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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王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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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逆转(一)

    李嫂哆嗦地看着这人来人往的走廊,只觉得魍魉鬼魅,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怎么一转眼,事情就变成这样,明明上午先生和太太还好好的,分明打趣要乘着小姐结婚前全家抽个时间好好度假,否则以后女儿嫁了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再想这样天天在一起就难了。

    她还记得太太脸上不舍、依恋却满怀欣喜骄傲的笑容,连先生那向来不苟言笑过分严肃的眼角都轻轻上扬,美得像是一幅油画一般,如今,太太却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任人推进那普通病房,医生们第一时间不是向她们解释病情,而是想要一纸手术同意书,只为了“依法”走流程,避免出现手术台意外引得满身腥。

    小姐问她先生在哪?

    她垂着头,泪如雨下。那么爱护太太的先生怎么可能任妻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冰冷的地方,挣扎在生死之间。不是不愿意出现,而是出不来。

    下午,那群平日向来和先生称兄道弟的几位官员拿着一张搜查令堂而皇之让人将整个房子都包围起来,说是接到举报,有人揭发先生贪赃枉法。

    含血喷人!人在做,天在看,那群人哪个平日里看到冷家人不是小心翼翼,唯恐得罪,结果,一接到这种东西,恨不得立马就把当成罪状!

    先生看到那张特批的搜查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那群手持枪械的人,争先恐后地冲进了屋子。

    房子的每一个拐角都被掀得底朝天,声音震得如同雷电。

    那一刻,李嫂只觉得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屈辱,简直被人当众玻璃外衣抽得满脸鲜血。

    太太惊得浑身颤抖,堂堂千金小姐,重来没有给人这样羞辱过,却不能上前阻拦,只要一动,便会有人说她心虚,说她妨碍正常执法,更难听的都在后面等着,只等着她们撞上去。

    先生搂住太太的后背,轻轻的拍打:“别担心,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

    话音没有,一道冷嘲声却从小姐的房间里传来:“冷先生话说的太早,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敢抵赖,倒是真正好心态。”

    那人手中抓着一叠资料,冷峻的表情扫过手中的东西时带着三分调侃,五分嘲笑:“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可藏东西也藏得太不小心了。这种贵重的东西,怎么能放在梳妆台边的柜子呢?啧啧。”

    她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在这家里呆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时间都围在这里打转,她的所有精力都落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敢用自己的命和老天起誓,冷家上上下下从没做过一件亏心缺德事,不用说什么贪赃枉法,哪怕是顾念亲情偶尔照顾亲朋这种事情都绝没有。

    可那人抖着手里的东西,眼底的讥讽如此伤人,刀刀致命。

    “让我看看,上海冷氏应该原来是冷夫人手中的公司吧,一年前上市的时候几乎资产翻了几倍啊,简直就像是聚宝盆一样,作为公司董事长,看来赚的不少啊。不过,为了打开市场,你们做的也太过分了点,冷氏向相关同行送贿的记录,这东西只要一公开,估计冷氏的股市立马能跌停吧。”那人拍了拍手中第一本册子,随手一翻,声音越发刺耳:“这可真是大手笔,随随便便送出去的都是百万起价,怪不得当初冷氏在上海获得那么大的成功,感情,该被买通的人早早都选择了和你们合作啊。”

    她眼见着太太浑身被人抽打一样,脸如白纸,却死咬着牙齿,什么话也不说。

    这个时候,只要她开口,便会被人抓住话头。她不承认,便是性格乖张,抗拒从严;她若承认,想要将先生、小姐摘干净,却是被铁板定钉地诬陷!

    先生紧紧地握住太太的手,那一刻,谁都没有说话。

    可老天并没有开眼。那人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可怕。

    “还有这个。”似乎看的津津有味,负责搜查的人也都停住了动作,听着那人站在楼上大声朗读“罪证”:“与境外分子合伙营私,‘古玉轩’所有玉石收入囊中,并要挟主人签下遗嘱,剥夺其亲人的继承权,以权谋利!”

    那纸中的东西简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明明原本都很正常的事情,通通被扭曲的如同毒汁,恶瘤!

    她恨得将那叠东西都撕碎踩烂,可看着四周所有人越发惊疑鄙视的眼神,她满脸涨得通红,却不能有任何动作。

    动了,就是做贼心虚;动了,就是毁坏罪证!

    “这些东西,看来我要读到晚上也读不完,冷先生,您看,要不陪我走一趟吧,回到单位,我们再好好聊聊?”啪地一声将那满手“罪证”收进一边随身带来的箱子里,设好密码,那人徐徐抬头,明显不给先生、太太说话的余地。

    一个冷哼,自由旁边的侍卫上前来拉人。

    她丈夫想要出手,却被先生一手拦下:“清者自清,有人栽赃陷害,我不信,我没做过的事,谁还能逼着我认不成!”

    杀伐决断从来都是冷老爷子的性格,可第一次,她发现,一直注重仪表风度的先生竟然会有这样铁血的一面。就仿佛全屋子那团团围着他的人不过都是过街老鼠,连看一眼都是浪费。

    她丈夫跟了先生这么多年,自是认识其中几位,冷哼一声,却是听话地退到一边,没再任何动作。

    她只觉得被人这样侮辱糟蹋,连耳朵都开始充血,却忽然听到堂内一声闷响,再看去,竟发现夫人一下子跌在地板上,爬不起来。

    宛若一个惊雷劈在身上,她想起医生无数次的叮嘱,自上次在上海病发后回京疗养,虽然渐渐有所好转,却一直被吩咐要保持平常心,不得受任何刺激干扰。如今,却是被这群平日里习惯捧高踩低的人当做恶人来诋毁,简直是在挖她的心头血。

    即便是一直保持冷静的先生都有些被这样子的太太惊到,赶紧去扶,却被那群人一下子隔开。

    “不要动不动就装柔弱,十里洋场中历练出来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身子骨会这么弱?别想装装样子就躲过去!”拿着“罪证”的男子见她倒地,一时间有些犹疑,却被门外另一道声音喝住。

    看那身上的制服,竟然职务非常之高。

    虽然那人满身气势,可地上太太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死死地捂住心口的样子骗不了人,终于还是有人拨打了120,急急地将人送到医院。

    先生想随之一起,却被那些人直接拉到另一辆车上,带走。

    离开前,他朝她看来一眼。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去找老爷子。这个时候,能够还先生、太太清白的只有老爷子一个人!

    可她跑到老爷子府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没人敢强硬地进门搜查,而是由人带着里三层外三层地层层严密把守着,恭恭敬敬地“请”老爷子去“喝茶”。

    她站在老宅子门口,想要冲进去,却被老爷子一个眼神扫过来,直接定在原地,什么动作都不敢。

    那群来“请”老爷子的人似乎有所感的朝她望过来,却都极为客气,不多说什么。

    “这是我跟着冷家多年的老人了,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虽然被人限制了自由,老爷子一开口,那些人已经礼貌的退到一边,不敢声张。

    毕竟,名义上,这位著名的将军只是被“请”过去“协助”调查。只要他肯听从安排,其余的,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老爷子将她招过去,什么也没啰嗦,只说了一句话:“不要让云溪进房子,拦着她,别让她冲动。”

    说完,像是打发一个普通下人一样,摆了摆手,示意他懒得再说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跟着那群人上了车,而房子却依旧被那群人死守着,纹丝不动。

    “大伯和二伯呢?”听李嫂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完之后,云溪定定地站在那,忽然回头看向窗外。

    夜,已经不知不觉降临。晚上的天空却没有一颗星星,仿佛整个被乌云压住了所有光亮,竟然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李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答上来。

    即便是她这种局外人也看得清楚,连已经退休宣布在家养老的老爷子都被“请”去喝茶,那两位在职的亲兄弟怎么可能会安然无事?

    “冷云溪!”一道尖锐的叫声突然从电梯门口那边爆出来。

    李嫂赶紧回头望去,竟见到大小姐和二小姐竟然同时出现在那里。

    只是,和往常非名牌不穿,非装扮不出门不同,平日里那么气势逼人,容貌艳丽的两人竟然都素着张脸,面色苍白如纸,却是双眼含恨地直直朝小姐走来。

    “你爸自己要寻死也就算了,干嘛把我们爸爸都拖下水!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的家都被封了!”冷荞舒一个巴掌甩过来,眼底几乎布满杀气,恨不得将云溪剁碎了喂狗一般。自从詹温蓝明确地表示不会接受她,而转身和云溪出国留学后,她已经将云溪彻底列为黑名单。今天,竟然因为她的爸爸被查,连累得她有家都不能回,如今她爸爸被人带走协助调查,四周所有的邻居都怀疑她家干了什么违法犯忌的事情,一个个冷眼旁观,甚至奚落嘲讽,只差痛打落水狗!她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

    李嫂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平时那么端庄的二小姐怎么会这样发疯一样想要打云溪。她们是姐妹!家里都出了这种事了,她竟然还想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打人!

    “够了!”云溪一手隔开她的巴掌,“啪”地一声在她手背留下一道红印,却是看都没看冷荞舒那张血红的脸:“你要是本事就去把二伯直接救出来,没本事,就别在这丢人现眼!跟个泼妇一样!”

    “你!”冷荞舒转眼就要冲上去抓她,却被同来的大堂姐直接拦住:“算了!你这个时候冲动管什么劲!就和云溪说的一样,最紧要是把人救出来!”

    “救什么救!我爸根本就没犯法,完全是因为……。”她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刚想着怎么拦住她胡言乱语的大堂姐还有些吃惊这人怎么一下子识相了,结果,回头一看,心徒然一震,只觉得冷云溪那一双眼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是黑夜里最鬼气森冷的一团火,直抵人心,将人焚烧殆尽,转眼成灰。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乘我还没准备弄死你,你最好给我消失。”她淡淡的看冷荞舒一眼,说话依旧和刚刚一样,完全没有起伏,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怀疑这话的可信度。

    拉着冷荞舒,大堂姐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匆匆地就往电梯走,仿佛要躲开什么恐怖的魔鬼一样。

    李嫂惨淡地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太太就在医院,她们却是连提都没提,原来,以前一直觉得贤良淑德的两位小姐,也不过是自私自利的人,任平时多么讨喜,这一刻,却让人只觉得寒心。

    “李嫂,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仿佛压根没有把心放在那两个姐妹身上,云溪忽然扣住她的手,轻声近乎呢喃:“家里怎么会搜出那些‘证据’?那些东西到底是谁动的手脚,你可知道?”

    李嫂摇头,她不知道官场上的事情,在冷宅里也就打扫打扫房间,有时候下楼做做饭菜,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东西。要不是当时那个带头来搜查的人当众读了那些“证据”,她压根都不知道这种东西竟然会出现在家里。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先生这样的好人都要栽赃!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老爷子那么大的年纪,竟然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情晚节不保。她每想到一个人,眉目越发苍白。

    忽然,眼珠一顿,像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死命地拉住云溪的手:“小姐,你千万别动,就在这医院呆着,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马上就回来。你千万别动!”

