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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流:大江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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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货币小学问却大,人员散防守严密

    阮顾二人讲完后,易赵秦三人纷纷请示自己的区域。

    众人各个欢喜,黄鹂本就是个演不上戏的演员,即便昆季电影公司走不长远,但如今她的身家依然不菲,有了分红工钱照旧,三年下来包管是个富婆。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进入了昆季的核心团队,这让她倍感喜悦。

    当初让她掌管电影公司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但她做的还真不赖,尤其是最近她跟其他电影公司举办的“圆月繁星”评选活动更是从大批男人身上赚了一大笔。连带着黄鹂自身的知名度也是一次飞跃提高,甚至有其他电影公司让她来帮忙演戏了,虽然都是同行凑个热闹,可原本固守己见的认为黄鹂不上镜,现在却成了怎么拍怎么好看,无非是身份变化罢了。

    除此之外,黄鹂依旧贯彻烂片和卖角政策外,最近又花心思投拍了几部作品,虽然只是营收将将打成平手,但反响还不错,起码被报纸上的影评人称作昆季电影公司第一部可看的电影。

    易赵秦三人则也较为满意,原先他们只是蜗居一地,家里的货物生意渐渐跟昆季百货绑定去做,大多被昆季百货采购,同时享受着昆季船运的便利,他们的买卖也较为稳健。现如今昆季赋予他们的权力大了,更大的市场让利润多了,也让自家产业的好处更大了。

    三十万的入股资本虽然让他们感觉肉疼,但头一个月的货款加起来也得有二十几万,昆季没道理全额垫资,如此算起来这也不算亏。再说昆季百货有多大利润他们是知道的,一旦放弃就等同于放弃了昆季船运的价格优惠,不光昆季百货的收益得不到,就连自家买卖也要受到影响。如今的安排有百利而无一害,傻子才不答应呢。

    至于他们的地盘有些交叉排列,以及货物虽由他们掌管但仓库是赵锦来管理,这种制约他们倒是没多想,毕竟都是商人,晓得商业命脉和防人之心。昆季百货无非是借助了船运优势和二十多年来的庞大商业关系。这些一旦三人全盘接手,很可能会联合别的船运公司取而代之,交叉和掣肘就是为了制衡,防止一人叛变丢掉一整块连接起来大区域。

    王查原本只负责南京码头和仓库,装卸什么的利润不高,这些年也没怎么进过一步,现在跟在赵锦身边历练还有了分红自然高兴。至于柯庸就更不用说了,势力扩大权力增加,手里钱多了自然江湖威望也会有所提高。作为南京市面上的风云人物,最近他的势头愈盛,毕竟有魏铭川这个警官替他撑腰,官私两面更加通顺。

    反倒是赵锦和俞伯松没怎么意外,两个东家看准海外市场与国内新行业拓展的心思,他们早就知道。家里的事情自然要交代下去,俞伯松的位置算是在预料之中。

    但赵锦虽想到被重用,却未曾想哥俩放给自己这么大摊子,他们的确看好自己,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才华。此时的赵锦犹如当年的常兴贵,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急需在有限的时间证明自己、施展才华,至于钱财看的并不是那么重。

    大家都迫不及待的要赚钱,不光是钱本就具有着吸引力,带来财富的同时也给了人一定的自由和威势,更会有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自我证实,这种感觉爽快至极。

    而今货币的贬值,虽然从前清开始最保值的还是银子,对于不稳定的政权来说,无论是南北对立时期所发售的纸币,还是军阀们自己印的钞票军用券等,都比不上真金白银。往往城头变换大旗后,那些钱也就成了废纸,擦屁股都嫌硬。

    银洋和铜元才是硬通货,而钞票在劣币驱逐良币的作用下也愈发不值钱。后来市面上流通的银洋和铜元不够用,于是也有新铸流入市场,可因为成色差了许多,所以有些买卖家还是比较计较的。若是民国初年的袁大头那是最好,再不济也得是龙洋鹰头洋等,最次才是这几年新铸的货币。

    好使的纸钞也不是没有,外币就好用,最保值的就是英镑和美元。最初法郎可是独领风骚,可后来法国人实在不靠谱,尤其是一战时太怂,导致货币贬值严重,现如今就连上海那偌大的法租界都没人用法郎了。不过英镑和美元这两种货币如同市面上流通的金条大金鱼小黄鱼一样,哪里是寻常百姓用得着的东西,自然可以被忽略不计。

    可纵然银元坚挺,但钱也不禁花,随着清末开始国外银子的输入,导致整体发行量逐渐增多。加之各种货币的层出不穷,尤其是一些货币强行委派式的应用到市场上,让你不用也得用,这同样导致了货币的贬值。

