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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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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公主

    看着温雅涵流露出“看吧,果然如此,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怎么能理解生活的艰辛呢”那种倔傲的小眼神,甄妙心中一阵气闷。

    外祖母生了三儿一女,小舅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在大海上,大舅二舅一个常年卧病在床,一个瞎了一只眼睛,只有母亲目前来看还算过的最好的。

    她了解母亲。

    温氏是个单纯的有些天真的人,这样的人脾气可能不会太好,可掏出的心却是真真的。

    她统共三位表姐一位表妹,恐怕在母亲心里,都是当作女儿待得吧。

    可人家却始终筑了一道心墙,把温氏和她隔绝在外。

    隔绝在外也无妨,可一方面疏离着,一方面有求于人又这么敏感,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她倒是不在意,但母亲,一定会伤心的吧?

    暂住的表姑娘神马的,果然是最难打交道的存在。

    嘴角弯起,笑了笑:“三表姐,我娘是您嫡亲的姑母,若有什么事求一求她,真的不丢人的。”

    “二表妹这是什么意思?”温雅涵强自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

    她拿针的时间太长了,就落下这么个毛病,一旦情绪过于激动手就会不受控制的抖。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

    手指纤细修长,如白瓷般细腻,又比白瓷多了莹润生动的光泽,指甲并没有涂任何颜色,修剪的整整齐齐,看着干净又清爽。

    而那双微颤的手,指肚上一个个针眼好了又添,添了又好,早已形成一层薄茧,粗糙的令人难堪。

    温雅涵猛的把手往回抽,却被甄妙紧紧握住。

    “二表妹,你——”

    “三表姐。舅母一定和你说过,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温雅涵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呢?”

    “我没有不相信。”温雅涵声音微扬,一直戴着的厚重面具,好似被人乍然划出一道深痕。不安又羞恼。

    是了,二表妹自幼就是这么尖锐的人,她怎么会顾及别人的心情呢?

    仿佛猜到温雅涵的想法,甄妙失望的叹口气:“三表姐,我说的话呢,虽然直,但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如果你愿意,何不试着相信一次,依靠一次别人?或许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三表姐,我就先回了。”

    微微欠身行了半礼。甄妙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三姐。”温雅琦探出头来,见温雅涵不语,忍不住道:“你和二表姐闹别扭了吗?”

    “没有。”温雅涵神色晦暗不明,背脊挺得笔直往屋里走。

    “哎。三姐,我觉得二表姐说的也有道理。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就去找姑母啊,姑母对我们挺好的。”

    温雅涵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多嘴。”

    甄妙回了宁寿堂,用了晚膳就开始压腿。

    阿鸾忙忙碌碌将近半个时辰,这才把沐浴的水配好:“姑娘,该沐浴了。”

    甄妙收了腿。走向净房。

    自从开始坚持用太妃给的养肌肤的方子,脸上起的痘痘果然不知不觉消失了,肌肤摸起来也顺滑了不少,渐渐褪去这个年纪的少女肌肤特有的青涩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看着有了效果,又有贴心丫鬟把一切准备好。甄妙由最开始的没耐心到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

    先是迈入热气腾腾,加了许多药材花瓣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水中,甄妙舒适的叹口气。

    泡了两刻钟左右,阿鸾扶着她起身走向另一个木桶。

    青鸽立在那里候着。

    那木桶没有一丝热乎气,甄妙虽已是这样泡过数次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咬一咬牙才坐了进去。

    冷得咧了咧嘴,嘀咕一声:“冷死了。”舀了冷水开始往自己身上浇。

    青鸽熟练的俯身,片刻不停的揉搓着被冷水浇过的肌肤。

    胖丫头手劲大,很快火热的感觉传来。

    冷与热相交,甄妙觉得自己仿佛处在冰火二重天似的,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舒坦,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想,太妃到底是何方神人,能想出这种方子的。

    折腾的差不多了,青鸽把甄妙捞出来,抱回床上去。

    阿鸾侧坐在一旁,从脖颈开始给她按摩。

    不多时,甄妙就睡着了。

    阿鸾手上没停,直到按完脚尖,才擦了擦鼻尖的汗珠,拉过锦被给甄妙盖好悄悄退了出去,歇在了外面的美人榻上。

    一夜无话。

    第二日去温氏那里陪了半天,又去虞氏那看了看眉眼开始长开的雷哥儿,一天也就混了过去。

    第三日一早,一顶精致小轿就静悄悄的停在了建安伯府的垂花门处。

    甄妙带着阿鸾和青鸽上了轿子,起轿前,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

    雕刻着层层莲花的垂花门初阳下显得格外华丽,温氏站在门前台阶上,冲她挥了挥手。

    轿子越行越远,温氏渐渐褪色成一个模糊的影子,甄妙这才放下缀着流苏的帘子,坐好。

    “姑娘,很快就会回来的。”向来安静的阿鸾难得多了一句嘴。

    “嗯。”甄妙点点头。

    青鸽却是一脸憧憬:“姑娘,您说公主府的厨房,是不是比我们伯府还要大很多啊?”

    “应该是吧。”

    一主二仆随意的聊着,也不知行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甄四姑娘,请下轿吧。”一个嬷嬷立在轿子边,把轿帘掀开。

    那嬷嬷穿着缎子袄,头发挽了个利落的髻儿,插着一根金钗,看着很是体面。

    甄妙冲她点头微笑。

    那嬷嬷便回之一笑,只是嘴角微勾,显得有几分倨傲。

    甄妙没有往心里去,抬脚就走。

    每年的梨花会都在公主府的梨园举行,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里景致确实是极好的,哪怕到了这个时节。仍有许多不知名的草木常青,花团锦簇。

    行走到一处,还看到一丛灌木,挂着满满的红色小浆果。果子晶莹小巧,看着就让人垂涎。

    甄妙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是迭香果,早年从海外带来的树种。”一个清清凉凉的声音响起。

    甄妙抬头,这才看到重喜县主就在灌木丛的另一侧。

    “县主。”甄妙敛衽施礼。

    “甄妙,我等你好久了。”

    这话说的甄妙有些意外,迷茫的看了重喜县主一眼。

    带路的嬷嬷脸色微变,看向甄妙的眼神再没最初的倨傲和漫不经心,反而多了几分慎重和审视。

    县主自小就是冷淡性子,便是对着自己的大嫂,都不像寻常小姑那样爱说爱笑。这位甄四姑娘,到底怎么得了县主青眼呢?

    “走吧。”重喜县主伸出手,竟是牵起甄妙的手往前走。

    嬷嬷悄悄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眼花这才跟了上去。

    “杨嬷嬷,我带甄四姑娘过去就成了。”重喜县主淡淡道。

    “是。”杨嬷嬷恭敬应着。停住了脚步。

    府里谁都知道,县主虽不像寻常贵女那样娇蛮,甚至大多数时候平和冷淡,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连公主都很少驳县主的面子,真真是比两位公子还要威风的人物。

    甄妙一头雾水跟着重喜县主走,见周围景致越来越精致。忍不住问:“县主是带我去见大姐吗?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大姐那,没想到她住的地方比梨园也不逊色。”

    重喜县主停了下来。

    她身后是一株海棠树,这个时节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满树的红色果实,如云似火。美不胜收,映衬的素来清淡的面庞也多了一抹嫣红。

    “呵呵。”重喜县主轻笑一声,才解释道:“我带你去见的不是大嫂,是我母亲。”

    这次甄妙是真的意外了。

    素来鲜少见外人的昭云长公主竟然要见她?

    “不用担心,我母亲很好的。”重喜县主安抚的笑笑。“等你安顿好,再一起做彩虹面条可好?”

    “好的。”甄妙调整好心态,笑眯眯道。

    既来之则安之。

    见甄妙神色坦然,重喜县主暗自点头,带着她穿过一道道月亮门,到了昭云长公主的休憩之地。

    两个容颜姣好的侍女立在门旁,见着重喜县主盈盈施礼,一人打起绣着烟雨山水图的布帘,一人向着屋内禀告一声:“公主,县主和甄四姑娘来了。”

    “让她们进来。”柔若春风的声音传来。

    甄妙走进去,竟不敢落脚了。

    地上铺着一尘不染的雪兔皮,一水的紫檀木家具压住了这一片白,整个房间说不出的高贵大气。

    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衬着这雪白和暗紫,明明是极张扬的颜色,眉眼间的浅笑却生生柔和了这一切。

    重喜县主踢掉鞋子,雪白的罗袜踩着雪兔皮铺就的地面走向昭云长公主。

    甄妙回了神,站在门口敛衽施礼:“民女拜见长公主。”

    “你便是甄四吧,来,进来坐。”昭云长公主招招手。

    甄妙脱了鞋子进去,长公主赐了座,随后闲聊般问了几个问题,都一一乖巧的应了。

    她自认没有长袖善舞的本事,面对绝对的上位者,不出错就是好的。

    原以为长公主见她或者有什么深意,却不想问了那几个问题后便端了茶。

    一位个子高挑的丫鬟领着甄妙去大公子院子里。

    只留下重喜县主,终是忍不住问:“母亲,您既有心见甄四一面,就只是为了说几句话?”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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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防备

    “说几句话,足够了。”昭云长公主笑了笑。

    重喜县主不再多问,可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了。

    母亲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清傲,只是行事洒脱不拘俗礼,也因此不耐烦和京城贵妇们打交道。

    除了每年惯例的梨花会,鲜少再见外人的。

    可若是记得不错,母亲近两年包括甄妙在内只特意见过三位年轻的姑娘,她们好像有个有趣的共同点呢。

    一个人名逐渐在脑海中浮现——罗天珵。

    她们都和这位罗世子议过亲呢。

    可是母亲,为什么关心这个?

    重喜县主白玉般的手指轻叩着雕花床柱。

    “重喜,我的儿,小姑娘家莫想太多了。”昭云长公主伸出手指,弹了弹重喜县主额头,语气揶揄。

    “母亲,我找甄四去了。”重喜县主无奈的扯扯嘴角,起身告辞。

    甄妙跟着领路丫头不紧不慢的走着,心神还是放在刚才短暂的见面上。

    昭云长公主是孀居之人,竟然穿了一身大红色,果然是不拘常理的。

    这么不拘常理的人,竟会见儿媳的娘家妹子,有些奇怪。

    “甄四姑娘,大公子的住处到了,请随婢子来。”个子高挑的丫鬟在题名长乐院的门前停了下来,“当心台阶。”

    甄妙道声谢,提着裙角往上走。

    说起来甄宁的夫婿,韩大公子还有些特殊,他自幼就被昭丰帝授了奉国将军的爵位,行冠礼后要住进将军府的,只是如今未满二十,就一直在公主府住着,满府的人都习惯叫大公子而不称封号了。

    “惊鸿姐姐。”守门的丫鬟笑着向个子高挑的丫鬟打了招呼。

    甄妙才知道,这带路的丫鬟叫惊鸿。

    “去和大奶奶禀告一声,甄四姑娘到了。”

    “嗳。”那丫鬟跑了进去。

    甄宁斜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有些恹恹的问:“是四姑娘到了么?”

    原本昭云长公主不耐打理庶务,自她嫁进来就把管家之权丢了过来。

    不想一有身孕,长公主就放话让她好生休息,先不要操心这些琐事。

    虽说抛开这些是轻松了。可是乍然没了事干,反倒有些不自在,害喜的症状倒是越发重了。

    “是的,大奶奶。”丫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惊鸿姐姐送甄四姑娘过来的。”

    “呃?”甄宁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这么说,长公主竟然见了她这位四妹?

    “去把四姑娘请进来。”

    等丫鬟出了屋,甄宁收了笑意,对坐在锦杌上的一位中年妇人道:“奶娘,您说长公主是什么意思?当时母亲提起四妹会做吃食,想让她来照料我一些日子。我原是没有答应的。你也知道,大公子平时都是歇在长乐院的,二公子又没娶妻,她一个姑娘家常住在这,委实有些不妥当。”

    “大奶奶放宽心。四姑娘是订了亲的人。知道分寸的。”

    “呵。”甄宁冷笑一声,对这个话题没再多谈。

    要说她的二妹知道分寸,她倒是信,可这位四妹,从小她冷眼看着就是心性不正的主儿。

    母亲提出这事,虽是为她身体着想,还是让人恼怒。

    难道就不怕给她引狼入室吗?

    竟还说那丫头是个拎得清的。让她放心。

    能拉着镇国公世子落水的人,哪怕是她堂妹,她怎么放得下这个心?

    想起蒋氏提起甄太妃还留甄妙小住过一段时日,甄宁心里更是说不出的不舒坦。

    “也不知长公主是怎么想的,竟说四妹既然有这个本事,来照顾我一段时日也好。弄得我是再推脱不得。不然反倒显得小气了。”

    “长公主定是心疼您和哥儿的。”奶娘劝道。

    立在房门口的丫鬟已经把帘子挑了起来。

    甄宁抿唇不语,心中却冷笑一声。

    长公主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她多少是了解一点的,连打理公主府都不耐烦,会理会这些小事?

    甄宁玲珑心肝。长公主在别人看来是无意的举动,却是引起了她的猜疑,对进来的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

    俏丽的飞仙髻上斜插着一支通体透亮的翡翠钗,一身淡绿裙袄束着一指宽的缎面腰带,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蜜蜡手串衬的皓腕欺霜赛雪,让人不自觉多看一眼裸露在外的肌肤。

    甄宁确实移不开眼睛了,面上虽还平静,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

    这样无暇的肤色,分明,分明是太妃才有的!

    幼时她常去宫中陪着太妃作伴,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

    那么多年,她乖巧懂事,陪太妃解闷,可是这养肌肤的方子,太妃始终没有教给她!

    短短几日,四妹就能从太妃那里学到这个方子,到底是凭了什么呢?

    “大姐。”甄妙行了一礼,见甄宁神色怔忪,疑惑的挑了挑眉。

    “四姑娘来了。”一个婆子端着瓷碗进来,屈了屈膝,“给四姑娘请安。”

    “花嬷嬷。”甄妙认了出来。

    花嬷嬷一个下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昨日就一顶小轿进了公主府。

    “大姑娘,趁热把燕窝粥喝了吧。”

    甄宁这才醒过神来:“四妹一路辛苦了,快坐。”

    然后冲惊鸿道:“有劳惊鸿把我四妹带来了。“

    扫了一眼身边立着的穿玫红比甲的丫鬟:“绯胭,送惊鸿出去。”

    绯胭塞了个红封给惊鸿,二人说笑着一路出去了。

    甄宁端起白瓷碗,手指捏着碗盖吹了吹,抿了一口就皱了眉,又忍耐的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大奶奶,好歹多吃两口,您吃不下,哥儿还得吃呢。”奶娘劝道。

    甄宁摇摇头:“我心里有数,再吃,之前的也要吐出来了。”

    见甄妙垂首不语。笑道:“我听母亲说,当初弟妹怀着雷哥儿时也是害喜的厉害,还是四妹做了几样小菜让她开了胃口?”

    “大嫂怀着孕我也不敢乱做什么,只送了几次。是大伯娘太过奖了。”

    甄宁微微一笑:“我原是舍不得四妹过来辛苦的,只是不敢辜负母亲的心意。四妹便住在西跨院里吧,若是做吃食就直接去小厨房,只是万不可累着自己,不然手弄粗了,我可不好向三婶交代。”

    “一切都听大姐姐安排。”甄妙笑靥如常。

    甄宁的意思她听懂了,这是说不用她费什么心思吧。

    原以为是来伺候孕妇,现在孕妇告诉她你只是打个酱油,甄妙表示很满意。

    “就辛苦四妹一段时间,等我满了三个月便送你回去。留的时间长了,三婶该怪我了。”

    “都听大姐姐的。”甄妙笑眯眯的道。

    甄宁遣了叫翠浓的丫鬟送甄妙去西跨院。

    正要跨出门槛,大公子韩庆宇走了进来。

    甄妙忙避到一旁,福了福身子:“大姐夫。”

    “呃,是四妹来了。不必多礼。”

    甄妙起身,这才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着这位大姐夫。

    比起韩二公子和重喜县主,韩庆宇倒是更像昭云长公主些,俊眉修目,有几分英气。

    “四妹这是去哪里?”

    甄妙规矩的垂了头:“先去西跨院安顿一下。”

    “四妹好走。”韩庆宇进了屋,神情愉悦,“阿宁。四妹来了就好了,上次在岳丈家吃了四妹做的彩虹面条,粉红色的那种酸咸中带着点甜味,你吃了定会有胃口。”

    甄宁面上笑盈盈的,心中却不大痛快。

    甄妍回门那日,她虽去了。但因一直做着怀孕的准备,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不敢随便入口,那彩虹面条是一口没敢吃的。

    果不其然后来发现有了身孕,还庆幸来着,可大公子提这彩虹面条已经好几次了吧?

    扫一眼伺候的人。众人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甄宁伸手拉住韩庆宇,让他坐在榻上,嗔道:“四妹是娇女,你还真当她是丫头了?”

    韩庆宇摸摸鼻子:“阿宁,这不是想着有四妹在,你能吃好点吗?”

    甄宁靠在大枕上,斜睨他一眼:“总之,不要总想着使唤我四妹,当心罗世子找你算账。”

    “是,是。”韩庆宇心中一荡,握住了甄宁的手。

    二人成亲不到两年,甄宁又有了身孕,自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韩庆宇眼神一变,甄宁立刻就察觉了,耳根不由红了,心中却是一叹。

    看来通房的事,不能再拖了。

    想起这事,她自然是膈应的,可是哪个世家大族不是如此。

    要说来长公主算是难得的婆婆了,换作别人,恐怕她一有身孕就立刻插手或是示意她安排了。

    现在她若是跨不过去这个坎儿,难道要等着长公主指个人来或者大公子哪日忍不住收用了丫鬟吗?

    那才是生生怄死人!

    “大郎,把翠浓给了你怎么样?”