    云溪静静地看着她,“你想去哪?”

    “我家那口子还在房子里,他平时从来都耳目灵敏的,说不定他知道什么,我去找他。”她越想越有可能。老爷叮嘱不能让小姐回家,她一个佣人,反正也不打眼,最多就被人盘问两句,再说,她丈夫在那,理由看上去也理所当然。

    “不行。”大伯二伯的家都被封了,更何况她家里,估计围着的人最多的就是她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李嫂这么大的年纪进去了出不来,又改怎么办。

    “小姐,我就一个下人,没人会为难我。再说,不找出原因,先生和老爷一直被调查,没人敢帮忙,时间拖得越久,我怕……。”她后面什么话都不说,但云溪知道她的意思。雪中送炭的毕竟极少,树倒猢狲散,怕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到时即便不是真的,也有人一定要把这顶黑帽子按在她父亲的头上。

    她手上握着的张氏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资产百亿的身价,而是催命符。每个人都恨不得多出一张嘴,就差说她的公司经营的好完全是某人与商人勾结的结果。

    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嫂像是离玄的箭一般飞奔出去。

    旁边一直暗地里看好戏的人,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不再逗留。望了一眼那坐在张翠病房门口的冷云溪,丝毫没有情绪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或许,得感激自己年纪小,靠在椅子上的云溪冷笑地看着四周人的嘴脸。要不是这样,怕是张氏商业犯罪的事情直接落到的是她的头上,而不是她父亲。

    背后暗箱操作的人到底是谁?是故意为之,还是有更厉害的后招在后面?

    安安静静地闭上双眼,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尊神像。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进来的时候,震天响的急救车声音再一次打破了安静。

    “快!伤者右手动脉被隔开,需要输血!”四个医生前后左右地围着一张带着转轮的病床,飞快地在走廊疾驰。

    云溪睁开眼,随意地望了一眼那病患,却生生地定住了视线,动也不动。

    “什么血型?”有一声一边在做着急救,一边询问身边的救护人员。

    “o型,已经叫了血库调血包上来。”

    “这伤口,是自杀?”既然血源供给没问题,依这人的受伤程度来看,应该是没多大生命危险了。医生又检测了一遍伤者右手腕的伤口,口气已经变得十分不耐。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最反感的就是无视生命,坚持求死的人。

    有些人为了生活,什么苦难都能容忍,可有些人一旦遇到些挫折就寻死腻活,在他们看来,反而是最没有道理活下去的。

    “自杀?”云溪双眼盯着那被人送进手术室的人,直到门已经彻底阻挡了她的视线,她才醒过神来。

    不过一晚上没见,李嫂竟然自杀?

    到底昨晚出了什么事?不过是回了家里一趟,怎么会出这种事?

    “冷云溪?”有护士突然走了过来,无视她脸上震惊的表情,将一张对账单,推到她的面前。“这是手术费,昨天因为病人情况危急,医生们也有你签字的手术同意书,你看一下费用,赶紧缴费。我们医院向来不允许病患拖欠医药费。”

    云溪这才想起来,自己坐车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整个钱包都丢给了那个司机。别说是现金连卡都没有一张。

    只得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分别打了个电话给鎏金和司徒白。

    两人很快就带着钱来到医院,虽然担心云溪,却不敢怎么安慰,生怕刺激到她。

    支付完医药费后,听说李嫂竟然自杀,连连惊叫不可能。那么乐观爽朗的一个人,怎么会出去一晚上,立刻就寻死腻活。

    鎏金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瞧瞧地对着云溪耳语:“我先帮你去打听打听,你别看我妈那个严厉惯了,但很有关系,你先休息一下,等我电话。”

    云溪摇了摇头,并没有离开医院,只是对于她打听消息的提议并没有拒绝。

    只可惜,鎏金回到家,还没有开口,就被她母亲气急败坏地踩着地上一张信封模样的东西弄得满脸诧异。

    “这是怎么了?妈,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鎏金急急忙忙地拉开她妈妈,却见地上那满是脚印的信封竟然写的收信人赫然是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捡起来。

    “不许看!”她妈妈冷声喊道,却是没有鎏金动作快,那里面的信纸怕是刚刚才打开一角就被甩在地下,打开来丝毫不费功夫。

    “再搀和冷家的事,就不会只是被压在石矿底下那么简单!”血红的大字直晃晃地落入鎏金眼里,她吓得后退一步,几乎怀疑是被人恶作剧。

    除了云溪、老白他们几个人知道她当初在伦敦郊区出了那次意外,她妈妈都对外宣称她修养的那段时间是患上风寒,怎么会……。

    “厉牧不是已经被遣送出国了吗?”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恐吓信,满脑子的猜测,却没有一个能对的上。

    “你懂什么!”鎏金妈妈一下子将那信抢到手边,双手一划,狠狠地撕,就想要撕掉那个寄信来的人一样。“既然对方会这么说,那个厉牧肯定就只是个替罪羊,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还以为真的是他动的手脚。”

    “可谁会帮被人背这种罪?”要不是厉牧的父亲赔尽了老脸,那可是要偿命的事,再傻也没人会为自己没做的事情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说明,连厉牧自己都不知道有那个人的存在,压根是被人当棋子给耍了!”鎏金妈妈的见识毕竟比她强得多,刚刚看到这恐吓信的时候,一时怒火攻心,只想着要撕了这该死的东西,现在一想,转眼就能猜出个大概:“是不是冷云溪家里出了什么事?”

    鎏金一看她妈这样,心中直呼完蛋。她妈什么都好,就是护短。本来因为云溪的缘故,她在英国遭遇那次意外的事情,她妈就已经算到了云溪的头上,现在要是知道她因为云溪被人恐吓,肯定更不会答应帮她。

    可眼下,冷家的事情已经在圈子里传得风风雨雨,被封的不仅仅是房子,就连固定资产、不动产都被相关机构给堵得死死的,别说“古玉轩”就连云溪占着第二股东的“金贸国际”都没有任何动静。

    否则,云溪不可能会打电话来找她帮忙。

    “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云溪的爸爸被人诬陷,已经被带走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想要整冷家,才会寄这种东西来的,哪有你想象的那么邪乎。”她好言好语的安慰,只想让她妈妈冷静下来。

    “你不用说了,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呆在家里,哪里都别想去。”她妈看她一眼,直接叫来门外的佣人:“送小姐回房间,电话线、网线统统给我剪掉,谁要是让小姐跑了,以后也不用出现在我这房子里了。”

    底下人听得分明,自家小姐别人寄了恐吓信,哪里有不听吩咐的道理。托着鎏金就往房间送,嘴里还苦口婆心地劝导:“小姐,您就听夫人的话吧。夫人可就您一个女儿,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恐吓信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鎏金还想挣扎,却被她妈妈忽然流出的眼泪吓了一跳。“我知道你担心你那个朋友,但你也得想想,冷家那样的声势都能被人弄成现在这样,如果是真的贪污也就罢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想要整冷家,那得是什么样的背景才敢动这个手,才有能力动这个手!你重情义,难道我就是那么冷心冷血不讲情面的人,但鎏金,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想让我眼睁睁地被人当成绊脚石再害一次吗?上次是侥幸救活了,这次呢?别人信都送到家门口了,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鎏金被她目前那满脸担忧仓皇的样子弄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什么都不做,她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致死的。

    “至少,至少,妈妈你帮我通知一个人。”她忽然想到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当初那个在百年讲堂上和云溪争锋相对的人。明明和云溪商战时那么不留情面,可正是那么雄厚的资本才让她觉得此刻,这个人绝对能够有本事救云溪。

    整个北京城,或许放眼望去,只有他肯在这个时候出手救云溪,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将这场事故抹平!

    “闭嘴!”她妈妈却是浑身像是被人抽尽力气一样,听都不听。那寄信的人说的很明确,搀和到冷家的事,绝对不行。敢说出这话,肯定是知道她们动向,说不定,早就在暗处埋伏着盯梢,万一就因为她一时心软,铸成大错,她会发疯的。

    “妈!”鎏金喊着,却不妨身后的佣人一下子将她抬起来,直接送进了房间。随即,房里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破坏得干干净净,就连她的手机都被搜走,窗户被钉死,像是怕内疚一样,那群人话都不敢多说,直接锁门就跑。

    鎏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她只期盼,刚刚才分手的小白机灵点。

    鎏金根本不知道,此刻唯一能救云溪的人根本无需通知,接到手下汇报的第一时间,他便直接开了车直奔医院,而当他走到云溪身边时,几乎同时,从走廊对面有一个人沉着而坚定地跑了过来,两人抬头,眼底印出对方的完整容貌,曾经,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陈昊的嘴里微微一苦,看着云溪那张漠然的脸,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这个人心情好受点。

    他怀疑是不是老天眼睛瞎了,她明明没有错,错的一直是他和萧然,为什么,这些冷酷的事情一再发生在她的身上。

    冷家被封的消息几乎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形容,现在只要是城里稍有点脸面的人,怕是都知道她家的情况。明明早就见惯了世事冷暖,可看着她一个人坐在这冰冷的走廊里,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他就恨不得杀人。

    他去云溪家,见过冷国翼。虽然只有一次,但那个人眼底透出来的光明磊落、大气天生他绝不会看错。更何况,张氏其实是从云溪手里发迹,编罪名也要有个度,从来就没有插手过商业的人怎么可能会去送人贿赂?

    行贿,也要有人会收。张氏上市前、后都有同行虎视眈眈的盯着,和自家公司未来发展比起来,有谁会鼠目寸光的接竞争对手的钱?

    可是,如果这种荒谬的东西都有人信,关键就在于那当众被搜出来的“证据”,只要能证明那些东西都是伪造的。这一关就能稳稳地度过去!

    十分轻重缓急,他看着萧然那担忧焦急的脸,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坐在云溪身边,默默不语。

    “云溪!”

    这一声,急切而焦躁,仿佛害怕最珍惜的珍宝转眼间会消失一般,一个人在走廊尽头忽然喊道。

    那声音包含太多的情绪,有担心、有安慰、有庆幸、有欣慰……就像是人世间的一切酸甜苦辣都在这一声中宣泄出来。

    萧然和陈昊眼睁睁地看着詹温蓝一路跑来,将云溪整个人揉入怀中:“不要怕,有我在。”

    他们忽然间只觉得自己别排斥于这两人的世界之外,即便与她当初牵绊重重,爱恨掺杂,如今,亦比不过这个男人,已是枉然陌路……。

    ------题外话------

    《逆转》这一章内容共分三节,这是第一节,亲们别担心女主。等第二节、第三节上传之后,你们就明白,这才是王者,真正的归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逆转(二)上

    詹温蓝一路跑来,几乎是狠狠把云溪整个人都死死地拥住,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传给她。

    他眼中的冷云溪,向来淡定从容,即便再大的压力与阻碍,亦不过悠然一笑,一双眼绝世出尘,深不见底。什么时候,竟然会这么落寞过?

