟聚这么一说,慕容毅也释怀了。他笑道:“孤至今还常常怀念当年在北疆与大帅一同并肩作战的情形,大帅的绝世威猛风姿,孤至今仍然铭记在心,不能再与大帅一同驰骋沙场,实在是孤的憾事啊!如此,孤就静候大帅的捷报了。”
饮了一杯壮行酒,妾聚就此踏上了征程。
这次从洛京出发,他的队伍是大大增加了,除了从北疆随行的铠斗士之外,队伍里还多了五百名辎重民夫和一千辅兵。率领这批民夫的是金吾卫的一个叫胡庸的副管领。他表现得非常恭顺,表示就是给孟大帅打下手的,一切行动悉听从大帅指挥。虽然不知道将来这位胡管领的表现如何,但他的态度还是让孟聚很高兴。
从洛京一路前往相州,随处可见战争带来的痕迹。虽然战火还没烧到近畿,但战争带来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全境口传说中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北疆边军就要杀来了,洛京近畿城镇和村庄居民纷纷逃离,百业凋敝,人烟稀少。孟聚在道上看到的人,大多都是往前线运送粮草物资的民夫和赫兵队伍,往常在这条道上常见的商队和旅人队伍却是绝了踪迹。
队伍在道上走了十来天,抵达相州时候,已是五月初了。入了五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士兵们纷纷脱掉了身上的棉袄,换上了轻便的单衣。
队伍刚进了相州,在相州的安桥镇,孟聚一行碰上了相州大营的后卫部队。按照军中惯例,从后方新调来的兵马抵达时候都是要先向后卫营报到的,粮草也是在报到时候领取。
与金吾卫交涉的事,孟聚不愿意费神,吩咐那位胡管领出面处理就好。胡管领领命而去,不到半天就回来了,他不但领回了粮草,还带来了大营的命令:“命北疆孟部即刻向狭坡县进发,至御营候命。“
孟聚盯着那份命令看了一阵,心中好不别扭。从洛京过来,大小官员一路奉承不说,就连尊为太子的慕容毅都对自己礼敬有加,一口一个“孟大帅”,让自己飘然了好一阵,但到了相州前线,军令里只有冷冰冰的“孟部”二字,不要说敬称,连个全名都没有,着实让习惯奉承的孟聚好一阵郁闷。
孟聚这才意识到自己地位的变化:在洛京,自己是太子慕容毅的好友兼救命恩人,再加上慕容毅是亲眼见过知道自己武勇的,所以自己才能受到特别的优待;但在相州战场,双方动员兵马数十万,斗铠数以千计,在御驾亲征的皇帝慕容破眼里,自己的地位只怕也就跟个普通旅帅差不多而已吧?
看胡管领笑嘻嘻的好像很开心,孟聚把郁闷的心情藏好,问他:“胡管领,这份军令,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胡管领喜滋滋的:“大帅,卑职找人打听了,咱们去的可是御营呢,这可是很了不得呢!想想,那么多兵马过来,可没有几家有资格去御营的,都是直接被指派去前沿驻守了,唯有咱们被吩咐去了御营,这说明上头对咱们很重视啊!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亲眼觐见皇上呢!”
孟聚听得一阵恶寒。慕容毅是个帅哥,他的老爹慕容破应该也不会难看到哪去,但见他一面,值得欢喜成这样吗?瞧老兄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有这种追星心态啊?
他瞄瞄胡管领,淡淡说:“老胡,进了相州,大帅的称呼,就莫要提起了,以免犯了皇上的忌。以后,还是称我官职吧。我是北疆东平镇督。“
“是,大帅——呃,卑职糊涂,镇督大人,卑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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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九 冲突
二百三十九 冲突从安桥镇到狭坡县,也就一天时间。孟聚抵达县城外时,正是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黄矮的天空下,广袤的中原大地上星罗密布,到处都是灰褐è的军营,乌黑的炊烟一道道升起,穿着褐衣裳的士兵如蚂蚁一般散布在营帐间,目光所至,犹如平原上陡然升起了一座新城,其繁华更胜狭坡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孟聚让部下们在城外扎营歇息,只带了卫兵进城。在进城时,他向巡城官通报了自己的身份,这位巡城官也是有见识的,知道孟聚是来自北疆的实力军阀,待他很是客气,亲自领着他到行营。
所谓的行营,其实也就是原先狭坡县的县衙。孟聚向行营的守卫官通报了自己身份,很快有人出来迎接他了。来的是一位身材高瘦的白脸内他着尖嗓子问:“来人是北疆东陵卫镇督孟聚吗?”
