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群贼纷至
连续在山路中奔波了二天二夜,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该倒下了。到了溧河亭舍,已经是日落西山,诸多襄阳调遣而来的士卒皆是纷纷叫嚷着肚子饥饿,然而还没等到菜肴煮熟,那百名士卒早已累得人仰马翻,一个个很没有品相地抱团睡了过去。
其实明溯等人也很疲乏,这些士卒累得不成人样,他们又何尝不是。除了小丫头一路上都是坐在车厢之中昏昏欲睡之外,明溯等人连同那前一晚的星夜追剿张宝,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了。
望着无情几人强自撑大的黑眼圈,明溯心中叹息一声,默默地将面前的粟汤喝了下去,便径自牵了战马,连同无情等人经过独山地区,悄悄地渡过白水,赶在天色暗沉下来之前进入了宛城东门。
至于那百名襄阳的士卒,明溯早就给了亭长百两银子,让他好生招待一番,容留他们住个一宿再走。这些士卒也吃不得大苦,按照明溯的意思,等到了宛城之中,直接重新调遣百人护送,继续接力将自己等人送过伏牛山麓,抵达那雉县再更新人手。
从南阳到洛阳这一段路,水汊密布、阡陌交通,那伏牛山麓更是蜿蜒数百里,山脉起伏,森林荫蔽,山道崎岖,极难前行,区区百里路途,往往五六日才能赶到,所以明溯也就极为奢侈地决定在这宛城之中居住一晚,养足精神之后,次日清晨方才上路。
所幸的是,先前明溯已经从这里走过一遭,当地郡守、县令都对明溯极为尊敬,一听到此次仁义侯经过治地返京,大小官吏皆是纷至沓来,几乎欲要踏破门槛。
明溯却已经支撑不住了,吩咐那郡尉派人严加看守好圣上点名抓捕的要犯张宝之后,便直接倒头睡了过去,也不管那些上赶着来拍马屁的官吏站在外面的寒风中是如何的饱受煎熬。
明溯临睡之前一句话将那郡尉吓得一夜没睡,虽然不清楚这下巴给卸下了的汉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会让圣上亲自下令,仁义侯更是星夜兼程押送,可毕竟此时人犯已经交到了自己手中,万一有个失职,那可就真是百死难辞其咎了。
于是,一郡都尉亲自领了人团团将张宝围住,大眼瞪小眼地紧张地守了一宿,至于那宛城县尉,虽然作为郡治之所,平素大事有郡守撑着,小事有乡亭管着,此时却也只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一队队的县卒派了出去,轮番巡防着周边。
当然了,一夜无事说的是宛城之内,至于那宛城外面,隔了一道独山白水屏障的溧河亭中,却是出了一件极大的事情。
第二天一起床,明溯一起床,便望见了郡尉、县尉二人眼睛红得如同兔子一般,见了自己却是万分的惊喜,忙不迭地告罪请明溯暂且接回看管要犯的职责,至于二人则是要赶往溧河亭处理贼患。
溧河亭?一听二人的禀告,明溯心中便是一个激灵,没来由地便感觉到了此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昨天傍晚时分,明溯本来就是跑到溧河亭舍用了个早晚饭,当时那些襄阳调遣来的士卒一个个累得不想走路,无奈之下,自己只得轻车快马,趁天黑之前先行赶进了宛城,不想才睡了一觉,却是陡然听说那里发生了贼患。
也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饥困交加,明溯为了稳妥起见,才想出来请郡县代为看管一夜的主意,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那溧河亭竟然真的出事了。
当下,明溯便仔细地盘问了一下究竟。这一问,明溯的面色顿时由青转白。
此事果然与自己有关,而且目标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手中的张宝而来。
就在半夜时分,那些襄阳的士卒吃饱喝足,继续埋头大睡之时,足足千余贼人突然趁黑摸进了溧河亭舍,一阵掩杀之后,竟然将那百名士卒给杀得一个不剩,至于亭中,除了一个机灵的亭卒当时恰好闹肚子,跑了出去蹲在茅草深处,方才逃过一劫之外,其余诸人皆已在这场浩劫之中死得个干干净净。
那亭卒满肚子的稀汤当场便被震天的哀嚎以及漫天的火光被惊吓得倒流了回去,等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宛城报讯的时候,郡尉、县尉二位大人却是因为明溯交代的职责甚为重大,也没敢擅离岗位,只得苦苦地煎熬,等到明溯睡醒之后方才前来告罪请假。
很明显,太平道的徒众已经得知了张宝被自己押了入京,这是摸着脚后跟追了过来。明溯眉头紧锁,却是不管那溧河亭贼患,直接询问了一个情况:“二位大人,此时城门是否已经放行?”
“回禀侯爷,卯时一刻开城门,三刻官府点卯,这是自古沿袭下来的规矩,本城也不例外……此时城门已经开了约莫刻钟时候了。”县尉管的本来就是鸡毛蒜皮的事情,见明溯问起,便殷勤地将情况介绍了一番。
闻言,明溯面色大变,紧忙喝令二人传令下去,紧闭四门,绝不能再放任何闲杂人等进出。
不消多说,昨天那些徒众既然攻入了溧河亭舍,那么自然知晓了张宝已经不在其中。这是一群疯子,只要让他们知道教中的首脑之一此时就在城中,恐怕就是这区区的宛城,最终也难逃被乱民所围困的下场。
当然了,在此之前,明溯还是得先担忧城中的安危,毕竟城门已经开了这么久,想必已经有城中的徒众内外勾结,通报了自己昨晚连夜进入宛城的消息。如此看来,这宛城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得趁着那些人尚未大规模地汇聚之前,紧忙赶路离开。
明溯稍许理了一下思绪,便将心中想法与那郡尉、县尉沟通了一番。那二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然而此时却不是操心乱民的时候,而是如何才能顺当地将明溯所押的那个重犯送去洛阳。
宛城到雉县路程并不远,算算也就是百余里,不过中间却是隔了一座崎岖险恶的伏牛山麓,这就增加了诸多变数。
三人好生商议一番之后,便定下宛城封城三日,明溯调遣五百精锐骑卒随行北上的策略。
这宛城地势极为险要,依山伴水,不管是进城也好,出城也好,均要渡过白水,除此之外,便只能在对岸绕行百余里山路才能转了过来。郡尉甚为自信,认为只要宛城封闭四门,足以将那些追赶的乱民给阻拦在后面,明溯却是没有这个信心。
郡尉到底在高位上呆的时间久了,不大了解,明溯却是知道就在千余年后,先后百年的时间,分别有两支农民武装仅仅凭借着一双大脚,一支赶超了精锐骑兵,另一支则是直接跑出了飞机、汽车的围追堵截圈子。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信念足够强大,有时候人力胜天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完成的。宗教的力量明溯十分清楚,张宝对于徒众的刺激作用明溯同样心知肚明,此时他只能暗自祈祷那些徒众此时也才将消息送达了宛城,至于那更远的伏牛山麓、雉县此时尚还无人前往。
出于谨慎起见,明溯还是要求那郡尉坐镇宛城,县尉则是领了人马沿河收拢渡船,尽可能地给那些疯狂的徒众制造一些障碍,为自己最大可能地争取一些安全的因素。
明溯出北门的时候,看似平静的宛城之中顿时掀起了一股浪潮,那些装扮各异的商贩百姓本来还好好地簇拥在大街上,一见官军出城,立马就围了上来,神情激昂地要求官民平等,让他们一起出城。
开甚么玩笑,当真以为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眼见已有部分围拢的行人怀中隐隐地露出了兵器冰冷的光芒,明溯也不废话,直接将屠龙宝刀抽了出来,迎面便扑了上去,连劈带砍,转瞬便将十余人斩于当场。
那些随行的士卒本来还觉得这个侯爷一点都不靠谱,竟然草木皆兵,直接杀了如此多的无辜百姓,不曾想明溯这边才一动手,那些围观的百姓却骤然齐声发了一声呐喊,转瞬便纷纷掏出各式兵器,杀了上来。有那还傻傻地看着明溯的笑话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刺中要害,满眼不相信的倒了下去。
这时候,任是那些士卒脑子再怎么大条,也是意识到这些“百姓”的不对劲,手忙脚乱之后,一众士卒联合那些匆匆赶来的城门守卒,渐渐地稳住了阵脚,将那些贼人冒充的百姓给驱逐压制到一旁。
郡尉早就得了禀报,等他带领大队人马赶过来时,那些贼人冒充的百姓却又突然呐喊一声,飞快地散入大街小巷,混迹于寻常人中,却是无法甄别。
就在郡尉牢牢铸就的人墙后面,明溯领着四百余人黯然出了北门,直奔伏牛山麓方向而去。
就在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之中,足足五六十名大意的郡县士卒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同侪用生命教育了这些余下的士卒,这一次的任务可不是游山玩水,任何一丝疏忽都有可能令他们埋骨荒野之中。
马蹄声惊飞了林中宿鸟,就在精神高度紧张的过程中,不经意间,这一行人马已经飞马疾驰了一整天,直接进入了山麓深处。
第422章 夜战八方
伏牛山可不比那些平坦的山区,一边是刀锋一般锐利的峭壁,另一边则是万丈深渊,在这种仅可容许单车一骑通过的山道之上赶夜路,那是一件自寻死路的事情,所以,明溯也只能无奈地命令诸人寻了个平坦背风之处,就地驻扎了下来。夜幕逐渐地笼罩住整个山脉,一缕缕乳白的雾气缓缓地在林间弥漫,这一片简陋的营地就搭建在悬崖边的一处稍许平坦的地方。
透过一丛丛火堆,明溯微微地望了一眼那黝黑的远处,虽然说那些明显冲着张宝来的贼人早已被郡尉带人阻在了城中,可明溯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回头望了一眼峭壁的方向,为了稳妥起见,明溯还是决定将暗哨放了出去,占据几处高地。
“无情,你领一什人想办法爬上这面山壁……铁手,你领一什人往前行五百步驻扎下来……冷血,你带两什人去压住后面。”明溯简单地吩咐了一番三人,却是将那张宝、追命与自己安置在一起。
火光星星点点,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各种杂乱的声音慢慢地归于寂静。就在众人疲倦地凑成几堆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旁边那阴寒空寂的悬崖边上缓缓地冒出了几颗人头。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明溯却是一直在原地假寐,目光不住地扫过旁边的悬崖边沿。
如果说那些徒众已经放弃了追击,或者是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此时未能赶上自己一行,不谈说是明溯不信,就是那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眼神之中充满着期盼的张宝也不会相信。
之前在那南郡过来的途中,连续二天二夜急行军,最终也不过就是仅仅隔了半个晚上,暂居城外的百名襄阳士卒就被全数围歼。明溯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作了两手准备,不管如何,如果换了自己的话,铁定不会将宝全部押在宛城之中。
白水是南阳郡内的一条重要河流,如果昨晚袭击溧河亭舍的是自己,那么就不会干巴巴地坐等半夜,当然了,该等着混进城的自然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至于其余人手,则应该已经找了船只逆流直上,兜向城北的方向了。
好歹明溯也是熟悉历史,尤其对那二万五千里长征研究过无数次,对于这种时间差的打法那是如数家珍。
虽然自己一行尽是骑卒,可这伏牛山麓中间大多路程都不适合纵马狂奔,进了山区,很多时候往往骑兵比信念坚定的步兵行进速度还要慢上几分。
铁手、冷血二人去警戒的是常规路线,前后二个方向只要守住了,大规模的贼人短时间内就难以奔袭自己的营地,至于那无情,则是预防贼人爬到头顶上,凭借落石来威胁营地。
其实,按照明溯的想法,这悬崖下面黑乎乎的,扔个火把下去半天都看不到底,即便是隐藏个数万人马自己不定能够发现。奈何自己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因为一些猜疑就派人下的崖底吧,真要那么做的话,一旦底下真有贼人潜伏,那与送菜上门又有甚么两样。
所以,明溯决定亲自去盯着那面悬崖。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两三个时辰,情况就出现了。
明溯微微地张开眼睛,看了一眼那自从挨揍了一通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的张宝。此时,映衬着火光,张宝的目光闪烁,正紧张地盯着那面悬崖方向。
明溯悄悄地换了个姿势,却是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几道人影轻轻地翻了上来,各自找了个坚固的石梁绕了个圈儿,回身又将身上缠绕的绳索扔了下去。
那些身影也是耐心十足,就算张宝此时距离他们不足二十步,可却还是能够耐住性子,只是不断地往崖下望去。
似乎过了足足半个世纪之久,那几道绳索边上慢慢地开始有人头露了出来,一个、二个、三个……眼看上来的人影已经堆成了一小团,明溯突然大喝一声,挥刀便冲了上去。
旁边追命早就得到了明溯的吩咐,此时见自家主公暴起发难,亦是蹦了起来,抬脚将那黯然失色的张宝一脚给踹到后面,自己则是领着旁边辛苦装了许久士卒猛然围了上去。
那些吃尽艰苦,方才攀爬了上来的贼人显然没有想到悬崖上面早有准备,数十杆长戟突刺之下,顿时那些靠边的贼人已经是立足不稳,纷纷哀嚎着摔落了下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卒醒来,整个悬崖边上顿时都成了长戟表演的场地,不到盏茶工夫,先前爬了上来的贼人一个不剩地全部被驱赶着跳下悬崖,至于那几道崩得紧紧的绳索,明溯微微地伸手扯了一下,感受手中沉甸甸的,当下也不迟疑,挥刀便是猛然砍了下去。
无情等人都是搞偷袭的老手,青龙山一战之时,两百名士卒在曹洪的带领之下,仅仅凭借着一条绳索,便如同蚂蚁一般络绎攀上了后山之巅。
所以,对于这处营地的劣势诸人心中自然十分清楚。早就在选择营地的时候,诸人便就商量着预备下了这个陷阱,只等着贼人去自寻死路。
任是那些贼人想象力再丰富,都没有想到上面的对手竟然这么阴险,先前几人顺利爬上来之后,所有的绳索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贼人,此时随着刀光飞舞,悬崖下面,一连串的哀嚎响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明溯便顺利瓦解了贼人这次暗袭。至于那些绳索上悬挂着,不上不下之时却被明溯砍断了生的希望的贼人,只能怪他们出行之前没好好先烧上一柱高香了。
正在一众愤愤不已的士卒四下里寻着石块往下砸去之时,那峭壁上面无情却是猛然吹响了竹哨,连续二声急促的哨声瞬间便刺破了浓重的夜色。
紧接着冷血那边又是二声悠长的哨声,铁手那边的讯号却是三声悠长夹带两声短促。
我勒了个去,连续三个方向都传来了讯号,明溯不由地暗暗地咒骂了一声。
青龙战队自有自己一套夜战的模式。无情送了过来的讯号表明上面的贼人远远超过自身,无法抵挡,提醒明溯要及早作出部署,以免被贼人占据了有利地形。同样是两声,可冷血的讯号却是表明后面的贼人数目众多,不过他们却是能够短暂地阻击一段时间,言外之意当然还是让明溯早作准备。至于那铁手的讯号,夏天辽东之行途中遭遇王匡袭击的时候已经介绍过了,铁手的意思是前面目前还没有发现贼人,如果事不可为,可以考虑往他那个方向转移。
见自家兄弟已经传出讯号,追命侧头看了明溯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紧忙从脖颈下面衣襟中扯出一只竹哨,短促地吹上了三声之后,便迅速地移步向前,低声喝令那些不明就里的士卒跟上。
这三声哨声却是表明大部队目前安全,各方自主决定下一步动向。听了明溯的讯号,身后头顶均是悠长的一声哨声传来。
此时,悬崖下面的贼人定然已经伤亡惨重,短时间内也难以组织人手再爬了上来,毕竟绝大多数人也只能凭借着绳索上来,真正能够摸黑徒手攀登的猎户出身的贼人恐怕人数也不会多。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只有那么区区几人先行摸上来了。
现在明溯最担心的还是无情守着那面峭壁。这伏牛山麓之中的道路大多是沿山开凿,环山而行,只要贼人占据了自己的头顶上方,那么自己这些人便将会遭遇到落石打击。
所以,不管铁手那边究竟是不是真的安全,还是贼人设下的圈套,明溯都只能选择前行,与贼人去争取制高点。
一枝枝火把点了起来,四百余人紧贴着旁边的山壁,牵马衔影,依次往前摸了过去。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了明溯的想法,上面的厮杀声逐渐地高亢了起来,等到押后的明溯到达铁手的位置时,无情虽然已经下到了这里,可那跟随他上去戒备的一什士卒却是尽数将性命留在了上面。
同样不幸的还有那断后的两什士卒,在数倍于自己的追兵与头顶不断轰然滚落的巨大落石的双重打击之下,最终能够安然随着冷血撤了过来的,也不过区区三人,而且其中两人已经伤了胳膊,短时间内是不要再期望他们加入战斗了。
眼睁睁看着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自己手下又白白地葬送了将近三十名士卒性命,明溯面上铁青一片,却是野兽般地闷喝一声,上前接过追命手中的张宝,伸手合上其下颌,劈头劈脑就是一顿暴打。
半响之后,明溯终于无聊地停下手来,恨恨地将张宝砸在地上,猛然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打……完了?”直到现在,被打得低声哼哼不已的张宝方才艰难地抬起头来,却是满眼嘲讽地盯着明溯言道:“想要拿我……去吓那些人,你……打错主意了!”