    他的眼睛扫过陈昊和詹温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直轻轻地揉着云溪的发,这个时候,他知道,什么语言都是徒劳,与其安慰,不如让她一个人好好的静静。

    “我带你出去转转。”他牵起云溪的手,随即站起来,看也没看那两人,如若无人之境。

    萧然一手就将他截在半路:“詹温蓝?”他用一种很随和甚至于带着些许聊天的口吻看着詹温蓝搭在云溪身上的手,随即移开视线,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用疑问的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是。”怀里的冷云溪没有一丝反应,他怜惜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抬眉看了一眼这位萧家公子。

    便是云溪已经坦诚她和萧然只有恨,没有其余,他亦是觉得这个一身纵横之气的男人实在太过危险。暂且不论他的身价,光是他的魄力与权势,北京城中绝对数得上数。

    他向来习惯低调平和,在来北京之前,即便是在军区大院,和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在一起,也从不会流露出太多过于异常的事情,只是,似乎遇到冷云溪后,很多事情都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他甘之如饴。

    萧然望着靠在他怀里的冷云溪,一副不愿意和他多说一个字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停在那。他想问她,冷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她现在需要什么,只要她肯开口,他什么都能为她去做。

    曾经她也曾这样依靠着自己,可那时,他却不懂得她的所有,只觉得一切不过理所当然。不是他不爱她,而是压根,他就从来没有懂过爱情。

    “爱情”对于他来说,太抽象,也太可笑。他所有的时间用在萧氏的发展上尚嫌不够,哪来的时间去春花雪月?

    他曾鄙视过那些为了爱奋不顾身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欢不劳而获,全公司上下的女性大凡都有一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灰姑娘情结,不仅是公司里,他身边的所有未婚女性,都有同样的眼神。

    她除了当初是公司最出色的操盘手,是陈昊喜欢的女人,在他看来,与别人并没有任何差异。

    她进入他的世界时是那么顺其自然,润物无声,可她死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他怎么会不爱她,如果不爱她,他怎么能忍受和一个人朝夕相处,甚至让她搬进来同居。

    他只是自尊自傲惯了,不肯承认,只始终拿着当初的借口,认定是为了和陈昊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才会接纳她,可这个理由,在她真正搬进他的房子,与他同进同出的时候就已经脆弱的根本形同虚设。

    他爱她。

    可是,最惨烈的却是,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曾以为,那只是肉体的离开,如今看着她依偎在别人的怀里,才发现,不管是不是重生为另一个人,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回头的打算。

    就像是他是她的污点,一旦割裂,便是彻底决绝,从此,他于她来说,不过是弃之不要,毫无必要的人。

    原来,一个人想要另一个人生不如死,从来不是强势逼迫、铁血手腕,只要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他便是在世人面前被奉若神明,在她面前,已是连尘埃都不如。

    萧然惨笑一声,忽然转身,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陈昊冷冷地看着,看着这个当初骄傲狂纵的男人被云溪的无视伤的体无完肤,看着詹温蓝以保护者的姿态紧紧地守护着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看客,这出戏,任它惊心动魄、缠绵悱恻、凄切情真,却从来没有他出场的份。

    他不过是个配角,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似乎就已经上天注定。

    詹温蓝不知道萧然和陈昊到底受到什么打击,但从没有想过,这么坚强刚毅的人竟然会露出这么落魄悲凉的气息。

    颓废、绝望,就像是两条毒蛇,缠住了他们全身。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当初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将整个商界玩转于手中的“帝王”,现在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痴人。而陈昊,那禁欲感分明的脸上除了自嘲,已别无其他。

    他忽然很想问问,怀里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让这两个人物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怀里人的温度那么冰凉,他早已无心去管其他。

    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整个人仔仔细细的裹住,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带你走。”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忽然抬头,眉眼清透,直直地看着他,答了一个字,却让他刹那间,归于平静。

    她说:“好。”

    仿佛为她黯然神伤的那两人不过是路边小丑,仿佛全世界,她仅仅只听得进他一人的话。

    在她那满是苍凉孤寂的世界里,她只允许他一人进入。

    再也不再迟疑,他搂着她一路开车,风那么清凉,吹在身上竟有几分刺骨,可他眉目间满是情动与芬芳。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处河边,夜越加深,平时来玩的游人早已散去,漆黑的晚上,除了偶尔月光透过那层密布的乌云洒下,竟再也没有其他。

    他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她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肩上,仰头看向天空,什么也不说,给足她安静,让她有足够的自由空间。

    似乎是贪婪于这一刻的甜蜜与寂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呼吸声竟有种晦涩而暧昧的交叠,鼻息间都是对方的味道。

    足有十分钟,云溪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肩上,那红润的唇渐渐地从刚刚医院里那平静得可怕的样子恢复成往昔。

    她忽然起身,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仔细地拍去落在上面的草屑,温柔而轻巧地递给他。

    “怎么了?”他看着她那双空灵至极的眼睛印着这乌云满布的夜,竟透出几许连绵的情绪,忍不住开口询问,生怕她还在为家里的事情陷入绝望。

    那双空灵的眼就这样直直地望进他眼眸里最深的地方,变得极亮极亮,就像是天际最璀璨的那颗启明星,便是被乌云盖日依旧能绽放出绝艳光芒。

    那一刻,在静谧的漆黑夜色中,在那温情脉脉、眼波流荡中,他看着她眼中那丝笑意,一圈一圈地酝酿开,犹如陈年老酒,悠扬芳香,那笑仿佛已经刻入眼底,让人灵魂都为之一颤。

    她说:“温蓝,戏也做够了。我认识你之后,有三次都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你也该收收手,和我真正说次实话了吧。”

    她的语气那么柔,那么暖,那笑意似乎甜蜜得犹如糖浆,他却浑身发冷,只觉得这夜,太过阴冷,让他只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用钢铁建筑出来的。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三次?”可大脑再怎么愤怒,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即便是把那天和他一起回去再超市被人跟踪的事情算到他头上,也不过只有一次,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事情?

    “是啊。”云溪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从遇见你开始,一共是三次。”

    从窗外射出的子弹只一枚,用得是灭音手枪,包间内的音乐几乎掩盖住一切痕迹。

    王纲和保镖都在外面,一点反应也没有,想来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枪响。

    云溪苦笑,怎么就忘了,昨天在街头还看到这人被人持枪跟踪。

    果然,一碰上他就没有好事。

    狠狠地攥了攥手心,她朝四周打量一圈,可以移动的除了两张躺椅,别无他物,只可惜,重量太重,别说是移动躺椅,就算是要靠过去,以她目前的位置,走过去,还不知道要被喂上几颗子弹。

    回头看向陈昊,却见他正从衣角处抚摸,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找枪吗?

    在纽约公众场合随意开枪,可不是闹着好玩的,没看到对方有备而来,用得是灭音枪支吗?

    陈昊自然也没傻到专门找着官司的程度,很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门外果然传来一阵窸窣,王纲开门,看到卧倒在地冷云溪和陈昊,正要说话,一种古怪的感觉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偏了偏身,下一秒,一道弹夹从他面前擦过,“嘭”地一声脆响,射入了后面来人的胸口。

    一身漆黑的壮汉倒地,轰然引起众人惊叫。

    站在门外的另一个保镖,反应迅速地拉开同伴的身体,滚地,睡到,避开窗户外的射击点。

    同时,手心朝下,探向中枪同事的动脉。

    阴沉的眉间渐渐多了几分难看。

    云溪脸色一冷,到底还是死了。

    这下子,店里只要是张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有人开枪,顿时,一片惊骇。

    打电话报警的声音络绎不绝,可是更赶不上所有人逃跑的速度。

    只见,刚刚还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顿时人去楼空。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逆转(二)下

    “你说什么?虐杀!”风卷残云,炙炎的幽光在詹温蓝的眼底掀起饕餮巨浪,他死死地盯着冷云溪,眸里宛若凭空生出两把淬火的刀刃,望向虚空,眼尾微微一扫,却能将那虚幻的某一处凭空撕裂一般。

    虐杀!究竟是谁敢动这样的手!

    她看着他冰火冷凝的脸,忽然想起一件事。

    “哦,是了,当时你正好去了哈佛。”云溪徐徐看着他那捏紧的双手,眼睛忽而一转,似笑非笑。

    那还是他第一次不打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彼时,她并不关心他的任何消息,只是听司徒白和鎏金提起的时候微有些诧异,随即,身边却是立即爆发了她被某人“甩”了漫天传闻,几乎是个熟人都道她成了“弃妇”。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美院的同学?

    嘴角稍稍勾起,那似笑非笑忽然成了一朵娉婷的笑靥如花:“那个被误杀的人,经过解剖,法医断定是用五刀捅出肝脏,同时,凶手从她身后勒住了喉咙,从头到尾,她被人活剐致死,连一声声响都没有发出。”

    她说这话时,几乎语调都有一丝起伏,和她脸上那暖意融融的表情完全不同,就像是一团冰窟里的冷水,波澜不起。

    她站在咫尺间,看着他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般大小,淡而悠长地在心头长长叹息一声。

    这个男人在意她。其他或许可以作假,可,下意识的反应从来是最真实的答案。

    她看着这个从来气质如兰,温玉尔雅的男人,眼眸一圈一圈的变深。

    谁都不知道,她参加那个受害女子追悼会时的心情。那个女孩的尸体都被人扣着,她父亲千里迢迢赶来,没说讨一句公道,竟然连再见自己女儿一面都不容易。

    送终,送终。却最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尸首都讨不回来,只能牢牢望着遗像,女儿的音频容颜似乎就在眼前。

    只是一个大大的白色条幅——“一路走好”。

    漆黑的大字像是铁笔沁透了一般,触目惊心。

    从来没觉得,光是一个布条就能让人感觉到满目的悲凉。

    在那淡淡的烛光下,所有人都没有哭泣,只是轻轻地呼吸,冷凝的压迫让人全身僵硬。

    有人转身,不敢去看,有人泪水盈眶,一下子跑到旁边,更多的人,却是放声,凄厉的哭声盘旋在四周,就是一曲最撕心裂肺的挽歌。

    她终是看到那个一直呆滞的“母亲”,如发疯的癫狂患者,挣脱了丈夫的搀扶,豁然冲到了那副遗像前,死死地保住相框,再不肯撒手。

    那时,那张遗像如一朵盛开争艳的鲜花,恰对这她露出芳华一笑。

    她对着那张照片,倏地一愣。

    老金忍不住遗憾地在她耳边低叹:“这姑娘真是个美人。”

    气韵一流,丽而脱俗。

    像是一股清凉的小溪,在山河里恣意的徜徉。

    当grantham查明真相,告诉她的时候,她忽而笑了,那一刻,她有一种翻腾的窒息感,却又有种狂怒的愤意。

    有人失了手,将准备在她身上完整上演一遍的酷刑用到了一个无辜同学的身上。

    那处图书馆后面的草丛是她常常流连的地方,美院离那里很远,当初所有人都在遗憾那位死者的运气,难得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竟然就碰上这种杀人狂,她却事后无数次惊心,就是什么样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连她平时的作息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捅出肝脏?活剐致死?冷云溪,你是不是没有心,你认为我会对你做这样的事!”怒到极致,已如万里冰封,他忽然抬头,狂烈地捉着她的手压在他的胸膛上,“要不,你挖出来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事!”