“正是孟某人。”
“好,跟咱家来,陛下要见你。”
所谓行营,就是皇帝出战时候的行宫,名头听起来很豪华,但孟聚一路走来,觉得也就那回事吧,地方基本还是县衙的格局,只是在脏和破旧的地方围上了明黄è的绸子和缎带,在走廊和过道处挂起了深红è的大灯笼——仅仅也就这样了。在道边立的,不是太监和宫nv,而是挎刀披甲的剽悍武士,气氛显得肃杀又森严。
孟聚松口气:当了皇帝,慕容破看来还没有昏了头,他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严谨和简朴。这也说明了,这位慕容家的支柱依然还抱着希望,而不是自暴自弃地想着当皇帝过瘾爽一把。
内将孟聚带到了县衙的内堂口:“孟大人,请进。陛下就在里间了。”
孟聚站住了脚步,他看着四周没人,偷偷往内手里塞了一张银票:“今天有劳公公了。敢问一声,请问公公如何称呼,在宫里哪处衙当差?”
白脸内飞快地把银票往袖子里一缩,脸上lù出了笑意。他躬身道:“卑贱之人,有劳镇督垂询了。咱家姓马名贵,在御马监做事。孟大人您的赫赫威名,咱家也时常听闻。今日得见大人您当面,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大人您还是快进去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孟聚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去。
进了内堂,孟聚第一眼看到的是摆在堂中间的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摊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桌子边上站着一位高大的武将,他穿着枣红è的金吾卫将官袍,没戴头盔,一头斑白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了英雄发髻,梳理得甚是整齐。
听到孟聚进来的声音,武将转过身来,于是孟聚立即就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慕容家家主慕容破。他的相貌与慕容毅实在太像了,同样的浓黑剑眉,鼻梁高挑,轮廓分明的瘦脸,微微翘起的尖下巴。
但谁也不会把他和慕容毅淆,比起慕容毅来,慕容破更瘦,更黑,更高大,也更有威势。他眉宇间深深地刻着一个“川”字,每道皱纹仿佛都铭刻了这个男人一生的风霜雪雨,嘴紧抿着线明显,眼神深邃又锐利——第一眼,孟聚就能看出来了,这是个久经风霜、意志坚毅的男人。
慕容破打量着孟聚:“北疆的孟镇督吧?” 慕容破声音不高,但却显得浑厚而有穿透力,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是,孟某参见陛下。”
孟聚做势要跪下,慕容破摆手:“镇督不必多礼。你我是盟友,不是君臣。镇督远来是客,请坐吧。”他做个“请”的手势,招呼孟聚在桌子边坐下,自己却是先坐下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孟聚也就顺势免去这一跪了,在心里对慕容破又多了几分好感。
“犬子在北疆时候,承阁下多次照拂,救命大恩,一直想当面跟镇督道个谢,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能当面得见阁下面谢,也算了了个心愿吧。”
慕容破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在斟酌着用词,说着道谢的话,他的眉头依然紧蹙着,脸上连笑容都没半分,仿佛他不是在道谢而是在讨债。
孟聚微微欠身:“陛下言过了。谈恩惠的话,太子殿下对孟某的帮助亦是甚大,若无他,孟某亦难有今日。”
慕容破硬邦邦的脸上lù出一抹笑容,但很快消失了。接着,慕容破又对孟聚南下助战表示感谢,孟聚也客气地谦逊了几句,并没有摆出居功的架势——北疆拓跋雄是慕容家的大敌,同时也是孟聚的死仇亡齿寒,孟聚为慕容家助战,其实也是为自己。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些事都明白的。
在慕容毅口中,孟聚已经清楚慕容家的战局不利了。被召过来,孟聚猜想,慕容破该是和他儿子一样,想向自己求援的吧?