    绣着花鸟的布帘颤了颤,本欲掀起的手僵住,绯胭脸色沉了下来。

    大奶奶之前暗示过,要在她和翠浓之间挑一人给了大公子的。

    这段时日,她二人都可足了劲表现。

    大公子那样的人物,谁不想呢。

    本以为自己至少有五成机会,没想到大奶奶早就中意了翠浓。

    “翠浓不是你的丫鬟么,给我做什么?”韩庆宇一时没反应过来。

    “傻子……”后面的声音低了下来。

    站在门外的丫鬟什么都听不清,心却冷了下来,冷到极处,下了决心。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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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学

    长乐院很大,除了主院还有东西两个小跨院。

    跨院除了通往主院,开了后门可以不经主院直接出去。

    这样一来,甄妙带着阿鸾和青鸽在西跨院住下,觉得还算方便。

    一晃过了三四天,因着最初得了甄宁的暗示,甄妙没有自讨没趣的常往人家跟前凑,只送过几次吃食。

    每次过去,甄宁拉着她闲话家常,很有长姐的样子,只是那精心准备的吃食,就在谈笑中悄悄冷了下去。

    甄妙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特别是有一次碰上韩大公子回来,把那快冷了的醋酿丸子汤喝了大半,连赞四妹好手艺时,甄宁眼中飞快闪过的不悦之色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到现在,干脆连吃食也不送了,只每日约莫着避开韩大公子回来的时间过去问一趟大姐姐想吃什么。

    甄宁回上一句没什么胃口,就省了功夫。

    姐妹二人心照不宣,只等着甄宁怀孕满三个月没了害喜症状就回去,算是给两边一个交代。

    “姑娘,大姑娘就算不吃,您也该做些吃食送过去,不然将来传出去,还说是您的不是。”阿鸾一边替甄妙梳发,一边柔声劝道。

    “放心,不会的。”甄妙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发丝,“大姐姐是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把这事传出去,将来提起啊,只会说我心灵手巧,厨艺好呢。”

    阿鸾便不再多言,默默替甄妙梳发。

    重喜县主走了进来,淡淡笑道:“甄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梳发。”

    甄妙回之一笑:“昨日睡得迟了些,今儿便起晚了。”

    “你要做些吃食给大嫂送去么?”

    “大姐姐说早上没胃口,平时我都是晚膳时送去的。”

    甄宁不想让外人知道她不愿碰甄妙做的吃食,甄妙乐得配合。

    “那好,今日你教我做彩虹面条吧。”

    甄妙微怔。然后点头:“好。”

    重喜县主不是话多的人,二人并肩走进小厨房。

    小厨房的人见了重喜县主都惊了:“县主,您金尊玉贵的身子,怎么来这里?”

    “这里怎么不能来?”重喜县主淡淡的问。语气间丝毫不带烟火气,小厨房的人却都不敢再多说。

    “你们都出去吧,就留一个烧火的好了。”

    等人散尽,重喜县主道:“甄妙,你教我吧。”

    “我们先揉面吧。”

    既然重喜县主想学,甄妙也没觉得以县主之尊就不能洗手作羹汤了,神态自然的开始洗手揉面。

    重喜县主就是喜欢甄妙随意的性子,跟着认真学起来。

    揉到一半,甄妙停下来,笑问:“县主。手酸了吧?”

    “有点酸。”重喜县主如实说着,忽然笑了,“甄妙,你鼻尖上有面粉。”

    “呃,是吗?”甄妙对着装满了清水的琉璃盆照了照。果然见鼻尖白白的。

    “只有这么一点,不打紧的。县主,你来看看。”

    重喜县主疑惑的走过去,甄妙指了指水面。

    水中映出一张清丽的沾满了面粉的面庞。

    “呀,我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子?”重喜县主讶然,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少了平日清贵冷淡的模样。

    甄妙就呵呵笑了。

    重喜县主不以为意的走回去继续揉面。

    “县主。我来教你调制汁液。彩虹面条就是因为面粉揉进了不同的果蔬汁液,才会有了各种颜色。且因为是果蔬汁,做出的面条不但口感好,对人身体也是好的。”

    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很快各色的面团就做好了。

    拉面条讲究的是手劲儿和经验。重喜县主却做不来了,浪费了几个小面团,才勉强拉出粗细长短不一的面条来。

    对比甄妙拉出的均匀光滑、粗细适度的彩色面条,自嘲道:“看来在做吃食上,我是七窍通了六窍。”

    甄妙看了看惨不忍睹的面条儿。安慰道:“多做几次就好多了。”

    “甄妙,你最开始学时,拉出的面条也这样吗?”重喜县主觉得安慰了许多。

    甄妙用手背擦了擦鼻尖:“没有啊,我第一次做出来的面条,呃,好像和现在差不多,当时那个师傅还夸我有天赋呢。”

    重喜县主嘴角笑意一僵:“看来我是真的没有天赋了。”

    甄妙再次认真看了看重喜县主做出来的面条儿,一脸诚恳的安慰道:“县主别妄自菲薄,你就是普通初学者的水平,不比别人差的。”

    她当时学拉面时,已经会做许多的菜了,重喜县主看样子,是第一次进自家厨房吧。

    “真的。”甄妙语气越发诚恳了。

    重喜县主泪奔。

    可是比起自幼往耳朵中灌的那些阿谀奉承之词,听了这蹩脚的安慰并不恼怒,反倒觉得好笑:“甄妙,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也难怪,以前初霞提起建安伯府的甄四,总是看不顺眼呢。

    这么呆的姑娘,恐怕只有相处了才知道她的有趣。

    “县主,其实每个人都有天赋和不足,所以才会做有的事事半功倍,有的事事倍功半呀。不过只要自己喜欢,这些都不重要,做着开心就行。”

    “恩,甄妙,你继续教我吧。”

    好一会儿,重喜县主再次开口:“我定亲了。”

    甄妙诧异看来。

    重喜县主笑笑:“所以在出阁前,争取做出像你这样漂亮的面条让我母亲尝尝。”

    “肯定可以的。不过县主你现在做出的面条虽然不漂亮,但味道是不错的,不如端去给长公主尝尝?”

    “好。”重喜县主本就是随性的人,听甄妙说这面条虽丑但味道不受影响,心情不错的应了下来。

    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往外走时,回头道:“甄妙,我擅长下棋,等下午,我过来找你下棋。”

    甄妙笑容僵了僵。

    下棋?

    原主是会下棋的。可下棋不比其他,不是单有记忆就成的啊!

    没等抗议,重喜县主已经走了出去。

    “母亲——”

    昭云长公主膝上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听到声音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又重新趴下。

    昭云长公主摸着白猫光滑的脊背,笑道:“重喜,你这满身满脸的面粉,是干了什么?在面粉中打滚了?”

    “母亲,我做了面条,您尝尝。”

    白瓷碗盛着碧绿色的面条,如果忽略了面条的粗细不一,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本来做了几种颜色,只有绿色的勉强能看。”重喜县主有些遗憾的道。

    昭云长公主拿起银筷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味道挺好。”

    “是甄妙教我做的了。”

    重喜县主自己不觉得,昭云长公主却发现女儿难得有了几分小姑娘的娇俏,又吃着女儿亲手做的面条,心情大好:“那以后你就常去甄四姑娘那里坐坐。只是这些方子都金贵,不要勉强人家教。”

    “女儿晓得的。”重喜县主默默决定。要把当世棋圣传她的棋谱教给甄妙,算是礼尚往来。

    于是下午的银杏树下,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重喜县主一手举着棋谱,一手指着棋盘,认真的讲解着。

    甄妙拿着棋子,一头雾水的听着。

    “明白了吗?”重喜县主一脸威严。

    甄妙鼓起勇气,艰难的摇了摇头。

    重喜县主深吸一口气。伸出六根手指:“甄妙,你知道我说了几遍了吗?”

    “六遍……”

    “还好这个你总算记着!”

    甄妙指了指:“县主,不是你伸了六根手指吗?”

    重喜县主胸口一窒,再也无法保持平时淡然的样子,把棋谱一摔。

    甄妙松口气。

    总算解脱了。

    “呵呵,县主。看来这下棋,我也是七窍通了六窍,实在让你为难了。”

    重喜县主伸手,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拨:“没事,有没有天赋不重要。你不是说了,只要做着开心就好了。”

    说到这有些羞愧。

    早上甄妙那么耐心的教自己做面条,怎么轮到自己当师父了,就忍不住想砸棋盘呢?

    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自我检讨完,对一脸僵硬表情的甄妙道:“来,我们直接下棋吧,我看看你到底什么水平,再慢慢教你。”

    甄妙眼前一黑。

    县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日头渐渐西移,罗天珵下了马,小厮半夏迎出来,牵着马往里走。

    “这几日府中有什么事?”

    “府内没什么事,只是建安伯府的甄四姑娘给您送了一封信来。”半夏说着,从衣襟里把信掏了出来。

    看着“罗世子亲启”五个字,罗天珵心中竟生了几分好奇,接着划过莫名其妙的忧虑。

    好端端送信来,难道那个女人又惹事了?

    迅速的把信抽出来,看完眉头一皱。

    又是和上一世不同的地方。

    上一世,甄四和身为长公主长媳的甄宁虽是姐妹,可二人鲜少有交集。

    这一世,甄四居然住进了长公主府,还是为了照顾有了身孕的甄宁?

    罗天珵思索着,忽然脸色一变。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韩大公子又哪来的孩子!

    他记得清清楚楚,韩大公子第一个孩子的满月礼,是在奉国将军府举办的!

    从半夏手中夺过缰绳,罗天珵翻身上马:“我去一趟昭云长公主府。”

    ps:

    感谢狂飙小马721打赏的香囊。感谢投粉红的童鞋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难言

    “哎,世子,您,您就这样去?”半夏神色纠结的问。

    罗天珵低头看看皱巴巴的衣衫,下了马往镇国公府内走去。

    一个身穿石青色绣缠枝菊纹棉褂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面色白皙,颌上有须。

    见了罗天珵就流露出亲切的笑:“大郎,这又是从哪里来,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罗天珵眼底深处冷了下去,只是如墨的眸子深不可测,光芒流转间早把那冷意遮掩。

    面对这人,他早已能收敛一切不该有的情绪。

    拢在袖中的手握拳,面上却露出个清风明月般的微笑:“二叔,出去吗?”

    “嗯,出去办点事。”罗二老爷和善的点点头,“是不是最近事多?你自幼身子弱,身体为重。”

    “二叔放心,侄儿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罗天珵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罗二老爷眼中的探究之色并没有褪去,只是不欲被罗天珵发现,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先出去了,改日得闲,咱爷俩儿喝一杯。”

    罗天珵微笑抱拳:“那侄儿就等着和二叔喝酒了。”

    罗二老爷这才抬脚,与罗天珵擦肩而过。

    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这个侄儿,怎么最近越发看不透了。

    以往去龙虎卫不过是点个卵,最近几个月,竟是时时留在那边,连府中都不怎么呆了。

    难道说,他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罗二老爷心中一惊,随后暗暗摇头。

    除了这一点,对自己态度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再说自己多年谋划,小心布局,便是老夫人都不曾察觉丝毫端倪的,他一个年未弱冠的小儿。还能一夕之间开了窍不成?

    罗二老爷冷笑一声。

    不论如何,他绝不许出半点差池,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看来又该走下一步棋了。

    罗二老爷出了门。七拐八拐走入一处民居,对屋内的人道:“燕子该出巢了。”

    这一边,罗天珵压抑着隔了一世的仇与怨,脸上仿佛带着完美的面具,云淡风轻的往清风堂而去,路上被一个丫鬟拦下来。

    “世子,老夫人请您过去。”

    “嗯。”罗天珵嘴角含笑点头,看的那丫鬟心头一跳,随后耳根悄悄红了。

    以往还不觉得,怎么如今每次见了世子。都觉得让人心里紧张之余又忍不住心跳呢。

    看着罗天珵穿着龙卫的紧身打扮,衣衫虽凌乱不堪,却难掩宽肩窄腰,修长的双腿步伐有力,丫鬟脸红的别开了眼。随后又忍不住看过来。

    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罗天珵嘴角僵了僵,随后加快了步伐。

    猛然拉开距离,那丫鬟原本的小碎步一乱,不知迈出的哪只脚就踩到了裙摆上。

    灼热的视线消失,罗天珵自在的翘了翘嘴角,随后听到身后扑通一声。转头一看,就见那丫鬟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地,狼狈非常。

    “世,世子……”那丫鬟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罗天珵矜贵的笑笑:“红喜,当心些,我步子快。你跟不上慢慢走也无妨,别再摔着了自己。”

    “谢,谢世子——”红喜一脸娇羞的垂了头,话还未说完再抬头,就见罗天珵早已转了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红喜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把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去默默爬起来,想到罗天珵临走前那个笑容,还是忍不住抚了抚急跳的心口。

    “祖母,您找我?”罗天珵进了怡安堂,发现屋内还坐着个身穿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的妇人。

    不过是瞬间顿了顿,就再次施礼道:“二婶。”

    妇人扬起个笑脸,冲罗天珵招手:“大郎,二婶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哎,这是怎么弄的,像个泥猴儿般?”

    罗天珵走过去,忍着心中的厌恶解释道:“自从永王明馨庄发生的那事儿,皇上就对我们管束严了起来。”

    妇人点点头:“这是应当的,老夫人,您看大郎多有出息,年轻轻的就当了侍卫长,将来可了不得。”

    老夫人窦氏听了笑了。

    这个孙子自幼跟着她长大,有了出息当然高兴,当下对这个儿媳又满意了几分。

    罗天珵看妇人一眼,淡淡笑道:“二婶过奖了。”

    妇人嗔他一眼,对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您看大郎,还要说这种客气话。儿媳哪里说错了,以他这个年纪能当上侍卫长,可不是天大的本事。”

    老夫人点头:“田氏说的不错,明哥儿,这段时日你确实辛苦了,祖母看你都黑了,也瘦了。”

    田氏忙道:“儿媳早命厨房那边准备了当归乳鸽汤,最是补身子的,大郎今日可要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老夫人更是满意。

    这个儿媳出身虽然一般,偶尔行事难免有些小家子气,但对明哥儿却是没得说的,就凭这点,也算难得了,毕竟当初给老二聘妻,就是特意从家世低的人家挑的。

    “老二出去办事,田氏,今晚你就和我们一起用饭吧。”

    “嗳,儿媳也好久没有陪老夫人和大郎一起用饭了。”

    “祖母,孙儿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

    老夫人微微蹙眉:“这天都快黑了,明哥儿,你还出去作甚?”

    “去昭云长公主府,找韩二公子有点事。”

    “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明日一早再去不成么?”

    田氏掩口一笑:“老夫人恐怕不知,建安伯府的甄四姑娘在长公主府呢。”

    “呃?”老夫人看向罗天珵,神色看不出喜怒。

    罗天珵心中涌上怒火。

    田氏无形中又给他和甄四挖了坑。

    拒绝和祖母一起吃饭,特意去会甄四,祖母会怎么看他,怎么看甄四?

    罗天珵心中冷笑一声。

    这一次,要不要乖乖跳进坑去,可由不得她了!

    微怔过后,露出个诧异茫然的神色:“甄四姑娘去了长公主府吗?这个我倒是不知,二婶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甄四去长公主府。是为了照顾有了身孕的甄宁的。

    可是按规矩,怀孕未满三个月是不宜四处说道的,所以甄四去长公主府,只是低调过去。

    若不是收到她的信儿。便是自己也真的不知此事,二婶竟然知道,真当祖母是糊涂的吗?

    老夫人果然露出不解的神色:“田氏,甄四姑娘好端端去长公主府作甚?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田氏脸上笑容一僵,有那么瞬间的停顿,才道:“说起来可是巧了,那日儿媳去宝华楼,正巧遇到长公主府的轿子,不由多留意了几眼。甄四姑娘偏巧掀了轿帘,让儿媳给看见了。”

    罗天珵笑笑:“这个侄儿倒是半点不知的。也是无巧不成书。甄四姑娘掀轿帘就正好让二婶看了去,不过这都是几日前的事了,甄四姑娘就是去了长公主府,也不会留宿吧,更何况到今日了。”

    田氏勉强笑了笑:“呵呵。老夫人,是儿媳糊涂了。他们年轻人,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就总想着让他们也亲近点,这才想岔了,大郎一说去公主府,就下意识认为甄四姑娘还在那呢。”

    老夫人瞥了田氏一眼。

    田氏心中一紧。

    老夫人并不是个糊涂的。早年甚至陪老国公爷上阵杀敌过。

    近几年安享晚年,这才缓和下来。

    看来以后不可大意了。

    老夫人淡淡开口:“明哥儿和甄四姑娘毕竟还未成亲,亲近什么的,以后这话可不好乱说了。”

    田氏讪讪的应了声是。

    老夫人看一眼罗天珵:“明哥儿,这个时候了,你过去打扰也不合适。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今日就陪祖母好好吃一顿饭。”

    罗天珵心中无奈,却不好再推脱。

    再者说现今天色黑的早,又没有提前递帖子,这么贸然过去确实不大合适的。是他之前遇到和甄四有关的事太心急,考虑不周了。

    便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能陪祖母吃饭,那是孙儿的福气。不过孙儿这个样子实在难看,先回清风堂洗簌一番。”

    老夫人点头:“那就快去吧,等你回来,正好摆饭。”

    罗天珵告辞离去,田氏犹坐在老夫人下首,端了杯热茶递过去:“老夫人,儿媳看大郎是越来越出落了,将来咱们这国公府,都要靠大郎撑起来呢。”

    “可不是。”老夫人笑容亲切。

    田氏神色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田氏?”

    田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才道:“就是想着大郎如今都十九了,别人这个年纪早就有了孩子了,他还未成亲,替他心疼呢。旁人说起来,还会以为是大郎自幼没了父母,我这做婶子的不上心,给耽误了。”

    老夫人脸色一沉:“耽误什么?还有我这做祖母的在呢!”

    田氏心中一紧,暗道一声该死,光顾为了引出后面的话了,怎么就失言了呢。

    说什么大郎自幼没了父母,耽误了亲事,这不是打老夫人的脸吗?

    呸,定然是刚才提起甄四姑娘的事儿,没把两个小崽子拉下水不成,反倒让老夫人起了疑心,这才乱了分寸。

    暗暗告诫自己要时刻警醒,田氏作势打自己嘴一下:“都是儿媳嘴笨,不会说话,惹老夫人生气了。”

    老夫人缓了脸色:“这也怪不得你,明哥儿亲事确实一波三折,这才耽误到这个年纪。不过明年他们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也让人放心些。”

    若不是之前明哥儿两次定亲的小娘子都没了,渐渐传出明哥儿克妻的名声,难道建安伯府的姑娘和明哥儿一起落了水,她就会这么轻易应下这门亲事吗?