说实在的,这张宝此时尽管落在明溯手中,不管如何的折磨他,可终究还得留着一口气。所以尽管明溯心中有着无数的能够让他死去活来的法子,却是因为担心一不小心将他折磨成了死人,最终只得怏怏地放弃了想法。
毕竟刘宏要的是活生生、能够招供的张宝,而不是一具尸体。
见张宝还敢嘴硬,明溯却是懒得与他计较,眼中寒光一闪,顺手又将其提了起来,嘎嘣一声便粗暴地卸下了下颌,随后猛然一掌重重地击在其后脑勺上。
第423章 层层围堵
杀!杀!杀!就在明溯等人刚刚将锅子埋了下去,正待烧点热水泡上干粮将就将就应付一下咕咕乱叫的肚子时,一阵震天的喊杀声瞬间从山林深处爆发出来,声浪卷过之处,飞鸟走兽无一纷纷仓皇躲避。
“这些该死的贼子又来了!”明溯恨恨地咒骂了一声,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自从昨晚开始遭遇袭击之后,这些贼人便如同跗骨之疽,阴魂不散地一直追逐着自己这一行人。
这些人的战斗力着实不行,可却胜在人多势众与悍不畏死。
究竟已经杀死了多少贼人了?这个时候明溯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去计算起了战绩。
从昨晚到今天晌午,诸人连续遭遇了十余次袭扰,最惨烈的一次,若不是在前面开路的铁手反应迅捷,恐怕此时连同自己,所有的人也都丧生在了那块足足有着屋面大小的巨石下面了。
也不知道这些贼人是如何撬动那块巨石,当巨大的石头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沿着山道冲了下来的时候,所有的人的脑子瞬间就短路了。
有几名已经被折磨得快要发狂的士卒想也不想,竟然转身就朝深涧之中跃了下去。也不知道他们是实在不胜骚扰,想就此了结自己,免得再受折磨,还是当时被那两三人高的石块给吓傻了。
“紧贴山壁!”铁手只来得及高喊了一声,便是无奈地望着自己率领的一什人连同他们的坐骑被巨大的石块撞飞出去,如同脱线的风筝一般飘下了深不见底的山涧。
这一场浩劫过去之后,足足七八百步长的山道之上,除了百余滩血迹之外,竟然连具压碎的尸体残骸都没有留下。
倒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撞飞了下去,事实上,除了开始那一什人猝手不及之下没有采取正确的躲避方式,直接被放了风筝之外,其余的人皆是因为铁手及时的提醒,紧紧地背依石壁,惊悚地望着那巨石轰然从面前掠过。
之所以血迹有这么多,是因为仅仅这一次,明溯就损失了四十余名手下以及七八十匹战马——那些死去的人或者马,浩劫过去之后,毫无例外地都被碾压成了一团肉泥,黏黏地沾在石壁上面。
这种人型或者马型的岩画给人的震撼力极为巨大,何况就在片刻之下,这些还都是活生生的,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兄、战友!
残余的士卒尽皆愤怒了起来,不待明溯命令,将近二百人纷纷将生死置之度外,疯狂地咆哮一声就杀上了前面的山头。
是的,此时明溯手下已经不足二百人,就在之前十余次遭遇战中,为了突破贼人布下的一层一层的封锁线,二百多名为了生存而战的士卒已经彻底地放弃了他们的性命,将生命的接力棒交到了余下不到二百人的手中。
如果说先前无情等人还有些瞧不起这些宛城的士卒,此时在他们心中,这些最值得尊敬的士卒已经成了他们最亲切的战友。战斗是最迅速的成长方式,不管是懦弱的,还是勇武的,不管是瘦小的,还是魁梧的,毫无疑问,现在这些人无论是警觉行,还是战斗的**,都已经达到了西山选拔特战队员的标准,甚至于比那些普通的队员素质还要高上几分。
尽管已经有二百余人付出了生命,可他们的敌人,付出的却是成倍的代价。昨晚跟随绳索落入山崖的贼人明溯无法统计,但是其他的所有战斗却是有着一个粗略的印象。
到目前为止,已经将近两千贼人丧生在这些厮杀的过程中。几乎要达到一比十的伤亡比例,想到这里,每一个目前还活着的士卒心中就充满了无尽的荣耀感和必胜的信念。毋庸多言,只须给这些残余的士卒一个合适的平台,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走上名将的道路。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先要活下来。
血与火,暗算和埋伏,无尽的危险依然在前面等待着他们。
这些该死的贼人,究竟还有多少在前面等着自己?感受着那微微颤抖的地面,明溯麻木地将手下士卒分成了两拨,一拨继续原地休息,另一拨却是迅速地对着那纷乱的脚步声方向迎了上去。
厮杀了这么多回了,明溯指挥作战的水平明显在突飞猛进,之前师尊玄微子留下的兵书中的诸多不解之处,通过这一系列的实战骤然融会贯通了起来。
处变不惊自然是为将者的基准要求,可无论多么艰难危急的情况下,都要为自己留下一支生力军作为备用力量,这却是胜利的前提条件。
就在喧闹的厮杀声中,那地上的**十人不慌不忙地烧开水,泡上干粮,美美地享受了一番之后,便将自身的安危信任地交给了仍在前方厮杀的战友,自己则是泰然处之地打起了盹儿。
就在三四个时辰之前,这些人还是很难适应明溯的要求,可经过几次对比之后,他们也发现一直保证半数人的体力回复,远远要比所有人一窝蜂地冲上去厮杀的死伤程度要轻得多。
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战的方式,反正对面那群乌合之众也只能不断地袭扰而已,若是论到真正的战斗力,哪怕是对方扑上来千人,自己这边也只需要区区百人就足以应付得下来。
这些士卒在迅速地成长着,而他们的对手,则是前仆后继地丧命当场。
归根到底,还是一帮泥腿子,不知道总结经验教训。明溯不屑地自言自语了一声,却是四叉八仰地躺了下去,拿脚将那发怔的张宝往边上拨了拨,顾自舒服地假寐了起来。
张宝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嘲讽讥笑的念头。见明溯不再搭理他,张宝识趣地将身子蜷了起来,却是摒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百步之外的战场。
战斗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随着最后一个贼人手捂脖颈,无奈地倒了下来,那些神情疲倦的士卒倒拖着兵器,三三两两地退了回来。余下的一段时间已经没有他们的事情了,因为那些吃饱喝足又极其安逸地打了个盹儿的战友已经精神亢奋地站了起来,接替了安全保障工作。
“主公这一招备兵作战的计策妙啊。”刚从战场上撤了回来的无情懒懒地往火堆旁边一靠,便迫不及待地拍起了马屁。
“贼人人多势众,他们采取的轮番进击的疲军之计,若是我们不能巧妙对付,岂不真成了那傻乎乎的公牛,被逗得扑来扑去,最终体力耗尽在斗牛场上。”明溯淡淡地一笑。斗牛场虽然这些属下没见识过,可明溯讲解兵法时,却是与他们形象地形容过一番。
按照明溯说法,既然斗牛士永远都是占优势的那一方,那么公牛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那么斗牛士再是厉害也无计可施了。第一个条件自然是我行我素,无论你摆出多大的阵势,我只管按照自己心中的目标去做;第二个条件却是两条公牛轮番出击。如此一来,恐怕再厉害的斗牛士最终也只能被牛给耗尽了体力,最终自然只能饮恨蹄下了。
“哼,你们终究只剩下这么点人了。”旁边的张宝不甘寂寞,似乎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恨恨地插了一句。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这条狗吃饱了会咬人的……得时时提防!”闻言,明溯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冷笑,抬脚便踹在张宝的项上,顿时将其下颌又蹬歪了过去。这段时间,明溯闲来无事便研究出了诸多卸下颌的法子,也许是那张宝的下颌被卸的次数多了,已经形成了惯性,反正只要明溯想做,那么张宝立马便会无奈地变得“无话可说”。
让明溯暗自惊讶的是,或者是这张氏兄弟三人擅长耍嘴皮子,久经锻炼的缘故,自己都折腾了张宝下颌无数次,可每次只要一合上去,他立马就能恢复说话的能力,这倒是一件极为神奇的自愈能力。
都休息完了之后,明溯便下令诸人继续前行。
这一次出来围堵的却只有区区百余贼人,就这么连续拼杀了十数场,估摸着贼人一时之间也难以再集聚多少人马过来。
明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是很快就放松了:“冷血,你领五十人……不,百人上前开路,记住——速战速决。”
老鹰搏兔,尚需全力的道理明溯还是懂得的,既然贼人此时力有未逮,那自己自然应该抓紧时机,趁这个空子猛然向前突出一大段路程。
对于明溯突如其来的谨慎,冷血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区区百余贼人拦路,自己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人上去迎战,按照冷血的经验,恐怕只要两什人马连续几个冲锋,这一笑绺贼人就该屁滚尿流,狼狈逃窜了。
其实也不仅是冷血,对于明溯的命令,所有在场的士卒皆是一头雾水,可这个才带领了自己等人不足二十个时辰的少年侯爷指挥作战的能力却是大家有目共睹,大为钦佩的。于是,明溯命令才下,便是百名士卒嗷嗷乱叫猛然扑了上去,一个照面便击溃了对面的贼人,拖着满靴的血迹,乘胜往前奔了下去。
见明溯领人一路随行了上去,旁边山林之中顿时传出了一阵骚动,奈何现在确实人手不足,匆促之间那些零散的贼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溯突出重围而去。
第424章 如影随形
如果说秋雨是清凉的使者,那么冬雨则是阴寒凛冽的代名词。北风将血腥吹散的同时,却是带来了足足一整夜的冰凉雨水。
明溯等人暂且借以蔽身的这个山洞可能是附近最适合躲雨的地方了,之前两次经过伏牛山麓,明溯都曾经在这里过夜,所以一见到天色阴沉,风云变幻,明溯再也不肯继续在追逐之中赶路,而是领着诸人直奔着这山洞而来。
雨水驱逐走的,除了血腥,还有那些癫狂的贼人。随着豆粒大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咂了下来,那些似乎充斥着山林每一个角落的贼人立马遁去得无影无踪。
连续两天一夜没有歇息的一众士卒早就在明溯的吩咐下,抢在下雨之前,砍伐了足够用的柴火运进洞来。
终于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安稳地睡上一觉了,诸人纷纷揭开衣襟,似乎要将那无尽的闷热与烦躁一并驱赶了出去,明溯却是行至洞口,微微皱眉向那灰蒙蒙的雨中望了过去。
雨声掩盖了万般声响,却是未曾掩住那兵器翻动之间映出的寒光。一道依稀可辨的光芒突然透过雨滴的折射,倒映入了明溯的眼帘。明溯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一丝凌厉的冷芒却是悄悄地在眼底升起。
“追风,”明溯回头喊了一声,等那追风奔了过来,却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给老子去调几个箭法好点的弩手过来。”
这种雨中射击的准星极难瞄准,十余名一向自恃箭术超群的士卒一字排开,陆续将手中的强弩给射了出去,却只是换来了零零星星的四五声哀嚎。
旁边无情见状,不屑地笑了笑,背影在洞口依稀一现,猛然回身之间,远处已是十数声惨呼连续响起。
“这位大人的飞刀绝技好厉害哦。”见明溯肩背上的皮带瞬间便空出一排位置,那些士卒不由地暗自惭愧不已。
闻言,旁边追风却是淡淡一笑。有些东西是羡慕不来的,这无情一手飞刀绝技,不仅是眼前这些号称视线无障碍时能够百步穿杨的士卒自叹不如,便是当日在西山之中,整个青龙战队二千人,自曹洪、尤胜往下,一见到无情,便立马失去了练习射击的信心。
无情的一手飞刀传自于祖上,虽然从来不显于世,可附近数十里的猛兽一见到身上缠满皮带的猎人顿时便惊吓的全身颤抖,即便是那啸傲山林的猛虎亦是不能例外。
从小随着父亲开始练习飞刀,日夜行走于危险的山林之中,若是单纯地将这份准头归结给天赋,倒不如称之为勤奋更加恰当。
无情露了一手之后,心中的那股闷气终于慢慢地消歇了下去,其实倒也不是他不想继续杀敌,而是飞刀不比寻常兵器,全身轻重都有讲究,打造十分不便,先前在峭壁上面守护时已经用去了一部分,方才为了鼓舞士气一口气又用掉了十余口。此时除了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十口飞刀之外,即便是他想挥霍,也是心有余而飞刀不足了。
其实,有了先前这场射击表演已经足够了,明溯侧耳听了听外面,哀嚎声正慢慢地小了下去,似乎贼人并没有上前救治同伙一般。看来外面的贼人人数也不是很多,明溯稍稍估计了一下,心中也就稍许安定了下来。
“都回去烤火吧。”令追命领了一什人守住洞口之后,明溯对那些凑了过来看热闹的士卒吩咐道。
那些士卒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纷纷地进言道:“侯爷,夜深人静,不若派些暗桩出去守住山道两侧吧?”