为了应对慕容破的要求,孟聚已想好了一些借口,比如说强调自己的兵马远来疲惫,至今还没恢复战斗力;或者强调说因为开拔费不足,部下们战意不足——反正,慕容老大您该懂俺意思的,大魏军的惯例,出战归出战,但打到什么程度,是望风而遁还是力战到底,这还得看您的犒赏金有多少了,不出点血就想哄咱卖命——即使俺跟您儿子有jiā情,可俺手下的儿郎们可没有这个jiā情啊
但很让孟聚意外,闲聊了好一阵,慕容破压根就没提起出战的事,而只是没事人一般跟孟聚闲聊家常。
“镇督是洛京人,不是北疆本土人?”
“是,我十五岁从军,先在洛京东陵卫做事,后来才调到北疆陵卫去的。”
“难怪镇督说得一口流利的洛京口音。犬子对镇督很钦佩,经常跟我提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镇督年纪轻轻就在北疆打下了偌大的事业,年轻一辈中,镇督这样的人物,算是顶尖的了吧。”
“哪里,陛下太谦了。太子殿下文武双全,礼贤下士,论起才干人品,他可是更胜于孟某百倍啊”
这样你来我往地jiā流了一堆无意义的客套话,慕容破最后才提到正题:“镇督和贵部一路远来辛苦了,不妨先去歇息吧。在县城西边,我已经安排了你们的营地,一应用品补给皆已备齐。镇督看着还缺什么,可以找轩总管讨要。”
“是,感谢陛下关心。末将想问,我们东平陵卫的兵马隶属那路部队?近期的作战任务又是什么?”
慕容破颌首道:“犬子所言不虚,镇督武勇过人,求战若渴啊你们现在暂被编入后军第二镇,上司是轩文科总管。因为你们刚来,路途疲惫还不熟悉情况,所以就先不安排任务给你们了。镇督,你先好好休整,恢复体力。任务的事,我们过几天再说吧。”
孟聚一愣,不对吧?慕容毅火急火燎地把自己请过来,他老爹却是这么慢悠悠毫不在意,这其间的差异确实让他难以理解。他试探着提起:“陛下,我在道上听说,王师最近的战事不是很顺利?可打紧吗?”
慕容破轻描淡写地说:“先前,儿郎们确实有些轻敌了,但这并无大碍,我们很快会解决的。”
孟聚嘴角干笑两声:“是,孟某多事了,请陛下宽恕。”
“有劳镇督费心了,请不必担心。一路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孟聚起身告辞,依然是那位马贵公公将他送了出去。
在出去的道上,孟聚满腹疑团不得而解。
难道,是自己的情报有误?先前的不利传闻,只是慕容家放出的假消息?随即,孟聚否定了这个猜想:慕容破就是再狡猾,他也不会骗自己留守的儿子,而慕容毅也同样没有理由骗自己了。洛京的那晚,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焦虑和惶恐无助感,那决计不可能假装出来的——要说谎骗人,慕容毅还没那个天赋哪
孟聚想来想去,觉得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慕容破压根就没把自己放眼里。自己只带了三百人过来,放在这场两军投入数十万兵力的大战里,这点兵力投进去连个涟漪都泛不起来,连打个前哨战都不够。
慕容破虽然召见自己,这并不意味着他把自己看成很重要的战力。今天的会面里,他一句正经事都没谈,全是闲聊和客套——很明显,他召见自己,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在对儿子的救命恩人尽到感谢的礼节而已。至于孟聚和他统带的北疆陵卫援军,慕容破并不是很看重,他们人数实在太少了——就算孟聚有着悍勇的名声,哪怕孟聚能以一当百,但在这场大规模的战争里,匹夫的武勇扭转不了大局。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实力太差了啊。虽然孟聚在北疆也算打下一番事业了,但放在中原的老牌军阀眼里,只有万把兵马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军阀?慕容破手下一个兵马使只怕都比孟聚要兵多将广了。在这位慕容家家主眼里,有资格跟他讨论战局的,恐怕也只有叶家家主或者江淮大都督朴立英等寥寥数人而已吧?