    “是呢。”田氏殷勤的给老夫人捶着腿,“不过甄四姑娘年纪小,明年才及笄,等嫁进来恐怕还要等上个一两年。”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断没有让嫡子生在庶子后面的道理。田氏,你既管着家,就要管好了。明哥儿院里有好几个通房丫头,可别让她们闹出事来。”

    说到这里语气冷了下来:“若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敢有了身子,别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孩子不能留。人也给我远远卖了去,你可要敲打一下。”

    田氏苦笑一声:“哎呦,我的老夫人,您还怕那些丫头们淘气啊。您是不知道呢,前儿不久管清风堂内务的婆子还找儿媳,支支吾吾的透了底儿,说大郎他——”

    “说明哥儿什么?”

    田氏这些年,对明哥儿不是其母胜似其母,事无巨细打理的周到,明哥儿院里有什么事儿婆子找她禀告。也是正常的。

    田氏脸一红,压低了声音道:“说大郎啊,这几个月都没碰过那几个丫头的身子。当初叫岫风的丫头投井,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想不开。”

    “呃,竟有此事?”老夫人正了脸色。

    几个丫头要死要活。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可田氏说的这事,却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了。

    明哥儿若是这些日子事忙,没顾上也就罢了,就怕他是那日落水后伤了身子,这可怎么是好?

    老夫人想着,脸色越发难看。

    田氏就势劝道:“老夫人莫急。依儿媳看,那几个丫头也跟着大郎时日不短了,说不定是大郎看着烦了,不如再给他添个人——”

    老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田氏就悄无声息的笑了。

    这时罗天珵走了进来,已经穿戴一新。

    一身品竹色锦绸直裰。衬得人月朗风清。

    老夫人冲立在一侧的丫鬟红福点点头,红福忙去传饭。

    很快,丫鬟们鱼贯而入,人手一个托盘,很快摆满了桌子。

    净手后开始用饭。

    因只有三个人。倒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老夫人指了指那道当归乳鸽汤:“红福,把那道鸽子汤给世子多盛点。”

    “谢祖母。祖母,您多吃点这红枣羹。”罗天珵说着亲自舀了一勺放到老夫人碗里。

    老夫人吃了一口点点头:“这红枣羹不错,田氏,你也吃点吧。”

    立在田氏身后的红喜忙给她盛了一小碗。

    老夫人看一眼红喜,再看一眼红福,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这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要是给了明哥儿,颜色还没他屋里那几个好,恐怕不招待见,不过年纪大点儿,将来却是好生养的。

    “祖母,您怎么不吃?”罗天珵见老夫人神色迷离,问了一声。

    眼角余光悄悄扫了田氏一眼。

    难道是他离开这点功夫,他的好二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红福,吩咐小厨房,明儿做道三鲜鹿茸羹给世子吃。”老夫人一晃神,顺口就说了出来。

    罗天珵筷子一顿,夹着的菜就掉了下来。

    老夫人回神,嗔道:“明哥儿,菜都掉了,想什么呢?”

    罗天珵脸都快黑了。

    祖母,您在想什么呢?竟想着给他吃三鲜鹿茸羹!

    这段时间一直睡在书房,好几次都是洗了冷水澡才熄了火,再吃鹿茸羹,恐怕以后他就要顶着两串鼻血见人了。

    想到那情景,罗天珵嘴角一抽。

    “祖母,秋燥易上火,三鲜鹿茸羹,咳咳,还是不急着吃了吧?”

    他这是被怀疑能力了吗?

    瞥见田氏嘴角微翘的样子,罗天珵暗中咬牙。

    他明白了。

    定是二婶又想往他房里塞人了。

    怎么,连他要不要睡丫鬟都要管吗?

    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

    “对了,明哥儿,岫风几个月前不是没了,再给你添个人吧。”

    这话一出,几个立在身后伺候的丫鬟神色各异。

    红喜眼中飞快闪过喜悦,红福却是脸色一白。

    几位主子自然没有留意丫鬟们的神色,老夫人以询问的目光望着罗天珵。

    田氏插口道:“老夫人,丫鬟们虽乖巧,毕竟出身差了些。不如儿媳在外面寻一户身世清白,又识文断字的小娘子进来?”

    老夫人刚要说话,罗天珵已经开了口:“祖母,二婶,多谢你们关心了。只是明年我就要成亲了。如今抬良妾进来,岂不是打建安伯府的脸?也让人笑话我们国公府没有规矩,仗着门第高不把女方放在眼里?我们国公府,从祖父到二叔。可都没这样的先例,孙儿要是坏了这个规矩,那不是辱没家风,还怎么有脸见人?至于通房丫头,本就不是份例中的人数,更没有补齐之说了。”

    一番话说的老夫人打消了念头,田氏暗中咬碎了银牙。

    罗天珵心满意足的吃完鸽子汤,这才回了清风堂。

    只是想着三鲜鹿茸羹的事,越想越窝火,在书房睡不着。还是起了身去了西跨院。

    几个通房丫头都安置在那里。

    知道世子今日在家,这个时候,灯火都是亮着的。

    罗天珵迟疑了一下,敲响了绮月的房门。

    开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接着是绮月惊喜的声音:“世子!”

    那一瞬间。罗天珵似乎能感觉到其他几间屋子透着纱窗流露出来的灯光摇了摇。

    他也没在意,抬脚走进屋里。

    “世子,您,您要歇着了么?”绮月兴奋的脸色通红,贪恋的看着罗天珵的脸。

    罗天珵抿着唇应了一声。

    “那,那婢子伺候您洗漱。”

    “不必了,早前已经洗漱过了。”罗天珵发现半点和丫鬟说话的耐心都无。手一伸,打横把绮月抱起来就丢到了榻上。

    既然来了,就早点解决三鲜鹿茸羹的事,省得让有的人总惦记着。

    再者说,他也确实好长时间不曾碰了,难免有些难受。

    “世子——”绮月抱紧附上来的罗天珵。丰润的身子紧紧贴着他。

    女性丰满的身体让他瞬间有了反应,毫不怜惜的扯开下方女子身上的衣衫。

    丰满的桃子跳了出来,晃得人眼前一花。

    恍惚间,罗天珵就想到那个夜晚,他胳膊不小心压到那人的。明明小的感觉不到,还平白挨了一巴掌。

    脑海中逐渐清晰的,是她带着怒气,湿漉漉又澄清无比的眼睛。

    就好像,永王府中捉到的那只小刺猬一样。

    “世子,婢子想死您了——”女子柔软的身体拼命往上拱起,手脚如八爪鱼般缠住他的脖子和腰。

    莫名的反胃感涌上来,罗天珵猛然把那丰盈无比的身子推开。

    欲念全消。

    “世子——”绮月猛然坐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罗天珵。

    罗天珵一言不发的整理着衣衫。

    前世,一直活到祖母过世还在伺候他的岫风,每一次欢好,都会说着类似的话。

    然后怀了自己的孩子,让他从此名声扫地。

    身体明明憋的发疼,心却像浸在冰水中,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样丰盈的身体,却让他再难起半点涟漪。

    看来,他真的需要三鲜鹿茸羹了。

    罗天珵自嘲一笑,随后望着绮月冷淡的道:“把衣服穿好。”

    “世子,您,您不要婢子了吗?”绮月知道,大半年时间没踏进西跨院的世子,若是这次她不把握住,以后恐怕再没机会了。

    当下心一横,不但没把衣衫穿好,反倒瞬间脱得一丝不挂。

    就这么赤脚站在地上凝望着罗天珵。

    “世子,请您怜惜婢子……”

    罗天珵眼神彻底恢复了平静,挑眉一笑:“这样也好。绮月,你便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让别人听起来以为我们在一起就是了。只是,别来烦我。”

    他大半年头一次过来,今晚想必有心听热闹的不少,总不能让人失望。

    再说,他也不想传出什么伤人自尊的名声。

    “世子——”绮月不死心的上前一步。

    罗天珵躺在床上,看也未看绮月一眼,淡淡的道:“绮月,别忘了岫风的下场。我一直觉得,你比她聪明。”

    绮月身子颤了颤,脸色白的吓人,艰难的道:“世子,婢子明白怎么做了。”

    不多时,女子细细碎碎令人销魂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罗天珵侧躺在床上,听着那声音不由心烦意乱,强迫自己想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不知怎么又想起那次夜探的事来。

    夜色渐深,身边女子的娇媚声音却没有停过。

    在这鼓噪的夜里,现实与记忆混淆,罗天珵觉得意识模模糊糊的,身体却火热起来。

    下意识的握住灼热处动了起来。

    不知多久,只觉手上一凉。

    在绮月尴尬奇异的神色中,罗天珵面不改色的把手上之物随意在床单上擦了擦,警告的瞪她一眼:“你可以歇着了,睡吧。”

    一夜无话,转瞬天已大亮。

    ps:

    一大章,含了补昨天的。

    感谢沈君卿打赏的香囊,感谢小小赫源、就瞧瞧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投粉红的童鞋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英雄救美

    罗天珵缓缓睁开了眼。

    “世子。”绮月站在床边,神情忐忑。

    见她穿戴整齐,罗天珵满意点头,然后便起了身。

    “世子,婢子伺候您洗漱。”

    “不必。”罗天珵穿戴好,深深望她一眼,“绮月,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嗯。”绮月低了头。

    罗天珵大步走了出去,丢下淡淡一句话:“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的。”

    门打开,初冬的风灌进来,室内旖旎颓靡的味道就随之一散。

    那个人影早已不见。

    绮月收回视线,心中又酸又喜。

    喜的是自己赌对了,没有仗着世子在自己床榻上再胡乱纠缠。

    世子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如今不愿碰女人身子的,以后恐怕只会来这里,让她遮掩。

    那么她将会是通房丫头中的头一份,说不准等大奶奶进了门,世子怜惜抬个妾还是有望的。

    酸的是若是世子一直不碰自己,将来又怎么会得个孩子傍身呢?

    没有孩子的妾,就是无根的浮萍,主子一句话把她指给旁人,也是常见的。

    绮月扯着帕子纠结半天,才终于露出个笑脸。

    世子不是不成的,又这么年轻,她就不信以后次次如此,总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而她要做的,就是耐着性子等待。

    退一万步,就算世子真的不碰她,好歹还进她的门,总比那些等的望眼欲穿的强。

    外人眼中世子的宠爱,足以让她日子过的顺遂些。

    满府的下人,哪个不是逢高踩低的。

    把满是狼藉的床单扯下,抱着走了出去。

    “呦,绮月姐姐,叫王婆子过来收不就得了。怎么还亲自抱去?”

    同住西跨院的几人昨夜都没有睡好,早早的就站在廊庑下闲聊,眼睛却时不时瞄着昨夜被她们盯出洞来的房门。

    见绮月抱着床单出来,个个红了眼。

    世子昨夜。果然睡了这个浪蹄子!

    这一大早的,居然就抱着床单出来刺她们的眼了,实在是可恨!

    绮月微微一笑:“远山妹妹今日起的倒早,只是气色不大好。我以前就是自己抱去的,远山妹妹可能没碰见。”

    像她们这种身份,是没有小丫头伺候的,换洗的衣物都是等着住后罩房的王婆子来收,再统一送到浣衣房去。

    说到底,通房丫头甚至连主子跟前得脸的大丫鬟都不如。

    那些大丫鬟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呢。

    她们呢,主子宠爱了。就能扬眉吐气,若是不待见,那真真连个大丫鬟都不如!

    绮月再次下定了决心,姨娘她是当定了。

    “哼,绮月姐姐可真是勤快人。”远山甩了帕子。扭身走了。

    其他几人心中虽嫉恨的发狂,却比远山谨慎些。

    世子久不踏进西跨院的门了,头一遭过来就进了绮月屋子,这以后到底如何还不一定,万一绮月得了世子的宠爱,随便给她们下点绊子,那可是没处哭去。

    是以个个挂着勉强的笑容闲扯了几句。才放绮月离去。

    罗天珵出了镇国公府,骑马向昭云长公主府赶去。

    现今天已经冷得很了,此时日头还没出来,地上白花花一层冻霜,骑着马速度快,风就如刀割般刮在脸上。冷冰冰的疼。

    罗天珵却早已习惯,非但不觉得不适,反而神清气爽。

    昨夜,到底是比用冷水洗澡强的多了。

    只是细想,又觉得有几分荒唐。

    马蹄哒哒。敲击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雀街这时候已经热闹起来。

    罗天珵浑然不觉,骑马置身闹事,心思却飘到天外。

    女子的哭喊声传来。

    罗天珵回神,身体几乎比头脑反应还要快,拉着缰绳死死把马儿往一旁扯去。

    马儿前蹄高高抬起,长嘶一声,粗大的鼻孔喷出白气,遇冷成雾,像是两道小小的白龙。

    那女子就这么跌坐在地上,白色衣衫是被拉扯过的凌乱,发髻因为奔跑散落下来,青丝掩映间,隐约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罗天珵目光在女子衣衫上停了停。

    这女子穿的,是一身孝衣。

    三两个大汉追上来,其中一人虬须满面,见了女子就上来扯,口中骂骂咧咧道:“小娘皮,你居然还敢跑,还不跟我回去!”

    白衣女子死命挣扎着:“不要,我,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胡须男狰狞一笑,毫不怜惜的扯住女子衣襟:“你不是卖身葬父吗,何必多此一举,直接以身抵债不就成了,反正你那死鬼老爹早就把你输给我们!”

    “不——”女子凄厉喊着,仓皇四顾间发现骑坐在马上的罗天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了胡须男子向着他的方向连奔带爬:“公子,求您救救我——”

    罗天珵紧握着缰绳,马儿已经安静下来。

    那女子大概是慌了神,见着近在咫尺的救星骑在马上,竟去抱马儿的腿。

    马儿再次受惊,扬起蹄子就向女子踢去。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声,胆子小的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接下来发生的惨状。

    就连追赶白衣女子的几个大汉都一时忘了动作,就这么呆呆望着。

    火光电石间,罗天珵纵身一跃。

    一身玄衣在半空荡起优美的弧线,衣袂翻飞间人已落地,揽着白衣女子转了几圈落在旁处。

    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前蹄落地。

    场面有短暂的安静,接着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

    刚刚睁开眼睛看到这幅英雄救美场面的,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人群中,一个紫衣男子笑了笑:“罗世子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倒是艳福不浅啊。”

    赭衣男子笑道:“罗世子身手确实越来越好了,恐怕都和我差不多了。”

    “咳咳。”紫衣男子以咳嗽掩饰着笑意,视线又落在人群围成的场地中央。

    “公子,多,多谢了——”白衣女子脸色绯红。眼中泪意涟涟的凝视着把她抱在怀中的男子。

    却忽觉身子一重,那双揽住她的手已经松开。

    “姑娘该当心些,不是什么都能随便抱的。”

    若是马儿受了惊伤了路人,这责任该谁来担?

    罗天珵一大早的好心情打了折扣。眉眼显得益发冷清。

    白衣女子绝美的面庞涨得通红,犹如盛开了大片大片的桃花,让人望之沉醉,声音更是娇柔:“公子,是,是我一时慌了神。”

    说着泪水涌了出来,却不是毫无形象的涕泪横流,而是一颗一颗泪水如珍珠般从白净红晕的面庞滚落下来,像是春雨打着白莲,纯净美好。

    “行了。别哭哭啼啼了,赶紧跟老子回去!”胡须男子如梦初醒,大步走向女子。

    女子身子一颤,眼睛惶恐的大睁,下意识就去抓罗天珵的衣袖:“公子。求您救救我——”

    罗天珵侧开身子避开,目光落在胡须男子身上。

    大概是从罗天珵的穿戴看出非富即贵,胡须男子语气收敛了几分:“公子,劝您莫要多管闲事。这小娘皮的爹欠了我们银子,如今人死了,我们只有拿这小娘子抵债了——”

    正说着,旁边一人猛拉他的衣袖。脸上带着惊惧压低声音道:“大哥,快走,这位公子是五成兵马司的官爷!”

    此人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奈何天生大嗓门,这话还是被许多人听到了。

    胡须男子面色大变,不敢再看罗天珵。狠狠瞪了白衣女子一眼:“小娘皮,今儿日算你走运,等改日再来找你,到时交不出银子,就随老子乖乖去楚潇阁!”

    地痞怕官差。几人急慌慌离去。

    女子神色一松,扑通跪下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响起,有的议论罗天珵的身份,有的夸赞他的义举。

    六皇子二人则笑眯眯的看着热闹。

    罗天珵并不喜欢被人围观,可见众人依旧不散,似乎还要看到大团圆结局才心满意足,暗自咬了咬牙,才道:“多少银子?”

    “啊?”女子愣了愣。

    “你欠他们多少银子?”

    “五十两……”女子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张银票轻飘飘的落在女子手上。

    “这银票,算是替在下的马儿给姑娘压惊了。”罗天珵说完冲女子抱抱拳,牵着马儿转身就走。

    女子却追上来:“公子——”

    “嗯?”

    女子微红着脸低下了头:“既然公子买了我,那我便是公子的人了,为奴为婢都可以,只求公子让我跟着。”

    罗天珵皱了皱眉:“在下说过了,这银子是替马儿给姑娘压惊的,并不是买了你。”

    “公子,您出了银子,就是买了我,奴以后生死都是公子的人,求您不要丢下我。”

    女子声音娇柔,面容绝美,这么苦苦哀求着,围观之人就跟着劝起来。

    “这位公子,既然您出了银子,就带这位姑娘走呗,不然岂不是亏了。”

    “官爷,您若是不要这位姑娘,等那些人来了,这位姑娘还是难逃厄运啊!”

    ……

    “姑娘,在下再说一次,刚才的银子并不是买了你,在下还有事,告辞了。”

    “公子——”女子欲拉罗天珵衣袖。

    罗天珵轻巧避开,面色微冷。

    女子却扑通跪下来:“公子,我不能平白要您的银子,您大发慈悲,就带奴走吧,奴什么活儿都会干的。”

    罗天珵皱皱眉:“不能白要我的银子?不然就是买下你?”

    女子神色决然的点头。

    罗天珵俯身伸手。

    女子脸色一喜,含情脉脉伸出手来。

    就见那只修长如竹的手轻巧拈起银票,然后起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见

    “罗世子。”

    六皇子二人跟了上来。

    罗天珵勒住缰绳转身,有些诧异:“六皇子,萧世子?”

    六皇子狭长眼睛笑意连连:“罗世子可真真是不解风情啊。”

    罗天珵笑了笑,没有反驳。

    萧世子却有些不赞同:“罗世子就没想过,你把银票收回来,那女子下场如何吗?”