“哼,想要瓮中捉鳖,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实力。如今贼人大部队已被我们冲散,剩下的人又都杀破了胆子,短时间之间是不可能组织起大规模的夜袭了。”明溯不屑地摇了摇头,却是对明天的前景不是十分看好:“今晚且好生歇息,虽然外面风雨甚大,可我总觉得四周的贼人正在不断地围拢过来……都是些亡命之徒,明天做好恶战的准备吧。”
“贼人会不会强攻山洞?”有士卒还是不大放心,毕竟连续被袭击了这么多回,就算是个头脑大条的,也该想到一些攻击的手段了。
“敌众我寡,洞口展不开攻势,估计贼人会等我们行到空旷之处再组织攻击,这里应该还是很安全的。”想到那些贼人正趁夜冒雨汇集,明溯的脸上便不由地浮起了一抹冷笑。
这次张宝的那些徒子徒孙也是慌了神,虽然说自己这边也算是死伤惨重,可那些贼人又何尝不是。目前自己已经足足消耗掉了二千贼人,如果加上坠落山崖的,摸夜赶路摔死的,甚至还有累死的……不管结果如何,经此一役,从南阳到洛阳一线各方太平道人的有生力量应该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了。
这应该又得算上自己一桩功劳了吧,明溯低头望了望熊熊燃烧的火焰,喃喃自语道:“大舅子,老子为了你,可真算是枪林箭雨中走过一遭了,你可不能亏待了我。”
其实,这个时候,就在那密林深处,一个简单搭起的窝棚中间,几名粗布衣衫的汉子亦是在激烈地分析着形势。
“明溯小儿仗着武力强横,孤军踏入我们的包围圈,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手,我们没必要与他在这里拼命,只要一路骚扰下去,也就能救出大医了。”一名五短身材的汉子顺手抹去额上的雨水,面有惧色地言道。先前,就在无情射杀潜伏的贼人之时,他就伏在稍远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没带兵器,所以没有被无情发现隐匿之处,方才侥幸保住一条性命。
此人口中的大医便是指张宝了。张角平素传道时往往自称大贤良师,他的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则是自称大医,都是太平道的首领之一。
旁边一个落魄文士模样的人则是忐忑地言道:“我雉县徒众稀薄,恐难以经受得起如此消耗,不若请诸位将军下令,调遣周边各方人马,一起将此獠围歼于伏牛山中。”
为了营救张宝,此时从南郡到洛阳沿途附近各方尽皆自发地汇集到了一起,奈何明溯一路匆匆赶路,从不与对手纠缠,这些人虽然在本地神通广大,号召力极强,可两条腿却总是比不上四条腿,翻山越岭的时候,因为山道已经被明溯占据,他们只得想法设法去寻找那山间人迹罕至的小道追赶,无形之下,便已经先消耗掉了不菲的力量。
明溯抢在风雨来临之前,一反常态地放弃了赶路的打算,突然歇息了下来,却是让他们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这一路追击,对手惊人的意志力和战斗力他们十分清楚,若是让明溯等人安稳地在山洞中歇息一晚,恢复了气力,而他们却是冒着风雨的侵袭,苦苦煎熬一晚,此消彼长之下,接下来的战况可就实在有些不容乐观了。
一众贼人首领都想到了这个结果,当下有那脾气暴躁之人便紧紧攥着拳头,猛然砸在旁边的树上,焦急地言道:“不若我们再组织一次偷袭,哪怕是惊扰惊扰也成。”
闻言,先前说话的那五短身材的汉子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呐呐地不肯接过话头。
那落魄文士却是缩了缩脖子,责怪地言道:“你要打自个儿先去,不要影响了我们躲雨……这水也怪凉的。”旁边几人深有同感地让开了那树上摔落的水珠,却都没有一丝一起前往的意思。
见同伴畏战,这一直叫嚣着欲要彻夜袭击的汉子便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声地吆喝手下一起奔了出去。
不到盏茶工夫,五六个贼人遍体凌伤地抬着那一直叫嚣着的汉子奔了回来。此时那汉子双眼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神采,嘴角却是一抹抹血沫不断地涌了出来。
那落魄文士惊恐地望着其脖颈下面只余下半寸左右的一截刀身,咽喉之中艰难地咽下了几口口水,面色一片惨白。
这些人也真当那山洞是好攻击的,方才就在那山洞前面,追命领人不断地放着冷箭,一个个地将那些冲上来的活靶子给钉在地上,这汉子也是悍勇,身上都中了四五箭了,却犹自大喝着往前冲去。
或许是嫌弃他惊扰了自己的美梦,侧卧在第一个火堆旁边的无情却是突然翻了个身,有眼尖的士卒便发现一抹寒光骤然从身边飞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那一连串鼓噪的嘶喊便立即停歇了下来。
缺少了首领指挥的贼人更是乱成一团,仓皇逃命之时却又被那些亢奋到了极点的士卒一个个玩起了点射。没办法,先前无情的表现实在太鼓舞人心了,从临时统领追命口中得知无情的射击技艺是如何练成的之后,这些人似乎突然感受到了生存的乐趣一般,于是,洞口外面的贼人便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了。
随着雨水倾注,夜幕越来越黑,山林之中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也重新归入了寂静的水汽之中。
望着不久之前还满腹豪情壮志的同伴无声地倒在地上,黑压压的乌云在一众贼人心头汇聚,除了那些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新加入的贼人犹自有些心潮澎湃之外,其余已经与明溯等人交手过十余遭的贼人皆是面如死灰,一个个忐忑不安地望着那被暴雨打得忽明忽暗的火堆。
第425章 冲出山峪
距离雉县不足十里的地方,是一段狭长的山峪。记得当初经过这里赶往南郡的时候,明溯还因为那秋蝉的鼓噪和泉水的清冽,感慨地大发诗兴,吟出了一段让那少女双眼直冒金星的佳句。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明溯端坐马上,稍稍有些失神地回想起了当初王朝等八人争抢那得自雉县的贿金场景。
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意气挥发,似乎举手之间,天下尽在掌控之间,可如今虽然说性命暂时无忧,可却是异常憋屈地被人像只丧家犬一般不住地往前赶了过去。
正在此时,无情却是陡然勒马止住了前行,侧耳听了一听,转瞬便面色大变地喊道:“快下马,前面有埋伏。”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一般,先前还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般的林中突然潮水一般涌出了千余衣着褴褛的汉子。
“留下大医!”虽然手中的武器各异,可这些从林中东一撮西一拨冒了出来的汉子却都是斗志昂扬地疯狂叫喊着。
“大医?”明溯呐呐自语了一声,瞬间便明白了他们所指何人,当即也不犹豫,挥手示意后面的士卒将萎靡不振的张宝推了上来,长刀一抹,便将其小半个耳垂削了下去。
见那些贼人顿时气势为之一滞,明溯嘴角似笑非笑,却是斩铁截铁地高声喝道:“想要张宝活命,便给老子站在原地……若是谁敢说个不字,哼哼!”说完,刀刃又抹过了另外一边的耳垂。
如果说那些汉子先前还有一丝迟疑的话,此时却是已经明白了处于包围圈中的这些官兵恐怕不是说着玩玩的了。缺失了两片耳垂的张宝吃疼之下,不住地咿呀乱叫着,却是因为下颌还没接了上去,只得面容狰狞地痛苦扭动着。
“走!”见贼人暂时被自己震慑住了,明溯也不犹豫,口中轻轻地喝了一声,便提着张宝,一马当先往前冲了过去。
“留下大医,饶你一条性命……”远远的人群之中,一声嘶哑的声音才喊了一句,紧接着便是一声痛苦的哭嚎,原来是那跟随明溯身后的无情随手投掷出了一口飞刀,正中此人胸腹。
见明溯等人竟然敢当众杀人,那些围拢一旁的贼人顿时骚动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昨晚冒雨从邻近的县乡赶了过来的徒众,对于对手的勇武,他们丝毫未知。
似乎是为了诱骗他们过来卖命一般,那窝棚之中的几名首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隐瞒真相。这些人压根就不清楚先前的战斗过程有多么的惨烈,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人数足足是对方的五六倍,哪怕是几个人对付一个,也应该能够救出张宝了。
明溯却是没有那个闲暇时间去和他们解说自己的勇武,一切都要靠兵器来说话。就在那些人骚动之时,数百匹战马逐渐地形成了冲锋之势,马蹄纷飞之间,溅起的泥水混杂着鲜血断肢,宛若一条巨大的赤龙在郁郁葱葱的山峪之间翻腾。
明溯却是毫无闲情雅致回头去欣赏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此时他的面前十几枝竹竿正胡乱地捅了过来。
说实在话,这些贼人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所以所持的兵器也就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或许是觉得竹竿比较顺手吧,此时这些贼人的兵器却是让明溯犯了难。
可能贼人也就是无意所为,可明溯一见到那青翠欲滴的竹竿之时,瞳孔顿时紧紧地收缩成了一个圆点。后世戚继光对付倭寇的招式,相信每一个熟读历史的人都是十分清楚。
明代时倭寇仗着长刀锋利,横行沿海各州府,戚继光奉命讨贼,便就地取材,把毛竹削尖,数人一组,先用毛竹竿挡住倭寇,使他们近不了身,盾牌兵再上去击杀,最终让倭寇无奈地饮恨在这些土制却有十分有效的的兵器上面。
当时倭寇最头疼的便是这些毛竹随便你怎么砍削,最终前面却始终还是尖锐如枪。现在明溯遇到的也是同样的难题,眼看那些如同儿童臂粗的竹竿都被削去三四段了,可自己却还是没能摆脱危险的境地。
眼看有几枝竹竿已经快要戳到马腹上面,明溯皱了皱眉头,心宗却是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揪住横放前面的张宝,便迎着那尖锐的竹竿送了过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贼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出张宝,此时见明溯不再顾惜张宝的性命,竟然拿他作为肉盾,当下,一个个便束手束脚,转眼工夫,便被明溯分头砍倒在地上。
明溯有张宝作为依仗,后面那些士卒却是没有这么好运了。有那大意的士卒,拼命地挥舞着刀剑,削去了贼人的竹竿之后,便以为暂时脱离了危险,却不曾想那些贼人却是连同手中的竹竿,整个人都扑了上来,刺得战马哀鸣不已,连带那背上的士卒猝手不及之下,亦是摔落了下去,转瞬便被戳成了马蜂窝一般。
眼看众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那提着张宝,暂时没人敢于上来对阵的明溯心中也不由地发愁了起来。也是顾忌到张宝在他手中,此时却是再也没有哪个贼人会上来自讨没趣,却是一个个呐喊着将无情等人团团围住,玩起了群殴的无赖战术。
随着士卒倒地而亡的情况越来越多,那些贼人越发的猖獗了起来。先前被那轮冲锋冲散的人群逐渐地也从后面掩杀了过来。这种以寡敌众的战局明显对明溯不利,可他却也是毫无办法,贼人的数量太多,又占据了最为宽广的一段,冲锋的空间距离不够,骑卒的优势便一直难以发挥得出来。
眼看就这么一迟疑的时间,手下的士卒已经只剩下了百人左右,明溯心中恼怒,便将那张宝举在面前,勒转马身,往回杀了过去。
这一冲杀,却是发现了便宜之处,还不待明溯吩咐,那无情却是猛然格开旁边的兵器,拼命地呐喊道:“后队改前队,往后冲锋!”
不得不说,战场是最为培养将领的场所。无情灵机一现发现的这个战术却是解了诸人的燃眉之急。此时诸人面前密密麻麻地围堵了千余贼人,后面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骑卒一旦醒悟过来,那几人的力量便着实不够看得很。
飞马往后冲出千余步,与贼人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明溯却是转过身来,猛然向那乱哄哄地追了上来的贼人队列中间回冲了过去。片刻时间,诸人如同一支巨大的箭矢一般,在明溯这个箭头的带领之下,疯狂地践踏过了人群。
这一次,所有的士卒都吸取了先前的经验教训,即便是那些贼人兵器往自己身上招呼而来,都没有谁会再去停下来躲闪格挡。至于前面挡路的贼人,自然有那巨大的马身冲击力去解决一切障碍物。
数万步的距离对于这些夺路逃命的士卒而言,不过就是数十个呼吸的时间。雷鸣般的马蹄声伴随着连绵不断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山峪之间,就在密林震天的抖颤之中,百余骑卒风一般地飞快地席卷过了山林,半个时辰之后,明溯疲倦地放缓了速度,身后的骑卒亦是迅速地汇拢了过来。
这是一面山坡,站在高处,已经可以依稀看到雉县那低矮的土黄色城墙,明溯心中微微地舒了口气,眼光却是飞快回掠了一遍。
先前首轮冲击之下,因为经验不足,诸人采取了错误的对策,与那些贼人缠斗在了一起,虽然说大致也是足足拼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贼人,可却是有将近百人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山峪之中。
幸好无情反应及时,从明溯的回冲之中找到了拉开距离的办法,后面的一切就变得简单了起来。虽然来不及去观察贼人究竟有多少丧生在杂乱的马蹄之下,可毕竟只损失了区区十余士卒,便快速地通过了那一片死亡地带。
望着身后七八十骑,明溯目光坚定地低喝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如果有幸活到洛阳,我定然在圣上面前为大家请功行赏。”
闻言,一名脸上被斜斜地砍了一刀的士卒抬手抹去满面的血迹,狰狞地大笑道:“先前在那宛城,属下也曾经自诩过能征善战,却不曾想到,其实与侯爷并肩作战的这几日方才是真正的尸山血海……过瘾啊过瘾,老子也不枉来过这世上一遭了。”
其他士卒闻言,亦是亢奋地仰天长啸了起来。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同侪的惨死,自己则是在数十倍的贼人手中侥幸地活了下来,此时这些士卒心中已经再无畏惧,便是有再多的贼人出现在面前,诸人也只知道奋力向前拼杀。
这就是战争的伟力,就连无情一个小小的青龙战队军侯都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了指挥若定的将领,何况是这些尸海之中滚出来的汉子。
“下马歇息,包裹伤口。”见手下一个个充满了战意,明溯也不废话,直接命令道:“等那些贼人追过来的时候,我们直接冲入雉城,让他们望着马屁股干着急。”
这却是有些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了,毕竟经过了这一连续的厮杀,若是不能迅速地调整心态,恐怕这些士卒就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心中也会留下一定的阴影。
至于歇息的原因,则是因为将近一半的士卒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若是强撑着跑完这剩下几里路,估摸着又得非战斗减员了。这却是明溯不想看到的结果。
第426章 绕过雉城
见明溯此时竟然还有心思调侃,这些残余的士卒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也就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紧忙下马互相帮忙包扎了起来。“主公,我们厮杀的动静这么大,雉县之中却是毫无反应,属下担心……”无情却是顾不得歇息,紧忙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明溯满眼忧虑地望了一眼远处那土黄色的城墙,口中却是喃喃自语道:“已经到了这里,难道我们还有退路么?”