想清楚了原委,孟聚顿觉轻松:慕容毅老兄啊,可不是兄弟不肯卖力帮你,只是你老爸看不上我,这可怪不得兄弟我啊
从北疆到洛京再辗转相州,孟聚都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只记得光是皮靴都磨破了两双,热饭都没能好好吃上几顿。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了。
回到军营里,孟聚大手一挥:“来人啊,大家都过来”
部下们都围拢过来:“镇督大人,慕容家那边给了啥任务?”
“任务就是——弟兄们,把猪和羊都宰了,今晚开荤”
当晚,孟聚在自己营地杀猪宰羊,开了上百坛的美酒,让同样疲惫的部下们吃喝了个痛快。到了晚上,喝得醉熏熏的士兵围着膏火又跳又唱,又吵又闹。
喧嚣传到了周边的营地里,军中维持军纪的巡营校尉领着巡营兵气势汹汹地过来,看样子是想抓几个酗酒闹事的兵”的,结果到了营口一看,傻眼了,满营醉醺醺的几百号人,军官和士兵搭肩攀膊的坐成一堆,这么多人,怎么抓?
好在慕容毅派来协助孟聚的辎重管领胡庸今晚没喝多少酒,他还是清醒的。看到巡营官在军营口梭巡着,脸è不善,他暗叫不好,赶紧出去解释。
“管领,大战在即,军中禁酒,这条你不知道吗?”巡营校尉气势汹汹地喝问道。
胡庸笑嘻嘻的,他说:“大人,我知道不管用哇,我可管不了他们。”
“这不是你的兵?”
“大人,这是北疆孟镇督的兵马。”看到巡营校尉满头雾水的样子,胡管领解释道:“孟镇督是太子殿下从北疆请来的的贵宾和援军,殿下很器重的朋友。他们可不是咱们金吾卫的人。”
巡营官傻眼了,他负责纠察金吾卫官兵的军纪,但若是不属于金吾卫的兵马,他就不知道是不是该管了——当然,若是一些零散的郡县兵、乡兵,收拾也就收拾了。但眼前这路兵马看起来人数不少,硬来肯定是不行了,要找他们长官的话——自己一个芝麻小官,哪里惹得起太子殿下的朋友?
校尉想了下,一言不发,很干脆地转身就走。
巡营官走了,胡庸苦却知道,这事并没完。他回去,跟孟聚把事情说了下:“镇督,卑职看,他们回去请示长官之后,多半还要回来的。”
今晚孟聚也喝了不少酒,但还是清醒的。听了胡庸的汇报,他说:“既然有碍军纪,这就通知大伙散了吧,都回去歇息睡了吧。”——他倒不是有意要跟要跟金吾卫的军纪过不去,只是带兵以来,自己一直都是最高军官,从没被约束过,已经习惯了我行我素,率而为。
胡庸这么一说,孟聚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那无拘无束的独立军阀了,而只是慕容家军中一员普通将领而已。
胡管领所料不虚,过了约莫一刻钟,执勤的哨兵来禀报,外面有人要见孟镇督,而且看上去来头还不小。
孟聚领着胡庸和众部下出迎接,哨岗前的空地上,稀稀落落站了一群举着火把的金吾卫武官,领头的却是个穿着红è官袍的中年官员。那官员保养得很好,脸白如面目端庄,正气凛然。两名金吾卫的武官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举着火把为他照路。
黑暗中,孟聚也看不清对方官袍上的图案,不知道他是几品,但看对方前呼后拥的架势,肯定是位大人物。
孟聚上前拱拱手:“在下就是孟聚。请问阁下是哪位,找孟某有何贵干?”