    “呃,换别人把她买走?”罗天珵仔细想了想,肯定的点头,“那位姑娘有些姿色,想来五十两银子还是许多人愿意出的。”

    “罗世子就不担心那姑娘再落入虎口?”

    罗天珵挑挑眉,好笑的道:“萧世子也看到了,那女子就喜欢卖身为奴,偏偏我家丫鬟多的不想买,既然这样,何不把机会让给别人?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我今日带的银子本来就不多。”罗天珵坦然道。

    “呵呵。”六皇子轻笑出声,随后问道,“罗世子这是去哪里?”

    “呃,约了韩二公子一起喝酒。”

    “罗世子不说我倒是忘了,长公主府有几株老梅花开的特别早可是有名的,如今是不是开花了?赏梅喝酒可是乐事,不介意我们凑凑热闹吧?”六皇子眼睛亮起来。

    “六皇子能去,自然是好的。”

    三人皆骑了马,向着昭云长公主府行去。

    长公主府中的甄妙,却满眼含泪。无可奈何的望着重喜县主。

    这么冷的天,天还没亮呢就被从温暖的被窝中拉出来下棋,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

    重喜县主不该是清贵冷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贵女吗,眼前这柳眉倒竖的是谁?

    “甄妙,我让了你十个子,你居然还能下成这样,真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甄妙露出个灿烂的笑。拽住重喜县主的衣袖,毫无愧色的道:“县主,请放过朽木吧。”

    什么是术业有专攻,县主到底懂不懂啊?

    非要鸡蛋会飞,母猪会上树,这不是坑人吗?

    甄妙眼神流露的强烈的祈求让重喜县主一怔。神情软化下来。

    甄妙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松动了。

    就见重喜县主露出个安抚的笑容:“甄妙,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朽木开花总有个过程,哪有几日工夫就枯木逢春的道理。”

    甄妙笑容一僵。

    重喜县主继续安抚道:“反正你至少还要住上个把月,不急。我们慢慢来。”

    甄妙身子晃了晃,栽倒。

    “甄妙。你怎么啦?”重喜县主拉了拉倒在桌子上的人。

    甄妙绝望的抬头:“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县主,麻烦等会儿重新叫醒我。”

    无力趴在桌子上的甄妙,没有看到重喜县主垂下的眼帘遮住的那抹狡黠笑意。

    “县主,二公子请您去赏梅。”碧翠挑帘走了进来。

    重喜县主坐正身子,恢复了矜持的神情,淡淡道:“已经有梅花开了么?”

    “是的。二公子说昨儿才开的。”碧翠恭恭敬敬的回道。

    重喜县主看一眼外面天色。

    如今已是十一月,这个时节的京城虽未下雪。天却是冷得很了。

    不过比起寻常梅花早了一个多月花期的梅花,还是值得一看的。

    重喜县主便起了身,对碧翠道:“把那只青花平口梅瓶抱上,等赏完花折几支给母亲送去。”

    碧翠应声是,去多宝阁取梅瓶。

    “甄妙,带上棋,我们走吧。”

    刚爬起来的甄妙差点再次栽倒。

    县主,您到底是有多执着啊,去赏梅还要带着棋。

    “县主,我就不去了吧,一早就来你这里,也该回去了。”

    虽说回了住处并没什么事,可韩二公子邀请县主去赏梅,她跟着凑什么热闹。

    碧翠正抱着梅瓶过来,道:“县主,婢子还忘了说,今日六皇子、罗世子几人也过来了。”

    重喜县主随意取了件玫瑰紫压正红氅衣披上,淡淡道:“我们是去赏梅,又不是看人,谁来都无妨。甄妙,我们走吧。”

    听到罗天珵也在,甄妙本能的觉得那人恐怕是来找她的。

    毕竟进府前她是递了信儿的,她可不认为那人有纯粹的赏梅喝酒的兴致。

    就跟着起了身,在绣折枝花绿色缎子小袄外又套了银鼠皮的斗篷,这才道:“县主,我们走吧。”

    青鸽率真,阿鸾沉静,来这里,因为考虑县主性子清冷,甄妙便只带了阿鸾过来,青鸽则留在长乐院那边,以便甄宁有什么事可以过来传话。

    二人袖中揣着手炉,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向外走去。

    一出门,凛冽的寒气扑来,甄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本她日日坚持锻炼,身子还算不错,奈何这大半年来折腾了好几次,特别是春日落水,当时还不觉得,到了冷天,畏寒的毛病就显现出来了。

    幸亏穿得厚。

    甄妙深呼吸,适应了片刻也就好了。

    “赏梅的地方是暗香亭,到了那里就不冷了。”重喜县主淡淡说了一句。

    碧翠脚下一顿。

    县主语气虽淡,可这关心的话,身为大丫鬟她还是头一次听县主对外人说。

    不由暗暗看一眼鼻尖被冻得通红的甄妙,心道这位甄四姑娘怎么就投了县主眼缘了呢?

    走了一刻多钟,就看到假山旁一座四角亭,四面挂了纱帐,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几个身影正举杯畅饮。

    亭外几株红梅,零星开着花。却别有风骨。

    重喜县主也不过去,就拉着甄妙驻足赏梅。

    还是六皇子掀起纱帐,露出个雪后初晴般的笑容:“重喜表妹,既然来了,怎么不带甄四姑娘进来?”

    “六表哥。”重喜县主行了礼,淡淡道,“既是赏梅,总要先看过花再说。”

    六皇子目光就落在甄妙身上。

    甄妙跟着施礼,起身时抬了眼帘。目光与六皇子身后的人对上。

    几日不见,这人倒似乎更黑瘦了些。

    六皇子敏锐的察觉甄妙目光的方向,心中一瞬间划过难以言说的不满。

    和太妃生得如此像的人一眼注意的却是别人,这感觉,很不爽!

    可很快,六皇子就回了神。

    二人再像。眼神却是不像的。

    眼前的人,眼神清澈的如初识世界的稚子,却也失去了让人探究的**。

    到底和太妃是不同的。

    六皇子勾了勾嘴角:“甄四姑娘,我们罗世子可是等你很久了。”

    那位萧世子也笑嘻嘻的看来,一脸打趣的样子,然后又忍不住扫了阿鸾几眼。

    韩二公子面容和重喜县主相似。属于清贵公子的气质,听了六皇子的话。亦流露出淡淡笑意。

    甄妙却大大方方走过去,冲其他人见礼后对着罗天珵笑道:“罗世子,能在这里遇见,好巧。”

    罗天珵自然的走过来,嘴角含了笑:“确实巧极了。”

    给了甄妙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二人对视的刹那间,六皇子笑吟吟开了口:“甄四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巧合的事不止这一件呢。”

    “呃。还有什么巧事?”毕竟是皇子,甄妙配合的问了一声。

    “自然是罗世子英雄救美的事了。我们也是看了那一幕,才巧遇了罗世子,这才一起过来的。”六皇子说着好整以暇的打量甄妙神色。

    却见甄妙露出个万般怀疑的眼神。

    分明是在说,罗世子还能英雄救美?别开玩笑了好吗!

    六皇子差点笑出声来。

    为何这小姑娘又有趣起来了呢。

    一般女子听了这话,最该流露的表情难道不是吃醋么?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难道说甄四在情之一字上,竟还没开窍?

    这样一想,反倒同情的看了罗天珵一眼。

    罗天珵也被甄妙气着了。

    本来六皇子提了那事,心中还有些不满,然后隐约的又有那么几分好奇,想看看听到这话的甄四会是如何反应。

    万没想到,她的反应居然是不相信!

    怎么,难道他就不能救人吗!

    就算不能救人,他是个男人,总能英雄救美吧!

    反倒是甄妙笑眯眯的打破了短暂的尴尬:“罗世子,我看那边景色不错,我们去看看吧,呃,正好,听一听你英雄救美的故事。”

    她这样坦荡的邀请,别人反倒不觉轻浮,只是看着罗天珵的眼神更加揶揄。

    罗天珵知道这是二人难得的独处机会,心中虽郁闷,却只得答应下来。

    二人缓缓走着。

    除了几株老梅,此处似乎比旁处暖上一些,有许多长青的树木不说,更有叫不出名的鲜花盛放,行走其间,暗香萦绕,醺人欲醉。

    绕过假山,才发现竟有一湾温泉。

    甄妙顾不得欣赏,低声问道:“罗世子,来找我有什么事?”

    罗天珵反倒不急了:“你就断定我是来找你的?”

    甄妙笑了:“难道罗世子真是英雄救美后,顺便来长公主府喝个小酒?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回去了,我是大俗人,这么冷的天只想窝在屋里,可没赏梅的兴致。”

    如果是做梅花馅饼,她倒是有兴趣的。

    想到这里,暗暗咽了咽口水,真的好久没吃梅花馅饼了。

    “咳咳。”罗天珵一声咳嗽,把甄妙拉回了神。

    “甄四,怎么好端端的你就来长公主府照顾你大姐了?”

    甄妙叹口气:“大伯娘求了祖母,我还能拒绝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七章 醉酒

    听甄妙把具体情况娓娓道来,罗天珵感觉此事应该和他二叔无关,只是巧合罢了。

    饶是如此,要真出了什么事也麻烦,就叮嘱道:“甄四,照顾有身子的人本就要仔细,更何况你还是专门做吃食的。所谓病从口入,这有身孕之人,最怕吃到些不该吃的,你可要当心了。”

    见罗天珵神色郑重,甄妙点头:“我晓得的。再说我也不是厨子,大姐的一日三餐不用我伺候,只是偶尔做些让她开胃的小食罢了。”

    其实连小食她也没做过几次,来的这几日,长乐院那边只要过两回醋酿丸子汤。

    罗天珵低叹一声:“无论如何当心些,若是可以,就尽早回去吧。”

    甄妙皱眉看他:“罗世子是不是知道什么?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的样子。”

    罗天珵心中一跳。

    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是要永远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万不可让人知晓。

    当下勾了勾唇角,凉凉道:“还不是某人到了哪里,麻烦就跟着到了哪儿。”

    甄妙呆了呆,然后神情奇异的道:“罗世子,没想到……你竟这么有自知之明。”

    罗天珵脸色一黑。

    甄妙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要是没有旁的事,就回去吧,呆久了总不大好。”

    罗天珵一动不动,瞪着她。

    这女人,到处惹麻烦不知反省不说。对他英雄救美的事竟然毫不感兴趣,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甄妙拢了拢银鼠皮的斗篷,还是觉得凉风从脖子钻进来。

    唉,说得好好的,她的未婚夫怎么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既然冷,怎么不多穿点?”好久,无理取闹的人憋出一句话。

    甄妙差点翻了个白眼。

    她里面穿着袄子,外面套着斗篷。已经穿的圆滚滚了,畏寒,是现在这副身体太弱,没法子的事。

    “去亭子里吧。”罗天珵丢下一句话,先转了身往回走。

    甄妙小碎步跟上。

    前面那人又猛然停住转过身来。

    “怎么了?”甄妙吓了一跳。

    罗天珵面无表情:“我从来不会救莫名其妙的人。”

    甄妙一怔。

    这思路,她怎么有点跟不上?

    罗天珵看得气闷。更恼自己,莫名其妙的停下来解释什么。

    这样一想,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甄妙被冷风吹着,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深深叹口气,满脸忧愁的提着裙角跟了上去。

    亭子里。重喜县主正和韩二公子下棋。

    甄妙见了,腿顿时觉得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了。

    还是阿鸾理解自家姑娘的痛苦,扶着她走了过去。

    棋盘上,正厮杀的惨烈。

    重喜县主却还是注意到了甄妙,一边盯着棋盘一边道:“甄四,好好看我下棋。”

    六皇子抬眼看来,笑道:“看来甄四姑娘是高手了,不知比起令姐。哪个棋艺更高呢?”

    听了六皇子的话,重喜县主手中棋子差点掉下去。似笑非笑瞥了甄妙一眼。

    甄妙却相当坦然:“六皇子说笑了。说到下棋,我是朽木中的高手才对。至于我二姐,她是比我强许多的。”

    说着心中有些纳闷,甄妍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人,但要说棋艺有多么出众,却没有的,至少不会被一个皇子特意拿出来说吧?

    犹疑间,就听六皇子扑哧一笑:“甄四姑娘误会了,我说的是你大姐,也就是如今长公主府的大奶奶。”

    重喜县主执棋的手一顿,看了六皇子一眼:“六表哥也知道我大嫂擅下棋?”

    她是好棋之人,而甄宁没嫁入长公主府前就是京城有名的闺秀,尤以棋艺扬名。

    当时她是盼着这位大嫂早些进门的,好时常切磋。

    可令人失望的是,等甄宁进了门,每次找她下棋,总是只输她两三子,或者赢她两三子。

    重喜县主心知肚明,这正说明甄宁的棋艺比她高出一筹不止,才控制的这么恰到好处。

    大概是为了不得罪她这个当小姑的。

    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她喜欢下棋,却从没觉得自己就该下的最好。

    下棋,就该是纯粹的下棋而已,一旦沾染了其它的东西,那么就和其他俗物一样无趣起来。

    更加无趣的,是下棋的人。

    甄妙则是因为自己误解了六皇子的话有些赧然。

    关键时刻,亲疏立现,在她心里,确实只当甄妍才是真正的姐妹的。

    “看来重喜表妹和甄四姑娘都不知啊,甄大奶奶不止会下棋,还会下盲棋。”

    玛瑙棋子啪嗒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却见韩二公子和重喜县主露出如出一辙的激动表情:“当真?”

    “早些年曾见她和甄太妃下过。”六皇子不以为意的说道。

    在他看来,琴棋书画,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精与不精,又有什么不同。

    甚至还不如甄四那一手好厨艺让人动心。

    可对好棋成痴的人来说,却大为不同了。

    他们这样的人,听到有会下盲棋的人,怎么按捺得住。

    “大嫂竟从未说过她会下盲棋。”韩二公子喃喃道。

    重喜县主清冷的面庞难得有了纠结表情。

    然后把棋子一丢:“甄四,我们去长乐院。”

    甄妙乐得如此,该说的已经说过了,她本能的不想和六皇子这些人多呆。

    六皇子却有些不满:“重喜表妹,这里有好酒好茶。又有梅花可赏,何不把甄大奶奶请来。”

    甄宁是已婚妇人,约束本就少些,这些人一起去长乐院不大妥当,可请她来赏梅,却是无妨的。

    重喜县主看六皇子一眼,淡淡道:“我大嫂近日身子不大爽利,受不得寒。甄四,走啦。”

    甄妙冲亭中几人欠身施礼:“各位慢聊。我先告辞了。”

    路过几株老梅,重喜县主连折花的事情都忘了。

    还是碧翠抱着梅瓶犹豫了一下,匆匆折了两枝梅花跟上。

    甄宁今日却难受的厉害。

    都说怀孕满了三个月就不会再孕吐了,可她已经两个多月,怎么反倒越发厉害起来了呢?

    “大奶奶,您喝口水压一压吧。”绯胭轻轻拍着甄宁后背。

    甄宁难受的心烦气躁。不耐烦的挥手:“不要碰我。”

    又是几声干呕,甄宁抬头:“翠浓去买盐渍青梅,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绯胭小心翼翼的道。

    甄宁听了着恼:“她还能有什么大事不成?”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告:“大奶奶,县主和四姑娘来了。”

    “让她们进来。”甄宁吐得厉害,有气无力的道。

    腊梅的幽香传来。

    本是令人愉悦的香味。甄宁却脸色一变,扶着床柱吐的更厉害了。

    重喜县主停了步子:“大嫂。怎么这么难受了?”

    甄宁抬了头,脸色蜡黄,勉强露出个笑容:“妹妹来了,快坐——”

    说未说完又忍不住吐起来。

    绯胭看甄宁一眼,壮着胆子道:“县主,我们大奶奶现在什么多余的气味都闻不得。”说着眼睛落在碧翠抱着的梅花上。

    重喜县主心思剔透,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歉意的笑笑:“是我疏忽了。大嫂,既然你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

    “我这样子让妹妹见笑了,妹妹慢走。”甄宁松了口气。

    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人了。

    见重喜县主离开,甄妙走过去:“大姐,要不要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一听到“吃”字,甄宁就反胃,忙摆摆手:“四妹不必费心了。”

    “那我就回西跨院了,大姐你躺下歇着吧。”

    甄妙离去不久,一个蓝衣丫鬟进来:“大奶奶,大公子回来了,喝多了歇在了书房。”

    甄宁听了皱眉,吩咐道:“去把醒酒汤给大公子送去。”

    今日韩庆宇出门会友,她是料定会喝酒的,早早让人准备了醒酒汤。

    “嗳。”蓝衣丫鬟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绯胭垂着眼睛扶甄宁缓缓躺倒床榻上,一派沉静。

    不一会儿蓝衣丫鬟进来,脸色有些慌张:“大奶奶,白雪不知怎么回来了,溜进了小厨房还打翻了醒酒汤。”

    白雪是甄宁养的一只猫。

    昭云长公主是养猫的,为了能和公主婆婆有话题,嫁进来没多久,甄宁就养了一只,起名白雪。

    时日久了,倒是养出了感情。

    只是一有了身孕,长公主就发了话,说是猫啊狗啊对有了身子的人不好,不能养在身边了。

    甄宁就专门派了一个小丫头养白雪,离着主院远远的。

    “小厨房都是怎么做事的!”甄宁没有精力发火,缓了口气道,“再去做来。”

    “大奶奶,做汤的婆子因为拦着白雪烫了手……”蓝衣丫鬟硬着头皮道。

    甄宁听了胸口一闷,气道:“我这一不顶用,你们一个个的就给我添堵!”

    绯胭忙替甄宁顺气:“大奶奶,您是有身子的人,别气着自己。四姑娘不是会做醋酿丸子汤吗,大公子还喝过两次呢,那个也是能醒酒的。”

    甄宁这才脸色一缓:“绯胭,你去西跨院一趟,和四姑娘说做些醋酿丸子汤来,做好了就直接给大公子端去。”

    “嗳。”绯胭清脆的应着,努力压抑着翘起的嘴角。

    “对了,别和四姑娘说是大公子要,就说是我要的。”甄宁又叮嘱了一句。

    她可不想落人口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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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打脸

    “婢子晓得的。”绯胭转身去了西跨院,不多时,提着黑漆木食盒子进了书房。

    韩庆宇喝的虽有些多,并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是头有些晕,躺在床榻上假寐。

    听到开门声,睁开了眼,神情微讶:“绯胭,你怎么来了?”