    那一双从来如海洋般暖意阳阳的眸子,此刻已经被云溪的话蛰得天崩地裂。他的胸膛暖而坚实,她的手心冰凉如许,触上去的那一刻,她几乎听到一种“嘶嘶”的蒸腾声。

    空气中,弥漫出压抑、破碎、绝望的味道。她在他那浓烈悲怆的眼睛里,极其平静,极其淡然地抽回手心,满满道:“我知道。”

    詹温蓝忽而死死地闭紧双眼,像是因为她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只是,她的下一句话,却立刻将他打入地狱:“我知道,不是你做得,是乔老安排的。你也知道,不是吗?”

    他宛若一个突然从火炉中取出的模子,任那铁锤千锤万打,脸色终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变形。

    “乔老?”他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重复她的话。

    “是啊,乔老。我爷爷这辈子,怕只有碰上他,才会忍气吞声到这样的地步。”古玉轩老人死的时候,想要见他爷爷最后一面,也算是为自己那棵老树留下最后一道保障。她记忆鲜明,当时,她去接爷爷的时候,在冷宅里坐着的那位老人,爷爷让她叫一声“乔爷爷”的人,拥有何等沉稳和冷漠,高高在上,瞬息万变,

    她爷爷眼底流露出来的惭愧与悲伤却是一点也掩饰不住,她依稀听到他说:“老乔,我一直想要登门道歉,可这么多年,你旅居国外,我不敢轻易上门。”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人,只一眼,便明白什么叫“煞气天成”。

    乔老的眼神锋利如刀,凌迟般地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笑着,没多留一分钟,来去匆匆的走了。

    她想至此,忽然用一种天然纯真的眼神看向詹温蓝:“你不是早就查不出来了吗?前些天晚上跟踪我们的人就是他派来的,要不然,张先生那里也不会有你的调查报告。温蓝,你说,你不是啊?”

    她又一次叫他名字,以前在外国留学时,明明朝夕相处,她却从来只叫他“詹温蓝”,如今,她这般亲近而自然地唤出“温蓝”两个字,他却觉得心都在颤栗。

    “我给过你机会。见张先生的时候,我特地和你一起去见他。去的路上我还在想,如果你肯早点把‘乔老’的事情说出来,我只当什么都没发现。”红唇艳艳,她如水波的眼底漾出一片冰晶,映着这月色只觉得更加静谧清幽,如魂灵般让人移不开眼。

    “可惜,你到底选了另一条路。”隔天出现在张先生的家里,将那叠资料扔在他面前。他知道乔老的身份,chrsitina的身份,以及,她冷家和乔老的那一系列“故事”,他不是不保护她,只是换了一个方法,变相地,灵动地,想要让她对真相毫无所知。

    她看着他眼底的伤痛,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以为我爷爷那样铁血坦荡的人对一个人那么愧疚,满心想要弥补,我会毫不在意?二十五年前的旧事,就算别人藏得再严,想要查,还是能查得到的。”

    二十五年前,乔老和她爷爷一起掉入某区,负责指挥某项保密工作。

    当年消息封锁,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对外只宣传是维和工作,其实内里的人都才知道某区出现了多起凶杀案,涉及跨国集团。

    用了整整一年,她爷爷设了一个天大的网,才把那批凶手给一网打尽。

    只是,让两个首长都如遭电击的,那集团首脑竟然其中一个赫然是乔老的儿子。

    乔老早年从军,生活苦寒,一共生得四子,前面三个却个个早夭,只有这么一个幺子活到最后。

    老人家只有这么一根香火,从来溺爱到不行,早早就送去国外渐长世面,谁知,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的情景。

    他儿子哭诉的场景只出现了一次,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不是那人铁骨铮铮,而是他被云溪的爷爷按程序移交到北京某处,一夜间,两个从同一战壕出来的战友翻脸拔枪,只差血洗全场。

    云溪回忆着李叔说的那些事情,神情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那之后,乔老的独子自然是上了该去的地方。

    虽完全是依法办事,法不容情却是乔老和她爷爷翻脸的唯一原因。

    她爷爷断送了乔老的唯一儿子,于是,他便想着法的,也来给他来上这么一记狠击。

    从美国的咖啡馆,到北京的大学校园,他找了两批人,开出两次天价,都阴差阳错的被人挡了下来。

    一次是那杀手失误,将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当成了真身。

    一次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事情可以推到陈昊的头上,就算被查,也可以推脱是陈昊早年混迹黑道,身份复杂,引起仇家报复,她不过是被牵连。

    christina进她的公司,时间和乔老见她的时间差不多。张先生想要她爷爷手里的那把钥匙是真是假她还猜不透,乔老想拿那把钥匙她却知道一定是假,让张先生利用他私生女接近她,不过是已经等得不耐烦,再懒得请人动手,而是想亲自上演复仇这出好戏。

    她漠然地看着詹温蓝,“别用这么心灰意冷的样子看着我。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她的尾音在空气中盘旋,这般清冷的夜映着他那木然的神色,越发显得寒凉……。

    ------题外话------

    不好意思,前两天考试,所以在群里请了假,这周双休会好好的弥补大家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逆转(三)

    “冷云溪,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瞒着你,甚至不惜以此和张先生做交易,你认为我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詹温蓝脸上的震怒已经一丝一丝被他擦去,他站在离她仅一步的距离,神色僵硬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破碎的梦。

    她忽然一动不动,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唇边的弧度早已消失殆尽。四周那么静,此刻,除了彼此的呼吸,似乎连心脏的跳动都听得分明。她分明从心底涌出一分酸楚的无奈。

    重生以来,那么多的日夜,除了复仇,她再无别的支撑。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家破人亡,因为自己的自欺欺人,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一步步地重新开始,一步步地安排复仇,对感情不放任余地。他追到法国去的时候,站在cris的t台上,不仅是所有的媒体为他惊艳,那漫天的烟花散落,渲染了每一处,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比不上他眼底那一瞬的柔情倾心。

    那一刻,她的心忽而一软,裂开一道细缝。

    她的眼神这一刻忽然没有了刚刚的冷漠和疏离,如一江春水,但字字句句,却让詹温蓝脸上的最后一抹温度也消失殆尽。

    “温蓝,你查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查出来到底在超市外跟踪我们的人是谁?结果,你一回南京,张先生那边就有风声了。你认为,我会天真的以为这是个巧合?”

    “一年前,南京军区被封锁所有消息的时候,那位和你青梅竹马的小公主和你一起回去,之后再没有音讯,你认为我也应该视为理所应当?”

    “还是说,我父亲和爷爷被‘请’去调查这么大的事,你父亲到现在都没有收到风声,以至于连个电话都来不及打来?”

    她每一句话,都柔到骨子里,每说一句眉目间便越是十里春风,那柔嫩的唇,那清澈空灵的眼,分明比第一次站在舞台上那妩媚妖娆的样子来的还要纯粹,詹温蓝却只觉得她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如淬毒的匕首,锋芒让人窒息。

    “你明知道,这些都不是……。”他一下子将她的下颚勾住,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像是要将她每一字那割人的伤害都一一吻去,那么浓烈,那么激动,唇齿间,不知是谁的血液流出,不知是谁轻吟出声,沉默,宛若一潭死水。

    一只手指,轻轻地搁在他的胸前,就在他跳动的心脏前,一分,一分,一分地将他推开。

    那力度分明不大,他却觉得,这一刻,他与她之间咫尺天涯。

    “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有意的。你父亲,詹司令,才是真正的帮凶。三次暗杀,我敢说,他从头到尾比谁都清楚。但他一直袖手旁观。”

    他忽然有些咬牙切齿,血红的眼睛里多出数不尽的沧桑,声音已经完全平淡如水:“我爸是跟着你爷爷一路升上来的,你就这样看待他?”

    她爷爷寿辰那天,他爸甚至不管自己的身体和局势影响,一路北上,只为了在老人家的寿宴上亲自为他敬上一杯酒。冷云溪,你就这样看到别人的一切心意?所有的东西都当成阴谋?

    她望着他那已经完全死水微澜的表情,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再去辩解,她说什么都罢,她想扭曲所有人的心意,随她!

    他累了,再也没有力气和她争辩。

    她却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咬上他的耳垂,那刺痛一下子让他浑身一抖,却抵不过耳边传来那带着湿气却森冷透骨的声音:“就因为他是跟着我爷爷升上来的,所以我爷爷现在退下来了,他才选择一直观望不是?”

    商场上,商人不见利益不撒鹰,政治又何尝不是如此?

    对于当初是靠着什么升上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要怎么办?以后又该站在那条边上?

    冷家的核心是她爷爷,如今已经退居,剩下她两位伯父和她父亲,虽然手中都有实权,但从等级来说,与军区司令之间早已没有多少优势。而乔老不同,他虽然断了香火,死了幺子,但乔家的嫡系仍有人身居要职,詹司令若没有冒进的想法,自然可以无视,可若想继续高升,乔家这只拦路虎不得不考虑。

    从她外公寿宴那一天开始,詹家恐怕就已经暗中派人一直盯着。直到校园那场虐杀事件揭露出来,却被人硬生生地压下去开始,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已经正式拉开序幕。

    “你还记得那次回南京的时候,有人交通管制,连你也不能随意进出的时候吗?”她轻轻地吐出他的耳垂,仍冷风在两人之间盘旋:“连我爷爷都收到了风声,最后却是风声大雨点小,那么简单就解决了。我猜,从头到尾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你父亲想要借此把你叫回南京。”

    他原本那脸上的所有表情,此刻变成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却是越笑越轻盈:“让我再来猜猜,是不是,和当初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公主有关?”当时,那个对詹温蓝又敬又怕的小公主正好在北京芭蕾舞巡演,詹家所有人都有意撮合他们俩。同一个大院出生,双方门当户对,阵营相同,若能结成姻亲,无论对谁都是双赢。

    “那时,你家里人应该都还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吧?”如果乔老动手前,怕是詹司令全家上下都会欣喜她和詹温蓝之间的关系,可一旦乔老动手,以冷家如今的声势、背景,詹家如果还想再往上升一升,她和詹温蓝之间的感情无异于最大的绊脚石。

    不能帮助詹家也就罢了,万一因为她的缘故,而招惹了乔老的记恨心,这一部棋对于詹家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一片沉默,只剩冰冷。

    良久,他静静地抬头,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徐徐缓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没有剩下,此刻,天空连星光都不见一丝。四周空无一人,凄冷的夜,被那冷冽的风吹得团团呼啸,像是要撕裂一切,像是要爆发所有。

    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眉峰刹那间褪去一切温和与柔情,变得冰漪,变得无动于衷。

    似乎,一切,到此为止。

    冰凉的笑意忽然响彻天空,她眉眼里没有一丝凄凉,全是惊人的婉转妩媚。

    那一双手,白到如同透明,仿佛指尖带着光芒一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半分。

    她一点一点地从身边的包里抽出一张纸。

    叠得四四方方,连拐角处都被人熨帖得整整齐齐,看那样子,分明是被人极为小心妥帖的保藏着。

    打开那信纸,不过寥寥几笔,却是字字珠玑!