看到孟聚满身酒气地凑近,官员眉头微蹙,那厌嫌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泡狗屎。他退后一步,很从容地点头:“北疆东陵卫的孟将军,久仰了。某是轩文科。”
说罢,轩文科站直了身子,矜持地捋着长须。
孟聚愣了下,轩文科?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孟聚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被。。。”好在他还没喝糊涂,赶紧把“易小刀”三字吞进了肚子里,再次拱拱手:“原来是总管大驾光临,末将不曾远迎,请大人恕罪。末将参见大人。”
轩文科盯着孟聚看了好一阵,看到孟聚并无跪倒行礼的表示,他的眉头渐渐斜立起来了,语气也变得森冷:“孟镇督,本镇知道你是从北疆过来的,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你们加入了王师,就得遵守王师的军纪,那种无法无天的土匪作风,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你既然身为本镇的下属,本座就少不得要管教管教你了行军扎营,军纪为先,将为军先,更该以身作则,否则何以律众。。。”
听着轩文科狂喷,孟聚越听越觉得不对,越听越是心头火起。
即使自己放纵士卒饮酒有错,但自己身份不同一般金吾卫将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何况这又没造成什么损失,把自己拉在偏僻的地方劝上两句就罢了,自己又不是故意要跟金吾卫作对的。
这位轩总管摆出这般不依不饶的架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当孙子般训,他有病吗?
姓轩的知道将为军先,难道他就不知道为将者首重威严?平时自己部下的军官犯错了,自己也只会找没人的地方单独训他,不会当众给他难堪,为的就是保住他在士兵当中的威信,姓轩的一把年纪了,那么大的官,这么简单的带兵道理都不懂?
孟聚狐疑地盯着轩文科看了又看,看到对方嘴角的一抹冷笑,他才醒悟过来:这家伙不是不懂,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孟聚拱拱手:“轩总管教导得很是,夜深了,总管这就请回了吧,末将改日再恭听总管训诲。”说罢,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看到孟聚这么不给面子,在场的武官们都甚是吃惊,一名金吾卫军官跳出来喝道:“孟镇督,总管正在好意给你训诲,你要去哪里?”
孟聚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边带着讥讽的冷笑:“训诲?诸位去打听打听,北疆的易小刀,那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被我手下败将再打败的货有资格来训诲我?轩总管,夜深了,该睡了,快回家找婆娘喝nǎi去吧。”
说罢,孟聚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扬长而去。陵卫军官们轰然一声笑,纷纷跟着孟聚往营地里走,议论声不断地传来:“镇督大人真是痛快”
“那种废材还敢出来现世”
“姓轩的好不识羞耻,还好意思来教导人有些人真是太没脸皮了”
金吾卫军官们睁大了眼睛,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北疆来的孟将军真是太嚣张太放肆了,尤其他最后抛下的那句话,那真是太毒了。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轩文科,在众人的注视下,轩文科的脸è走马灯般红一阵青一阵,难看得跟死人有得比。他还是直直地站着,但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那捋胡子的手已经把胡子揪成了一团,揪断了好几根胡子。
众人都听得清楚,轩总管的喘着急气,念叨着:“这无知莽夫,这匹夫。。。” 这样念叨了一阵,他突然怒喝一声:“气死我了”噗嗤一口血喷出好远,把胡子都给染红了,身子却是慢慢地软倒。
众人大惊,纷纷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抢救,呼号求救声不断:“总管,总管”
“快唤郎中来,总管吐血了”
在营地里,胡庸一路小跑地追赶孟聚,喊道:“孟镇督,孟大人”
孟聚停住脚步,转身来:“管领有事?”
胡管领愣住了:看孟聚神清气爽,口齿清晰,哪有半分醉意?
“镇督,您。。。没喝醉?”
孟聚笑笑:“我确实喝了不少酒,老胡,有事吗?”
“镇督,刚刚的那位轩总管是梅妃娘娘的大哥,梅妃娘娘又是皇上最宠信的妃子,所以。。。轩总管是很得皇上器重的重臣。。。这个,镇督,您刚才做的,好像有点鲁莽了。”
孟聚慢条斯理地说:“轩总管是梅妃娘娘的兄弟?那他就是后戚了。真是看不出来啊,我看轩总管的斯文样子,还以为他是读书人呢。”
“镇督,您说得其实也没错,轩总管是货真价实的二榜进士,文武双全,曾任过御史台的谏议大夫,也外放过冀州巡抚。皇上登基以后,他就由文转武了。此次亲征,皇上让他统带一镇兵马,可见对他的器重了。”
孟聚望了胡庸一眼,微微诧异。这位胡管领说起高官的履历来如此娴熟——自己在东平陵卫当督察时候,就压根不清楚镇督叶迦南或者东平元都督到底有什么来头。
“难怪了,我看轩总管的样子,也不像是能穿斗铠上阵的人啊,原来他是以文转武的。胡管领对他这么熟悉。。。你跟轩总管有jiā情?”