    绯胭笑靥如花:“是大奶奶让婢子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想着醒酒汤的味道,韩庆宇皱了眉:“我没喝醉,醒酒汤就不必了。”

    绯胭已经走到近前,把黑漆木食盒子放到矮几上,劝道:“大公子还是喝点吧,总是大奶奶一片心意,且是特意让四姑娘做的醋酿丸子汤。”

    听到醋酿丸子汤,韩庆宇展了眉:“那就盛一碗来吧。”

    绯胭不自觉翘起了唇角。

    大公子向来不喜喝醒酒汤的,每次喝了酒端来,十次有八次都没碰,又怕大奶奶着恼,吩咐了她们这些端汤的丫鬟不许多嘴。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又平白惹大奶奶不痛快,所以这事儿,没人和大奶奶多嘴。

    但是她冷眼看的清楚,四姑娘亲手做的醋酿丸子汤,大公子无意吃过一次就喜欢上了。

    这一次,他又怎么会拒绝。

    素白的手,涂着鲜红的丹寇,不急不缓的打开黑漆食盒,取出白瓷海碗来,接着又取出配套的小碗,满满盛了一碗,递过去。

    “大公子,已经放凉了,您慢慢喝。”

    闻着醋酿丸子汤的香味,韩庆宇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用调羹,就这么一饮而尽。

    这醋酿丸子汤,他喝过一次就喜欢上了,只是碍于甄妙的身份,不好开口对甄宁说。

    甄妙身为甄宁的堂妹。来照顾一下姐姐很正常,要是当姐夫的还要姨妹做吃食,就让人笑话了。

    韩庆宇喝完,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似乎这汤的味道,没有前两次好。”

    绯胭收了碗,递过帕子道:“许是大公子喝了酒,味道一冲,就混了。”

    “或许。”韩庆宇觉得有道理,可看着白瓷海碗里还剩下大半的汤,却没有兴致了。

    “大公子还喝吗?”

    韩庆宇摇摇头。

    “那婢子就收拾一下了。”绯胭说着转了身,弯了身子整理矮几上的碗筷。

    她今日穿了一袭玫红的裙袄,腰间系着秋香蓝丝绦,衬的腰肢盈盈一握。这样弯着腰,那浑圆就更加挺翘,丝绦尾端不是名贵的玉饰,却是同色丝线打的精致的蝴蝶,正巧就服帖的划过那浑圆的弧度。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韩庆宇目光不自觉落在那截盈盈细腰和浑圆上,晃动的蝴蝶穗子让他的心也跟着晃起来。

    越晃越热。

    绯胭转了头,小小的玉蝴蝶耳坠随之一晃,打着洁白如玉的面颊:“大公子,婢子收拾好了,就先出去了。”

    韩庆宇张了张嘴,却觉得嘴干的说不出话来。心中有股无名的邪火在烧。

    绯胭抿唇笑了笑,转身。

    莲步轻移,那蝴蝶穗子又开始晃了。

    “绯胭——”韩庆宇艰难的开了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可能醉了,脑子不听使唤,嘴也不听使唤了。

    明明没打算开口的。

    “大公子还有事?”绯胭眼眸如盈盈秋水望来。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绯胭,我头疼,来帮我按按。”韩庆宇神魂落入那汪秋水里,忽然又说的利落起来。

    绯胭走过来,把食盒重新放在床头矮几上。

    纤细柔美的手抚上韩庆宇额头。

    少女独有的幽香传来。

    二人靠的近。韩庆宇觉得更热了。

    随着那双手在额头移动,心中像爬了小虫子,越来越痒。

    “大公子——”绯胭惊叫一声,随后整个人被丢到床榻上,一个滚烫的身子压了上来。

    “大公子,您不能这样——”双手拼命推着,身子跟着挣扎。

    换来的,是身上那人更粗重的喘气声。

    绯胭凝视着上方的白鹤银挂钩,无声笑了笑。

    当那人终于进入她的身体时,随着呼痛的叫声,双手状似无意的挥动。

    矮几上的黑漆食盒子被扫落在地上。

    响声传来,食盒盖子摔开,里面的汤碗四分五裂,还未喝完的汤流的到处都是。

    这响动,依然阻止不了床榻上二人的纠缠,可因为绯胭过来,坐在门外打瞌睡的小丫鬟却吓了一跳。

    门本来就只是掩着,透过门缝看到室内情景,小丫鬟吓得尖叫一声,飞奔而去。

    绯胭收回目光,笑了笑。

    大奶奶不知道怎么行呢。

    以大公子对大奶奶的爱护,做了这事,过后恐怕都不敢认的,那她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大奶奶——”小丫鬟气喘吁吁的闯进来时,甄宁正吃着现买回来的盐渍青梅。

    翠浓冷喝道:“坠儿,你慌慌张张闯进大奶奶屋子,还有没有规矩!”

    后面一个丫头跟进来,满脸苦色:“大奶奶,是婢子无能,没拉住这小蹄子,让她惊着您了。”

    说完去推坠儿:“还不跟我出去!”

    大奶奶门户管得严,就是自己院里的丫鬟要见,也要先得了请示,她真没想到这小丫鬟胆子这么大,还没来得及问话,就一溜烟闯了进来,反倒让她措手不及了。

    坠儿年纪本就不大,刚刚看到的事骇的她魂飞魄散,脑子都是乱的,语无伦次的道:“大奶奶,书,书房,大公子……”

    “大公子怎么了?”甄宁猛的站了起来,身子一晃。

    翠浓忙把她扶住,厉声道:“坠儿,你还不给我出去,惊着大奶奶看哪个饶的了你。大奶奶,您先坐着,婢子去书房看看。”

    甄宁心咚咚跳得厉害,直觉发生了什么事,咬牙道:“翠浓。扶我去书房!”

    “大奶奶——”翠浓迟疑了一下。

    要是大公子那边真有什么事,大奶奶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还不走!”甄宁脸色极为难看,径直往外走去。

    很快就走到书房外,听到里面声音传来。

    男人的低喘与女子变了调子的哭泣声交织。

    “大公子。您,您这样让婢子怎么活,以后可怎么有脸见大奶奶,啊……”

    甄宁脸色变得煞白,脚像生了根,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绯胭,你乖乖的,乖乖的……”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甄宁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踢开了门。

    室内地上一片狼藉。

    床榻上两具纠缠的身体,让她怔在原地。

    特别是绯胭拼命挣扎。韩庆宇却紧紧束缚着身下人的姿态,如一柄尖刀,狠狠扎在心上。

    “你们——”甄宁话未说完,怒气攻心昏了过去。

    “大奶奶——”室内乱成一片。

    等长乐院的丫鬟请甄妙过去时,已是第二日。

    甄宁已经一天滴水未进。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吃什么就吐什么。

    脑子里,全是那白花花的身体。

    “阿宁,是我猪油蒙了心,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啊。”一日的工夫,韩庆宇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神色憔悴,看向甄宁的眼中满是愧疚。

    甄宁虚弱的笑笑:“大郎,绯胭和翠浓两个,我早就定了要把其中一个给你。前几日,还特意问了你喜欢哪个。你中意绯胭,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却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打我的脸。”

    甄宁说的哀怨大度,心中却憋着一股火。

    她是想把翠浓给了大郎的。

    翠浓老实沉稳,相貌也没绯胭出挑,将来好难捏。

    万没想到她的好夫君竟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出这种事来。

    若是绯胭那丫头勾引。那倒好说,直接打卖出去,大郎无话可说,对丫鬟们也是个警告。

    可偏偏却是大郎用得强,到现在绯胭还在门外跪着请罪呢。

    这事,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了。

    韩庆宇抓着甄宁的手,往自己脸上打:“阿宁,你打我吧,我混蛋,喝多了酒就糊涂了。”

    甄宁眼睛一闭,滚下两颗泪珠:“你是我夫君,我怎么能打你。只是还望大郎记着,我到底是你嫡妻,日后纵是喜欢哪个丫头,和我说就是了,别再打我的脸。”

    事已至此,难道还真要大打出手,把大郎的心推得更远吗?

    她从不干得不偿失的事。

    甄宁心中冷笑一声。

    “好阿宁,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再生气。绯胭……她也是被我害的,你若是不高兴见着她,就打发到庄子上配人吧。只是别发卖了她,毕竟是我的错。”

    甄宁反握了韩庆宇的手:“大郎说的什么话,我现在这样没法伺候你,本就要指个人给你的。绯胭又是我的丫鬟,这样子被拉出去配人,别人该怎么说我?”

    “那都随阿宁安排吧。阿宁,你好歹吃一点。”

    甄宁苦笑:“大郎,不是我不想吃,是实在吃不下。”

    她的身体,远比心要诚实。

    这事呕的她真的没有半点食欲,连大夫开的药都吐了出来。

    可孩子不吃是不行的。

    甄宁有些着急。

    “大奶奶,四姑娘来了。”

    甄宁疑惑的看向韩庆宇。

    她这个样子,哪里想见人。

    若是和自己贴心的嫡亲妹子也就罢了,还能诉诉苦,只是隔房的堂妹,被她知道了平白看笑话。

    “是我叫人请四妹过来的,四妹擅厨艺,说不准就能做了什么吃食让你开了胃口。”

    甄宁听了不好多说,淡淡道:“请四姑娘进来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噩耗

    “大姐,大姐夫。”甄妙进来,见甄宁脸色蜡黄,韩庆宇也神情憔悴,很是惊讶。

    韩庆宇有些尴尬:“四妹,你大姐今日难受的利害,喝水都要吐出来,不知你会不会做一些开胃的吃食?”

    “水都喝不下去?”甄妙瞧着甄宁脸色,没有逞强,“大姐这样应该请大夫开止吐的药方啊。”

    韩庆宇神情无奈:“请了太医,开的安胎凉膈饮,可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甄宁刚才是拼足了力气和韩庆宇说了那番话,此刻却是有气无力的冲甄妙笑了笑:“四妹莫担心,我缓缓就好了。”

    “大姐不吃东西,情况会越来越糟糕的。”甄妙皱了眉。

    长久不进食,胃受不得刺激,正常人吃东西都可能会吐出来,更何况有身子的人。

    “大姐夫知不知道,这京城哪家蜜饯铺子的青梅酱做得最好?”

    韩庆宇被问住了。

    他一个大男人,哪知道这个。

    还是翠浓插口道:“四姑娘,五味斋的青梅酱味道是最正的,今儿婢子正好买了回来。”

    “那劳烦翠浓姐姐拿些青梅酱来,我做一款小点心试试。”

    甄宁听了摆手:“四妹莫要费心了,我这样子,吃不下甜腻的东西。”

    甄妙笑笑:“不是甜腻的,等我做好大姐试试看。”

    “翠浓,带四姑娘去,四姑娘需要什么都准备好。”

    “让青鸽给我打下手就好。”甄妙退了出去。

    甄宁歪在床上,没有精神,又难受的睡不着,不停的翻来覆去。

    韩庆宇心中有愧,守着半步没有离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甄妙才回来,手中举着一个托盘。

    “大姐睡下了?”

    甄宁睁开眼:“只是躺一下。”

    甄妙把托盘放下,伸手掀开盖子。

    “呀。好漂亮。”站在屋内伺候的两个丫鬟惊呼道。

    甄宁好奇的看去,不由一怔。

    洁白的瓷盘中,摆成花瓣状的菱形糕点,每一块点心由三种颜色层叠交替。一层碧绿,一层棕黄,再一层纯白,以此反复。

    单看这漂亮的样子,就让人怦然心动。

    “大姐尝尝看,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甄宁瞥了翠浓一眼。

    翠浓会意,夹了一块点心喂她。

    甄宁先是闻了闻味道。

    一股淡淡的酸甜味,却莫名的没有反胃。

    试着尝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味极淡。却意外的好吃,不自觉便咬了第二口。

    韩庆宇看了神色一喜,冲甄妙点头微笑。

    甄妙含笑回礼。

    每块点心很小一块,甄宁三两口吃下,翠浓就去夹第二块。

    甄妙却制止了:“翠浓姐姐。趁着大姐现在开了胃口,先喂她喝药。”

    甄宁孕吐太厉害,最根本的还是要喝专治此症的汤药。

    她这点心,只是开胃的引子罢了。

    若是再吃下去又吐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翠浓这才反应过来,把去做点心时甄妙吩咐熬好的药端起:“大奶奶,先喝药吧。”

    甄宁觉得状态还好。点了点头。

    半碗药下去,难得的没吐,甄宁觉得困意袭来。

    甄妙见状站了起来:“大姐乏了,就先歇着吧。”

    然后叮嘱翠浓:“这点心凉了味道更好。每次大奶奶喝药前喂她吃一块。想必等喝完第二副药,孕吐的症状就减轻了。我再做些滋补身子的吃食送来。”

    “多谢四姑娘了。”翠浓满脸感激。

    “那我就先回去了。”

    韩庆宇扶甄宁躺好,道:“四妹。我送你出去。”

    “有劳大姐夫。”

    甄妙从跪在台阶上的绯胭身旁走过。

    韩庆宇步子多了几分僵硬。

    好在甄妙没有停留,就这么走了过去。

    到了月洞门停住:“大姐夫就送到这里吧。”

    “四妹,今日多亏你了。”韩庆宇拱了拱手。

    甄妙展颜一笑:“大姐夫客气,照料姐姐是应该的。只是大姐孕吐忽然严重,应该是情绪波动造成的。大姐夫还是多注意点。”

    “我知道了。”韩庆宇尴尬的避开那双清澈的眼睛,脸有些红。

    转念一想,这种事阿宁定不会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提的,又觉得好受点,却再没脸多呆,匆匆折了回去。

    甄妙收敛了笑容,淡淡道:“走吧。”

    阿鸾和青鸽跟在甄妙后面慢慢走。

    回了房,甄妙抱着枕头发呆。

    青鸽乐颠颠的跑去做吃食,阿鸾走上前,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回去了。”甄妙躺下,“我歇会儿。”

    阿鸾默默退了出去。

    甄妙却想着刚刚从绯胭身旁路过时,居高临下的一瞥,绯胭领口里的红痕若隐若现。

    甄宁情绪的起伏,是因为她想的那样吗?

    可大姐夫却是一脸深情的样子。

    想到祖父,父亲,未婚夫,加上这位大姐夫,甄妙摇摇头。

    这个离奇世界,男人性格有千万种,每一种,都是那么……混蛋。

    这样一想,倒也释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姑娘,心不是一般的宽。

    接下来几日,甄宁渐渐恢复了精神,食欲比之前还要好了不少。

    有了精力,再细想那日的事,却觉得有些古怪了。

    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遂悄悄吩咐了奶娘去查。

    她怀着孕,这些丫鬟们心思都大了,如今看着哪一个,都是不放心的。

    那碗汤早被打翻在地,洒的干干净净,奶娘自然查不出什么来,只是她也不是简单人物,想着这事最终受益的是绯胭,就从和她有关的方面查起。

    果然查出点线索来。

    “大奶奶。照顾白雪的丫鬟说,这几日绯胭常过去逗猫。”

    甄宁听了脸色沉了下来。

    事情过了好几天,本来就没有实质的证据,可她需要的。本就不是证据,她只要知道绯胭是无辜还是有罪罢了。

    “行了,奶娘,这事就不必再查了,我心里有数了。”

    “大奶奶是怀疑绯胭——”

    甄宁冷笑一声:“不然呢,在这不见刀光满是血的后院,我是从不相信什么巧合的。”

    “那大奶奶要怎么处置那小蹄子?”奶娘咬牙切齿的问。

    她女儿出生就夭了,对甄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甄宁笑笑:“处置?我干嘛处置,奶娘你别再管这事。知道了是哪个作乱就够了。“

    本就没有证据,处置了绯胭,惹了大郎厌恶不说,与她又有什么好处?

    没了绯胭,总还要安排通房的。谁让她怀着身子呢。

    甄宁摸了摸小腹。

    总要等孩子出世再说。

    “大奶奶,四姑娘过来了。”翠浓隔着帘子喊道。

    “快请进来。”甄宁脸上挂了笑。

    这几日吃着甄妙做的吃食,胃口越来越好,到现在竟隐隐盼着用饭的时候了。

    甄妙提着小巧的食桶进来。

    这食桶是双层的,中间一层空心,灌着热水,这样冷的天。里面的吃食还是热气腾腾的。

    “四妹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甄宁难得语气俏皮起来。

    虽然性子不大合得来,提到吃食,甄妙还是很开心的,笑眯眯的道:“是豆腐皮鸡丝的包子,还有小米粥,大姐你趁热尝尝。”

    “四妹一起吃点吧。一个人吃着怪无趣的。”

    “嗯。”

    姐妹二人一起用饭,屋内烧着地龙,不多时鼻尖就都冒了汗。

    翠浓伺候二人净面。

    一个蓝衣丫鬟进来:“大奶奶,建安伯府来了人,说是要接四姑娘回去。”

    甄宁心中一沉。

    好端端的怎么要接四妹回去。难道伯府出了什么事?

    面上平静的道:“派谁来接的,可说了是什么事?”

    “那位嬷嬷自称姓王,并没有说有什么事,只说建安伯老夫人想见四姑娘,请四姑娘这就回去。”

    甄妙亦有些不安,看着甄宁。

    甄宁露出个安抚的笑脸:“许是祖母想你了,既如此,四妹,你就先回去吧,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翠浓,把放在花梨木雕花匣子中的那套点翠镶钻头面拿来。”

    翠浓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拿。

    “四妹,你照顾了姐姐多日,姐姐没什么好谢你的,这套头面拿着戴着顽吧。”

    “多谢大姐了。”想着建安伯府忽然来人叫她回去,甄妙也没有推辞的心思,道了谢连收拾行李都来不及,就匆匆上了伯府派来的马车。

    “王嬷嬷,家中可是有事?”

    王嬷嬷脸色紧绷:“四姑娘,老奴说了,您可别心急。”

    “到底怎么了?”甄妙心中咯噔一下。

    “是三太太……病了……”

    甄妙蓦地睁大了眼:“我娘病了,怎么会?”

    见王嬷嬷不语,忙稳定一下心神,问:“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王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四姑娘,等您回府就晓得了。”

    甄妙听得心中发冷,嘴张了张:“我娘她,她——”

    她想问一问真的只是病了么,还是已经——

    却不敢问下去。

    度日如年中,总算见到熟悉的大门。

    甄妙直接跳下马车,提着裙角飞奔。

    气喘吁吁的冲进宁寿堂,见老夫人和丫鬟们并无明显的变化,隐隐松了口气,鼓起勇气问:“祖母,听说我娘病了,是吗?”