“不若属下带人先去探访一番?”听明溯的话音,无情已经知道自己心中的担忧恐怕成真了。
“到甚么山砍甚么柴……走一步算一步吧!”明溯指着那些瘫坐在地上的士卒,小声地言道:“先让他们回复点体力吧,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更是险难了。”
张宝此时却是醒转了过来,见明溯忧愁满面,眼角似乎又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明溯却是不跟他废话,直接一记重掌,又将他拍晕了过去。
“贱人,都落到了老子手上,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回去?”明溯低声地咒骂了一声,却是将张宝踹到一旁,顾自从旁边的山泉中掬了一捧凉水,扑打了一下僵硬的面庞。
无情却是脚步匆匆地行了回去,与那铁手三人低声嘀咕了一番,四人似乎达成了统一意见之后,便分头检阅起余下的士卒及战马情况。
这一看,却是发现了不少问题。虽然说这些士卒此时斗志昂扬,可那些战马却不像人类,经过了连番恶战之后,这些战马或多或少身上都带了一些伤,其中几匹伤势严重的更是已经栽倒在地上,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一番统计之后,四人便将情况汇总到了明溯这边。目前士卒尚余七十六人,完好的战马却不到十匹,剩下能够勉强行走的却已不足一人一匹。最为神奇的是,那从尧山亭带出来的女子竟然到现在还完好无损,安然跟着大部队一直奔到了这里。
这算是最糟糕的消息了。听了禀报之后,明溯微微沉吟了一会,却是斩钉截铁地言道:“丢了战友不是我的风格……那些战马无法再用的士卒便将就将就,姑且二人共骑,等到了雉县再想办法吧。”
再上路的时候,张宝已经交给无情看管,明溯身后却是用布带紧紧地绑着那名女子。倒不是明溯有甚么想法,而是实在战马有限,能省出一匹便是一匹,所以只好委屈那女子与明溯共骑了。
尽管后面的追兵似乎销声匿迹了一般,诸人却还是不敢耽搁,转瞬之间,便迅速地逼近了雉县城外。
眼看那雉县城门大开,里面却完全失去了守卒的身影,明溯的心渐渐地提到了嗓门口,身子却是纹丝不动,慢慢地随着战马往前度去。
那些士卒早已得到无情等人的吩咐,此时却一个个刀剑出鞘,紧张地望着城楼方向。
按照明溯的想法,如果能够混入城中,便迅速地展开冲锋之势,直奔北门,穿城而过。不过贼人明显是被这群对手的彪悍勇武给吓破了胆。
“放箭!”就在明溯等人行至城门前面不足百步之时,那城楼上面却是骤然传出了一声大喝,随之,吊桥吱嘎吱嘎地扯了起来,数百道身影亦是持着弓箭,猛然从箭垛后面站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箭雨从高处倾泻了下来。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明溯嘴角微微地咧开了一丝冷笑,却是将手一挥,身后诸人猛然驱动坐下的战马,迅速地启动起来,掠过一个巨大的半圆,贴着护城河奔出了弓箭的笼罩区域。
想象中的结果没有出现,那城楼上面指挥的人似乎不敢相信地探出头来,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甚么变故,无情却是早有准备,见那人露面,回手一柄飞刀便****而出,瞬间便在城楼上面带起了一抹血影。
雉县历史上最大的伏击笑话出现了,应该被射成刺猬的人个个面带嘲讽的笑容从城下掠过,半根人毛都没有伤到,至于那指挥伏击的人却是突然发出了一连串凄厉的哭嚎。
或许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那城墙上的弓箭手怔了一怔,却是惊悚望着自家首领,至于手中的弓箭,自然是忘了再射上几轮。
“射!快射啊……”那落魄文士却是躲在城楼里面,撕心裂肺地厉喊了起来。
闻声,那些惊魂未定的弓箭手方才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可此时明溯一行已经绕着城墙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之中,那些弓箭手只得茫然地又将那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城楼之中。
有了先前那人的前车之鉴,那落魄文士再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随意地探头出去张望。
就在明溯等人绕过北门之时,那惶急的落魄文士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城门里面还埋伏了千余人马,便手忙脚乱地吩咐放下吊桥,出去追赶。
当然了,他此时开的是南门,所以也只能徒自跟着马蹄印,环绕着护城河跑了半圈,然后才怏怏地回到城中另作计议。
虽然说没能顺利进入城中,可自己却是毫发无损地绕过了雉县县城,明溯心中还是异常满意的。与先前惨烈的厮杀相比,这种绕着城墙转圈的作战方式还是比较适合这一小队披红挂彩的士卒的。
让明溯彻底地松了口气的是,过了雉城,一直赶到那南召亭舍,沿途都没有遇到哪怕是一丝的阻击。
看来贼人将重宝押在雉县,自己等人倒也算是阴差阳错地避开了一次战斗了。明溯开心地走进了那平静异常的南召亭舍中,却是迎面遇上了一个老熟人。
当初在雉县断案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窑姐儿首告了啬夫的言而无信,结果被明溯直接判决从良去做了平妻。就在这次明溯四面楚歌的亡命途中,这个曾经的窑姐儿却是有情有义地跑了出来,专程等候在南召亭中。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妇人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就在她的旁边,明溯发现了一名局促不安的中年人。虽然说印象不是十分深刻,可明溯联系到面前的妇人,转念一想,便意识到了那人是谁。
还真是凑巧,南召亭便在这啬夫的管辖范围之中。至于这对秀逗的夫妇为何要赶了过来迎接自己,却是因为那雉县县令秘密派人给他传了一道口令。
不得不说这县令也是足够倒霉的,之前为了凑足给刘宏的孝敬,自己弄得是倾家荡产,这还不算,没想到仅仅过了不足一季,竟然治下又遇上贼人动乱。
那落魄文士在此地开馆教学数十年了,根基较深,平素与底层百姓亦是过从密切,先前伏牛山麓之中阻击明溯不成之后,他便悄悄地潜回雉县县城,骗开城门之后,引得周边各方徒众入内,现如今县令大人已经被困在了官府之中,至于那些可怜的守卒,却是连兵营都被占领了。
碍于自己的人身安全,这县令暂时无法出面拨乱反正,可明溯万一在自己辖区出了事情也是不妙,所以他只得明面上对那些人多势众的贼人唯唯诺诺,暗地里却是派了亲信赶到南召,令那啬夫准备了些干粮供应明溯等人路上食用。本来啬夫还在犹豫,可那妇人却是将明溯视作为贴心人儿,就差没提着耳垂让那啬夫亲自下厨去准备食物了。
这不,为了防止自家男人半路上反悔,妇人便一路随行,一直赶到这南召亭中督促来了。
虽然说对于县令暂时从贼的行为大为痛恨,不过这种雪中送炭的事情还是大受欢迎的,尤其是明溯诸人现在是饥寒交迫,衣物甚么的坚持几天不换还能再挺挺,可肚子却不是那么好商量的。
得知了情况之后,明溯也不耽搁,直接让那啬夫领着手下将那些预备下的干粮搬了出来,绑在马背上面,又将亭中几匹驿马都征用了过来,稍稍解决了目前代步工具不足的问题。
当然了,南召是个小地方,想要请到医生为手上的士卒诊断却是不可能了,于是,明溯仅仅花了半个时辰停留歇息了一番,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出去,直奔尧山亭方向而去。
不得不说,明溯的小心谨慎还是十分必要的,到底是贼人大多都聚集在雉县,所以这后续的一路上,尽管零散阻拦的贼人还是层出不穷,可等闲百十人又哪里会放在诸人的眼中。
虽然说因为不断的骚扰,整个行程还是比较缓慢,可无情等人却似乎是捞到了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在两组人马的轮番频频发力之下,贼人无不望风披靡,足足一天的时间,便被诸人消灭了累积将近千人。
就在方才,一对足足七八十人的贼人小股突然从林间扑了出来,还没等明溯发令,冷血便猛然迎了上去,长剑从肋下才抽了出去,对面一个惊慌失措的贼人已经手捂胸膛倒了下去。后面一个贼人见机不妙,便待往后逃去,不想旁边两个士卒却是陡然从冷血身后转了出去,其中一名士卒将手中长戟径直穿过那贼人的胸膛,另一士卒却是挥刀劈去了其半边身子。
就在刀光血影之中,那些装备简陋的贼人顿时惨叫连连,成片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明溯却是懒得去欣赏这副凄厉的杀戮场景,见冷血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也不犹豫,直接双腿一夹,领着余下半数人马“的哒的哒”地便从战场旁边穿了过去。
第427章 剪径小贼
也许是前面几天厮杀太过惨烈,这一天突然悠闲了下来,却是有许多士卒觉得很不适应。就在距离那秋林峪不足半日行程的地方,明溯找了一处依山伴水之地,临时扎下了营地,分出两什人马出去巡防,其余人却是全数赶了过去歇息。
这一夜许多人都失眠了,可贼人也不知道是吸取了那雨夜的教训,还是没能及时围拢过来,反正一直到鸟儿在头顶的树枝上欢蹦跳跃时,不消说人影,就连只山猫野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既然无人过来打扰,明溯也不是个找虐受的主儿,自然不会怀念那些死缠烂打的贼人。虽然说无人搭理,就这么自己赶路也实在无聊,可却也不可能拿着手下的性命去祈求贼人过来袭击。
走在幽深寂静的林中,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才涌上心头,突然从旁边林中蹿出了一名胡须满面,身材魁梧的汉子。
那汉子手中提着一把磨得雪亮的菜刀,一见明溯等人还在继续前行,便单手前戳,大声地吆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所有值钱的家伙,再给爷挑两匹脚力好的马儿,否则的话……”
来到这个时代,明溯还是第一次遇到剪径的贼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长得像李逵一般的秀逗人物。当然了,此人虽然身板儿彪悍,却是没有李逵那么威风凛凛,毕竟也就是把菜刀,若是换成两把板斧,估摸着还能有七八分相似。
心中有些好笑,明溯便伸手止住了跃跃欲试的手下,将坐下战马一拍,慢慢地往前度了几步,好言好语地问道:“你是不是忘词了?”
一听这话,那人立马就痴痴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一把脖颈,呐呐地言道:“头领教的这词儿确实太长了,我都背了半夜了,还是记不全。”
“是不是牙缝里胆敢迸出了一个不字,爷可是管杀不管埋的?”明溯却是显得极为的耐心。
“虽然有些不同,可却是比头领教的好记。”那汉子低声念叨了几下之后,便不由的眉开目笑道:“你这小子如此上道,爷倒真的不好意思为难你了……得了,就看在你为我补词儿的份上,马就不用留了,其他值钱的家伙事都留下来吧。”
“我们还真没甚么值钱的东西。”明溯微微一笑,却是将双手一摊道:“不若你跟我一起走,等到了地头,能搬多少自取便是。”
“这个不行,我还要上山入伙的。”闻言,那汉子却是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
“要不,下次我经过时再补上?”明溯一边说,一边便拨马准备过去。
见明溯要走,那汉子顿时急了,呼呼连续将手中菜刀挥舞了数十下之后,恼怒地咒骂道:“你这小子,休想骗人——今天若不是留下来点甚么,定然不会让你过去。”
“可是,我确实现在已经是身无长物了。”明溯促狭地一笑道:“要不,我送个人给你?”
“甚么人?”那汉子狐疑地扫视了一番这行人,却是突然神色一喜道:“我还没娶媳妇,要不你将背后那女子留下,爷也就算了。”
明溯先前的话却是想试探一番,看看这汉子是不是冲着张宝来的,却不曾想那汉子看过满眼期盼的张宝之后,却是直接选择了无视,径自将那与明溯共骑的女子当成了买路的条件。
这句话一说出来,明溯便感觉到身后的女子猛然一阵颤抖,紧紧地贴了过来,却是小声地言道:“若是为了过路,侯爷也不必管我了。”
这话的意思便有些自我牺牲的意味在其中了。这女子一路上见到明溯凶神恶煞一般,此时却是兴致很好地与那汉子说话,自然以为对方定然十分强横,所以也就惊骇得满脸苍白,暗自悲叹着自己的命运。
明溯也没想到这女子会如此说话,本来他还准备继续和这汉子逗乐一番的,却是突然失去了兴致,便冷声喝道:“想要我的女人,先得问过这把长刀。”说完,“锵”的一声,便将那屠龙宝刀给亮了出来。
本来,见明溯说话语气不善,那汉子心中也有些窝火,可一见到明溯那把长刀,却是眼前倏然一亮,惊喜地言道:“如此好火候的刀刃,想必就是切上一辈子的菜都不会磨光。”
切菜?明溯心中一阵好笑,却突然想起这汉子先前舞刀的姿势实在有些眼熟,便纳闷地问道:“你可是厨师?”
闻言,那汉子却是又将手中菜刀横七竖八地卖弄了一番,方才骄傲地答道:“昨天是的,可今天爷已经是山上的好汉了。”
“好好的一个厨师,不在家烧饭,学人跑出来剪径做甚么?”既然知道是个厨师,又不是冲张宝来的,明溯也懒得搭理,毕竟听这人的口气,后面竟然还有一伙强人势力。
虽然说明溯也不会去畏惧甚么,可今朝不比往日,重犯在押,赶路要紧,能少一事还是尽量少惹点麻烦的好。
那汉子见明溯如此的轻视他,顿时心中无名火起,恶恶地叫嚷道:“你这小子,打又不敢打,女人又不舍得,且先将那刀留了下来,也免得留在你手中连个鸡鸭都杀不了。”说完,便手持菜刀大步逼了上前。
明溯正想给他个教训,不曾想此时方才注意到自己一双手臂已经被后面的女子给抱得紧紧的,心中郁闷之下,便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那女子满面通红,一双眼睛却是痴痴迷迷地望着自己。
见明溯回头看她,那女子心中羞涩,眼光忽闪之间,紧忙低头望着地面,手也不松,口中却是呐呐地言道:“方才侯爷可是说我……是你的……女人?”这声音越说越低,若不是二人紧紧地凑在一起,明溯都险些没有听清楚后面几个字。
闻言,明溯不由地一阵莫名其妙。似乎自己也没说过甚么撒,可这女子怎么就一副思春的模样。不过此时却不是考虑这些杂事的时候,因为那汉子已经逼近了马头,正试探着准备拿那菜刀找个地方下手。
虽然说明溯并不畏惧他甚么,可毕竟自己这一行目前最缺的便是战马,轻易折损一匹,马上又要有士卒得去与其他人拼乘了。当下,明溯便猛然将身子一侧,靴底一挑,便蹬在那汉子面上,顿时将其踹了四脚朝天。
那汉子也没想到明溯竟然如此厉害,此时猝手不及之下,猛然摔了出去,却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眼中亦是金星直晃,大脑昏沉一片。
本来事情到此也该结束了,可随着这汉子倒地,旁边林中却是突然唿哨一声,紧接着七八个各式打扮却尽皆手持刀剑的贼人冲了出来。其中一个显然是头目的贼人色厉内荏的地骂道:“敢惹老子的人,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明溯回头望着一眼自己那些早以按捺不住的手下,微微地叹息一声,言道:“这事情真的是越来越不好玩了……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吧。”
半响之后,后面出来的七八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只剩下那厨师犹自飒飒发抖地倒在地上。
本来无情等人还想顺手将他解决的,明溯却是轻轻地摇摇头,阻止了他的冲动:“说不准也是活不下去,方才上山落草的,都是穷人家,就当行善积德,饶了他一条性命吧。”
那无情当初也是流民迁徙到西山庄中,方才被选入军中的,闻言顿时心生同情,便也收住了手中长刀,策马从旁边行了过去。
明溯猜测得一点不错,那汉子确实是因为家中吃不饱穿不暖,迫于无奈,方才寻到山上落草为寇的。按照贼人的规矩,这新加入的人却是要交投名状,也就是抢劫一回,表示出投奔的真情实意。
不曾想,他第一个抢劫的对象却是明溯诸人。此人也是个愣头青,虽然明溯一行七八十人,个个身带兵器,可他还是如同那初生牛犊一般,浑然无所畏惧地便冲了出来。
至于那后面出来的七八个贼人,却是专门负责出来督促新人的。因为明溯已经动了手,那些人虽然心中忐忑,却还是跑了出来,准备吓唬明溯一下。
倒不是他们以为区区几人便能对付得了如此多的对手,而是明溯先前表现得太过配合了,那些人一时兴起,便忘了双方实力悬殊,等到出声冲了出去,却是追悔莫及,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那汉子虽然愣,可却不傻。面前这些温顺的绵羊突然变成择人而噬的猛虎,任他脑子再是大条,也清楚自己恐怕是踢到铁板了。本来见无情板着个脸提刀过来,这汉子已经是吓得屁滚尿流,不曾想明溯却是主动出声帮他说了句话,于是甚么也不敢说,紧忙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将头往那沙石路上磕了下去。
见这汉子如此怂包,一时之间明溯也没有了招揽他的兴趣。毕竟也就是个乡下厨师而已,虽然可能因为以前伙食比较好,所以身材长得特别醒目,可先前一脚之下,明溯却是发现这汉子白有一副好身板,却是没甚么力气,当下便失望之极,看也不看他一眼,拨转马身便径自行了出去。
只留下那汉子在原地又磕了二三十个头,偷眼望见明溯等人已经走远,便紧忙爬了起来,一溜烟地冲进了旁边的密林深处,再也不敢露面。
第428章 秋林血腥
话说那明溯诸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晌午时分奔到了秋林峪中。这秋林峪地势平坦,四周视野开阔,却是毫不畏惧有人会隐藏在周边暴起袭击。
考虑到尧山亭还有足足一天的行程,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甚么成规模的贼人袭扰,所以,明溯便决定在此多歇息一阵,等到次日清晨再行上路,也能保证一个充足的休息时间。
不管怎么说,能够有个半天的时间休息下来,也算是个短暂的休整了。
明溯宣布完之后,那些士卒便立即欢呼雀跃了起来。口渴的是紧忙去埋了锅子,打上山泉,烧起了温水,至于有些昨晚因为不适应,失眠了通宵的,则是直接往落叶上一躺,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明溯也不去管他们,毕竟连续折腾了这么久,就是自己也是累得不成样了。不过,当他放下背后的女子之时,却是发现那女子尚还没有从先前的情愫中间走了出来,见明溯转身去寻了个干燥的地方卧了下去,那女子满面的失望,眼神却依旧痴迷地望着明溯的方向闪烁不已。
许是一路上同骑,那女子已经习惯了明溯身上粗犷的男人味道,此时突然被凉风一吹,却是觉得一阵反胃,便紧忙凑到了明溯旁边,亦是悄悄地躺了下去,借那具身躯稍许遮掩一下旁边的山风。
明溯此时尚未入眠,陡然旁边一阵熟悉的香气飘过,紧接着窸窸窣窣连番声响之后,后背处便不由地感受到一种近在咫尺的温润,心中顿时异常郁闷。可毕竟人家一个女子,连续跟随自己见识了如此多的血腥场面,此时将她驱赶到一旁,也确实不近人情得很。于是,明溯心中暗暗的喟叹一声,却是默然接受了那女子的亲近。
铁手本在一旁梭巡,回头之际,却是骤然望见自家主公与那女子公然并排躺在一起,心中好笑之下,便扯了无情等人暗暗地嗤笑不已。
经过了生与死的考验,这些士卒之间已经关系莫逆,甚么玩笑话都说得出来了。见几位大人都暗笑不已,那些等待水开的士卒自然也不会顾忌甚么,便纷纷扎堆指指点点,笑个不停。
那女子本是鼓足了勇气,去做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举动,先前倒也没想到其他人的反应,此时被那些人一笑,心中羞涩万分,便欲爬了起来,另行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歇息。
正在此时,明溯却是突然一个翻身,将其搂在怀中,不待那女子羞愧地将双眼闭上,二人已是快速地翻滚了出去。
这个时候,无情等人亦是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不过还没等他们转过身去,一丛箭矢已是迅捷地从林中射了出去,转瞬便有十余士卒哀嚎着倒在了地上,至于先前明溯躺的位置,却是密密麻麻的扎上了二三十枝羽箭。
那女子此时也知道了自己又逃过了一劫,面色煞白之下,却是惶然不知所措。明溯微微地拍了一下她的腰身,示意其找地方隐蔽,自己则是连同长刀,径自扑入了林中。
那林中的人也想不到明溯能够躲开暗箭,此时已经避让不开了,便齐声发了一声呐喊,就冲了上来。
不得不说,这些贼人的武器装备要比之前几天遇到的贼人精良得多,可这却是丝毫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借着树干的掩护,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转眼之间便都丧失在跳起的刀芒下面。
望着明溯忽闪忽现的游走身影,那女子心里骤然产生了一股异常微妙的感觉,似乎就是那天塌了下来,这英勇的少年也会不惜性命的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却是有一个离得较远的贼人见有机可趁,便弯弓搭箭,一道寒光倏然射了过来。
先前因为突遭暗算,那些气急败坏的残余士卒已经各持兵器冲进了林中,此时场中除了十余名死伤的士卒、牢牢地捆缚成一团的张宝以及那女子之外,便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眼看那道箭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可能是吓傻了,那女子双眼痴痴地望着明溯的方向,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躲闪。
明溯正杀得起劲,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弓弦声,回头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却是因为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上前救援,只得口中暴喝一声,猛然将手中长刀掷出。
也是那女子命不该绝,明溯这一刀却是后发而先至,那箭正射到女子面门之时,横地里一道刀身正好撞了上去。只听“的铛”一声,那女子面色惨白地望着自己面前掉落在地的箭矢,方才明白自己又从鬼门关前晃了一圈,便再也不敢站在原地当靶子,飞快地逃入了后面的战马群中,借那些高大的马身来掩庇自己。
或许是见到明溯手中再无兵器,以为有便宜可占,附近几名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便齐齐地冲了上来,刀砍剑刺,直奔明溯的要害而去。
这些人却真的是错误估计了形势。若是那些士卒,甚至是无情几人,突然失去了兵器,可能还会手忙脚乱一番,可明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直苦苦锻炼身子,虽然不敢说力大无穷,可寻常的贼人想要拿他下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见那些兵器近身,明溯也不畏惧,腰身一沉,后脚一蹬,便如同发射的火箭一般蹿了出去,顿时那些兵器便落了个空。
见明溯躲闪,那些人胆子明显壮了,便一个个地追赶了过来。若是他们呆在原地,结阵守卫,明溯倒也一时半会拿他们没有办法。可就这么一追,却是因为速度快慢,几人便分出了一个前后。
见贼人落单,明溯便猛然探手一勾旁边的大树,身子瞬间便围着那树转了一圈,陡然与追在最前面的贼人迎了个面对面。
那贼人正追得起劲,面前突然失去了明溯的身影,转眼之间,明溯却是从树的另一侧冒了出来,还没等那贼人反应过来,二人鼻尖几乎都已经撞到了一起。
明溯嘴角咧开一丝狰狞的笑容,手上却是一握一扭,横身之际那贼人已经被自己的直剑掠过腹部,犹自不敢相信地低头望了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贼人见同伙倒了下来,虽然没有看清明溯是如何动手的,却是丝毫不能阻止他们满腔的热血。当然了,明溯也不可能辜负他们这种前赴后继,赶上来送死的精神。
就在贼人气急败坏的嘶吼声中,明溯如同闲庭漫步一般,动作美观却是招招直奔主题——不一会儿,那几人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后面还有准备偷袭的贼人见到明溯如此英勇彪悍,惊心动魄之下,一个个浑身颤抖,虽然手中持着兵器,却是被明溯那凛然的杀气给压迫得几乎喘不出气来。
这些贼人除了与前几日的贼人装备不同之外,似乎还具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就在林中惨呼声不绝的时候,远远地突然传来一声忿怒的呵斥,紧接着所有侥幸逃得性命的贼人便头也不回地蹿进了密林。
穷寇莫追的道理明溯还是知道的,见无情等人依依不舍地准备追击进去,明溯却是急忙高声阻止了他们:“林木密集,小心贼人还有后手!”