胡管领吓了一跳,立即解释:“镇督说笑了,轩总管是何等人物,末将哪有这个福分跟他有jiā情。只是既然太子殿下吩咐末将过来给镇督您帮忙,末将也不敢轻忽,事先打听了下大营的重要人物,把他们的情况了解了些,免得事到临头出了岔子啊。”
“胡管领这么用心做事,一定很得太子殿下信重吧?”
胡庸低头:“还盼着镇督大人在太子殿下面前帮末将多多美言了。有镇督您一句话,顶得上末将十年辛苦啊”
“哈哈,这个好说。胡管领你是人才,有机会我会跟太子提的。”
胡管领自是一番感ji不尽,他凑近孟聚身前,压低了声量:“镇督,其实,太子殿下与轩总管,关系也不是很融洽。您知道,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嫡子,但他的生母琪妃已去世了。现在,皇上专宠梅妃,三皇子慕容南公子就是梅妃所出。现在,三皇子已经十八岁了。前阵子,朝中有传言,说皇上有意册立三皇子为嫡,轩总管他们一帮人说得尤其厉害。。。当然了,皇上圣明,还是册立了咱们大公子为太子。”
“三皇子慕容南公子?他十八岁了?”
“是啊,而且这次出征相州,皇上还把他带在身边。”
孟聚蹙眉,他在洛京匆匆路过,还不知道这件事。回想起在洛京见到慕容毅时候,对方眉目间那沉沉的忧虑,孟聚很是同情:不但要应付大敌当前的北疆军,还得勾心斗角玩争嫡游戏,劳心又费力,自己这位慕容毅兄弟还真是不容易啊难怪短短时间,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小半。
“胡管领,你说,今晚轩总管过来找我们麻烦,是不是因为我是太子殿下请来的呢?”
胡管领很谨慎:“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末将实在猜不透。但这位轩总管听说他的气量不是很大,镇督您得罪了他,以后可要多多当心了。”
孟聚默默点头,今晚的事,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他倒不是故意要跟轩文科过不去,但对方既然上来找茬,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绝不能示弱——古语说得好,人善人欺,自己若表现得太好说话了,以后会招来很多麻烦的。自己蛮不讲理一些,对方反而会顾忌几分。反正,自己也不是慕容家的兵马,除了慕容破以外,其他人也拿自己没办法。
时值五月,北疆还是刮着凛咧寒风的日子,相州却是已经渐渐进入了暖夏。天气渐渐炎热,来自东平陵卫的北疆士兵们纷纷把厚厚的大衣拿出来洗,一时间,营地里到处晾满了黑è或者褐è的大衣,士兵们光着膀子围坐在一起聊天、抓虱子,或者到处转悠着闲逛,显得很是舒坦。
自从一月份从北疆东平出发,数月来马不停蹄地辗转各地赶路,风尘仆仆,路过洛京都没能休息,在相州行营的日子可以说是让孟聚和部下们过得最为惬意的日子了。不必ji啼时分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不必顶着寒风暴雪跋涉,不必lù宿荒郊野岭,不必啃着干硬的黑面饼,可以睡到日头晒屁股,起来就有热粥和白面馍馍吃,吃饱了可以坐在暖烘烘的太阳下晒着日头捉虱子——在北疆的军汉们看来,除了没有nv人以外,这简直就是神仙般完美的日子了。
明丽的日头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正在巡营的孟聚也觉得心情不错。他穿着一身家常的青衫,悠闲地行走在营内各处,随和地跟士兵们打着招呼,碰到熟悉的老兵还停下来闲聊几句,那悠闲又自在的神态,活像个乡下老农正在自己的田地上闲逸地查看庄稼一般。
“镇督”
孟聚转过身,齐鹏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镇督,慕容家的军驿转来的,洛京来信了。”
孟聚接过信,先翻过来看了下背面——封口是完好的,烘漆印完好无损。他这才翻过来,看到了信封上纤细又笔ing的字迹:“东平孟镇督亲启”。看到字迹,孟聚就知道这是苏芮的笔迹——她到洛京了吗?