    使了个眼色让丫鬟们都退下,老夫人才叹口气,伸手摸着甄妙凌乱的发丝道:“你娘她——投缳了。”

第一百三十章 惊魂

    甄妙整个人就愣住了,大眼睛迅速蕴含了泪水。

    老夫人见状忙道:“还好被救了回来,只是目前情形不大好。”

    甄妙一颗心就像从谷底一下子又飞了上来,突突跳得厉害。

    又哭又笑道:“祖母,您要吓死我啦。”

    老夫人摸摸她的脸:“快去看看你娘吧。”

    甄妙起了身往外走,又停住,回头望着老夫人:“祖母,我娘她为何——”

    老夫人沉默不语。

    “是因为父亲吗?”甄妙试探的问。

    老夫人瞥她一眼,摇摇头:“这不关你父亲的事,具体的缘由,等你见了你娘再说吧。”

    “那孙女就先去和风苑了。”甄妙挑了帘子出去。

    人已远去,老夫人望着犹在晃动的棉帘叹了口气。

    将来这府里,可是难办了。

    甄妙进了屋,就见温氏一袭月白中衣,掩被躺在床上,旁边坐着温雅涵,闻声看来,通红的双眼、惨白的容颜吓人一跳。

    甄妙快走几步过去,挨着床沿坐下握住温氏的手,轻唤道:“娘,您醒醒,妙儿回来了。”

    目光下移,落到温氏颈间。

    一道深深的红痕触目惊心。

    似乎是听到甄妙的声音,温氏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甄妙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您没事吧?”

    温氏怜爱的望着甄妙,摇了摇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四姑娘,太太伤了嗓子,目前还开不了口。”

    甄妙握住温氏的手,安慰道:“娘,没事的,您好好养些日子就全好了。”

    当着温氏的面,却问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温氏稍微使上点力气。回握了甄妙的手,看着她的眼神除了怜惜,还有歉意。

    甄妙抱住温氏胳膊,柔声道:“娘。以后您不要做傻事,总要想一想,您还有我们兄妹三人,还有雷哥儿呢。人只要活着,就有盼头,要是闭了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温氏凝视着甄妙,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是乏了,不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甄妙见状起身,替她掖好被角。然后看向温雅涵:“三表姐,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自打甄妙进来,温雅涵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难看。沉默片刻眼中划过决绝,点了点头。

    开口声音是沙哑的:“二表妹,去隔间好吗?”

    甄妙点点头。

    进了隔间掩上门,温雅涵忽然跪了下来。

    甄妙吓了一跳,避到一旁问:“三表姐,你这是做什么?”

    温雅涵笔直跪着,散发的气息悲凉绝望。就连她周身的空气都跟着凝重起来。

    “三表姐,有什么话你起来,好好说吧。”甄妙走过去扶她。

    温雅涵不为所动,开了口:“二表妹,姑母会想不开,都是我和妹妹的错。”

    “为什么?”甄妙听得云里雾里。

    温氏把她们姐妹当成女儿般对待。就算真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至于自己走绝路。

    要知道就连原主拉着罗天珵跳河,温氏还打足了精神护着呢。

    “是雅琦鬼迷了心窍,和大表哥有了夫妻之实!”温雅涵说出这番话来,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整个人都灰败下来。

    甄妙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温雅涵垂着眼帘盯着地面:“二表妹你放心,我会给姑母,给表哥表嫂一个交代的,你回来了照顾姑母,我就放心了。”

    却见甄妙猛然转身,丢下一句话:“我去找大哥。”

    咣当的关门声传来,因为用力过猛,门来回开开合合。

    温雅涵跪在冰凉的地上,久久不动。

    甄妙觉得这一切都荒谬极了。

    就像是做梦一样。

    她去了一趟公主府,娘亲上了吊,表妹和亲哥哥睡到了一起。

    那么大嫂呢,雷哥儿呢?

    不,就是做梦也没这么恶心,这么令人——绝望。

    泪水不知不觉涌出来,模糊了双眼。

    却觉眼前一黑,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去。

    “四表妹?”

    淡淡的似乎带着青竹叶的味道传来。

    甄妙抬了头,泪眼模糊,用手背狼狈的一擦才看清楚是何人。

    蒋宸却被甄妙的样子吓得心中一慌,不自觉把怀中人拥得更紧:“四表妹,你怎么了?”

    甄妙回了神,目光落在蒋宸手上。

    蒋宸火烧般松开了手。

    “蒋表哥。”甄妙本想笑笑,一开口,泪如雨下。

    蒋宸有些着慌,掏出洁白的帕子笨拙的替她擦泪,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甄妙先恢复了平静,接过帕子擦了擦,勉强勾了勾嘴角:“多谢蒋表哥了。蒋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蒋宸担忧的看着甄妙,道:“今日焕表哥没有来上学,说是病了,我来看看。”

    “大哥病了?”甄妙神情有些奇异,冷笑道,“表哥可知道大哥什么病?”

    蒋宸摇摇头:“这倒是不知,他脸色是极差的,表妹你也是来看焕表哥的?”

    甄妙这才想起,那样的丑事,定是瞒着府里大多数人的。

    暗暗吸了口气,才道:“是啊,听说大哥病了,有些心急了,让表哥笑话了。”

    “不会笑话你的。”蒋宸温柔一笑。

    “那我就先过去了。”甄妙欠欠身子,错身而过。

    蒋宸站在那里,直到看不到那个背影,才默默向前院走去。

    经过这番打岔,甄妙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

    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忽然顿住。

    手中捏着的,还是蒋宸的手帕。

    丢掉不合适,留下更不妥当,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等洗过后再还回去。

    “四姑娘。”青莲居的丫鬟见甄妙来了,打着招呼。

    “大爷呢?”

    “大爷在书房歇着。”

    甄妙抬脚向书房走去。敲了敲门,良久传来一个声音:“谁?”

    “大哥,是我。”

    里面又没了声音。

    “大哥,我进去了?”

    许久。苦笑声传来:“四妹,别进来,大哥无颜见你。”

    “大哥,你敢做不敢当么?这样逃避算什么?”

    “逃避?我真想逃避,一闭眼什么都不知道了该多好,可还有你大嫂和侄儿,又怎么逃避?要面对,却恨不得了断了自己!”里面声音轻了起来,甄妙却听得清清楚楚,“四妹。给大哥留点颜面,先别逼我好吗?”

    甄妙都快呕死了。

    折腾了半天,她倒是越来越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是你无论怎么样都想想大嫂。她恐怕是最难受的。”

    还有母亲。

    这话,甄妙却没敢说出来刺激甄焕。

    甄焕若是再有什么事,三房就真的该天塌了。

    她是明白母亲为何会被逼得走绝路了。

    倾力维护,许诺娘家好好照顾的侄女,和亲儿子有了首尾。

    这事该怎么收场?

    给了大哥当妾吗?

    好好的女儿,成了亲外甥的小妾,外祖家又怎么接受?

    母亲又该如何面对伯府乃至整个京城的风言风语?

    将来。日日看着成了妾的侄女在眼前晃,又该怎么相处?

    换了谁,恐怕都会绝望透顶,闭了眼不再管这个烂摊子。

    甄妙想着温氏,就心疼起来。

    “玉儿,大奶奶呢?”

    玉儿见是甄妙。眼中带了委屈:“大奶奶昨儿一夜未睡,现在正在暖阁歇着。”

    “玉儿,你跟我来。”甄妙离开廊庑,走向院子。

    那几口大缸中养的水莲早就清理干净,水清亮透明。缸底铺了一层卵石,五颜六色的别有一番雅致。

    “玉儿,你是大奶奶的贴身丫鬟,这事,想必最清楚,给我讲讲吧。”

    “四姑娘——”玉儿有些为难,“说这些,恐污了您的耳朵。”

    甄妙笑了笑:“让你说,你就说吧。我耳朵又不是面捏的,轻易就被污了。”

    玉儿也是憋得很了,见甄妙坚持,一股脑就把知道的事倒了出来:“大奶奶自产后就一直恶露不净,请了纪娘子来看,纪娘子说至少要一两年才能好利落。大奶奶觉得对不住大爷,就和大爷商量,把喜儿放他屋子里。原本大爷是不同意的,大奶奶以死相逼,大爷才应下来。可谁知道,谁知道——”

    “怎么样?”

    “具体的,婢子也不是很清楚,恐怕就连大爷和大奶奶现在都是糊涂的。昨日大奶奶要喜儿晚上伺候大爷,大爷可能是不自在,就喝了些酒。谁知道今早醒来,喜儿却变成了表姑娘!”

    说到这里,玉儿恨得咬牙切齿。

    这祸事一出,不但大奶奶人都懵了,大爷更是当场气得吐了一口血,关进书房再没出来过。

    “四表妹……”甄妙喃喃念着,狠狠咬住下唇。

    她才十三岁,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来!

    难怪二表姐见了自己的面就跪下来,说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心里一紧。

    温雅涵自尊心极强,亲妹妹作出这种事来,她怎么给众人一个交代?

    想着想着,甄妙脸色变了,顾不得说话拔腿就往外跑。

    “四姑娘——”玉儿喊了一声,却早不见了人影。

    甄妙飞奔到沉香苑,问迎上来的雀儿:“四表姑娘在哪里?”

    “就在自己屋里,刚刚三表姑娘还进去了呢,姑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甄妙顾不得回答,直接去了温雅琦房间,一推门是反锁的,直接就把门踹开了。

    里面的情景,骇的她魂飞魄散。

    ps:

    大家没想到我双更吧,嘿嘿。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救

    温雅琦摔在床榻上,两脚着地不停踢蹬着,双手则死死抓着颈间的淡紫色丝绦。

    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导致脸部变了形,原本如花的容貌成了狰狞的厉鬼。

    温雅涵就坐在温雅琦身后,双手拉着淡紫色丝绦用力,神情竟是出奇的冷酷,贝齿咬着下唇,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到温雅琦头顶上。

    甄妙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温雅涵推开。

    温雅琦软软的滑落到地上。

    顾不得多说,甄妙俯身去探温雅琦情况。

    “二表妹,你让开。”温雅涵声音听着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一手去推甄妙,一手紧拽着淡紫色丝绦去套温雅琦脖子。

    温雅琦这么一摔似乎回过气来,一手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喘着气。

    见温雅涵又过来,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墙根躲去。

    甄妙见场面越发混乱,怕闹大了传扬出去,心急之下用上蛮力,直接把温雅涵推了个趔趄,见她跌坐回床榻上还要起来,干脆手扬起,一个手刀利落的把人劈晕了。

    甩了甩发疼的手,向温雅琦走去。

    温雅琦还处在极端惊恐中,情绪失控,见甄妙甩着手过来,以为要继续温雅涵未完成的事,不由边躲边叫起来。

    “住口,要是再叫一声,我就不客气了!”甄妙走到温雅琦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的人,轻描淡写的道,心中却是怒到了极点。

    这可真是一对会添乱的好姐妹!

    温雅琦像是被人瞬间掐住了咽喉,一下子失了声。

    甄妙还嫌她不够老实,又补充道:“四表妹,我力气可比二表姐大多了,你信吗?”

    温雅琦捂着嘴,猛地点头。

    她当然信了。

    二姐直接被这怪力表姐打晕了呢,要是收拾她。还不轻轻松松的。

    甄妙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蹲下来道:“你没事吧?”

    温雅琦吓得一个哆嗦,猛摇头。

    “没事就好,来。我拉你起来。”甄妙伸出一只手。

    温雅琦直直望着甄妙,神情忐忑,惶恐间流露的稚气分明让甄妙意识到,这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未及笄,却已经敢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的小姑娘。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四表妹,要我抱你吗?”

    温雅琦看着甄妙冷淡下来的脸色,手撑地狼狈的爬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疼,声音发涩的道:“我,我自己来。”

    见温雅琦起来。甄妙拉住她的手,牵着往床榻的方向走。

    瞥见倒在床榻上的温雅涵,温雅琦下意识的打个寒战,挣扎着想逃。

    甄妙轻轻瞥她一眼:“四表妹,这是你亲姐姐。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温雅琦怔住,随后眼神绝望起来。

    甄妙也不再说话,拉着她到床榻边坐下来。

    “四表妹,我们聊聊吧。”

    “二,二表姐想问什么?”温雅琦咬了唇,就像一头幼兽。神情无助。

    她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们一个个的要这样做。

    大表哥醒来见了她,竟直接吐了一口血,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还有姑母,不为自己做主不说。竟还投缳自缢,她就没想过她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吗?

    更没想到的是二姐。

    虽然谋划这件事时,她最担心的就是二姐的反应,可她以为最多不过是教训一顿。事情都发生了还能如何?

    没想到事情发生后,二姐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就去照顾姑母了,她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等姑母好了,以她的身份,贵妾也是当得的。

    表嫂不争气,要是活不了几年,她是姑母的亲侄女,这大奶奶的位置除了她还有谁?

    一个耳光和暂时的冷落,她是受得住的。

    可没想到二姐一进屋,竟是要勒死自己!

    甄妙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道:“不是我想问什么,是四表妹想干什么?”

    温雅琦抿着唇,没有做声。

    甄妙笑了:“四表妹,我记得小时候去海定府,那边民风开放,青年男子当街向女子表示爱慕也是有的。外祖家隔壁那户人家的儿子,除了青梅竹马的嫡妻,经商数年回来后又带回一位平妻,两个女人天天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还一起爬上墙头看热闹,你还记得吗?”

    温雅琦神色怪异的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二表姐提海定府的事做什么?

    甄妙淡淡扫她一眼,才开了口:“只可惜四表妹一定不知道,京城是天子脚下,很多规矩和海定府大为不同。”

    “什么不同?”温雅琦不由自主的问。

    甄妙倾了身子,靠近一些,一字一顿的道:“四表妹听好。京城的规矩,一日为妾终身为妾,以妾为妻,是触犯律法的。”

    温雅琦渐渐变了脸色。

    海定府靠海,早年没有禁海时,商贸繁华,更是可以见到金发碧眼的怪人,本地的人出海,亦可能数年不归。

    久而久之,一些规矩就松散起来。

    饶是后来禁了海,那些已经乱的规矩却再没有人去管。

    天高皇帝远,向来如此。

    温雅琦并不是不知道这些规矩,却因为见惯了破坏规矩的人,就以为这些规矩不过是给人看的罢了。

    就如当朝还规定商户不得穿锦缎,又有哪个遵守呢?

    此刻听了甄妙的话,不由慌了神。

    她可不想一辈子当妾!

    甄妙叹口气:“四表妹年纪小,可有的错误不是你年纪小就可以犯的。”

    温雅琦被这个消息弄乱了手脚,心慌意乱间脱口而出:“那二表姐呢,二表姐能和镇国公世子定亲,不也用了手段?”

    甄妙怔了怔,随后抚了抚鬓发,莞尔一笑:“四表妹说我和镇国公世子一起落水的事吗?那只是意外罢了,所以罗世子才愿意把我娶回家啊。不然以镇国公府的地位,哪个姑娘拉着罗世子落水就可以嫁进去的话。镇国公府恐怕都住满了。”

    温雅琦呆了呆。

    自来了伯府,虽没有人和她明说,可有时候听小丫鬟们议论,却知道这件轰动京城的事的。

    也就是因为此她才更加不甘。二表姐能用手段嫁进高门,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谋划一个好前程?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温雅琦脸色渐渐发白。

    可她如今已经是大表哥的人了,还能怎么办?

    见温雅琦眼神挣扎不已,甄妙暗叹口气。

    这时温雅涵却醒了过来,手中还抓着那条淡紫色丝绦,见温雅琦就在眼前,便要动作。

    “三表姐,是我们一起好好谈一谈,还是我再次把你打晕?”

    温雅涵抬起了下巴:“二表妹,我处置亲妹妹。你为什么拦着?”

    “处置?”甄妙冷笑一声,“三表姐要怎么处置四表妹?把她活活勒死吗?勒死之后呢?”

    温雅涵惨笑:“之后,之后我以死谢罪,大家就都清净了。”

    甄妙气极而笑:“三表姐,四表妹糊涂。莫非你也气糊涂了?二舅母把你们托付给我娘,结果几个月不到双双身亡,这是清净吗?四表妹做了糊涂事逼我娘死一次没死成,三表姐这是再逼一次吗?”

    说到这里泪落了下来:“你们想死,我拦不住,可我不能没有娘!”

    那是她的母亲,是在这个世界所剩不多的温暖。是将来无论在镇国公府面对多少血雨腥风,至少回来后,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若是没了温氏,她要面对一个那样的爹,和满院子小妾吗?