此战,虽然说百余贼人横尸当场,可明溯却也因为先前那轮突如其来的暗箭袭击,白白地折损了十余人。虽然说这一路上看惯了生死,可毕竟奔到秋林峪的时候,所有的人加起来还不到八十,此时突然又损失了足足五分之一,这个损失却是让明溯暗暗有些心疼了起来。
不过,这就是战斗,凡是有冲突的地方,就有人会丧失生命。明溯总不能期望死的永远都是敌人,自己却是毫发无损,所以,也只能黯然令无情领人检阅尸身,能够施救的便包扎一番,已经伤重待死的只能无奈地送上一程了。
虽然说这样的死去比较窝囊,却总比痛苦难耐地躺在地上煎熬等死要来的更为解脱。
这就是像是锤炼一般,基本上每一个战友的牺牲,都会让残余的人的杀气更盛几分。等到亲手为那些伤重不治的战友补上一刀之后,所有的人眼中都是血红的一片。
这个时候,诸人求战的意念已经强烈到了一个巅峰。奈何那些贼人袭击过一回之后,见事不可为,便抛下百余具尸身,快速地消失在林间,却是不敢再露面半分。
至于明溯,却不可能像手下那般冲动,除了谨慎地将有限的手下派了两什人马轮流梭巡之外,黄昏时分,明溯便提了长刀,悄然隐入了山林之中。
或许提心吊胆了半天,却是没有见到前来寻找复仇的对手,那些剩余的贼人慢慢地也就放松了警惕,不过因为目的没有达到,便心有不甘地隔了两三里山路,悄然驻扎了下来。
轻易地暴露了他们所在位置的,是那几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顺着火把,明溯几乎没有费甚么周折便寻了上门。
那些贼人到底是业余水平,虽然外围也放了几道哨庄,却是因为互相聊天,被明溯盯准了位置摸了过去,逐一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谨慎地在周边游荡了一圈之后,明溯终于确认了再无贼人哨桩的存在。
其实,这倒是他有些过于小心了。毕竟就在先前的偷袭之中,不知不觉都已经解决了将近三十人,若是那些贼人还有余力派人出来,恐怕也不会畏惧得不敢来找自己一行的晦气了。
第429章 尧山亭灭
从这些人的营地中间,明溯极其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到底是被那些张角的徒子徒孙追杀多了,明溯一时之间没有将思维转到山贼头上去。一见到那自己心软放过的厨师,困惑明溯许久的一个问题顿时就揭开了谜底。
难怪那些贼人装备比较精良,进退之间也是颇有章法,原来自己此次却是自个儿留下的后患。
想到那些无辜枉死的十余属下,明溯心中顿时一股怒火急剧地升了上去。
山贼首领正在细细地盘问那厨师清晨的所见所闻,之前他听说竟然有肥羊胆敢杀了自己手下,顿时无名火气,急冲冲就领人追了上来。当然了,这些人的战斗力也不是很强,至少在防范暗箭袭击上警惕性还是欠缺了些。
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还没等山贼欣喜地冲出去盘点收获,紧接着的一场遭遇战便让山贼们欲哭无泪了。这些对手似乎毫不畏惧生死一般,往往自己的刀砍了出去,对方手中的长戟也捅了过来,这种完全漠视生命、以命换命的打法当场就让山贼懵了。
应该说,密林就是山贼的乐地,寻常官府士卒,就算是那些精锐士卒,亦是不敢轻易在林中与山贼对抗。逢林莫入是千古颠簸不破的真理,可今天晌午之后,这条真理却似乎遭遇到了史上最残酷的严寒,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那些暴怒的士卒便狂吼着冲到了自己身边,不到一个回合,所有的山贼全部混乱了起来。
无奈之下,召回手下之后,山贼首领却是谨慎了许多。毕竟一个照面就足足丧失了山寨中将近半数的人手,这个损失不是承担不起,随着灾荒地域的扩大,现在每天来投的人都是络绎不绝,排成了长队。
然而,那些毕竟都是新丁,最让山贼首领心寒的是,先前一战,足足百余个追随自己数年的积年悍匪竟然也永远地留在了那秋林峪中。
这些可不是才上山的菜鸟,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任何人都能悄悄摸了出去洗劫下一个大户人家。当然了,现在周边也没那么大户人家可以洗劫,所以他们只能将满腹的牢骚和怀才不遇的不满全部发泄在这帮胆敢过来撸虎须的过路客身上。
然而,最终做好了充足准备想要发泄的人,却成了明溯诸人发泄的对象,至于剩下这两百余人,就在一柱香之前,已经被明溯摸掉了三十个左右,余下已经不足二百人了。
耐心地数了一下对方人数之后,明溯决定用最为直接、最为暴力的方式去迅速地解决这场意外牵扯出来的战斗。
就在那山贼首领惊恐的目光之中,明溯犹入一个杀神般,全身笼罩着冷酷的寒气冲入了营地之中,与之呼应的,则是那一具具转瞬便归入黑暗与寒冷怀抱的尸体。
显然,所有的山贼都没有想到会有人趁夜杀了过来,而且,对方也就是一个人。
换了以往,山贼首领肯定是雷霆般怒呼着手下上前拿下此人,可晌午之后的那一战,他却是在密林深处远远地望见了明溯干净利索的杀人手段,所以,此时那山贼首领还没上前对阵,心中却已经怯了。
不是他想怯战,而是知道上前必然丧命,还往上冲,那根本就是傻蛋嘛。于是,营地中间明溯正在大杀四方,后面山贼首领已经领了几名亲信手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掩入了山林。
既然知道来的是山贼,明溯自然不可能放过罪魁祸首。毫无疑问,这次自己目标应该就是那忘恩负义的厨师以及先前和他说话的粗壮汉子,见这几人转瞬失去了踪影,明溯顿时深吸了口气,一脚猛蹬地上,拔身便冲了出去。
他这一个动作却是将周边早已惶然乱蹿的山贼吓了一大跳,等到发现明溯现在根本无暇去搭理他们之后,一众山贼也不敢大呼小叫,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专找那偏僻隐蔽的角落,一个个飞快地散去了无踪。
“杀!”眼看前面几道身影已经快要消失,明溯心中焦急,却是猛然大喝一声,猛然将手中的长刀投掷了出去。那山贼首领正在埋头逃窜,突然觉得身后一股冰凉的杀气骤然爆发,空气却似乎被一道锐利的东西齐中剖成了两片,因为变化太快,那后脑勺连同脸颊两边的空气都仿佛成了有形之物,急剧地颤抖着,嘶鸣着,战栗着……
这一击发出之后,明溯全身的气力便似乎被抽空了一般,脚下顿时一滞,步伐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然而,那一柄长刀却是带着满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如同一头穿越千古而来的洪荒猛兽一般,惊鸿一现地穿越过山林,瞬间便到达了山贼首领的背后。
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多少年刀口舔血的反应让他山贼首领瞬间作出了最为恰当的举动。方才还在暗自庆幸跟在后面一起逃跑的厨师只感觉衣襟一紧,身形一晃,便径自倒向了山贼首领那边。
即便是从来没有杀过人,可就在那刹那间,厨师亦是瞪大了眼睛,惊恐无奈地感受着后面飞速逼近的杀意。
所有的过程说起来很长,可实际发生的却总是只有那么眨眼几个瞬间。血光迸溅之间,长刀砍瓜切菜一般直接射入了厨师的后胸,瞬间又从他的前胸穿了出去,叮地一声刺入了数尺开外的一道树干,只余下半个刀身,连同那不停地震颤着的刀柄正在慢慢地往下淌着血水。
明溯心中实在有所不甘,可再是不甘,先前那一记攻击已经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灌注进去了。何况此时刀已出手,再想改变方向也是无奈。比他更不甘的却是那厨师,此时那厨师已经意识到了发生了甚么,却是难以置信地低头望了一眼胸前,慢慢地倒下去的时候,还是茫然地望着面前那柄长刀。
宝马配英雄,好刀配厨师。说起来,所有的厨师都是用刀的好手,这厨师现在心中最不甘的不是失去了性命,而是——这样一把好刀,怎么自己就不配拥有呢。
当然了,最是不甘心的却是另外一名山贼,虽然山贼首领最危急的时候没有拉他去顶缸,可他选择的方向实在不好。正在奔跑之间,这山贼突然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自己便撞上了一个湿漉漉的冰凉东西,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因为他很不幸地将脖颈送上了刀刃。
连续杀了两人的长刀似乎亦是能够感觉到主人心中的不甘,此时亦是低低地发出嗡鸣的啸声。滚烫的鲜血未能平息刀上不平的杀气,直到明溯赶了上来,奋力从树干上拔出长刀之时,手心之中亦是一片冰凉,冷酷得就如同那林间的雾霭深处一般。
已经错过了杀贼的最好时机,无奈地回头望了一圈来时的方向,发现除了火堆之外,其余便只剩下横七竖八的若干尸身。明溯心中只觉得愤慨难消,即便是这些山贼全部上来围攻,明溯也有信心借着山林的掩护,逐一将他们击毙刀下。
可那山贼却是连对个面都不肯,直接选择了抱头鼠窜,其他的山贼更是有样学样。猛然咆哮一声,明溯将长刀猛然往地上一插,那厨师圆瞪双目的头颅顿时炸飞了出去,一堆红白相间的黏物溅出去足足五六步远。
这个时候,山贼首领已经到了一处安全的隐身之所。通常为贼匪着,都没有堂堂正正对阵敌人的传统,何况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小煞星。见过明溯那鬼神莫测,却又无比实用的杀人手段之后,山贼首领早就放弃了为手下报仇的**。
深仇大恨已经筑下,这个时候,若是选择再回山寨,也不知道那小煞星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老巢所在,山贼首领想了想,却是耐心等那明溯无比寂寥地离去之后,良久,方才轻轻地打了个唿哨,开始聚拢起失散的手下。
虽然有心杀贼,可抬眼望去,除了一堆的树木死物之外,就连只倒霉点的野物都没遇到,明溯怏怏地行了回去,也不处理满身的血腥脑浆,闷头就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明溯不慌不忙地令诸人用过早饭,又仔细地搜索了一番周边的林地,不说那昨晚被自己突袭的山贼营地,就是周边各处,都再也发现了任何一丝有人停留过的痕迹。无奈之下,明溯只得指挥诸人沿着山路,赶往了尧山亭去。
尽管被那股血腥味道熏得恶心欲吐,可那女子却还是紧紧地依偎在明溯身后,再过大半日就要到尧山亭了,估摸着自己与这武勇少年相处的时光可以板着手指去计算了。女子虽是心中依依不舍,可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多留恋一会这少年身上的味道。
一路上二人各怀心思,就在无尽的缠绵之中,诸人一路行到了那尧山亭舍。还没到面前,明溯身躯便猛然一振,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便往后蒙上了女子的眼睛。
无情等人此时也已经发现了尧山亭舍的异常,一个个不待明溯吩咐,便飞快地抢了上前。
那女子先前正沉浸在情愫之中,此时虽然盼望见到自家亲人,可却还是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默默地闭着眼睛等待着明溯的“临别礼物”。
明溯怜惜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女子,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面上已是铁青一片,因为此时无情已经交叉双臂示意了一下。
第430章 我叫秀儿
这种灭一地的惨剧,明溯已经多久没有看到了?当初就是因为青龙山贼人灭了西山庄,自己方才能够有机会趁势而上。
虽然说西山将近两百条性命成全了自己,可明溯却还是不想见到这极其残忍的一幕。
尧山亭地处伏牛山深处。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山中猛兽横行,道路难辨,所以山民习惯性的都是扎堆居住。
尧山亭舍所在地就是一处屯子,除了亭中诸人的家眷,其余依附而居的亦有数十户,现在这些人都一个个地被悬吊在院中的枝桠上面。从他们痛苦的表情之中,明溯不难想象出这些无辜的山民临死之前曾经受过多大的苦楚。
就在亭舍的门楣上面,那熟悉的亭长血肉模糊地对着前面的直道,犹自滴答滴答的血水声声控述着心中的不屈。
身为一亭之长,治地出了如此大事,想来就算是活了下来,最终也是难逃其咎,所以,这个结果对于亭长而言,却是个最好的结局了。
策马缓缓地行了过去,明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万丈怒焰不断地翻腾。身后的女子已经哭晕了过去几回了,先前就在那亭舍左近,女子已经望见了自己苦命的老父。
虽然说先前因为在雉县受伤,时常神志不清,可毕竟总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连续经历失去母亲、父亲这两个至亲之人的女子只觉得五内俱焚、万念俱灰。
明溯死死地抿着嘴唇,身后女子尖锐的指甲正深深地掐在他的血肉之中,明溯却是丝毫没有吭声。这种天人之隔的悲恸,明溯很是理解,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而是此时自己实实在在地与二千年后的现实生活天各一方,每逢夜深人静之时,剩余的便是无尽的寂寞、思念、痛苦、愧疚……各种情绪交错出现。所以,明溯格外地对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非常排斥。
就像此时,明溯十分迫切地想要去寻找出这一幕惨剧的缔造者,从那些犹自未曾凝结完全的血泊不难分析出,那些凶手并未走远,可是尽管无情诸人已经分头搜索了将近半个时辰,却还是一无所得。
眼看天色将晚,明溯只得无奈地将诸人收缩回来,简单地将亭舍打扫了一番,便又派了出去收敛尸身去了。
对于贼人的尸身,明溯可以做到毫不留情,可对于这些无辜百姓的尸身,明溯却不能无动于衷。好在这个时代万事从俭,只须挖个大坑将人埋了进去,也就万事大吉了。
因为尸身太多,明溯连找草席的工夫也没去花。长期跟随他身边的无情等四人早已熟悉了这个习惯,可那女子却是毫不理解,在她的坚持之下,一个简陋却耗费了诸多心思的小坟冢单独立在了那似乎正在无声地叙述着许多故事的院前老槐树下面。
夜凉如水,女子傻傻地坐在树下,一遍又一遍地拿着明溯的长刀在树上雕刻着名字……除了老亭卒的,还有那枉死在雉县的母亲的。似乎只要这样,二人便会出现在眼前,或者一直陪伴着自己一般。
对于这种传统的几年模式,明溯既不表示支持,当然,更不会反对。其实,时间可以慢慢地磨蚀一切,或许这些惨痛的记忆会影响一代人,可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碾动,最终能够留下来的便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以及官府机制这些庞大大物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目前这区区几十年,惨痛的记忆却会一直伴随着当事人走完生命的整个历程。不管你是将它永埋在记忆深处,还是时时拿出来舔拭伤口,它就是那样客观地存在着。
明溯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默默作为这个可怜的女子的隐形支柱。事实上,在这个人命如同草芥的年代,这个女子现在也只能依靠自己了。虽然说这女子当初没有选择立即返回尧山亭,由此逃了一条性命,可丧失了所有亲人之后,可能……与其活着还不如一起死去的好。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明溯心中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最直观的认识和感受。
活着真的很痛苦么?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一幕一幕如同电影画面一般从恍惚的眼前经过,明溯发现其实自己也就是一个在时代的边缘痛苦挣扎的小卒子,之所以没有选择随波逐流,只是因为自己对这个时代事先就有一定的认识。
可这个女子呢,她却不知道,其实就算这次没有遭遇贼患,可能是明年,可能是后年……这一片区域都将陷入战乱之中,到时候,幸福与舒心只会留给死人,所有活着的人都会觉得即便是呼吸都是一种无尽的煎熬。
这就是人生。如果不能改变现状,那么三国东晋十六国五胡乱华,足足三百余年的大动荡将会席卷整个中原大地。这也是明溯竭力想去改变的现状,尽管不知道结果会是甚么,可努力了总比没有努力来得心安。
或许是觉得自己那傻傻的行为并不能挽回甚么,望着明溯哀伤怜悯的眼神,那女子肩头抽搐得更为厉害了起来。
“夜深天凉,早些休息吧。”节哀之类的话明溯已经不想去说了,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人来说,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尽管国人都喜欢说废话,可明溯却是没这个习惯。
与其无聊地瞎扯,倒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比如说现在,明溯轻轻地解开自己的长袍,披在了女子单薄的肩背上面。