苏芮的来信写得很简约,只是说她十天前抵达了洛京,拜会了监国太子慕容毅。在太子帮助下,北疆陵卫的洛京留守处已经成立了。孟镇督吩咐的诸项事宜,她已在着手打探了,现在已经有一丝眉目了,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有进展的话她将向镇督继续汇报。
信写得简约,里面蕴含的信息量却是不少,看来苏芮曾任东陵卫同知镇督也不是白的,她也知道不能全然相信慕容家的军驿系统,关键的话只能暗示而不能明说。
孟聚若无其事地把信叠好再装进袖子里,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如何在慕容家的眼皮底下将白无沙留给自己的那笔遗产给取出来,这一直是孟聚最大的心病——甚至他之所以肯不远千里南下助战的,有一小半原因也是为此。
但孟聚也不可能跑去跟慕容毅说:“慕容老兄,我前任白老大给我留下了一个斗铠的生产基地,我现在要把他搬回北疆去,麻烦你帮忙放行吧”——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孟聚和慕容家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说是下属的话,孟聚有很大的自主权;说是盟友,但双方的实力对比又太过悬殊了,孟聚还不够格担当盟友这个角
目前来说,慕容家——或者具体来说是慕容毅——对孟聚一直很宽容,供给和出手都很大方,但孟聚也知道,这并非因为慕容家很相信自己的忠诚,而是因为孟聚孤悬北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没有补充能力。
这也是北魏朝廷控制边将的不二法了。再强悍的边将,只要打仗都少不了损耗,斗铠打坏一件少一件,他们只会越战越弱,最后被朝廷水般的军队淹没,即使强如拓跋雄这样的枭雄也免不了这个结局。
也因为如此,慕容家对孟聚很是放心,有求必应。但倘若孟聚要把斗铠的生产基地搬回北疆去,就等于补上了自己的唯一缺陷,慕容家从此失去了对他的控制——这种事,慕容毅就是跟孟聚jiā情再好、喝得再醉都不可能答应的。
孟聚唯一指望的是,现在自己正在前线为慕容家打仗,和慕容家还是蜜月期,慕容毅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人盯得太近吧?趁这个时机,苏芮若能想点办法,把那些器械运一部分回北疆去,那是最好了。
孟聚正琢磨着呢,又有人来报告了:“镇督,营外有人求见,说是从行营来的。”孟聚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慕容毅他老爹派人来了。
既然是皇帝派来的人,那就可以说是钦差了。孟聚于是吩咐开正恭迎,各营军官集合,列队欢迎。“呜呜”的低沉号角声中,营开。数十名名剽悍的汉子依营列队一字排开,阵势森严,军官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行营来人并不多,只有三个人。领头的一位高瘦内手持拂尘,脸白无须,笑容可掬,正是孟聚的熟人,上次给孟聚带路的御马监马公公。
孟聚行礼道:“马公公大驾莅临,孟某有失远迎了。可是陛下有谕旨降下?公公要颁旨的话,请这边来。”
马公公常跟慕容破身边,平素见过的军旅阵仗不少,眼光是早练得毒了。眼见孟聚只有区区数十人,就能营造出这种bi人的威慑力——这种气势,只有在那些久经厮杀、能征善战的劲旅身上方能看到。
看到孟军士卒的剽悍锐气,马公公不由咋舌:“北疆兵的这股jing神气,真比咱们金吾卫的要强。这路兵马,确实是一路劲旅难怪太子殿下要千里迢迢地请孟聚来助战了,也难怪孟聚敢把轩总管气得吐血,人家可是真有底气的啊。”
他很和气地说:“孟镇督,咱家带来了陛下的口谕,可有安静的地方谈下吗?”
孟聚遣散众人,将内带到了会客室。
“敢问马公公,陛下有何吩咐呢?”