    “这是李嫂的遗书。”她将那薄薄的一张纸抵在他的面前,脸上似乎还带着未消去的笑意,只是,眼底的冰雪狂暴席卷。

    他接过,看着那平日里满脸质朴笑容的李嫂的一笔一划:“小姐,你当时问我‘家里怎么会搜出那些证据?那些东西到底是谁动的手脚’,我说不知道。但我其实,心底一直知道,只是不敢说,也不愿意相信。

    家里一直有人四处把守,别说各个房间,就连客厅,一般人也绝不可能随意进出。可我当初以为,詹少爷是向您求婚,你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你的卧室。事发的那天,我一直觉得这是意外,可,最后发现证据的地方,就在您的梳妆台边。”

    是啊,若是冷家是那么好进的地方,乔老何必舍近求远,早早地搬到她父亲,何必拿她这个第三代子孙开刀。

    他向她求婚的那晚,所有人都知道他出现在了冷宅,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对她存了任何坏心,所以,四周巡逻的人被李嫂、李叔要求解散,监控也暂时停止,一切就像是最完美的一出戏,停得惊心动魄,演得恰到好处,落幕完美无瑕。

    “让我最后再猜一次,詹司令最后这一出‘釜底抽薪’,让你在我房间放下‘证据’,是向乔老的致意,并且表明立场,对不对?”

    这么荒唐的话,说出来几乎让个有脑子的人都怀疑云溪得是鬼扯。求婚变成了别有动机,即将成为夫家的詹家,竟然会背叛自己的老上司,她的爷爷去向乔老卖乖。

    这种弥天瞎话,怕是只有受刺激过度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可詹温蓝,看着她,眼底是极深极深的忧郁,面对她这种指责,许久,竟是一个字也没有答。

    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葳蕤一笑。

    那笑如清晨的朝露,转眼即逝,却美到芳华都要嫉妒。

    “原来……。”

    “嘭!”一声巨响。

    詹温蓝眨眼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身影突然朝他冲来。

    那速度竟然连他都反应不及,只见那秀丽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魅力的弧度,然后,如潮起潮涌的浪花,渐渐冷下来,静下来。

    他浑身僵硬地低头,骨头转动间,几乎听到了自己牙齿颤抖的声音,那冰冷的风似乎一刹那刺进了骨髓,冰冷彻骨。

    他浑身抖得无法自己,像是被人突然打了针,连脸上的肌肉都开始颤栗。

    指尖发抖地碰到一处温暖的体温。

    那是冲上来挡在他身前的女人的身体。

    这是他日日夜夜在国外朝夕相处的女人,这是他无时无刻不想刻进身体的女人。

    上一刻,她撕开他们之间一切冠冕堂皇的美丽幻影,将一切虚幻的爱情剥离,任真相鲜血淋淋,任阴谋真相大白,可下一刻,就在别人开枪的一瞬间,她竟然第一时间冲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那颗子弹。

    她刚刚到了嘴边的话,就因为这一声枪响,定在那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他搂住她的身体,似乎有那么一刻,整个人都被人抽走了脊髓,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云溪的身体压在他身上的那一刹那,他搂住她,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空白。

    黏腻的触觉一丝丝地满眼他的掌心,他僵硬地将手定在云溪的身上,鼻尖渐渐被那恐怖的血腥占据。

    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一分一分地睁大。

    一滴血溅了进去,恰落在他的瞳孔处,他却丝毫没有反应一般,僵直地搂着那一汪血水般的人,整个神智都被人抽离。

    “哈哈哈哈,”阴森恐怖的笑声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一身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老人,慢慢地从河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那高高在上却煞气满布的脸上,带着惊人的鬼魅和满足,就这样满足地俯视着他们俩,浑身激动得都在狂喜:“我就知道,你们冷家的人统统都是口是心非!你爷爷当年也是这么口是心非。说我那儿子才智极佳,若有可能,一定会帮他到底。结果呢?一出了事,深怕被牵连,不过就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把他转送到北京!他明明知道,知道我儿子到了北京,就绝没有活路!为什么!为什么还装出一副同情的嘴脸,恨不得替我儿子求情,转身就大义凌然把他推向火坑!你也是!贱种一个!你既然都知道这个詹家一路隔岸观火,甚至连证据都帮我给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你还傻得为他挡枪!”

    乔老一步一步地从阴影处走出来,狂笑地看着她身上的鲜血流满一地,那血似乎怎么也流不尽一样,绽开一道血色的红花,将詹温蓝全身都染得如同血绸一般。

    “不是都说你是冷家第三代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吗?我看,你是最蠢的一个才是真!你的两个堂姐好歹还知道疯了样的去捞人,你却还和害你的人在这你来我往!要是让现在被‘请’走的你爸爸和你爷爷知道,死也不得瞑目!”乔老笑意盈盈地看着浑身颤栗的詹温蓝疯一般地被他的话磁性,朝他奔来。

    “彭彭”——

    又是两声巨响。

    在詹温蓝的脚底炸开。

    “我可不是张先生,带着的人都当摆设用。你可以再试试,下一枪,开的就是你的脑袋!”讥讽冷冽的声音在风中徐徐散开。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似乎是只鬼影,一点行踪都不露,却枪枪精致到点。

    云溪跌坐在那沙土里,忽然抬头看向天空,脸上莫无表情。

    那血,流的更快,像是永无止境一般,不过片刻,就已经在地上堆积了深深的一滩,让人怀疑,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粘稠的血。

    会不会,下一刻,她就已经离他远去?

    他忽然抱住她,像是要抢回自己最真的梦:“醒醒!别睡!冷云溪,你不是想来睚眦必报吗!你要报复我,要杀我,尽管来,我在这,我一直就在这!求你!别闭上眼!”

    他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汹涌奔腾,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知觉,只觉得自己被人拨开了皮,掏空了胸口,那里,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多的血,这么红的沙土,就像是一片红色的沼泽,他已经跌下去,再也爬不上来,眼看就要蔓延到他的鼻腔,他的眼,他的头顶……。

    忽然,怀中的人轻轻一动。

    他的眼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一道活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云溪,云溪,你还活着!老天!你还活着!”他惊喜着,狂呼着,几乎恨不得立即抱着她直上云霄!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张了张嘴,重复了几次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詹温蓝小心地伸出手去抠她的喉咙,只感觉到那黏腻的触感又一次沾湿了指尖,下一刻,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流到她的颈侧。

    他怔怔地看着这满张脸被鲜血侵蚀的空灵面容,忽然,没有了任何动作。

    恐惧,已经将他心底最后一丝防线都打破,这一刻,他如同布偶一样,呆滞地看着这个挣扎地从他怀里爬起来的人。

    那个在祁湛的生日当晚,走到“不夜天”一曲惊艳全场的妖精。

    那个站在金贸国际的大厅里,望着商界帝王冷笑讥讽的强势女人。

    那个在国际交流大会上,整个学术界大佬都震惊叫绝的女子。

    如今,躺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地撑起自己的脊梁,慢慢地退开他的怀抱。

    明明,已经脆弱到了极致,明明,已经悲凉到可怜,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始终没有一丝柔弱和自怜。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浑身上下都被她开了血槽口,冰冷的血液汩汩地流出身体,和她身下的那一滩交汇到了一起。

    “原来……”她看着他,竟然眼中分明带着一股沁着冰雪的笑:“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一见钟情?詹温蓝,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天生凉薄!”

    最后一个字堪堪落下,一声枪响,打破了最后的平静。

    “啊!”詹温蓝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后倒去,跌落在那岸边,顺着中心,一个后仰,跌进那河水里,瞬间没顶。

    撕心裂肺的嚎叫几乎将整个夜空都掀开。

    他发狂地朝着那河水就要跳下去,却被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乔老一记猛击,顿时,眼前一黑。

    明明全身都已经惯性地跌倒在地,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睁着,视线所及,一片漆黑,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仿佛,就在那片刻之遥,他的手就能触到那梦中的那个身影。

    有人在他身边冷笑,“放心!既然你父亲选择站在我这边,我不会杀你。”

    颈边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被插进他的血液里,然后……。意识模糊,他死死睁着的眼睛,慢慢的阖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他眼角流出,滴在地上,瞬间消失……。

    水波荡漾,波浪起起伏伏,冰冷刺骨,像是被什么掏空,一下子被举到空中一样。

    冷云溪抬头看着夜空,依旧一片漆黑,连一颗星都看不到。

    忽然,背后一个人将她从水里抬起,紧紧地搂住她的背,像是要给予她所有的温暖。

    “云溪,不要憋着,哭出来!你给我哭出来!”从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此刻嘶哑破裂得像是断了弦的二胡,苍白凄厉得刺耳。冷偳将一套大衣披上她的身上,死死地将她捞出水面:“有没有真的伤到哪?”他摸着她身上的那血,双眼发红地开始顺着她那隔着衣服的防弹衣开始搜索,终于,发现了那满满的血袋,一下子,像是从冰川里被人挖了出来一样,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他按照事先的计划,一直隔岸跟着,当那地上被血红染成一片的时候,几乎呼吸都停止,深怕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

    “哧哧”一声,他将她身上事先就绑着的血袋和防弹衣拆掉,扔进一个袋子,绑着石头,沉进河底,这才吐出一口气。

    却发现云溪眼神丝毫没变,依旧再望着天空。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着刚刚詹温蓝那声决裂的嘶吼,他知道,云溪想要的都得到了。

    不管这个男人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接近云溪,他以后的日日夜夜,都再也没有完整。

    绝望,将是他唯一能体会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和他詹家任乔老所作所为一般,她亦冷眼旁观,将计就计,让詹温蓝尝到什么叫“绝望”。

    他看着自己的堂妹,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诧异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咦?金陵,你怎么在这?”