虽然说如此安慰一个可怜的女子是千百年来最老的桥段,但却是见效最快的一种方式。尽管一件长袍远远不能驱逐去女子心中的苦寒,可似乎是找到了依靠一般,那女子带着满脸的泪痕,神情萎靡地站了起来,甚么话都没有说,却是幽幽地往亭舍方向行了过去。
如果这女子表现得竭斯底里,甚至是哭天抢地,摔打东西,龙卷风似的将面前的一切席卷而空,明溯都不会有丝毫的惊讶。因为这是女子正常的情绪发泄方式。
可现在,她却是选择了沉默,只是那种隐隐从长袍下面透出的无奈、绝望与悲恸的气息,却是让明溯心中不寒而栗。
不会去做傻事吧?心中忐忑的明溯刹那间便选择了贴身保护这个女子,毕竟自己也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这个亭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同样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说到底,明溯的心肠还是不够坚硬。对于这些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最柔软的东西,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去保护它,竭力地让它远离危险。
到了今晚,明溯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话痨,辛苦地一路走来,其实他也不过就在寻找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找出了一堆浊酒灌了下去之后,最后明溯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了。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面前这个情绪同样低落的少年心中竟然隐埋了这么多心事。虽然对甚么高楼大厦、汽车、小学之类的词眼无法理解,可山里人的淳朴却是让她错以为这就是洛阳的生活,当然了,即便不是洛阳的生活,只要能从这少年嘴里说出来的,她都会无条件地去选择相信。
很多时候,煎熬都是孤独寂寞的附带产品。快乐若是有人分享,我们便会觉得更加的快乐,同样的道理,此时与女子一并分担着自己心中的痛苦的明溯,不知不觉之间,顿时觉得满腹的阴霾逐渐地飘散了出去。
外面寒风凛冽,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就要来了,屋子里却是暖意泱然,不知不觉,那女子眉角之间竟然偶尔也能出现一丝甜蜜的笑容。
就这么静静地沉浸在明溯的故事之中,静静地想着这个少年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无奈的痛楚,静静地望着明溯颓废的眉眼,女子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柔柔的疼痛,这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是似乎全部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
从明溯身上,女子感觉一种温馨。望着那紧囧的额头,女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冲动,一种想要将这个少年拥在怀中,用自己的温暖,去柔柔地抚平他心中的伤痕。
女生外向说得一点都没错。才从丧失父亲的悲恸之中走出,女子便突然沉浸在了无限的甜蜜之中。这男子喝酒的姿势,打喷嚏的模样,梦呓般的低语……一切都令人如此的着迷。
就在一波高过一波的澎湃心潮之中,女子疲倦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又被扎在明溯背后,正在奔驰的马背上剧烈地颠簸着。
其实,明溯也不想这么早就将她给拖了出来,只是因为那些凶手竟然趁夜悄悄地摸了回来,竟然妄想将自己这帮人一并暗算掉。
无情等人的警惕性可不是吹的,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毫无疑问,就算睡觉,估摸着他们也是睁大着眼睛的。
偷袭不成的贼人转身便逃窜了出去,明溯却不想放过这帮畜生。尽管这些贼人明显装备精良,可明溯却还是带队疯狂地一路追击了下去。
道旁不住地传来震耳的弓弦声响,明溯却是丝毫不管不顾,直奔前面那道身影而去。
这就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直到现在,明溯才明白过来,原来尧山亭众人的命运竟然是自己带来的,前面那道身影正是前晚见过的山贼首领。
就在明溯双眼血红地径自往前奔了过去之时,耳畔却是突然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音:“侯爷,我……我叫秀儿……”
第431章 龙潭虎穴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顿时震得明溯心头一片慌乱。倒不是因为这话有甚么出奇之处,而是,随着这一声,明溯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暖流正缓慢地沿着自己的脖颈流淌了下来。
犹自不敢相信地转过头,那自称秀儿的女子嘴角一丝血红验证了明溯心中的猜测。
手足无措地勒住马身,明溯轻轻地将身后的女子解了下来,目赤欲裂地望着那瘦削的秀肩后面交叉刺入肌肤的几枝利箭,伸手想要去拔,却是悬在半空之中,良久方才无力地放了下来。
见明溯一副焦急的模样,那秀儿竟然无比灿烂地一笑,弱弱地言道:“侯爷一定要记住秀儿哦……”说话之间,鲜血却是更加迅速地从口鼻之间涌了出来。
“你不要说话,我想办法为你救治。”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明溯毕竟不是外科医生,此时这秀儿已经伤及肺腑,不要说是他,就算那医圣张机过来了,最终估摸也是无计可施。
“秀儿……”那女子期盼地望着明溯,艰难地又重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了,你叫秀儿……你一定要支持下去!”不知不觉间,明溯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虽然和这女子一路同行,中间除了共骑之外,却是从无其他丝毫肌肤之亲。明溯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与这女子会有多么刻骨铭心的交集,所以也一直没有关心过她叫甚么名字。
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可知道了又有甚么用呢?明溯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这么傻,早就该防着那些后面的箭矢了。”
“能为侯爷挡箭,秀儿心甘情愿,”或许是说话牵动了伤口,那秀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紧忙又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安慰地言道:“其实秀儿早就想随着双亲去了,只是心中放不下侯爷,侯爷说过秀儿是侯爷的女人……”
这话却是有表白的意思了,一时之间,明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明溯不吭声,那秀儿的眼神逐渐地黯淡了下去。然而,明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她眼神突然一亮,整个人也振奋了起来。
“之前究竟甚么时候说过的我也记不得了,”明溯顿了一顿,坚决地言道:“不过从今天开始,秀儿就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你给我坚持住,我要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
“秀儿也希望那样……秀儿很幸福呢,今天是秀儿最开心的一天……”话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那秀儿口中的鲜血已是大口大口地涌了出来,堵住了后面的话。
喉咙里吭哧吭哧响了几声,似乎是不甘心中尚未说出的话,那秀儿努力维持着笑容,双眼却是无奈地瞪得极大,尝试了几次之后,突然头一歪,倒在了明溯的怀中。
望着怀中女子那逐渐凝固的诡异笑容,明溯心中一片苍凉。其实最初关注秀儿,也是因为那天她穿着一袭白衣。这个时代,只要稍有条件的女子都不会选择最为单调的白色,也只有在这条件艰苦的山村,明溯才能将心中隐藏很深的那道身影与现实重叠起来。
虽然说一直是将其作为了鄂姬的替身,可明溯却从来没有过丝毫非分之想,毕竟也就是身形相似而已,明溯实在不想去破坏心中那个许久未曾释放出来的美好回忆。
昨晚,就在血腥味尚未散去的亭舍之中,明溯叙述往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提了无数次的鄂姬,当然了,那时候这秀儿却似乎进入了角色,无论自己如何的念叨鄂姬,她都会柔柔地去应上一声。
当然了,除非烧酒,否则的话寻常的酒水想要让明溯醉得不省人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明溯也就是借着酒意发泄点心中的念想而已,所以自始至终,尽管不停地将这秀儿的身影去那心中的鄂姬去比较,可却还是无法重合起来。
二人从没有发生了甚么逾越礼数的事情,除了挑灯夜谈。当然了,这秀儿心中的想法明溯却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无视。若不是尧山亭遭遇到如此惨剧,此时明溯早就将其留了下来,绝然而去了。
现在明溯还能绝然而去么?
念念不舍地再三回望着那微微耸起的小土丘,直到拐过了那道最大的弯之后,明溯方才怅然若失地重新考虑起来那伙山贼的事情。
先后与这些山贼遭遇四次,明溯心中对其实力也有个粗略的判断。这些山贼应该剩余人数不会太多,毕竟前三次先后丧命诸人手中的山贼早就远远超出了二百人,而且前次在那营地之中,按照明溯的计算,那些山贼充其量最多也不过百五六十人了。
先前再次遇袭的时候,自己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忘了去考虑这些山贼怎么突然人数就变得这么众多。虽然还是像之前一般一触即溃,可这次山贼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若是加上隐藏在密林深处用弓箭偷袭的人数的话,那么估摸三五百是足足的。
难道这伏牛山麓之中远远不止一批山贼?明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却是不经意间做出了一个刻意控制了许久的动作——挠头。
这种许久没有洗澡的搔痒感觉让明溯很是不惬意,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狼狈奔逃,哪里还能有闲暇去做这些琐碎事情。
就在明溯挠头之时,突然想起了那些山贼身上衣不蔽体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
突然勒转马身,恶狠狠地将刀鞘砸在那捆缚在铁手马背上的张宝身上,明溯口气冷得似乎快要结冰:“那些贼人是不是又是你甚么徒子徒孙?”
经过一路的颠簸,张宝早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当然,此时他即便想说,也得先等铁手将其下颌合了上去才行。
望着张宝那怨恨之中暗藏的一丝得意之色,明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一阵咿呀痛楚嚎叫之后,诸人沉默地往前方奔去。
之前明溯以为早就甩脱了那些贼人,不曾想其实人家一直都跟随在身后,而且,不知道甚么时候,竟然还与山贼勾结到了一起。
虽然不清楚为甚么他们会在尧山亭做出屠杀的事情来,可明溯却还是隐隐地觉得,这一切背后肯定有一个阴谋,所以贼人也会选择杀人灭口。
可是阴谋又在哪里呢?难道就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偷袭和暗算?如果贼人认为这样就能阻止自己前行的步伐,真不知道是自己傻了还是明溯傻了。尽管知道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可明溯心中却始终难以摸到那道边际。
心头沉重地笼罩着一团迷雾的明溯一路疾驰,逐渐地接近了龙潭峡。
整段伊水,除了龙潭峡,其余十数次横渡,皆有渡船方便往来,唯独这龙潭峡却是因为地势狭窄,数十丈宽的水流奔到这里,突然被生生地遏制成了不足三丈的一道口子。所以,也没有哪个船家敢在这种天险之处讨生活。
龙潭峡正是伊水发源之处不远处一道湍急的峡谷。本来这上面是没有路的,可却是有一棵粗可合抱的大树侧卧在峡谷上面,后人便沿着这棵大树在旁边垒出了一座简陋的木桥。
只要过了龙潭峡的地界,便能够直达那洛阳的治下,也就是后世俗称的京辅要害之地。
对于龙潭峡上木桥行走的艰难,明溯甚为了解,所以这一路上丝毫没有耽搁,准备赶在天色大亮的时候直接翻过这座峡谷,直奔那平缓的伊水渡口而去。
到了龙潭峡口之时,明溯却是突然醒悟了贼人谋算的究竟是甚么了。
就在明溯领着无情几人小心翼翼地捱过那座木桥之时,突然两边山石之后、密林之中皆是响起了震天的呐喊,紧接着足足三四千人一窝蜂地分头簇拥了出来。
前面挡路的正是那苦大仇深的山贼首领,峡谷对面却是一个长着老鼠胡须的猥琐文士。
此时明溯这边,除了无情、冷血、追命三人之外,便只剩下了七八名士卒了,至于对面,铁手领着剩余五十几人正押着张宝,仓促地摆开了防御的阵型,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苦战。
应该说,贼人选择的时机实在太好了。明溯如果回冲到峡谷对面,以他的身手,自然毫无问题,可是留在这边的无情等人就要遭遇到一场屠杀了。
其实,贼人打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主意。一看那猥琐的文士,明溯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冷兵器的时代,任何小觑文士的将领都会吃大亏,何况是一个敢于冲到最前线的温柔书生。
低头望了望诸人的立脚之处,明溯不甘心地弯腰摸了一把,顿时整个人都变成拔凉拔凉的。
长期受到水雾的侵蚀,这些峡谷上的岩石表面已经生了一层苔藓,即便是在那光线充足之地,光溜溜的岩石上面亦是湿润异常,滑不溜秋。
立足在这种地方,与将近百倍于自己的敌人拼命,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无奈地被人墙给挤落峡谷。望着这道犹如壶口瀑布浓缩版的峡谷,明溯心中是欲哭无泪。
好毒辣的算计!望着那些狂热的贼人已经呐喊着冲了上来,明溯脑中极速地计算着。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就算是自己愿意放弃这边的无情等人,最终最好的结果还是被对方逼了回去。没有必经之地尧山亭的后勤保障,损兵折将的自己即便是能带着张宝逃出生天,可又能扛到甚么时候。
第432章 菩萨低眉
甚么是战友?就在明溯焦急地想着对策的时候,对面那些士卒却是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相同的举动。
所有的人都齐唰唰地往悬崖边上后退了一步,却是凝聚成了一个更小的防御圈子。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铁手留出充裕的时间,不受干扰地将张宝押解到对面。
虽然到现在都不清楚张宝究竟犯了甚么罪行,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遇到的明枪暗箭,皆是很明确地显示这个犯人绝对不简单。
作为官兵,所有的士卒心中皆有一股荣誉感,理性让他们觉得只有将张宝给送到对岸,交到明溯手中,方才能够心安,感性却是让他们共同放弃了生的希望,只为了去争取一丝可怜的时间。
先前明溯摸地面的举动所有人都看见了,所以那些贼人才会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至于这些士卒,自然更是清楚,若是对冲上去,说不准还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可若是选择留在着极难立足的峡谷崖边,最终的必然结果便只能去死——不是死在对面的刀枪剑戟下面,就是摔落水中,生死由天。
就此跃入水中,可能还能侥幸成活,毕竟体力尚还余着大数,只要不是倒霉得头撞上石块,或者昏迷过去,那就有很大的生存机会。然而,如果他们做了,那么明溯几人必然会遭遇到更为残酷的两面夹击。
就在铁手放弃战马,孤身一人押解着那张宝踏上了这边的岩石之时,对面那些选择留下的士卒,几乎是同时嘶吼了起来:“侯爷保重!兄弟保重!”