“镇督,来之前,陛下jiā代咱家了,这次的口谕不是吩咐,只是想与镇督商量。倘若镇督觉得有难处,可以回绝的,陛下不会介意。”
孟聚微觉诧异:“公公太客气了。到底是个什么事呢?”
“这个,咱家就直说了:要知道,大军厮杀可跟单打独斗不同,讲究的是各路兵马呼应有序,齐头并进,指挥起来更要如臂使指,运转自如——镇督您说,是不是这道理?”
自己号称北疆第一猛将,现在,居然是一个太监跑来教自己如何打仗——孟聚实在觉得啼笑皆非,他忍住笑:“公公说得很是,孟某受教了。”
“呵呵,咱家也知道,镇督您身经百战,自然不会不懂这些道理。但镇督和您的部下都是北疆人,不曾演练过我们金吾卫的阵型,也不熟悉我军的旗语和进退锣鼓。陛下很担心,大战之际,镇督您若与我军的各路兵马在联络上出了什么误会,只怕会耽误大事啊。”
马公公说得委婉,但孟聚还是立即有数了,这是冲着那晚自己跟轩文科的事来的。他从容道:“陛下果然高瞻远瞩,思虑周到。末将也正为此事忧虑呢。”
“呵呵,镇督您也想到这个了吗?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陛下是这样想的,因为镇督您初来相州,人地生疏,很多事都不方便。陛下呢,想派个熟手的人到镇督身边,平时帮镇督您分担一些琐务,料理一些来往公事。当然了,这只是陛下的想法,不知镇督您意下如何呢?”
孟聚沉声道:“公公的意思是,陛下要派监军到我们这来?”
马公公急忙摆手,表情很夸张:“大帅言重、言重了这怎么能算监军呢?陛下担心大帅不熟情况,派人给大帅打下手帮忙罢了,免得让大帅在那些琐务上分心,只管专心运筹破敌就好,绝无他意。”
孟聚沉默片刻,又问:“倘若要派人来,不知陛下打算派哪位贤达高才过来呢?”
说到这个问题,马公公忽然变得扭捏起来了,他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咱家残余之人,实在不敢称什么贤达。。。倘若镇督您不嫌弃的话,这个任务,咱家就遂自荐了。”
孟聚再次发愣:“难道,陛下要派来的人——就是公公您?”
“是。咱家虽然愚钝,但做事还算老实勤快,陛下也该是看中了咱家这点吧。镇督放心,咱家过来是帮忙的,绝不添还望镇督容纳。”
马公公站起身,他低着头,双手低垂,很恭敬地望着孟聚,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样。
孟聚看他片刻,忽然哈哈一笑:“陛下要派监军,末将本来确实是有些顾虑的,但既然是公公您亲自过来的话,依我俩的jiā情,那自然就没啥好担心的了。不过话可要说在前面哦,出兵打仗是很辛苦的事,公公可得要有吃苦的准备啊。”
听得孟聚松口答应,马公公也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火爆脾气的家伙安抚好了。陛下说得真没错,这种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悍将,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轩文科找他摆威风,那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他lù出了讨好的笑脸:“谢大帅提醒,咱家晓得的。咱家以前也跟陛下出兵上阵过,不会给镇督您添麻烦的。”
于是,孟聚唤来营里的杂务总管,让他给马公公准备住处去了。马公公也很识趣,知道孟聚不耐烦自己在他面前晃很干脆地告辞了。
看着马公公离开,孟聚不禁莞尔。他猜不透慕容破的心思,不过他知道,这对自己该是好事。有个皇帝倚重的太监给自己做监军,这表明皇帝慕容毅对自己的支持态度,旁人来找麻烦时候也要顾忌多少。
至于说有个监军在身边会造成擎肘或者被监视,这种问题,孟聚根本就不在乎——慕容破就是再没品,他也不至于要觊觎自己这路三百人的小兵马吧?
(2012年到了,很感谢各位亲爱读者对猪的一直支持,不离不弃追读订阅至今。猪懒事又多,写得也慢,自己都感觉惭愧,无颜面对各位忠诚读者,经常不敢lù面回复,只因心中有愧。猪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明天还有一更,分量和今天差不多。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