    “我娘不聪明。甚至想要对别人好,都不知道怎么做才让人满意。可只要她活着,我心里就踏实。就像二舅舅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三表姐情愿不嫁人也要把家里照顾好是一样的。”

    温雅涵神色复杂的看了甄妙一眼,最终道:“二表妹。是我一时冲动了。可是雅琦犯了这样的大错,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是不让她当妾的,尤其是大表哥的妾。”

    “二姐,我,我已经是大表哥的人了,不跟着他,能怎么办?”温雅琦抽抽搭搭哭起来,又不敢放声哭。

    她是知道自己的姐姐认定的事,根本不会改变的。

    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她再坚持,别人也就没有办法了,可听了甄妙的话,温雅琦隐隐又有了动摇。

    一辈子当妾,想想就可怕。

    听出温雅琦话中的犹豫,甄妙暗暗松了口气。

    她就怕温雅琦一条路走到黑,认定了甄焕。

    那样无论怎么安排她,最终都会坏事。

    “我有一个想法,和表姐说说。”

    “二表妹你说。”温雅涵头一次认真看着甄妙。

    见她目光清澈,神情坦然,心道二表妹真的和记忆中不同了。

    “二表姐你既住在府里,应当明白二舅母和我娘的意思,总是要给你找户合适的人家嫁了的。”

    这话一出,温雅涵面色一红,脑海中不觉晃过一个男子的身影,还有那手俊秀无比的字。

    可随后苦笑,她怎么配得上呢,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发觉温雅涵神色有异,甄妙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

    温雅涵尴尬的错开眼,才道:“二表妹,你接着说吧。”

    ps:

    还要拼了老命写一章,不过估计要十二点后才能发了,大家洗洗睡,明天看,爱你们。

第一百三十二章 消息

    甄妙也不罗嗦,直接道:“四表妹年纪小,等二表姐出阁后,一及笄,就安排她嫁人。”

    这话一出,姐妹二人都是脸色一变。

    “雅琦已非完璧之身,若是嫁人,一旦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也害了人家。”温雅涵摇摇头,不赞同甄妙的安排。

    “那依三表姐的意思呢?”甄妙问。

    要是温雅涵有更好的主意,她也懒得掺合她们姐妹的事。

    “就说雅琦得了恶疾,不适合嫁人,自梳吧,或者出家。”

    “我不要出家,也不要自梳!”温雅琦惊叫道。

    温雅涵神情冷漠的看她一眼:“四妹放心,我和四弟,都会照顾你的。”

    “二姐,二姐,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出家,也不想自梳,我才十三岁啊!”温雅琦真的慌了,拽着温雅涵衣袖哭求。

    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温雅涵眼中闪过不忍,随后又变得坚决。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妹妹祸害了姑母一家。

    不是她心狠,一个人总该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

    或者是以前,她承担的太多,把妹妹护的太好了。

    不知生计的艰难,不知对家人的责任,只养成了虚荣的性子,才惹出这番祸事来。

    要说错,她身为长姐也是有错的。

    家里那边,一切责难就由她担着好了。

    甄妙看着温雅涵的眼神多了几份暖意。

    无论这位表姐性子多硬,她的人品,还是令人佩服的。

    若是两个都是拎不清的,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二表姐,这样不妥。四表妹无论是自梳还是出家,都不能住在伯府了,也没有跟着你的道理,除非是跟着四表哥。可四表哥将来娶的妻子容不容得下不说,又怎么对外祖母那边交代。到时候来人。给四表妹诊治一番,所谓的恶疾,是瞒不住的。”

    温雅涵冷了脸:“家里那边,都由我担着。实在不行就说了实话,我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甄妙笑笑:“二表姐想的虽好,却漏了人心。”

    说着指向温雅琦:“四表妹不愿,那总会搅出事来,甚至是更大的祸事,堵不如疏。”

    温雅涵看自己妹妹一眼,无奈道:“难道任由她嫁人,那我们不成了欺瞒他人,不仁不义之流?”

    “我是想,只给四表妹安排一个嫁人的身份。远离京城在外住一两年,然后就以新寡的身份回来。当朝寡妇再嫁是许可的,到时候再给四表妹寻一户合适的人家。”甄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和温雅涵想的一样,温雅琦是绝对不能留在伯府,给大哥当妾的。

    不然无论是温氏。大哥,还是大嫂,都将陷入一个尴尬无比的境地,就连建安伯府,都将成为京城的笑话。

    温氏在京城,将会再也抬不起头来。

    甄妙看向温雅琦:“四表妹,你明白了吗?”

    “啊?”温雅琦一时回过神。

    “二表姐和我说的。你都可以选择,但唯有一个选择是不存在的。”

    甄妙没有说出来,温雅琦却听得明白,脸色发白,哑着嗓子道:“我听二表姐的。”

    甄妙松口气,看向温雅涵:“三表姐呢?”

    温雅涵叹口气:“若是能安排妥当。就听表妹的吧。”

    真有好的选择,她又怎么愿意看到亲妹妹毁了一辈子呢。

    甄妙起了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雅涵跟着下了床榻:“我送你。四妹,在屋里好生呆着。”

    温雅琦被温雅涵之前的举动吓破了胆子,猛地点头。

    温雅涵送甄妙出了门,边走边道:“京城外能有哪里让雅琦住上一两年呢?”

    “这事还不急。等我回去和祖母商量一下。总要等四表妹到了嫁人的年纪才成。”

    “要和老夫人商量吗?”温雅涵怔了怔。

    甄妙笑了:“祖母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既然你同意这个办法,祖母知道了怎么安排,比我们莽撞行事要强得多。”

    她可从不觉得自己是万能的。

    祖母之所以不愿意插手这事,为难的是四表妹的身份。

    既然她们有了这个主意,以祖母的手段,定会把这事办妥当的。

    见甄妙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温雅涵深深叹息。

    表妹和她,到底是完全不同的。

    她很羡慕,却学不来。

    “三表姐还是回去劝好四表妹吧。这事她被迫答应了不管用,还是真正想明白才成,不然以后好好的日子也过不下去的,害人害己罢了。”

    “嗯,我知道的。”温雅涵点点头,转了身子回去。

    甄妙看了看院中只剩枯枝的桃树,才惊觉来回奔跑衣裳早都湿透了,风一吹,冷飕飕的,忙拢了拢斗篷。

    头一次来了沉香苑却没有心思去看锦言,抬脚往外走去。

    却听破空之声传来,猛然回头,一只白嘴黄脚的八哥落了下来,大概是落得太猛了,一下子扎进甄妙怀里。

    看着两只爪子紧紧扒住自己前胸的八哥,甄妙额角青筋直冒:“锦言,你给我下去!”

    疼死她了好吗,她一对袖珍小笼包,哪经得起这种摧残!

    锦言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扑棱着翅膀飞起,落到甄妙胳膊上。

    匆忙间几根羽毛落下,其中一根正好落进已经被抓破的衣襟里。

    甄妙脸都黑了。

    她胸前衣裳都破了,这样出去怎么见人!

    “锦言!”

    锦言蔫搭搭的垂了头,用爪子来回刨着甄妙胳膊,声音却很平静:“美人,我可想你啦。”

    甄妙有种被寒风吹过的感觉。

    这八哥真是只奇葩,口吐人言不足为奇,奇的是它似乎没有学会把情绪融进语言里。

    无论是惊恐,气愤还是害羞讨好,调子都是平静无比,

    配合它明明是表达情绪的肢体语言。就让人又气又笑。

    此时甄妙就气不起来了,认倒霉的抚了抚额:“锦言,我还有事,你快回去。”

    锦言不为所动。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平静的道:“美人儿,我想你啦。”

    一人一鸟对视,还是甄妙败下阵来,带着锦言去了宁寿堂。

    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心软了。

    大概是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唯有锦言,是让她会心一笑的。

    见了老夫人,把打算说了一下。

    老夫人点头:“如此也好,四丫头,你这些日子就好好陪着你娘吧。长公主府那边我已经派人送了信。说你要侍疾,就不过去了。”

    “多谢祖母。祖母,那我这几日就搬到我娘那里住吧,等她好了再回来。”

    “等你娘好了,你就搬回沉香苑吧。”老夫人看着甄妙。眼中满是慈爱。

    原本把四丫头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不放心,可如今看来四丫头行事倒是越发稳妥了。

    长公主那边在回信里,对四丫头是赞不绝口,特别提了幸亏四丫头,大丫头的孕吐才好了。

    甄妙有些意外,却笑眯眯的道:“孙女都听祖母的。”

    “赶紧先去收拾一下。再去你娘那,这大冷的天,要是受了凉就麻烦了。”老夫人挥挥手。

    甄妙回了自己住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厚实的裙袄这才辞了老夫人去了和风苑,就见三老爷在温氏房门前徘徊。

    “父亲。”甄妙不冷不热的行了个礼。

    见是甄妙,三老爷脸上闪过尴尬。扯着嘴角道:“妙儿,来看你娘啊?”

    目光落到甄妙肩膀上的锦言身上,嘴角抽了抽。

    眼神古怪的看她一眼,想开口责备,又有些开不了口。

    毕竟是在温氏门前。

    他真的没想到。温氏也会死的。

    想一想温氏真的死了,从此再见不到这个和他吵了十多年的人,竟有些后怕起来。

    幸亏,她还活着。

    “嗯,父亲来看母亲吗?”见三老爷眼中有责怪,甄妙的语气实在热络不起来。

    “妙儿先进去吧,我忽然想起还有事,等会儿再来。”三老爷匆匆走了。

    甄妙眨了眨眼。

    这男人的心,上到她亲爹,下到她未婚夫,可真是难懂。

    推门进去,温氏并没有睡,冲甄妙眨了眨眼算是打了招呼。

    甄妙又把事情说一遍:“娘,您就别操心了,这事祖母定会安排妥当的。府里知道的人不多,祖母有的是法子让她们把这件事烂在心里的。”

    温氏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甄妙的眼神无比温柔。

    是她冲动了,不该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再难堪,再痛苦,什么也比不了女儿的终身幸福重要。

    想想若是她真的死了,妙儿可就要守孝三年了,那岂不是误了女儿一辈子!

    温氏生病的事传了出去,陆续有人来看,长公主那边更是送了不少名贵药材来。

    甄妙守在温氏身边端茶倒水,事事亲为,倒是得到了不少称赞。

    等温氏好利落了,带着锦言搬回了沉香苑。

    回到自己的地盘,甄妙更是自在,天越发冷的狠了,除了例行的请安,就窝在屋子里绣被面枕套之类的。

    经过那事,温雅涵对甄妙看法有了变化,两人关系缓和不少。

    温雅涵主动指点了几种绣法诀窍,甄妙的女红倒是又进益了。

    日子流水般过,很快就进了腊月。

    伯府收到一封信,二老爷要进京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腊八

    二老爷离京多年,这次任期满,十有八九是要留京了。

    自从接到这个消息,整个伯府都笼罩在喜悦中,特别是二夫人,走路都带着风,眉梢眼角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府里的热闹没有影响甄妙。

    她照旧窝在自己的屋子里,绣花、习字、练武,闲来逗弄锦言,一日日的过得飞快。

    腊八这天,下了雪。

    先是细小的雪粒子,慢慢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着,地上很快就堆了一层。

    甄妙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透过窗纱往外看了一眼。

    雪还在下,院中的几株桃树,本是光秃秃的枝桠,一下子变成了琼枝玉树。

    “姑娘,该去宁寿堂了,老夫人昨日交代想吃您亲手做的腊八粥,您得早点过去。”紫苏取了件水红色锦上添花番丝鹤氅给甄妙披上,又塞了一个鎏银掐丝珐琅佛手手炉。

    甄妙这才鼓起勇气出了门,带着紫苏、青鸽两个丫鬟向宁寿堂走去。

    青鸽替甄妙撑着伞,还是有晶莹的雪花扫落到脸上。

    甄妙冷的咧咧嘴,却不想离开温暖的手炉去擦脸,心中有些后悔,应该等到开春再回沉香苑的。

    这天,实在冷得邪乎。

    看着远处的雪景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面前经久不散。

    甄妙眨了眨眼。

    是她眼花了吗,前面那个穿浅玫红色斗篷的女子身影,为何看着这么像甄静?

    不知为何,前方那个身影竟然停了下来。

    那是去宁寿堂的必经之路,甄妙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吃了一惊。

    这人果然是甄静。

    许久未见,她竟长得更好了些,就像一株芍药花,原本含羞带怯看不出什么。一下子就恣意盛开,绽放出惊人的美丽。

    甄静身边一位嬷嬷,甄妙认出是老夫人院里的刘嬷嬷,旁边跟的小丫鬟看着却面生。

    那小丫鬟不知是穿的少还是怎么。身体抖个不停,脸色更是难看,见了甄妙眼中蓦地爆发出异样光彩,随后又隐了下去,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甄静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甄妙欠了欠身子:“三姐,许久不见,身体大安了吗?”

    甄静就这么盯着甄妙,许久,直到甄妙有些诧异的望过来,才轻飘飘说了一句话:“托四妹的福。死不了。”

    甄妙被这么一噎,反而笑了笑:“那就好。我还要赶着去宁寿堂,就先走一步了。”

    甄静露出个笑,淡得好似随时会融化在冰雪里:“四妹急什么,我也要去宁寿堂。一起走吧。”

    甄妙不明白甄静的意思,只觉得她行事越发诡异了,只得点点头。

    姐妹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着往宁寿堂去了。

    门旁的小丫鬟挑了帘子,甄妙一进去,就听老妇人笑道:“四丫头来了,冷坏了吧。快到祖母这来。”

    随后声音一顿,冷了下来:“三丫头来了。”

    甄静扯出个讽刺的笑,垂了头给老夫人请安:“祖母,孙女给您辞行了。”

    老夫人看甄妙一眼:“四丫头,祖母想吃你做的腊八粥,你去小厨房看看吧。”

    甄妙察觉屋内诡异的气氛。不愿多呆,忙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下意识的回头,正瞥见甄静一双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冰冰冷冷的,比外面的雪还没有温度。

    甄妙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冷极了,连那手炉都悟不过来。

    出了门急匆匆奔向小厨房,却不察随着甄静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悄悄跟了出来,在后面怯怯的喊:“四姑娘。”

    “你是?”

    小丫头扑通一声跪下来:“四姑娘,您救救婢子吧,婢子不想随三姑娘去。”

    甄妙听得云里雾里,蹙眉道:“这么冷的天,你跪在雪地上要生病的。有什么事你起来好好说,若是不能帮的,你就是跪死也没用,不是么?”

    小丫鬟爬了起来,抹了一把泪:“四姑娘,婢子叫东哥,是大夫人院子里的,这些日子一直伺候三姑娘。今日,接到消息说要送三姑娘去六皇子府,三姑娘,三姑娘要带婢子去!”

    甄妙心道果然来了,原来甄静去六皇子府的日子是今日。

    对大房的事不愿掺合,更有些疑惑:“六皇子是皇亲贵胄,能进六皇子府是许多人盼着的,你为何不愿呢?”

    小丫鬟垂了头:“因为,因为婢子得罪了三姑娘。三姑娘要我去,不是喜欢婢子,是为了到时候折磨婢子。四姑娘,您心好,求您和老夫人说说好话,让婢子留下吧。”

    一直沉默的紫苏突然开了口:“三姑娘是姐,我们姑娘是妹,哪有妹妹插手姐姐事情的道理。冬哥,若是你不愿意去,就直接去央求老夫人吧,或者去求你姐姐夏梅。她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得脸的。”

    说完扶住甄妙:“姑娘,老夫人还等着您的腊八粥呢。”说着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甄妙拉走了。

    冬哥失魂落魄的望着茫茫大雪中消失的身影,脸上泪水成了冰粒子,擦了擦,摇摇晃晃的进去了。

    到了拐角处,紫苏才把甄妙放开,跪下道:“姑娘,是婢子逾越了,请您责罚。”

    甄妙看着紫苏,叹口气:“紫苏,你起来吧。”

    紫苏依旧跪着:“姑娘,三姑娘能入六皇子府,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造化。您若是插手这件事,得罪了三姑娘,那以后对您不利的。但婢子擅作主张,是犯了大忌,请您责罚。”

    甄妙歪着头笑了笑:“那就罚你替我绣一对枕套好了。不过,紫苏,以后可别这样了。”

    甄妙说得轻描淡写,紫苏却汗颜的垂了头。

    等甄妙端着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进去,早没了甄静的身影。

    若不是看老夫人脸色冷凝,和甄静的偶遇就像一场梦,被大雪遮掩了个干净。

    各房人陆续来请安。

    腊八节,国子监也放了假。

    满府的主子都聚在花厅里,男女分了两桌喝粥。

    甄妙悄悄看了甄焕一眼。

    一段时日不见。甄焕显见的清瘦了,再看虞氏,脸色亦是不佳。

    夫妻二人分桌而坐,没有眼神的交流。

    甄妙就逗弄着雷哥儿。用筷子沾了粥在他唇上点了点。

    “四丫头,越发淘气了。”老夫人嗔道。

    甄妙露出灿烂的笑:“祖母,您看,雷哥儿喜欢呢。”

    众人看去,果然雷哥儿小嘴一张一张的,煞是可爱。

    人们都笑起来,气氛就热闹起来。

    李氏脸上带着得意之色,叹道:“哎,这样的天气,二老爷还在路上。连口热粥都吃不到呢。”

    二老爷连着三年政绩都是优,这次进京,升职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她这官太太,可比一个空头爵位的诰命夫人要威风呢。

    这样想着。就瞟了蒋氏一眼。

    蒋氏连眼皮子都没抬,夹了一筷子菜给老夫人道:“老夫人,今年比往年冷得多,雪都下了好几场了,路上恐不大好走,您看要不要派些人去迎一迎?”

    “老二走的南阳道,岔路多。去迎也没必要,且安心等着吧。”老夫人说着,不悦的扫了李氏一眼。

    到底是小家子气,这个时候不忧心自己的夫君路上不好走,只想着摆官太太的威风。

    蒋氏翘了翘嘴角。

    “蒋氏,单子都准备好了吧。早点把腊八粥给各府送去。”

    大周朝的风俗,腊八这日,亲友间互赠腊八粥,特别是姻亲之间,是免不了的。

    “儿媳早安排好了呢。”蒋氏说着掩口一笑。“老夫人,您看镇国公府那边,要不要把妙丫头做的腊八粥送去,儿媳吃着妙丫头做的粥,可是比府中厨子做的味道要好呢。”

    “要得的。”老夫人笑眯眯的道。

    镇国公府的花厅,同样是各房人聚在一处用饭。

    罗天珵心神不安。

    他总觉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到底是什么,已经琢磨几天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前世,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和自己有关的大事啊。

    “明哥儿,可是不合胃口?”镇国公老夫人见罗天珵心不在焉的喝粥,关切的问了一声。

    罗天珵回神:“呃,没有。”

    二夫人田氏噗嗤一笑:“老夫人,媳妇忘了和您说,建安伯府那边已经送了腊八粥来,说是甄四姑娘亲手做的。世子啊,恐怕是没吃到甄四姑娘做的粥,这才没滋没味的。”

    听到“建安伯府”四个字,罗天珵猛然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前世的这一年冬天,同样是这么冷,建安伯府的二老爷在回京的路上,大雪崩山,被活埋了。

    “明哥儿,怎么了?”老夫人吓了一跳。

    罗天珵回过神来,赧然的笑道:“祖母,孙儿想尝一尝建安伯府送来的粥。”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罗天珵脸不红气不喘,心中却突突直跳。

    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插手改变结局呢?

    仔细想了想,竟想不起甄二老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毕竟以前他和建安伯府没有交集,注意不到一个多年外放的人,而当有了交集时,那人又死在进京的路上了。

    “老夫人,儿媳看建安伯府的腊八粥,就由世子送去吧。”田氏笑吟吟的打趣道。

    “明哥儿,怎么样?”老夫人亦开起玩笑来。

    却不想罗天珵淡然的道:“既然祖母和二婶吩咐了,那我就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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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我是莫染衣的打赏,感谢投粉红的童鞋们。我又加更了,你们想不到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针扎

    建安伯府同样没有想到镇国公府那边来送腊八粥的,竟然是罗天珵。

    老夫人是开明人,笑吟吟的传了甄妙过来,等罗天珵告辞时,让她起身相送。

    甄妙冷得搓搓手,把雪裘领子拢了拢:“罗世子,找我什么事?”