五十余人的力量实在不耐看得很,将近三千人簇拥上来,简陋的木桥对面,那些士卒就似乎一颗落入汪洋大海的小石子。可是,这小石子却是战意昂扬,不停地掀起了一股股浪花——血红色的浪花。
明溯双目含泪,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士卒,虽然良心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可是毕竟此行责任重大,却也不是小孩子赌气的时候。
努力抑制住澎湃心潮,明溯低声地吼了一声:“走!”便一马当先往前杀了过去。
其实,他却是忘却了一件事情。或许是那山贼首领率领的千余人已经逼近了面前,明溯也无暇去考虑琐事,可是这件事情却是异常致命的一个破绽。
先前因为匆促,铁手是孤身押着张宝过来的,他的战马还留在对面。
当然了,这个问题已经有士卒代其完美地解决了。
见铁手愣在当场,一名士卒翻身下马,将缰绳送到铁手面前,也不待他反应,自己则是步行着一路撞进了贼人群中,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那些犹自奔跑践踏的贼人。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铁手去感慨甚么,拎着张宝翻身上马之后,铁手却是不与敌人正面搏斗,只要有那兵器招呼过来,他便是横过张宝往前挡了过去。
这边剩下的十余骑中,突然之间,铁手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一个。尽管周边簇拥的贼人越来越多,可他却是依然能够勉强跟在后面,往外冲了出去。
千人形成的包围圈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就是区区七八层而已,转眼之间,明溯一马当先,便冲出了包围。
回头望见其余诸人正在艰难地厮杀着,明溯也不犹豫,双腿一夹马身,回身从背后突了进去。到底是临时拼凑出来的贼人,虽然围绕着周围,皆是各持兵器,胡乱地砍刺一气的贼人,可明溯却是丝毫不惧,长刀抡成了一片雪亮的刀影,将面前的大片兵器尽数笼罩了进去。
这时候已经到了拼命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太平道的贼人给了那山贼首领甚么好处,此时见明溯锐不可当,那山贼首领却是吆喝一声,数十个手下悍匪一起围拢了上来。
虽然说自身危险了许多,可无情等人却是陡然压力一轻,明溯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却是不闪不避,若如一头激怒的猛兽一般,径直对着大股贼人的方向迎了上去。
一名贼人手持长戟捅了上来,却被明溯探手一刀,先削去了半边脑门,那长戟转瞬便成了明溯最便捷的武器。
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说的便是马战。毕竟战马的高度摆在那里,如果是大兵团作战,或者是单一对阵,还能俯下身子劈砍,此时明溯处于四面围困之中,单纯凭借长刀已经无法抵御住四面八方的兵器来袭。
有了长戟在手之后,明溯索性将长刀收回腰间,口中大喝一声,便将那长戟当做了大棒,一记横扫千军便洒了出去。
身边的贼人越来越多,明溯逐渐地感觉手上沉重了起来,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现在每次砸了出去,都能遇上十数把兵器,贼人是采用车轮战,围着自己厮杀,至于明溯自己,也只能团团转圈。反正无论转到哪个方向,都是大片的贼人,倒也不虞会有击到空处的感觉。
“快走啊!”见无情等人已经一起杀到了外面,明溯暴喝一声,手中长戟突然改扫为刺,猛然随着坐下战马的前冲,一并直奔那山贼首领面前而去。
无情等人回头望了一眼明溯,却是牢记一贯坚持的战术,也不再管自家主公安危,直接奋力向远方奔了出去。见张宝终于被带走了,明溯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当下便集中精神,连番挑动,坐下却是冲势,直接突入了贼人核心圈中。
刹那间,面前的贼人个个东倒西歪。如果可以从天空俯视的话,一定能够发现此时明溯如同一条扬帆疾驰的战船一般,飞快地劈开了人潮,转瞬便突破到山贼首领面前,却在其低头闪避之时,突然长戟上挑,接下来便是猛然一记力压华山,劈头劈脑带着呼呼风声砸了下去。
生死关头,那山贼首领却也机灵,竟然不退反进,直接埋头奔进了明溯马腹下面。
明溯才发现山贼首领失去了踪影,坐下战马却是哀鸣一声,无力地转了半圈,便轰然倒了下去。
说来也是活该那山贼首领倒霉,本来他因缘巧合之下钻入明溯的马腹下面,顺手便剖开了马腹,让明溯失去了这一高度依仗。然而,无巧不巧的是,战马倒下的时候,他正好露了出来,面前则是明溯横扫的长戟。
当下,那山贼首领猝手不及之下,便被长戟扫中了腰身,踉踉跄跄地往旁边跌坐了下去。
明溯却是得势不让人,一见其便跌坐在自己一侧,也不犹豫,直接脱手将长戟飞了出去,直接贯穿了那山贼首领的胸腹,自己则是顺势一滚,就穿入了人群之中。
山贼首领的突然死亡明显让那些贼人怔了一下,使得明溯能够毫不吃力地夺下了一把钉耙,反手便连同上面的五颗铁齿砸入了这倒霉的贼人脖颈。
浑身沐浴着鲜血,似乎那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明溯仅仅凭着一个钉耙转瞬便卷走了十数条性命。
这一切都发生那山贼首领被刺中后的一瞬间,等那些贼人反应过来,明溯顿时觉得身上压力一重,不一会儿,便陷入了重围之中,如同一叶扁舟正在大风大浪中飘零,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一般。
可是,任凭那些贼人如何狂热地冲了上来,明溯所在的位置始终如同一个深难见底的漩涡一般,裹挟着吞噬一切生灵的威势,始终坚持在众贼的中央。
三丈的距离有多远,明溯很清楚,平素只要他想,眨眼工夫便能奔了过去,可现在尽管他不断地往那峡谷木桥前面移动,可面前的贼人却似乎总是杀不完一般。
正当明溯双目赤红,将自己的脚下变成了一条纯粹由尸体组成的道路之时,对面却是突然传来一声厉吼:“侯爷保重!”
明溯愕然抬头,正好看到一柄长刀如同旋风一般盘旋着飞了过来,直接刮走了三四个贼人的性命,那刀的主人,却是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士卒。
尽了最后一把力之后,那士卒惨厉地大笑一声,回身抱着一个贼人便跃下了山崖。哀嚎伴随着笑声,转瞬便一起消失在了冲天而起的波浪之中。
“好兄弟!”见状,明溯面色顿时潮红一片,大开大合之间,将那钉耙抡得如同风车一般。此时这边的贼人早已被明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给搅得一团糟,正在竭力躲闪那已经开始卷起的铁齿之时,明溯却是奋力将钉耙甩了出去,手中白光一闪,俯身之间长刀便掠过周边一圈小腿。
尽管明溯的悍勇,令所有的贼人无不心惊胆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肯往后退上半步,因为此时对岸终于解决了所有士卒的贼人亦是慢慢地沿着木桥赶了过来。
此战进行到此,除了先行离去的无情诸人,场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此时不走,难不成真准备将性命扔在这里?
“挡我者死!”明溯心中思定,一声怒吼之后,便奋力往外杀了出去。
这一路厮杀从龙潭峡,较量过了画眉谷。
比脚力,这些庄稼汉子哪里能够比得上练了两年万米冲刺的明溯。半路上,大多数贼人已是虚脱地倒了下来,明溯却是凭借着一股毅力努力挣扎着往前奔了过去。
此时的明溯早已鲜血染遍了全身,无须再画,眉间血水混杂着汗水不断地流淌了下来,犹如两道倒悬的血泪,落入那些惊悚的贼人眼中,不啻于一尊低眉屠戮的杀神下凡。奈何教义中毒太深,众人却还是死战不退。
第433章 松涛血浪
断断续续地纠缠了两天之后,早已筋疲力尽的诸人已经完全丧失了再战的能力,可这些贼人却依然阴魂不散地追在后面。前面便是木札岭。明溯还记得去年就在这木札岭上,鄂姬上演了一出幽静深处坐听松涛的好戏。
可是,此时明溯却是没有精力去回味那坐在厚厚的松针上面,听凭鄂姬起起伏伏的惬意场景了。
因为跑到现在,后面竟然还吊着约莫七八十个贼人。
如果体力全盛之时,不消说七八十人,就是再加上一倍,明溯也不会去皱上一下眉头。
然而,连续饿了两天,也就是路过几条溪流之时,自己稍许掬了点冰水喝了下去,也算是解决咕咕乱叫的肚腹的权宜之计吧。
算计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让张宝被无情等人带走了,那落魄文士恼羞成怒之下,便对手下下了死命令,必须要抓住明溯。
好在那些人以为抓了明溯,能够逼他不知道躲藏到了何处的手下交出张宝来换,所以一直没肯下狠手。若不是如此,明溯哪里还能逃到这里,估计路上早就被以命换命,成了一坨烂肉了。
跑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极限。明溯只是喝了几肚子的冰水,那些人又何尝不是。
就这样,一方在生存的刺激之下,另一方都是在教义的毒害之下,竟然将这场陆陆续续持续了两天的马拉松给跑了下来。
说实话,明溯也不知道无情等人到了那里。
虽然明知道张宝重要,可再重要也高不过自己这个主公撒。
就在画眉谷中,明溯满怀希望地领着追兵转悠了一圈,却是未曾能够发现自己手下的踪迹。
没办法,完全没有援兵可以依赖的明溯只得继续发挥自己辛苦练就的逃命长项,继续沿着熟悉的路段,径自往洛阳方向“挪”了过去。
能够艰难地挪到这里,就连明溯,都不禁有些暗自钦佩自个儿起来。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苦逼日子何时是个尽头,明溯心中却是清楚,如果到了木札岭,无情等人还是没有选择留在这里接应,那自己也只能选择一头从岭上滚下去了。
之所以还能坚持着挪到这里,主要是还是因为从那龙潭峡到这里正好是马走一天的路程。无情等人没有选择留在画眉谷救援,可能是不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战马代步。
事实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明溯现在头脑昏昏沉沉,也着实记不得当初自己的战马是甚么时候失去的了。
好在,他还能动,许是前面杀戮太过于震撼,只要明溯一动,那些双手拄膝的贼人顿时便会面容失色,似乎看到了天下最为恐惧的事物一般,惊悚地往旁边让去,唯恐避让慢了便会被他所杀。
明溯勉强往那木札岭上望了一眼,心底便彻底地放弃了爬上去的**。
太高了,实在是太高了,虽然这座山岭高不过百余米,可对于此时体力几乎耗尽的明溯而言,却是一个如同登天一般的奢望。
这下,明溯便连往山岭对面滚落下去的机会都丧失了。
就在明溯神智迷糊地幻觉到自己到了那温暖的小窝,满冰箱的美味食物和冷饮正在向自己招手的时候,耳畔却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终于有人接应了么?明溯已经分辨不出那马蹄声是从前面传来,还是背后,反正他现在是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就这么随着大地的震颤,慵慵地瘫了下去,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听到马蹄声的时候,那些贼人惊恐地往前望了过去,恰好看到明溯倒了下去,有那几个贼人心中暗喜,还准备上前将这个自家渠帅吩咐了一定要拿下的人给抓住,不想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每挪动一步都是针刺般锥心的痛。
连续两天没有等到明溯,无情已经彻底急了。就在他准备顺着原路返回寻找的时候,却是发现数十个几乎已经称之为的人样的物体极其缓慢地移动了过来。
无情压根就不知道那前面暗红色的人竟然正是自家主公,可心中的疑惑却是让他冲了下山去探访一番。
前面被追了那么多天,无情就像惊弓之鸟一般,所以,当那些还半蹲着的人明显地表现出敌意的时候,无情不待他们将兵器举起,便迅速地杀了上去。
其实,无情同样不清楚的是,此时这些人早已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甚至于他们连基本的闪避本能都已经丧失了。
就在松针铺就的松软土地上,无情带着无尽的疑惑生生地屠戮了六十余人,剩下的十余人却是因为发觉自己已经逃跑,当场惊恐得自己吓晕了过去的。
如果不去考虑双方的实际战力对比,只计算人数的话,估摸按照无情此时的表现高度,也只有基本全盛阶段的明溯以及那刀法纯属的老黄忠能够达到了。
事实上,就算是明溯或者黄忠,也不可能杀得如此流利畅快,简直如同切菜砍瓜一般顺手,至于时间,更是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比那天明溯在胡商客栈外一诗杀百人还要短上数倍。
至于明溯醒转之后会不会相信,反正无情是坚信自己比主公当年创造下的传奇还要再神奇上几分。
高手,绝对是高手!尽管无情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升起,可现场却是无人看他表演,因为明溯的呼噜声就连那沉浸在漫天血浪之中的无情都已经被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人能打出的呼噜了。若是非要找个参照物,估摸着也只能用猪去形容了,毕竟无情自己也没见过多少动物打呼噜,所以也只能暗自愧疚地用猪来形容了一番自家主公。
这时候,无情已经欣喜地发现了面前这头……这个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人”竟然还真是自家主公。
前天在逃出去的时候,其实大部分士卒已经葬身于人潮之中。等到了画眉谷,无情一看,除了自己四人,也只剩下了两名士卒还能勉强跟着,无奈之下,只得紧赶慢赶,翻过了木札岭,让铁手等其余五人押着张宝赶往了山神庙歇息,自己则是守候在这里,等着主公赶了上来。
幸好无情比较细心,想要正常赶路,一般当天也只能跑到这木札岭,若是他对明溯再高估几分,将等候的地方放在那山神庙,估摸着老天爷就得后悔让明溯穿越上这一遭了。
没人会期盼一个死人能够去做出甚么大事,老天爷自然也不会。所以,最终无情恰好选择等候在了这里,最终救下了明溯。
本来无情还想强自将明溯扔上马背,赶紧离开这里的,可随意地弄醒几人一问,发现自家主公也的确历史,竟然凭借一个人硬生生地将对方数千人给跑得脱了力。
脱力的贼人是甚么模样,只要看看那此时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间的贼人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也已经到了油枯灯灭的最后关头,无情倒也不着急了,就这么将明溯搬进了松林深处,当然了那些尸体却是无须处置了,毕竟后面再赶了过来大致也就这个模样,等他们察觉了前面的不对,性命也早就不属于自己的了。
明溯这一觉足足从傍晚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之时。这期间除了无情抽空给他灌下去的部分肉汤之外,便也没有其他甚么吃的了。
无情却是大发神威,陆陆续续地又团灭了五六拨追上来的贼人,当然了过程结果都是与之前的并无两样,所以就连无情自己都不好意思再重复吹嘘了。
真正的变故出现在明溯醒来之后。
倒不是贼人恢复了体力,或者大规模的追了上来,而是那明溯醒来之后,觉得唇齿之间的肉香犹在,便咂巴着嘴吩咐那无情再去煮上一些过来。
这一路逃窜,都记不清楚多少天没能吃上肉了,何况还是在饿得前胸贴后腹的情形之下。
既然自家主公有吩咐,无情便也只好依照自己的法子去割了两块肉,架了瓦罐就炖了起来。
这不提要求还好,一提要求,看了无情的动作之后,明溯顿时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连那前面喝下的汤水,积累了几天的哭胆汁,以及说不上是唾沫还是甚么的,所有乱七八糟能够吐的都全部吐了出来。
若不是亲眼见到,就算是打死明溯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亲口品尝人肉的这一天。拼命地漱清了口中的异味之后,又找了根尖细的小树棍,将那牙间好生地剔了许久之后,明溯方才忿怒地吼道:“谁让你喂老子这个了?!”