    以普通百姓的物价来说,阮天雄他们刚挣钱的时候,银洋已经开始流通了,两与块这两种单位并行,普通老百姓谁一个月能挣个两三块那混个温饱不是问题,偶尔还能吃点肉吃顿白面。要知道这就不容易,不说还有大批饿死的没活路的卖儿卖女的,就是天天能喝碗稀的,混个肚子饱都是不容易。肉?那是什么?好多人只听过见过,没吃过。别忘了,赶着灾害年,两三块钱或许就能去乡下收个黄花大闺女回来。

    要是挣个十块那就了不得了,小酒喝着大戏听着,偶尔还能去个窑子,一个单身汉绝对能过成爷,就算一家人也能活个相对体面,起码逢年过节去估衣店买两身看起来新一些的旧衣服是没问题的。

    应对那时的水平,现在洋行里工作的那些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体面活计,也就十块钱了不起了。可现在你要说十块,估计也就是个小跑堂的月薪。

    十年前,物价涨了不少,五年前又翻了一番。这么说吧,就算是南方这种鱼米之乡,加上暹罗米来得快捷方便进货便宜,米价也都涨了一倍的价格。这还是普通民生,越往高消费走价格涨幅越大,而新鲜玩意儿层出不穷,引着花钱追逐潮流。越是有钱的就得不断赚钱,否则很快就算不上有钱人了。

    昆季当年刚起家时,如古耕虞的招数一样,通过拆解、摆阔、虚设项目、反复抵押和存款验资,弄了六十多万现金流。这已经是巨富了,放到现在怕是古耕虞咬咬牙也能拿出来这么多钱,纵然他家世代经商,却也足以证明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不说远了,就说常兴贵吧,这些年他分到了大约有三十多万银洋,他年纪大了也有昆季分红,就没了这么多心思自己出去另立一摊买卖,索性给了儿子常良开了个酒楼。他花销不小,有人伺候着,大宅子住着,出入还是小车坐着,光他那汽车就不老少,当时买的早,花了十三四万呢。他一点也不担心,毕竟昆季细水长流以后日子长着呢,物价涨他的分红也会增多,所以也没留什么钱。

    而这三十多万里其中得有一半是这五年分进来的,纵然是生意越做越大,可物价的变化也可从中略窥门径。所以说当时为了六万块中央银行货币,也就是合着一万五大洋就失了分红坏了情分,常兴贵心中的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总而言之,受国外白银进场、战乱、发行货币和市场等方面的冲击,各种钱是逐年贬值,就连硬通货银洋也是一样。物价也因货币原因地区差别日益加大,这种不均衡倒是给商人们带来了更大的利益,甚至有专门倒腾货币以此为生的。

    作为银行贷款时间则逐步缩短,生怕跟不上货币贬值而损失利益,所以当年阮天雄他们贷的六十多万,经过反复借贷,至还清便多花了近五十万。而现在不少生意不愿找银行贷款,就是受不了短期高息,宁肯凑份子做买卖。故此银行也难做,偶尔也会出一些短期低息给信用商家。

    作为商场的老油条,昆季的这些人同样明白货币贬值的道理,只有让钱流动起来才能跟得上贬值速度,总之一直赚钱就对了。所以这次入股昆季是绝好的机会,没人会提出质疑,一个个掏钱掏的格外痛快。当然,单位是银洋,没人会傻到问是不是中央货币。

    对阮顾来说这样的安排也是好事,虽然以往也不是亲力亲为,但摊子越铺越大,纵然两人喜欢折腾根本闲不住,但他们还是有些精力跟不上,不如把权力分摊下去。

    如此昆季便可向两人不断输血,让他们放开心思的大展拳脚,只要成功,利益便能再一次扩大。不过阮顾二人倒是有个要求,入股的钱虽全部要银洋,可公司增资投入的全是纸钞。

    北伐开始后,各地纸钞开始大幅贬值,军阀要用钱,没钱怎么办?让他们自掏腰包?开什么玩笑!让他们用公帑?那也和自掏腰包没啥区别,只有窗户没门!

    那怎么办?印钞票啊。打仗采买枪支弹药要用钱,可人家洋人不认他们自印的钞票,兵工厂也不认。咋办,只能在军饷和采购上想办法,于是便是弄得民不聊生。发行钞票一本万利,这些军阀可没什么金本位银本位的思想,他说这是钱这就是钱。

    有的懒得印,就用某些公司多余的代购券当做钞票,有的则印刷质量堪忧,还不如传单的油墨好印刷清,别说印的如何,剪裁的都像狗啃的似的,就是随便一折都成了一团烂纸。

    官员采购物资祸害一批,到了当兵的逛街花钱也是祸害一批,你要是不收,那可能就会引发冲突,轻的打一顿还有的店被砸了,重的则直接丧了命,当兵的有枪啊。兵痞多,纪律差,好多还是亡命徒,再说这可是他们的军饷,当官的说能花,结果店家不收,一来二去不出事都难。至于打官司那别想了,大帅们既然发币就不会讲道理。