    罗天珵乐了:“甄四,你就知道我找你有事?”

    “呃,原来罗世子只是来送腊八粥的,即然这样,那我就回了,罗世子慢走。”甄妙福了福身子,扭头就往回走。

    这大冷的天,正吃着糯米酒圆子就被祖母召唤来,就为了送这位大爷,简直是坑人!

    “甄四,你回来!”罗天珵气得沉了脸。

    她那些温婉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面对自己就露出刺来,这是吃定了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还是不在乎自己对她印象好坏?

    无论哪种可能,想着都气闷。

    甄妙停住了脚。

    罗天珵扯出个笑容:“我是来说声谢谢的,你做的腊八粥,味道很好……”

    甄妙吃了一惊,想伸手摸摸对方有没有发烧,还是忍下了,同样露出个笑脸:“原来罗世子是特意来道谢的,真是太客气了。”

    罗天珵想打听甄二老爷的事,又怕甄妙察觉有异,就边走边聊着闲话,不着痕迹的引着甄妙主动说起了府里的事。

    “这些日子,你若无事别再翻墙跳窗的了,我二伯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府里人多口杂,万一被发现了,不好收场。”

    “你二伯?”

    “是啊,我二伯在外任职多年,马上就要进京了。”

    “这样的天,路恐怕不大好走。”

    甄妙想了想,道:“接到消息已经有七八日了。二伯走的南阳道,就算路不好走,这几日也该到了。”

    “你二伯是什么样的人呢?”罗天珵状似无意的问道。

    前世,建安伯府不但不是助力。还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貌似精明的建安伯府世子甄建文,在太子被废后站错了队!

    彼时祖母已逝,二叔一家恨不得立刻除了自己,他又毁了名声,没有可以仰仗的岳家,杀人后判了流刑已经是不知走什么运了。

    甄妙眨眨眼:“二伯外放时我还小,都没什么印象了啊。”

    正说着,就听上方扑棱棱的声音传来,几只麻雀从雪枝上飞起。

    罗天珵手疾拉开甄妙,就见她原本站的地方。扑簌簌落下许多雪沫子。

    “多谢。”

    罗天珵松开手,淡淡道:“举手之劳。二门到了,你回吧。”

    “嗯,那你慢走。”甄妙点了点头,干脆利落的转身。抬脚就走。

    “等等。”罗天珵盯着那背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罗世子还有事?”

    就见罗天珵黑着脸道:“你搬回沉香苑住了,怎么没写信告诉我?”

    甄妙愣了愣,哭笑不得:“罗世子,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事找我吧?”

    她换一个地方就要眼巴巴的写信告诉未婚夫,这似乎有点奇怪。

    为什么他们要用这么正常的语气讨论这么反常的行为?

    还是说,未婚夫翻墙跳窗什么的。在大周已经是常识了吗?

    甄妙有捂脸的冲动。

    她怎么不知道?

    罗天珵被这话问的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不满。

    暗道若不是正好借着送腊八粥的机会过来,他可不就要故技重施了吗。

    到时候扑空也就罢了,万一真被别人察觉,传出闹贼的消息,他可不负责!

    “你那只八哥……还好吗?”罗天珵语气奇异的问。

    甄妙被问的莫名其妙。道:“挺好的,吃的比以前更肥了,还不喜欢呆在笼子里,就喜欢往我身上扑。”

    活得这么带劲?

    罗天珵得知这个不好的消息,很想问一句你家八哥那么欠揍。你知道吗?

    可想想那是第一次跳窗,还对甄妙起了杀心,对方又是蒙在鼓里的,只得作罢,气闷的走了。

    看着罗天珵渐渐远去的背影,甄妙却嫣然一笑。

    让你乱跳窗,还不安好心,有我家锦言在,气不死你!

    进了腊月就是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祥和喜悦的气氛中。

    建安伯府在祥和喜悦中,更是多了一种祈盼,随着二老爷该回来的时间一日日逼近,这份情绪越发鼓噪起来。

    每日请安时,谈论二老爷的归期是必不可少的话题。

    老夫人早派了得力的管事守在进京的路口上,只等着第一时间得知二老爷进京的消息。

    就连老伯爷在家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甄妙凭着原主对二老爷不多的印象想起,三个儿子里,老伯爷最喜欢这个次子的。

    老夫人看重长子,老伯爷喜欢次子,再想想自己那个爹,忽然又觉得有些可怜了。

    不过甄妙很快没有心思想这些小事了,老夫人派出去的管事带回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南阳道路过峡口关那段发生雪崩,许多人被活埋了!

    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就摔碎了手中握着的粉彩茶蛊,身子晃了又晃。

    甄妙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老夫人扶好,老夫人闭了闭眼,才缓过气来。

    李氏不顾形象的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连三十岁都不到,若是守了寡,带着两个女儿将来可怎么办!

    “闭嘴,还不知老二如何呢,你就在这里哭丧,蒋氏,还不让人把她架出去!”老夫人听得心肝疼,再也没有了好脾气。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得想想办法啊!”李氏涕泪横流的向老夫人冲去。

    没想到拉住她的是甄玉:“娘,现在父亲生死未卜,您这样闹腾,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就更糟了!”

    李氏气得打颤:“玉儿,有你这样和娘说话的吗?”

    甄玉咬着唇没有再做声,只是死死拉着李氏不放手。

    甄冰性子温和些。跟着劝道:“娘,妹妹说的也有道理,您还是听祖母的话,先回去等着吧。父亲吉人自有天相的。”

    没等下人动手,两人连拉带拖的把李氏带走了。

    蒋氏看了暗暗叹气。

    李氏真是个拎不清的,这个时候还不如两个女儿通透。

    要真是被下人架出去,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站得住脚!

    “老三,你随甄管事一起,多带一些下人,再雇些人去峡口关,就是挖,也要把人挖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老二。”老夫人强稳住心神。吩咐道。

    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

    “娘,我——”三老爷在老夫人犀利的眼神下硬着头皮点头,“儿子这就去。”

    从来不管府中事务的老伯爷开了口:“我出去一趟。”

    满屋子人神色各异。

    都这时候了,这位老爷子难道还想着遛鸟斗狗吗?

    反倒是老夫人多年夫妻。了解他,问道:“老伯爷去哪儿?”

    若是换了其他儿子不敢说,但是老二,绝对排在他那些鸟啊狗啊的前头的。

    “我去永王府一趟,求他派些护卫过去,雇来的百姓一是不好用,二是万一出什么事。不好善后。”

    老伯爷这话让不少人吃了一惊。

    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老伯爷一点被高看的觉悟都没有,丢下一句话就出了门:“我走了,不用等我吃饭。”

    “老三,那你们就多带些下人先赶去。”老夫人抬抬手,“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甄妙不放心的看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也退下。

    甄妙不再多说,默默离去。

    整个建安伯府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比外面纷纷扬扬下了几日的大雪还要冷。

    傍晚时,甄妙穿着鹿皮小靴。踩着厚厚的积雪去了宁寿堂。

    听到丫鬟的禀报老夫人有些诧异,忙让她进来。

    阿鸾替甄妙脱了狐狸毛大氅,青鸽抱到门口,抖落了一地的雪珠儿。

    “祖母,我炖了萝卜排骨汤,您喝点吧。”甄妙亲自盛出一碗,捧给老夫人。

    不出所料,厨房那边送来的晚膳仍摆在炕桌上,早已冷透了。

    老夫人本没有半点胃口,可看着甄妙冻得通红的鼻尖到底心里一软,接过来喝了两口。

    萝卜汤暖的胃里舒坦,老夫人捏捏甄妙的手:“四丫头,外面冷得厉害,路又滑,今日就别回去了。”

    “祖母,孙女就是这么想的呢,您不说,我也要厚着脸皮留下来的,外面实在是太冷了。”甄妙说着从阿鸾手里接过一个布包,从里面把几样东西依次掏出来。

    “这是?”

    甄妙扬了扬手中的物件:“祖母,我给您做了件抹额,这个颜色您戴着正合适。”

    老夫人看了一眼,发现是紫貂皮的,毛色细密光亮。

    “这个时候了还做,费眼。”

    “就差几针了,今晚做好就能给您戴上试试。”甄妙拿了针开始缝。

    老夫人命阿绸又多点了一盏灯。

    灯光下,少女低眉,安安静静的做着针线。

    老夫人这么看着,压抑在心里的恐慌缓了缓。

    老伯爷挑着帘子走了进来。

    “永王答应了吗?”老夫人下了床亲迎过去。

    老伯爷抖抖身上的雪才道:“说来是巧了,皇上派了罗世子出去办事,正好赶上这场雪崩,如今已经派了大量人手去寻了。”

    甄妙只觉手指肚一痛,血珠渗了出来。

    ps:

    昨天加班到凌晨,实在没有时间码字。等会儿还会码一章补上。感谢一一爱鱼打赏的香囊,为有雨落、了如嫣的平安符,陵越、月下無美人的萌萌哒兔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偶遇

    甄妙忙把抹额拿开,血珠滚落到玫瑰紫千瓣菊纹小袄上,氤氲成一块暗渍。

    老夫人忙回头看了甄妙一眼,见她整个人呆呆的,心中一酸。

    要是镇国公世子真出了事,四丫头可就毁了。

    女儿不比男子,未过门就死了未婚夫,会被人说克夫,将来就难嫁了,更何况四丫头名声原本就不大好的。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这种事!

    老夫人瞪了老伯爷一眼

    老伯爷这才发现里边安静坐着的甄妙,亦是露出懊恼神色,冲老夫人努努嘴:“我去书房歇了。”

    等老伯爷离开,老夫人走到甄妙身边坐了下来,拉住她的手:“四丫头,现在别多想了,既然皇上派了人去,很快就有消息了。”

    说到这里神色坚定下来,缓缓道:“不管消息是好是坏,我们都还得好好活下去。”

    甄妙扯出个笑容:“祖母,我没什么事,倒是您别太忧心了,府里离不开您。”

    老夫人点点头:“四丫头,你就睡在暖阁里吧。”

    甄妙洗漱好在暖阁歇下,软榻铺着厚厚的毛褥子,舒适无比,她却睡不着了。

    二伯出了事,她虽跟着担忧,可因为对这人几乎没什么印象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

    就好像听说一个人不幸的遭遇,会同情,会希望他好好的,但要说多么伤心,是没有的。

    可今日乍然听到罗天珵出事的消息,甄妙承认,那一瞬间她有些心慌。

    想着前几日还见面,爱生气爱黑脸的人,要是真的就这么没了,甄妙发现,她一点都不高兴。

    至少没有她以为的因为可以摆脱这段婚姻而产生的解脱感。

    就在翻了数十次身后,甄妙承认。她还有点难受。

    一室黑暗中坐了起来,双手抱膝,目之所及处,窗外的雪光映得一切朦朦胧胧的。

    甄妙不由自主盯着那扇小窗。

    他要是出了事。从此后再不会有人半夜从窗子跳进来,让她心惊胆战了吧?

    甄妙下了床,踩着鞋子走到窗边,不知怎么想的,不由自主把窗子推了开来。

    冷风卷着雪花一下子灌了进来,把人吹得透心凉。

    甄妙一下子清醒过来,摇头失笑。

    那人脾气又坏,行事又狠辣,想来老天也不敢收的吧。

    默默关了窗子,重新爬上床。不多时就睡着了。

    镇国公世子被困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相反,许多人并不知晓建安伯府二老爷的事。

    毕竟二老爷离京多年,什么时候回来,有谁会关注呢。

    这样一来。甄妙竟收到了两张帖子。

    一张永王府的,下帖子的人是初霞郡主,一张昭云长公主府的,下帖子的人是重喜县主。

    看着两张帖子,甄妙哭笑不得。

    她们是想安慰自己吧?

    可是,她就是有种预感,那人不会出事的。

    饶是如此。这个时候也没有会友的心情。

    甄妙提笔写了回帖,婉拒了。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日竟又收到一张帖子,落款却是初霞和重喜两人。

    这一次不是邀她去做客,而是约她一起去大福寺上香。

    大福寺就在皇城边上,富贵人家的女眷常去的。

    捏着帖子想了又想。甄妙去请示了老夫人。

    老夫人心里挂念二儿子,可她是有了重孙、经历无数风雨的人,这两日坐镇府中等消息,越发沉稳了,连带的二房都没了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绝望。

    整个伯府。还是有条不紊的生活着。

    可她却担心甄妙年纪轻受不住,见初霞郡主二人约她去大福寺,立刻就答应下来:“四丫头,去一趟大福寺给你二伯和罗世子祈福也好。去吧,早去早回。”

    甄妙这才回了帖子。

    没等多久,外面来报说永王府的马车来了,就在外面等着。

    甄妙带了阿鸾和青鸽两个出去了。

    一上了马车,发现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二人都坐在里面,忙打了招呼。

    初霞郡主凑过来,盯着甄妙仔细看了看。

    “怎么了,郡主?”甄妙有些纳闷。

    初霞郡主坐直身子,道:“我是看看,你这两天在家里有没有哭死。”

    甄妙抽了抽嘴角:“还活着。”

    初霞郡主不满的嘟了嘴,伸手扯扯甄妙的脸:“行了,别摆出这副难看的表情。大福寺的和安大师教过我一点相术,你脸上肉多,不是没福气的样儿。”

    “多谢郡主安慰了。”甄妙没好气的道。

    这真的是安慰,不是插刀吗?

    初霞郡主觉得自己安慰还不到位,又补充一句:“再说,就算罗世子真的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们吗?”

    这下子连重喜县主都忍不下去了,凉凉道:“我们能娶甄妙吗?”

    “你当然不能。”初霞郡主下意识的反驳,然后反应过来,悻悻的道,“我也不能。”

    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可惜我不是个男人,呃,对了,表姐,沐宇表哥不是还未定亲吗,实在不行,要是罗世子真出了事,就让他娶甄四好了。”

    说着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拍拍甄妙肩膀:“甄四,你别担心了,无论如何,你肯定能嫁出去的。”

    甄妙忍不住扶额。

    罗世子,你人缘这么差,自己知道吗?

    “初霞,你再乱说话,我带甄妙下车了。”重喜县主实在受不了初霞郡主的胡言乱语,警告道。

    “我没有乱说了。”初霞郡主不服气的嘀咕道。

    要不是她哥哥定亲了,沐宇表哥还排不上队呢。

    “罗世子一定不会有事的。”甄妙不想再和别人扯在一起,微笑着道。

    初霞郡主口中的沐宇表哥就是昭云长公主的次子韩沐宇。

    又有才学身份又高,不知多少京中贵女垂青,在罗天珵生死未卜的时候,这番话要是传出去,她也没法活着了,一人吐口唾沫都会把她淹死。

    看着甄妙皎月般的笑容,重喜县主一愣。忍不住问:“甄妙,你这么相信罗世子吗?”

    还是不敢承认他会出事?

    甄妙点头,神色淡然的道:“我相信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出事的。”

    雪崩是天灾。非人祸,一个人再有能力,在天灾面前也是渺小的。

    重喜县主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要是他真的出了事,我就自梳,终身不嫁人了。”甄妙在二人面前袒露了心思。

    并不是她对罗天珵的喜欢已经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来了这里,见了那么多男子的德行,她实在没有什么嫁人的兴趣了。

    这段婚姻她拒绝不得,那样就成了叛经离道的女子,世所不容。

    可要是因为男方没了。守节不嫁,却会得到广泛的赞誉。

    这种赞誉她不需要,她要的是因此带来的自由。

    想到这里,甄妙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问。

    罗天珵的生,和自由。你要哪个呢?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疑的,甄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当然期盼他活着。

    她从没想着自己的自由要任何人的性命来换。

    这番隐秘的心事,重喜县主二人无从得知,听了甄妙的话都大吃一惊。

    初霞郡主难得的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罗世子在甄四心中已经这么有分量,那等会儿在菩萨面前,她也替她求求好了。

    三人进了大福寺,一群丫鬟婆子拥着去殿中上香。

    甄妙跪下来。规规矩矩的上香祈福。

    小沙弥领着三人去客房歇脚。

    初霞郡主要带着甄妙去见和安大师,被甄妙推拒了。

    和安大师要真是得道高僧,看出她是借尸还魂那就玩完了,若是沽名钓誉之徒,那见了不如不见。

    见重喜县主也不去,初霞郡主冷着个脸自己走了。

    甄妙觉得有些困顿。想小憩一会儿,就见重喜县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盘棋。

    甄妙脸色当时就绿了,结巴着道:“县,县主,我对和安大师仰慕已久。还是跟郡主一起去拜见一下吧。”

    重喜县主把甄妙按住,淡淡道:“下棋能够平心静气呢。”

    甄妙无奈,心里悔恨了无数次。

    等一盘棋下完时,初霞郡主总算回来了。

    甄妙长舒一口气。

    三人这才离开大福寺。

    上马车时,瞥见一个头戴帽帷手中挎着靛蓝色包袱的女子向内走去,不由停住。

    那个女子虽遮住了样貌,看着却相当眼熟。

    “甄四,怎么了?”初霞郡主问。

    甄妙摇摇头,上了马车:“没事,走吧。”

    心中却越发疑惑了。

    那个女子背影,看着怎么这么像三表姐呢?

    她这副打扮来大福寺做什么?

    怀揣着疑问回了建安伯府,甄妙没在宁寿堂多留,直接回了沉香苑。

    “四表妹,怎么在这坐着啊?”

    坐在门口的温雅琦吓得跳起来,有些慌张的道:“我,我看雪呢。”

    “三表姐呢?”

    温雅琦神情有些慌乱,故作镇定道:“三姐在睡觉呢。”

    “呃。”甄妙点点头,没有再多问,笑道,“我们一起赏雪吧,这两日心里正闷得慌。”

    听甄妙这么说,温雅琦不好再拒绝,勉强点了点头。

    眼中却时不时的闪过焦虑。

    三姐可别这个时候回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坐了一会儿,就见温雅涵从外面进来,除了头上没了帽帏,穿戴和在大福寺遇到的女子如出一辙。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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