无情却是觉得十分冤屈,将那马背上空空如也的包裹翻了个底朝天,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当时主公不吃东西就可能要坏了身子……可属下也已经没有干粮了。”
“那你也不能让我吃这个……”明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责怪无情,毕竟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己好。
其实,此时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七八个时辰下来,估摸着已经有许多的肉汁被自己吸收进去,此时早就化作下面一截便便了,先前的呕吐,也只是心中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作出下意识反应而已。
有些事情,你知道是一回事,生理反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就像那男人跑到大街上看到美女,再是道貌岸然的都会有些暗地里的反应一般。
“属下当年逃荒时见别人都是这么做的……”无情弱弱地解释了半句,见明溯眼神不善,紧忙住了口。
第434章 山神崩塌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吃人肉的心理阴影,在无情的陪同下,二人同骑一匹战马赶往那铁手等人寄身的山神庙。山神庙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只是一座庙,或者说,这里可能远古时代的确有过山,不过现在却是甚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河滩。
山神庙只是一个地名。过了木札岭便是三百里平川,山神庙就建在伊水边上,里面供奉的也不是山神,而是河伯。
不过,当地人还是习惯称这座庙为山神庙,恰如其分的是,庙中供奉的那尊河伯亦是被习惯性地称之为山神。
对于山神庙,明溯并不陌生,当初就在这庙里,他与鄂姬折腾的动静直将那山神,其实也就是河伯模样的泥塑震的飒飒落灰,险些便砸了下来,摔成了一堆稀巴烂。
去年,明溯为了借神像镇“鬼”,不惜好生亵渎了一番这座庙宇。
当然了,那时候也是因为周边太过空旷,二人一时兴起,只好找了这个唯一的隐蔽之处好生熟悉了一下动作要领。
从木札岭出来,连续奔驰了一天之后,明溯与无情终于接近了山神庙的地界。
虽然说,此时的山神庙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二人的身影,当然更没有那些浅吟长嘶的哭喊狂嚎,然而此时,远远的山神庙所传来的声浪并不比明溯印象中的逊色半分。
半个时辰之后,明溯面色冰凉如玉,目光却是比那夏日的烈阳还要炽热几分。至于无情,现在已经翻身下马,一直护佑在明溯的左近。二人那破损不堪的衣袍上面,垒得足足的半寸的黯红血痂,此时已经又被裹着冲天热浪的鲜血慢慢浸泡得柔软胜过兽皮。
明溯横了一眼面前簇拥的一众贼人。这是一群陌生的面孔,可从对方那些狂热的眼神和褴褛的衣物上面,不难分析出来——这些定然又是那张宝的徒子徒孙。
果真是阴魂不散!明溯已经记不清自己从南郡一路艰难地杀到山神庙,这已是自己遇到的第几拨贼人了。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这些贼人的整体战斗力似乎越来越高,至于自己这一方,则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自己目前约莫可以算得上半个人手,无情体力尚还算可以,就在数百步之外,那紧闭大门的山神庙中,按照无情先前的禀告,可能还有五个人,铁手、冷血、追命,还有两名侥幸逃脱性命的骑卒。
为甚么是可能呢?因为整个山神庙外,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围拢着七八百人。若不是所有的贼人尚还保持着一副围困的模样,明溯险些都以为那庙中自己的属下早已全部饮恨捐躯了。
外面掀起了如此大的动静,按理说那庙中诸人应该都知道了。可直到现在,里面却是毫无反应,至少明溯丝毫没有觉得那庙里有一丝生气。
不管里面是甚么情况,自己总得亲眼看一遍方能安心。明溯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无情的眼神比自己还要茫然。
虽然说这一伙贼人对明溯的战斗力并不熟悉,可随着外面数十人如同纸扎的假人一般,毫无抵抗力地就被这突然杀出来的二人迅速地解决了,贼人开始骚乱了起来。
如虎入羊一般,二人一往无前地扎入了包围圈中,战马上面的挥舞成一圈白光的刀影犹如那专门收割生命的恶鬼,马畔不住横挡侧挑的长枪则是如同蛟龙入海,转瞬工夫,二人已经杀过了足足二百余步,距离那山神庙近了一大半的距离。
此时,贼人似乎已经醒悟过来,外面往里冲的这二人一门心思是想冲了进去与那庙中诸人汇合。明溯正奋力砍劈之间,突然听到一声悠扬的号角声,接下来二人顿感压力一轻,大队的贼人竟然如同潮水一般飞快地向两边分了开来。
很显然,这些贼人已经洞悉了明溯的想法,准备将二人放了进去一并围困起来。
“还有一战之力么?”周边三五丈之内,除了死尸,已经彻底再无贼人的踪迹,明溯也不浪费气力,只是勒转马身,问了那无情一声。
无情略略喘了口气,却是毫无惧色地朗声应道:“属下视之为土鸡瓦狗,只要主公有令,即便是杀尽面前之敌都没有问题。”
“哈哈哈,不愧是老子带出来的兵!”明溯纵声大笑一阵,毅然将刀往侧面一指:“那就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吧!”说完,已经横向冲刺了出去。
平素在明溯面前,无情等人表现还是比较收敛的,现在既然是杀贼,那自然毫不客气,甚么损招都能使了。
明溯在前面冲杀,无情却是再也没有紧紧追随,这下,那些贼人顿时觉得压力一重。因为这单独步行,足足落后了七八个马身的汉子竟然甚么武器都能使用。
当然了,无情并不是,只是,那些死伤的贼人掉落的武器一到了他手中,毫无例外的尽皆成了暗器。
沮丧地望着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在头顶纷飞的各式兵器,贼人的阵型顿时混乱成了一片,明溯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局面,策马驰骋之下,一具具尸身如同多米诺牌一般,一个接一个飞快地倒了下去。
眼看自己一方颓势已现,先前曾经听到的那号角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不再是悠长,而是急促的几声短号。
先前众人主要针对的目标还是战马上面的明溯,等这号角一响,顿时有百余人分了出来,回身扑向了正在肆意玩弄着暗器手法的无情。
无情也不是傻瓜,知道这些贼人可不是那木扎岭前“陪”明溯跑过了不知多少万米,早已油尽灯枯的贼人。反正后面拉出的空档极大,无情索性也就现学现用了一把明溯的游击战术。
那百余贼人本来以为转眼之间就能结束战斗,没想到无情压根就不肯与他们近身厮杀。
渐渐地,山神庙外的截然分成了两个战团。大的那一团人足足三四百人,中间一人一马如同陷入泥泞般,正在奋力拼杀着;小的那一团则是百人左右,不过此时这百人却是正朝着另一个方向追赶,距离他们足足三四十步开外,一道矫健的身影不断地弯腰在地上一摸,随即便是一道乌黑的影子或者一道雪亮的光芒飞了过去。
不知不觉之间,就在明溯又杀了五六十人的时候,让人大跌眼球的是,那一直领着贼人的奔窜的无情竟然凭借着满地掉落的兵器,轻松惬意地解决掉了身后那紧紧地黏住的百人。
解决了这百人之后,无情也顾不得歇息。既然这个游击战的招式管用,那么自然还得继续用了起来,于是战场之中突然又成了一个大的战团。
战团中间,明溯如同那吸引贼人注意力的磁力中心一般,引得一拨拨的贼人涌了上来,至于那隔了二三十步的无情,则是充分发挥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的战术,不停地袭扰着那些茫然失措的贼人。
按照明溯正常的战斗力,区区一、二百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挪转空间,是完全没有难度的,何况是现在对手的背后,还有一个一直在啾空暗算的无情。
这场窝囊的对阵进行到这里,那一直以号角指挥的贼人首领再是愚蠢,也能发现其中端倪了。
与其像这样被明溯二人牵着鼻子拖死,不如收回拳头,等待时机给对方重重一击。连续数声号角之后,残余的二百余人飞快地向远方退去,只剩下原地意气风发,还准备继续大杀四方的明溯、无情二人。
尽管赶到山神庙的时候,受到了大股贼人的阻滞,可明溯却是完全不去管庙中情况,直接与无情在外面玩起了杀人游戏。这一招,却是误打误撞地解决了山神庙之围。
按照明溯的估计,那山神庙中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能够动弹,见了此情此景,一定会打开庙门,先放了自己二人进去才是。
然而,就在二人慢慢地望前行了七八十步,逐渐地接近那山神庙的时候,那沉寂的气氛却依然如前。
难不成此时庙中已经是一片死地,铁手等人已经全部遇难?不然的话,自己在场中吆喝连连,那些属下再是愚钝,即便不赶了出来接应,至少也应该出个声配合一下。
可是,若是庙中已无活人,这些贼人又何必虎视眈眈地围困在一旁。
想到这里,明溯心中更是疑惑,便轻轻地吩咐了一声:“无情,你且上前去喊门……小心些!”
“喏!”无情应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地往前逼了过去。
眼看无情距离那庙门越来越近,明溯心中一股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在无情准备上前叩门的时候,明溯猛然大喝了一声:“且慢!”
似乎是早就计划好了一般,随着明溯的这声吆喝,那道庙门猛然炸开,横七竖八一堆铁器瓷片飞溅了出来。
无情本是暗器高手,遇到此般危急局势,心中不假思索,脚跟一蹬,骤然使出一记铁板桥,往后一仰之后便快速地将身子翻了过来,却是双手抱头,紧紧地贴在地面,待那阵硝烟散尽方自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
方才这声势搞得极大,不过波及的范围却是不大,除了那距离庙门最近的无情屁股上扎了些零碎的铁器之外,便也只有山神庙的前面半幅建筑摇晃了几下,慢慢地倒塌了下来。
至于那远处的明溯,则是望着面前这熟悉的一幕,心中郁闷异常。
第435章 浮尸伊水
不得不说,这些村野愚民之中还是有不少人才的。方才那一声巨响,连同后面的四下里迸溅的铁屑瓦片,明溯就算用大脚趾去想,也知道这应该是火药的雏形。
其实,本来自己也是想去研究一下简易的火药的,不过考虑到诸多制约因素的影响,仓促之间最多也只能研究出一些类似于那些热衷为帝王捣鼓长生不老红丸的土药渣,真正能够在战场上派上用场却是想也不用去想了,所以明溯也就刻意地去忽略了这一划时代的发明。
倒不是他不清楚古代那些方士的智慧力量,只是在没有合适的提纯、应用之前,就是捣鼓点土药渣,最多也只能在方寸之间震撼一下人心罢了。正如那水银,当初被研究出来之后,也就是作为延缓衰老的一种药物,尽管大家都知道这玩意有毒,吃不得,可一直到雍正时期,那么多的帝王将相都是趋之若鹜。
看来自己要重新认识一番古代的一些土玩意了。重重地嗅了几下随着那硝烟飘散而来的隐隐的硫磺味道,明溯的脸不禁地阴沉了下去。
其实,此时场中所有的人,除了明溯还有心思在那胡思乱想之外,就连那素来勇武的无情,都是大气不敢吭上一声,只是竭力地憋住疼痛,万分敬畏地望着面前灰尘四起的山神庙。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这就是神迹,尤其是在自己准备叩门而入的时候,“山神”猛然来了这一手。
这说明甚么?这说明连那山神都对自己等人不满意了。
与无情的忐忑不安相比,那些残余的贼人则是精神一振。神迹的降临无疑让他们的斗志攀升到了顶峰,不知不觉之间,零零散散的贼人缓缓地从四周聚拢了过来。
还未等硝烟散尽,明溯已经如同惊吓的兔子一般飞快地蹿了进去。无情不知道那些嗤嗤余响的火光之中是否还隐藏着甚么危险,可他明溯却是十分清楚,缺失了密封的环境,这些东西也只能在视觉上稍许冲击一下,至于先前的威力,那是自然不可能再有了。
四下里寂静一片,杀出重围的诸人有些疑虑地望着面前那一个渡口。按理说,船家不该如此大意,即便不在一旁守着渡船,至少也应该将船给拴牢在岸边。
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只有诗句里才有,至于平常百姓,对于这些装载了自己全家生存下去希望的珍贵财物,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散放在河岸边,甚至连根绳索都没有系上。
“无情,上前探望一下。”明溯闭目微微思忖了一下,出于谨慎起见,却还是吩咐了属下去探个究竟。
也不是他过于谨慎,而是这一路以来,自己可谓是损失惨重。
本来在那山神庙中,足足留了铁手、追命、冷血并那仅余的两名骑卒一起守卫张宝,可等自己与无情赶回,杀散贼人之后,却是发现铁手与另一名骑卒早已在贼人先前的攻击中命丧当场,追命亦是断了一条胳膊,而且是右胳膊,只剩下冷血尚可称得上完整,一直小心翼翼地领着一名骑卒将张宝押在角落之中。
当日,明溯杀到的时候,不是庙中诸人不想出来接应,而是人手实在已经不足到了极致。
这个时代,在战场之上断了胳膊,缺少医生的救治,那无疑就已经宣布了此人性命的终结。能够守到自家主公到来,已经算是一个奇迹,等明溯冲进庙中的时候,已经因为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的追命只说了半句话便直接晕厥了过去:“主公快走,属下为你挡住追……”
诸人双目之中皆是热泪盈眶,奈何庙外贼人虽然不多,可却是慢慢地聚出了声势,无奈之下,明溯只得平生第一次做出了舍弃战友的举动。
后续的路程,因为有那山涧天险阻隔,诸人已经七渡伊水,只差最后一次穿梭便能翻过玉泉山,赶到洛阳城外。
眼见洛阳便在前面,诸人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浴血奋战,冲杀了过去。
无情已经应诺上前探访去了,明溯缓缓张开闭起的眼敛,微微回头望了一眼挟着张宝,目光却一直在四下梭巡警戒的冷血,以及那面色黯然却是透出一股惨烈的气概的骑卒,轻轻地言道:“当初五百袍泽出宛城,到了此地,仅余你一人,心中可有怨恨?”
“能够活到现在,相比那些死去的弟兄,属下已是万分侥幸了。”那骑卒惨然一笑道:“为了侯爷与圣上的大事,属下死不足惜,只望侯爷能够将此獠千刀万剐,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说完,一双无限怨毒的目光冷测测地扫过那闭目装死的张宝。
闻言,张宝身子猛然震颤了一下,却是不敢睁开眼睛,与此人对视。
“也是我错估了贼人势力,导致兄弟们遭遇不幸。”明溯长长地喟叹一声,却是转言道:“就剩你一人,宛城也不用回去了……以后,你便称呼我为主公吧。”
那骑卒闻言,神色一震,却是毫不犹豫地从马上跃了下来,翻身拜倒在地,连叩三个响头之后,高声呼道:“邓当见过主公。”
“邓当?”明溯微微一怔,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到起来,正待发问的时候,那无情却是面色苍白地一路疾驰了回来。
“渡口之外,多是荒芜之地,并无树林房屋,然芦苇深处,却是摇曳不断,更无鸟兽嘶鸣之声,属下觉得其中定有埋伏。”才赶到明溯身旁,无情便飞快地将自己探访的情况禀报了一遍。
“芦苇距离渡口多远?”明溯却是不见慌乱。也难怪他丝毫没有慌乱,连续被追杀了这么多日子,若是贼人没有埋伏,恐怕还会疑惑半天,现在知道了有埋伏,心中反而是大定了。
“芦苇毗邻渡口三两丈,然十数丈之内并无异常发现,再远的地方虽然有所动静,然属下孤身一人,也没有深入探访。”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不能盲目乐观的道理,无情还是懂的。何况明溯派他出去,也不是为了让他自蹈险地,而是因为他自小练习飞刀暗器,眼力出众。
“船呢?”明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除非有强弩,不然的话只要自己等人能够抢了渡船,对方也只能徒叹奈何了,所以,对方埋伏的位置明显不合常情。
“属下检查过船只,并无漏水损坏处。”无情仔细回想了一下,亦是有些疑惑地补充道:“而且,根据属下的观察,河滩芦苇之中埋伏的贼人应该不多。”
“你们先上船,我带这鸟人往后先退三五百步试探试探……如果贼人出动,不要管他们,先抢了船等我。”明溯不假思索地吩咐了一声,便从冷血身前扯过张宝,诸人截然分成两拨,背向相驰。
那芦苇之中埋伏的贼人显然没有想到明溯会来这一招,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张宝,而不是其余诸人。还没等无情等人赶到渡口,那周边芦苇荡中已是一片骚乱,百十人匆匆忙忙地现出身来,对着明溯背后赶了过来。
无情等人早就得了吩咐,见那些贼人并不针对他们,也就坦然绕了过去,径自夺了渡船,却是将战马弃在了岸边。
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战马体型庞大,若是随船一同运输,恐怕只会拖累了诸人。
至于到了对岸,虽然还要攀爬过玉泉山,一上一下之间也有数十里路程,可毕竟马儿不善于爬山,所以也只能暂时放弃了。
见贼人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赶了过来,明溯眼中陡然一亮,却是手中不停,连连挥鞭往远处奔去。
等那些贼人追出去足足万余步时,前面奋力奔逃的明溯却是双腿一夹,手臂猛然扯动缰绳。众人只听到一声长嘶,那战马突然折转了一个方向,远远地绕了一道大弧线又奔回了渡口方向。
“快划船!”距离渡口还有足足四五十丈距离,明溯已经厉声大喝了一声。
无情等人早就作了准备,见其吩咐下来,便各自挥动手中桨、篙,渡船轻轻地飘离了岸边。后面追赶的众人只见到战马奔至渡口,突然一个飞跃,便落入了水中,至于那明溯,则是挟着张宝丝毫不差地落入了渡船之中。
本来按照明溯的这番算计,至少那岸上的贼人是无可奈何了,然而,就在明溯上了船之后,突然周边水花四溅,百余条黯黑健壮的汉子从渡船四周浮出头来。
我勒了个去,果然是有后招等着老子。明溯心中咒骂一声,却是飞快地论起手中长刀,专挑那离得最近的人头下手。
那些贼人本来以为就算不能惊吓一番对手,至少也能起到个奇兵之效,不想明溯只是稍稍一愣神,便围着船帮下起了狠手。
有那些立功心切的贼人选择的位置距离渡船较轻,这一下子便彻底遭了殃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削铁如泥的长刀已经横扫了过来,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转瞬之间,渡船四周血花泛滥,尸身横漂。
那些远处的贼人倒也想上来支援,可这天寒地冻的,任凭他们水下功夫再强,可冻了这么久,手脚的反应能力早就迟缓了许多。
于是,无情三人竭力地划撑着渡船,明溯则是好整以暇地将那些费尽气力终于捱到周边的贼人一个个地削翻在水中,只余下那被倒缚四肢的张宝目呲欲裂地拼命扭动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