    中央银行自1924年成立至今一直在发行货币,它的前身是中国银行,袁大头就是他们发行的,现在依然坚挺。1927年上海被北伐军控制后,中央银行被规定为特许国家银行,是国民政府最高的金融机构,由国家集资经营,设部在上海。

    时隔一年也就是今年,随着北伐渐渐进入尾声,中央银行被明确为国家银行。国民政府做事还是有些正规政府的架势的,起码这货币就很讲究,跟最初发行的角洋很像,制作精良图案优美。

    可纵然北伐军有一统江山的架势,可其党内三足鼎立众派分歧,外部各地军阀也不过是改旗易帜的依附,实际还在控制着他们自己地盘,只是被新政府分权委任了一些官员罢了。

    再说外面还有阎老西和张少帅俩人控制着不小的疆土,当年直系这么势大,张大帅不照样两出山海关,最后险些统一天下吗?国民政府如何,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到底还是金子银子踏实,反正说破大天,新发型的货币还是不断下跌。

    官方为了维稳,开始找大买卖家强行推广货币,但你要用真金白银来换。买卖家都用了认可了,老百姓不也得花吗?钱流通起来,政权稳定,货币就坚挺了。

    想的都很好,但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政权变换大戏老百姓已经看腻了,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扭过来的,于是货币不断贬值,至今黑市已经变成了一比四的兑换率,商家也随着市场兑换率对纸钞进行认可。而银元虽然在民间流通坚挺,可已经不是法定货币了,所以你去银行用银元换纸钞可以,用纸抄换银元那就只能说抱歉了,这让百姓更不安心了。

    这还是大财阀富户支持起来的政权,这还是都懂些经济没滥发的钞票,就这依然不好使,市面上流通的多,贬值的也厉害,具体结算还是以银洋为基准。

    昆季便认购一百多万的纸钞,这种强制委派任务不容置疑。虽然找找人也能减少份额,可南京是首都,按照老说法也是天子脚下,想在天子脚下混饭吃,给政府买单认账是必然的,也是一种变相的卖好。加之先前交易中无奈所得,昆季最近手里有将近两百万的纸钞,不花出去等着再贬值啊?

    这不,阮天雄到了几大造船厂,商量着用纸钞结算,结果本来还称兄道弟拍着胸膛说万事有他们的经理,头顿时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满脸便秘一般的困难,言道“真不行”。

    从清末自办厂到学洋务时的轰轰烈烈工厂林立,乃至民国后各地商人转投实业救国,经过一系列的发展,至今工业的进步还是显而易见的。一艘船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东西都可以自己造就,不再完全依赖进口,船厂也不光是拼装所用。

    早年间一艘小火轮售价在六万以上,六万的单位是两,换成大洋来说合着就将近八万了。就这样整个船还是木制结构的。那时钱值钱,一般人买不起,想买的却又没货,要不当年昆季起家的两艘小火轮也不会是从李功迟手里买旧船回来。

    到后来不说远了,就五六年前,两万七八块就能买一艘新的小火轮,要是再加点钱,五六万差不多就是长江上的中小型船了。这倒是工业进步和生产自理的实证,这就是为什么有识之士一直在喊,工业救国实业救国,任何行业一旦被他人垄断,甚至掌控关键,没了自主权,就只能任人揉捏。

    工业是这样,船运也是这样,若是江河之上没有阮顾这样的船运人,光是洋人的公司在做,那运价乃至全国商业流通也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话说回来,阮天雄见纸钞不好使,即便损失很大却也没磨蹭。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当即就开了两艘中型江运船回来,还下了六艘大型江运船的订单,也就是这两个月内就能先后交付,这足比原本预计的新增六艘多了两艘。

    从阳历来讲这一忙就翻过年来了,就是按照旧历马上也该过年了,赵锦还在外面奔波,这不,他从上海搭了阮天雄的两艘新船回来了。船不走空,两艘中型江运船装的是满满当当。

    “今年过年回家多陪陪嫂子,不行让嫂夫人来南京,咱哥仨成天在外面忙活,让嫂子住家里也行,你另买宅子也好,她们三个女人也能做个伴。”阮天雄道。

    赵锦笑道:“不用,她在上海早呆习惯了,不过偶尔过来住住还是可以的。”

    还有句话他没说,再怎么关系好,再怎么亲兄热弟,毕竟他也是阮顾二人手下混饭吃的,自己夫人来了跟两个东家的女人该如何相处?还不如在花花世界的上海好,有她的圈子有她的关系,过得逍遥自在受人尊敬。

    阮天雄道:“随你,怎么着都行,总之你也别太忙了,都这个年纪了。你接下来去哪儿?”

    “我在南京待一天,明天就去山东,你呢?”

    “巧了,我也去山东,先回老家再去青岛,明天同行吧。”

    “好。”

    两人正说着,阮天雄突然不聊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愈来愈近的码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