第一百三十张 惨然

    三个月后

    洁白干净的办公室里,一尘不染,一个浑身透着和气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中的报纸。

    “院长,詹温蓝来了。”门外响起有礼有节的敲门声,一个外语学院的老师推开办公室门。见站在她身后的詹温蓝丝毫没有动作,长长叹息一声,转身将空间留给两人。

    “温蓝啊,进来呀。”白发的院长笑容满面地将手中的报纸放下,站起来,向门外走来。

    立在门口的詹温蓝看着他,眼神微微一闪。

    “咯哒”——

    轻轻的落锁声,房中终于只剩他们两人。

    良久,笑容满面的院长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一边的柜子。

    轻轻一推,放满书目的柜子里层竟然还整齐地摆着一排红酒。

    “这都是我存着留给自己喝的,看你这个样子,今天算是便宜你了。”老院长说话带着点郁闷,显然爱酒之人对于那种借酒消愁的人想来都没多大好感。可眼下,不喝酒,这小子连话都不说。

    酒瓶放到桌上,两人一人一个杯子。老院长慢腾腾地擦拭着那酒杯,就像对待易碎的宝贝一般。

    “嘭”——地一声,开瓶器将红酒酒塞取出,他慢慢地将两杯斟到半满,拿出一杯抵到詹温蓝的面前。

    “你有什么事要说出来,憋在心底,谁也不知道你想什么。”他半是叹息,半是怜悯地看着双眼深凹的詹温蓝,再深的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了。

    不过是短短数月的时间,这个当初让整个院校都为之疯狂的院草,如今已经瘦得脸上没有半点神采。

    当初,那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出尘气质,如今已经被一圈死气所替代。他的眼睛像是被人埋入了深渊,漆黑、绝望,连丝毫的挣扎也没有,就这样一直坠落谷底,那原本的柔和目光眼下竟是连丝毫光亮也没有,一眼看去,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触目惊心。

    这还是当初那个兰芷风华的翩翩公子,还是那个年纪轻轻便轻易将劫匪耍得灰飞烟灭的腹黑天才?

    “你既然当初同意了你父亲的想法,就应该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何必呢?”老院长将鼻梁上的眼镜下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说出一句话都是经过仔细斟酌:“说句实话,当初你非要让冷云溪和你一起去香港当交换生的时候,我就不太同意。总觉得你的眼神和当初不一样,有些入戏太深。”他回忆了一下,似乎那一年多前的记忆却已经是过了很多年一样,被埋藏在记忆深处,想要找出来,实在太难:“她太敏感,也太聪明。那样的人,想要骗过她,首先你要骗过自己。温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你望着一个人的眼神是那个样子。”很温柔,很缱绻,情不自禁,那不是能够装出来的表情。

    一直没有动静的人,忽然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那样子,落魄有之,悲凉有之,偏他的眼神丝毫没有波澜,宛若一潭死水。他依旧一个字也不说,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倒酒,饮尽,周而复始。

    “或许,当初是我错了。”望着他这样机械呆滞的样子,院长有些不忍。偏过头,静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

    当他将照片摆在桌上的那一瞬间,詹温蓝浑身似乎被人抽了一鞭子一样,从头到尾颤抖起来。

    他的手心湿润得几乎拿不起酒杯,哆嗦地伸向桌面,死死地扣住那张照片,一下子握紧手心,仿佛就这样紧紧地握着,便能将那个人重新拥入怀抱。

    “当初她参加模拟股市大赛的时候,全部的评委都被她的成绩惊艳了。一个大一还未正式开始专业课的学生,竟然凭着资金收益率98。59,的成绩夺得特等奖。20个交易日的平均资金收益率远远跑赢大盘。当时,我告诉你的时候,无非是想帮你物色几个人才,为你在英国的事业帮个忙。谁知道……。”望着照片中那个拿着奖状,脸色平静如许的女子身影,院长静静地闭了闭眼睛。或许,一切都是命。

    詹温蓝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手中照片上,那个曾经任他亲昵的扶着下颚亲吻的女子,再也不见了……。

    他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那个豪华的ktv包厢里,祁湛的生日,无数的公子哥陪衬着,簇拥着,调笑着,起哄着。

    她始终坐在那里,宛若一片云。

    薄薄的唇,殷红的两片,就像冬天里的腊梅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那一对眼,却似乎可以直接看进人心深处。长得几乎美得不像话,坐在祁湛身边,却没有半分亲昵,反倒是一副疏远的意思。

    “你就是冷云溪?”他记得,这是自己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只用那双漆黑深幽的眼望他一眼,随即拿起汽水,遥遥举起,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始终没有开口。

    从来没见过有人傲气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傲气?

    不。

    他颓然一笑。她分明是目下无尘,慵懒无聊罢了。

    老院长见他这样,于心不忍,却到底还是要忠人所托:“我年轻的时候得罪了权贵,被人发配到最偏远的地方支教。这一支教就是二十年,如果不是你的父亲,如今我估计还是呆在西北,连家都回不得。”想到当初的困境交加,任已经闯过无数风雨的老人也忍不住满脸风霜,当年,他的妻子刚产下儿子,孩子正嗷嗷待哺,他却被人发配到西北苦寒之地,便是多年有了零星积蓄,家里都不够补贴的。更别说,老人生病,需要旁人在身边伺候,他每每想到家中困难,都恨不得自己连夜跑回北京。

    “你进这所大学的时候,虽然大家都不同意你离开南京,我却知道你父亲是很高兴的。他常常私下和我说,有你这样的儿子,他此生足矣。”谁家的父母看到他这样的出众才能,会不向往呢。便是离开南京,他依旧将事业在英国发展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非靠着詹司令的关系,而是直接运用他的商业才能,这才是最关键也最让人自豪的。

    “冷云溪在入学之前,我听说一直成绩平平。后来拿到那中大赛的特等奖,才会引来许多人的注目,就是连张老那样的泰斗也破例收了她当闭门弟子。可你一开始就是冲着冷家才和她扯上关系,温蓝,背离本心自然让人绝望,可你在最初的最初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什么现在还要这样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这四个字像是铁锭一样钉在他的脑子里,一下子将他砸得鲜血淋漓。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阳光,仿佛一切明媚都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了,为什么这样温暖的日光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通过院长的关系安排冷云溪和他一起去香港做交换生,搭上张博出席国际论坛的顺风车和她一起出国,甚至就连王纲当初被人埋伏他突然出现,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在他脑子里演变了千遍万次,明明丝毫不会出现纰漏,他却没有在看见她那双空灵的眼睛时,忍不住出神。

    她曾经笑着问她:“为什么,我觉得你和老院长之间很熟?”

    那一刻,他心跳快得超乎想象,下意识地害怕她知道这掩藏在一切“命运安排”下的丑陋。

    或许,早在他不愿意承认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轨迹。

    他早就失去了控制,只是,始终没有发现。直到他们一起出国交流从哈佛回来,还傻傻的以为,时机终于到了。

    他闭上眼,想起那晚柔和的星光。

    他坐在她的卧室里,看着她那隔着浴室门,模模糊糊映出来的身影,几乎想要夺门而入。

    那些“证据”,他忽然轻笑。

    当晚,那些被他做过手脚的资料,被整齐的放在拐角,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所有人都为她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而欢欣鼓舞。

    从第一面到那晚,他们认识恰好两年。

    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得发疯,却原来,空洞得发疯。

    冷家被查封的那一天,他几乎怀疑冷云溪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帮忙。

    但他错了,从那一刻,他就彻底输了。

    那个女人,那个聪明到冷酷的女人,只用一句话就将他打到地狱。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一见钟情?詹温蓝,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天生凉薄!”

    望着他恍惚的神情,老院长摇头,重重地在他背后拍了一记。

    “你父亲已经接到升职的调令,下周就要到北京了。到时,看到你这个样子,让他怎么办?”一切都已经如他们当初的打算一样顺风顺水,此刻反悔,已然不再可能。

    他却望着老院长的脸,惨然一笑。“我只是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就算她恨他,老天爷,求你,至少让她还活着!

    那晚河水瞬间将她淹没,也将他的心彻底淹死了……。

    从那一刻起,他已是行尸走肉……。

崛起

    莉莉斯从跨上这块土地开始,就已经神情疯狂膜拜地望着视线所及的一切。她的眼底血红中透出一份清透,双眼濡湿,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仿佛下一瞬就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地狂奔起来。她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了,可此刻身临全世界9亿天主教徒心中的圣地,她几乎手脚不知道该要放在何处。

    有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不小心蹭到她的衣袖,回头友好地对她微微一笑。这是个典型的罗马人,望着莉莉斯那激动的神情,表情微妙,带着体贴的善意:“亲爱的,欢迎来到梵蒂冈。”

    这是神给予世人最精致的礼物,建于公元756年的古城,由罗马教皇统治,天主教徒的精神支柱!世界天主教的中心!是的,毕业之际她终于达成心愿,来到了梦寐以求的梵蒂冈。

    莉莉斯几乎是热情地亲吻了一下那位路人的脸颊,欢呼雀跃地奔向自己梦中的天堂。

    随处可见的巴罗克时期的建筑杰作,到处都弥漫着悠久高雅的艺术气息,莉莉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284根圆柱和88根方柱,哪柱端屹立着140尊圣人雕像,只觉得倒吸一口气,比一切从照片看到的样子都要来的震撼人心。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圣彼得广场,被称为世界上最对称、最壮丽的广场。中央耸立着一座高26米的方尖石碑,建筑石碑的石料是当年专程从埃及运来的。石碑顶端立着一个十字架,底座上卧着4只铜狮,只一眼,她便被这规模浩大,宏伟壮观的建筑弄得双眼发直。

    她学的是美术,对于这种历史瑰宝几乎无法自己,整个人都恨不得立马跪在地上,去仔细地抚摸这里的每一道纹路。

    由于资金有限的原因,她这次巡欧旅游时间紧迫,在梵蒂冈只得一天的时间。花了近两个小时她才依依不舍得离开广场。广场对面即是闻名遐迩的梵蒂冈宫。自公元14世纪以来,这一直是历代教皇的定居之处,这曾经是世界上许多人誉为“最高权威的地方”,虽然她并不是教徒,但此刻穿过宫内的礼拜堂、大厅、宫室,她几乎双眼都不来不及眨眼。

    终于,当她站在一处教堂中,面临梵蒂冈此行最终的目的——米开朗琪罗绘制的壁画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

    耶稣被钉死后复活,最后升入天国。他在天国的宝座上开始审判凡人灵魂,此时天和大地在他面前分开,世间一无阻拦,大小死者幽灵都聚集到耶稣面前,听从他宣谈生命之册,订定善恶。凡罪人被罚入火湖,作第二次死,即灵魂之死,凡善者,耶稣赐他生命之水,以求灵魂永生。世界末日来到,最后的审判开始,一切人的善恶将被裁定,灵魂按其命运或上升或下降,善者上天堂,恶者下地狱。

    色泽明丽,气势磅礴,力度非凡,这是让全世界都目瞪口呆的《最后的审判》,是米开朗琪罗一辈子的心血精华。

    她刚想走近一点,凑近些去细细观赏这世界上顶级的艺术瑰宝,可右脚刚刚迈开,却发现不知何时,从拐角的一侧竟走出一个人。她矗立在壁画前,那一刻,世界上的一切绚烂似乎都离她远去。

    莉莉斯被眼前这绝无仅有的画面完全惊艳得忘记了言语。

    她第一次发现,光是一个人的背影便能让人产生这样的崇高的敬畏。望着这梦寐以求的壁画,她第一眼竟不是被那被誉为世界第一壁画的瑰宝所吸引,而是被站在它面前的那个人完全摄住了心魂。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黑色的发梢直直地垂在身后,像是蜿蜒而下的藤蔓,又像是那湛蓝的海水里轻轻摇曳的海藻,美不胜收,明明在这没有风的地方,那黑色却像是夜晚的精灵,轻轻的飘荡起来,叠在那洁白到透明的长裙上,像是海神的王妃,每一寸每一缕都散发出夺人的光芒。

    外面已经高温难耐,在那蕾丝长袖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腕骨,那么柔弱,那么轻柔,仿佛只要轻轻一扣,就可以把玩于掌心之中。那袭长裙如同她面前的这幅壁画一般,露出纤长的鱼尾下摆,将她那绝顶美妙的身姿凸显得越发曼妙。

    莉莉斯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只觉得,鼻息间芳香蔓蔓,说不出的一种清淡凝神。

    再眨眼,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那白得几乎耀眼的长裙如冬天皑皑大雪一般伏在那女子的身上,分明没有重量,却浑身透出一种沁凉的跗骨意境。

    莉莉斯呆呆地望了望梵蒂冈宫外那璀璨的太阳,再怔怔地盯着这个女子的背影,只觉得一种匪夷所思的疑惑攫住自己所有的魂魄。

    这个女子竟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冬雪的冷香,这般炎热的温度里,竟丝毫不见一丝热意。

    她站在原地直直用了五分钟来欣赏一个女性,对于向来自诩美貌的莉莉斯来说,这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体验,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向来在学校以胆大开朗著称的她,竟不敢轻易上前打扰这位驻足在《最后的审判》前的女子。

    三点十五分,莉莉斯今天一天的行程还有其他的安排,再这样望着这个异域女子发呆,今天后面的行程肯定要来不及了。她在心底反复的告诫自己,只看一眼,只一眼!

    终于,她鼓足勇气,深深地呼出一口热气,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三步。

    那女子似乎已经入定,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在接近。

    莉莉斯努力地将自己的脚步声压到最低,战战兢兢地走到壁画的左边,装作欣赏几个世纪前,大师花费毕生精力才成就的这稀世珍品。

    1370x1220公分的壁画,大的像是一部史诗,让人眼花缭乱,莉莉斯一寸一寸地顺着壁画,状似自然地将视线移向那个女子。

    这回,在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中,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女子的容貌。

    竟然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女子,她几乎被这个一身洁白的女子虏获了所有感官。

    为什么一个人,目光可以这样的沉静如水?就像是从天空中摘下一朵云彩,一点一点地揉成了水,慢慢地注入到那一双黑得清幽的眼底,莉莉斯震撼地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喊着“真主”“上帝”,这一刻,她被一种难以言述的美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微微侧着的脸庞上,那双空灵而静谧的眸子正目光清冽地注视着壁画,仿佛她看着的并不是一副艺术品,而是若干年前的浮世绘。

    那目光太奇特,以至于莉莉斯都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壁画。

    女子站在在耶稣左侧的下面,正对着的是十二门徒之一的巴多罗买,一个脸上布满惊骇状的老人形象,此刻他手提着一张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人皮,正凝视着一方。

    莉莉斯倒吸一口冷气,呆滞地看着那个女子与十二门徒对视的一幕,从脚底生出一种颤抖,她转头又看向另一个方向的壁画,立在耶稣身边右侧的圣母玛利亚,虔心垂目,侧脸低头,端庄安详,秀丽文静,那不忍目睹世人悲怆的模样恰对着这个一身神秘的东方女子,形成极其鲜明惊人的对比。

    一刹那间,莉莉斯几乎怀疑自己看到了世界的两极。她只是远远的望着,却连呼吸都开始微微的发疼。

    就在她惊愣得不知所措的那一瞬,她忽然看到那一袭白裙的女子,嘴角竟微微一掠,勾出一道惑人的弧度。

    分明没有一丝笑声,可那一刻,阳光似乎格外偏宠这位高贵的女子,竟歪歪扭扭地洒落满地余辉,拱顶似以因无法承受它的重量在颤抖。

    那一刻,莉莉斯眼看着她沐浴在梵蒂冈的阳光下,长裙飘舞,若从天而降,脑中竟然只有一个词——圣洁!

    莉莉斯双手合十,几乎虔诚地跪倒在地,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忽地,那个含笑望着《最后的审判》的女子侧头向她望来。

    莉莉斯双眼一呆,张着嘴巴,终于完全看清了这位东方女子的全副容貌。就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整个人都失去了言语动作的能力。那一瞬间,一种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像是要将她拉下无底深渊一般,沉寂幽深得宛若置身幻境。

    良久,那阳光一偏,室内的空气多了几分焦灼,莉莉斯揉了揉眼睛,再定神看去,却见刚刚矗立在眼前的那个白裙女子早已消失无踪。

    她浑身如发条一样,一点一点地扭过身子,呆呆地往后看去。原本和她一起来此处参观的那群游客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早已不见一个影子。

    仿佛,这个偌大的梵蒂冈宫中,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而刚刚看到的那个异域女子,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梵蒂冈宫外,两个风格各异的男子望着那一袭白裙的女子静静地一步步走来,目光中透出点点流光。走廊弯曲,背后的一切是历经多个世纪的悠久奇景,可这一切,在这个女子脚下,却都变成了尘埃,仿若只是郊区的一处邻家小院,所有的美景都不过只是她的陪衬。

    似乎被这美到惊心的场景,贵为华夏第一公子的卓风轻轻地对身边的好友露出一种惊异的神色:“子墨,不过三个月,为什么,我觉得她像是越来越不似凡人了。”

    三个月前,从河底跃起,坐在河岸边,静静地凝视着那星辰皆被乌云遮盖的月夜时,她虽然冷艳动人,但此刻,这人的一切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仿佛是藏在骨子里的那种冷艳和魅惑一下子抽根发芽,转眼间,长成参天巨木。

    这种气质,他从未在一个二十岁的女人身上见过。不,即便是出国访问权贵,也没有看过哪一国的贵族能拥有这样的气韵。

    当真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人一般。

    想至此,他忽然忆起那个当初和这个女人曾经形影不离的人:“詹家最近有些不对劲。”

    身边的某人,并没有说话,只用他那一双贵不可言的眼静静地望着冷云溪忽然在走廊半道停下,驻足观赏着某处景观。

    卓风自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猜对过他的真实想法,早已习惯了峤子墨那张如仙人般的脸上始终高深莫测的模样,依旧自顾自地将近来北京的风声点了个透:“詹司令已经高升调任北京,那些以前的故交很多人都上门拜访,按理来说,应该劲头不比一般人,可这一两个月,早该有的委派工作被人迟迟压着,反倒他一入了京,倒成了个闲职。”

    他曾经怀疑是冷云溪的那个堂兄冷偳做的手脚,毕竟,如今冷家被封,除了这位资产颇丰的冷家唯一嫡孙,再没有其他助力可以帮助冷云溪。可奇怪就奇怪在这,既然当初冷云溪猜出是詹温蓝做的手脚,更提前让冷偳事先安排了一出落水的好戏,为什么,对于冷家始终没有出手?

    似乎终于挑出两分心思,峤子墨慢慢地将视线转向好友,“你是说,詹家被人故意晾着?”

    “对,有职务,没权限,有岗位,但没任务。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晾着。”卓风轻笑一声:“倒是冷家那边更出奇。明明都已经被‘请’去调查了,竟然职务始终没有解除,‘里面’也没传出任何消息,整个京城和冷家、詹家有关的人几乎都同时噤声,气氛很不寻常。”

    能让一辈子都处于政治漩涡的卓风说出“不寻常”这三个字,峤子墨淡淡地看了一眼远处,神情极为奇妙。

    “乔家的那位没有动手?”冷家之所以倒得这么快,乔老居功至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还没有将冷家真正打到,这位年过半百的悍将如何能吞下这口气?

    “这是第三奇。乔家那边彻底没声了。”卓风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目光幽幽暗暗,望着自己的至交好友,意有所指地轻轻地摊开掌心:“你不觉得,这位冷小姐和这‘三奇’绝对关系密切?”

    峤子墨看着远处那位话题女主角,轻轻一笑,“所以呢?”

    “所以,你不觉得,应该好好查查这位冷家最受宠的三小姐?”如果一个人身在梵蒂冈,却能将整个北京的局势都控制得这样精妙,那么,她才是最让人该心怀提防的那一个吧。

    “查她?”峤子墨像是突然听到一条好笑的故事,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巾递给好友:“你看这条丝巾会想到什么?”

    “不过是条白丝巾”。卓风默默地在心底念了句,却知道好友从来不说废话,接过丝巾,静待下文。

    “白色让人总是以为是最纯洁、最纯粹的颜色,一切其他的杂物只要落在上面都格外明显,所以没法藏起一点异色。但,所有人都忘了,世上的一切初始都是白色。只要白色想要变成的颜色,没有白色变不了的颜色。”

    对于他的这番看似毫不相关却又意有所指的隐喻,卓风脸上显出一分深思:“你的意思是?”

    “所有能光明正大查不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他看了看这热气逐渐下降的庭院,让人色授魂与的眼睛微微一眯,带着惑人的神色,雍容一笑,那笑中包含着一切:“特别,是冷云溪。”

    卓风没有再说话。正如峤子墨所言,如果冷云溪真如表面上的孤立无援,那么,冷家、詹家、乔家目前的诡异局势又从何而来?

    或许,他真的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美的地方,光站在这不觉得有些浪费?”从梵蒂冈宫逛了一圈的美人终于觉得餍足,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朝他们两人走来,对于卓风眉目间越发好奇的神色视若无睹,只是微带着调笑地看着他们。那眼神极纯净,如春泉一般,让人心底生出一种清澈透亮的感觉。

    卓风迩然一笑,这位不过二十岁的女孩,若是朝政坛发展,绝对让人无法直视。

    “再说你刚刚又虏获了一位青春少女的芳心,果然是男女通杀,魅力无敌。”卓风神色自若地接上话题。子墨向来与人保持着淡淡的距离,一般很少说话,这三个月来,冷云溪虽然和他们几乎日日见面,却也保持着一种奇怪的习惯,只在他们两人都在的情况下才会开口。如果是和子墨单独相处,便是朝阳西下,亦能不望子墨一眼,更别提说话。

    他实在很好奇,这两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从来都是女人疯狂痴缠子墨,可这冷云溪却似乎待他如同路人一般,没有半丝惊艳的模样。而子墨竟然也觉得理所当然,有时坐在书房里看书,一个下午,两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云溪轻笑地看了卓风一眼,正待说话,背后却慢慢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刚刚那位和她一起“赏画”的莉莉斯。只是,此刻,她眼神呆滞,神情朦胧,脚步凌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守在一边负责招待的梵蒂冈官员眼睁睁地看着今天有一位游客像是梦游一般离开此地,忍不住摇头叹息。

    望着那立在阳光下的三人,像是看着上帝的宠儿一般,眼里渐渐透出几分灼热。

    抛开那极为惊人的身世背景不谈,这两位绅士和那位小姐简直要掠去日月精华,若说那一袭白裙的女子是世间最圣洁的存在,那么,她身边的那位很少说话的男子几乎天地间最完美的化身。

    酷爱中国文化的梵蒂冈官员想起当年在中国游学时学会的一句话:“风光齐月,春色无边,环佩如月襟如水,宛若仙人。”

    这两人站在一起,那天生的尊贵与疏离,可以让人立刻呼吸停止。

    “感谢您一路来的陪伴,今晚我们就要离开梵蒂冈回到北京。”卓风微笑地对官员点头寒暄:“若有机会,请来北京做客,必定让您宾至如归。”

    官员感叹地看着此人极为精贵的礼仪,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由标尺刻量,微微笑着答应,心底却是暗赞,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能见到这样的风光霁月的人物。

第一章 耀目

    夕阳西下,从梵蒂冈宫出来之后,三人辞别本地官员,乘车出了此地最负盛名的餐厅。

    晚上从罗马出发的飞机时间还早,他们尚有空闲好好享受一顿丰富的晚餐。

    坐在定制皮椅上,卓风晃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冷云溪和峤子墨静静地吃着晚餐,“你堂兄最近三个月都没见到他人影,你就不担心他也被牵扯进去,突然‘请’去协助调查?”自从冷云溪那天晚上和他们一起离开后,她那个堂兄就突然销声匿迹了。本来,带着她出国,不过是他和峤子墨出国访问时顺便帮个忙,倒是没想到,她呆在国外竟然如鱼得水。三个月了,和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呆在一起仿佛一点都不介怀一样,如果不是他神经还正常,他简直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早就和他们关系姣好。

    云溪手中的刀叉略略一停,眼睛微微挑起,看了他一眼,身边的峤子墨似乎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依旧保持着极其尊贵的进餐姿态。

    卓风想问的当然不是她的堂兄,而是冷家如今这番景象下面藏着什么。

    有乔老那样的人撒下那么大的网,詹家又同时也搀和了一脚,若是冷老爷子依旧还是原来的位置倒还有转圜的余地,问题是,冷家最坚固的那面大旗因为当年的愧疚一直保持缄默,所有之前走得近的“朋友”如今正隔岸观火,在这个时候,冷家竟然一点坏消息都没有传出。“协助调查”依旧还是“协助调查”,并没有转为“罪名”,这样不死不活的吊着,一般人,一般能力根本做不到!

    冷家的家产都被封了,在香港注册的那家娱乐公司自然和冷氏、张氏两大企业一样,早已没有了资金流。她和冷偳既然没有被“请”走,也翻不出什么天!这是整个北京城所有人共同认定的事实!

    可就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越发显得她太过冷静,仿佛整个家族,所有亲人的未来都毫不在乎一样。

    难道就这样跟着他们两个永远逃避?即便原来是天真无知的豪门大小姐,经过詹温蓝那一出,怎么还会相信天下间会有人这样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闪烁的烛光下,云溪的指尖在桌布上轻轻滑动。卓风的眼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丝毫不肯移开。

    她笑了笑,眉目间竟带着几分惊人的妩媚。“大公子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为什么乔家和詹家都突然停手的原因?”

    卓风哼了一声,让她继续往下说。

    “这世上,男人追求的不过是权、财、色。冷家有钱,光是公司就有不少,问题是,我们无罪,钱理所当然是我们的,我们有罪,钱也归了政府国家,要求财,没有人会这个时候动手!至于色吗?这世上绝色有容易到手的女人太多,没有人会为了这个花这么大的功夫。所以,排除过去,不过是为了权。人上人,权上权,大公子是聪明人,难道现在还猜不出到底是谁动的手?”她这话说的云里雾里,若是不清楚内幕的人,怕是要被她话题一下子绕得老远。

    卓风却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权”。

    钱财和美色都摆脱不了冷家的困境,只有手中有权,而且权利一定是大于乔家和詹家才有这个能力从中插手。

    冷云溪虽然没承认到底是谁帮了她,但她肯定知道一些不为人道的事情。

    卓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头进餐的峤子墨,以冷老爷子的性格,虽不还手,但也不会让自己一家子处于这么被动的境地。事先已经提早向他和子墨打过招呼,若有万一,一定要护住家里的这两根独苗。却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动手,竟然已经有人捷足先得。

    既然明白对方心里有底,卓风保持该有的绅士风度,也不再多问,脑子里却是将北京城数得上数的人都转了一圈。

    云溪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是浅浅地勾起手边的酒杯,送至唇边。

    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当着那两人的面,她被詹温蓝带走,却突然失踪,以萧然和陈昊的精明厉害,估计不过是两个小时就能追到当初那条河边。无论是那时枪弹留下的痕迹还是她和詹温蓝在那河边留下的脚印,只要看到这些,那两人就可以将一切可能的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剩下的调查,只要顺着这条思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真是算起来的话,乔老那天若不是太过心急,竟然暗中开枪,如今也不会弄得这么被动。

    当时,她假装中枪,却是用的一包血浆使诈。留在草地上的鲜血只要有心,一定能检测出并不是她的血。

    詹温蓝怕是被她当时那场“诀别”弄得心魂不宁,早已失去理智。当晚只要没有留意那鲜血,那两个人就绝无可能让他再从这里查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无论是萧然还是陈昊都已经经历过她一次死而复生,对于这种攸关生死的事情,怕是绝没有人比他们更谨慎小心。

    只要知道那血不是她的,别说是护住冷家,怕是乔家和詹家,他们也会做足功夫。

    她从刚出社会进入萧氏之后就跟着这两人的身后做事。随着萧氏的规模势力越来越大,她的手腕也随之变化。

    虽然很残酷,但事实是,若说她是最了解萧然和陈昊的人,那两人亦是最清楚她心性的人。

    复仇,向来要亲手了解才够味!她的猎物,他们理当为她“好好”的留着。这是定律,也是法则!

    对着淡淡的光线,云溪微微眯起双眼,如一只慵懒而狡诈的猫,双眼琉璃,恰被峤子墨抬头间看得正着。

    他忽然双手合拢,微微往后一仰,整个人静静地望向她,目光若有所思。

    卓风诧异地看他一眼。

    今晚子墨的眼神有些与平日不同。

    云溪察觉出两人的异常,却收了刚刚那饱含深意的眼神,轻轻推开眼前的瓷盘和餐具。

    “时间还早,我出去逛逛,过一会就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时钟,笑着说十分钟后回来。

    没人拦她。这三个月来,她向来自由来去,仿佛真的只是来国外度个假,休闲休闲,那神色间一丝担忧也无,倒像是他们才是大祸临头满心忧思一般。

    卓风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云溪如春风一般飘走,裙角竟飞扬起一片旖旎风光,餐厅内已有不少男士的目光向她望去。

    卓风摇头,向峤子墨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望去,“我觉得,她大概是除你之外,第二个我看不出心思的人。”

    相处三个月,竟然连她的喜怒哀乐都摸不着。明明当初在河边看到她那么狼狈的时候,以为她会嚎啕大哭,她却是只用只言片语就将詹家那位少爷弄得现在魂不守舍,行尸走肉。是她太清楚于怎么将人把玩于鼓掌之间,还是她的心思已经深沉的,再也不愿意被任何人发现。

    峤子墨只是望着那已经消失在门口的倩影,神色平静。

    卓风有些不死心,依他对子墨的了解,他对冷云溪的心理绝对有些认知。或许是两人的气质都偏向于冷贵高华一般,他们的心思都像是常年被云雾笼罩住。这样的人,同属于一种,应该更为清楚对方的心思。

    “你觉得她现在出去,真的只是晃晃?”他指着云溪消失的地方,唇角微笑。眼中闪过细碎的光芒。

    对方淡淡地回他一个笑,那笑容里有一种近似于嘲笑的情节:“她就差明着告诉你,她在等人。怎么,最近被美人迷了心魂,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美人吗?

    想起云溪的容貌,倒的确算得上是顶级美人。只是,被她迷了心魂?

    难道是不知不觉中了美人计?还是他的智商最近真的有在下降?

    卓风诧异地望着子墨,有些不敢置信。什么叫就差明着告诉他?哪里有告诉他什么事情?

    明明这女人,从头到尾就像是个彻底的观光客一样。子墨到底从哪里看出的这些?

    还有,等人?

    他可不知道欧洲有什么人是值得冷云溪去花时间等的?

    难道是那个帮助她在时尚圈站稳脚步的cris?可别人只是个时尚设计师,即便是大师,和云溪的现在遇到的问题也完全不相关。

    峤子墨没管卓风怪异的眼神,只是看着餐厅外那密密麻麻的树木微微垂下眼帘。

    欧洲嘛。自然由值得结交,更值得等待的人。

    比如说某位贵族,再比如说和冷云溪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某位合伙人。

    而很凑巧。这位贵族和合伙人竟然是同一个,而且最惊奇的是,几天罗马的报纸上刊登了某位极有魅力的黄金单生汉即将光临的好消息……。

    被人作为“罪证”的其中一条,就是强夺“古玉轩”的继承权。可栽赃的人是不是忘了,持有“古玉轩”股份的可不止冷云溪一个人啊。

    如同深潭的双眸略带兴味地慢慢阖上,无视对面好友惊讶的目光,峤子墨悠然地品着美酒,等待某人堪称“冷公主”的女子慢慢归来……

第二章 梵蒂冈

    云溪从餐厅走出去,沿着一条曲径通小道,朝着河边走去。

    空气中渐渐多了几分湿气,她的脚步微微一定,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循着那湿气一步走了过去。

    不过是两分钟,身边已擦肩而过许多行人,各种肤色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舒心的微笑,有人看到她,微微点头致意,以独有的热情欢迎她这个异域来客。她点头,神情温柔,在这如水清亮的河畔,竟生出几许娉婷的悠然。

    上学的时候她曾经无意中在图书馆借过一本书,名叫《台伯河边的爱情》,望着渐渐被漆黑的夜幕遮盖下,灯光闪闪的河面,她的眼幽幽散出一种难言的味道。竟没想,有一天,自己竟会真的站在台伯河边,看着这满眼清流一路飘摇。

    “梵蒂冈在意大利首都罗马城西北角,三面都有城墙环绕,这国境内,也就这么一条河。云溪,你每次选的地方都这么让人印象深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那每一步都像是被最精细的宫廷礼仪大师用尺子细细量过一般,每一步都恰好相同的距离,一分不慢,一分不快,竟像是踏着别人的心跳声,一路从天边走来。

    满眼华灯初上,她的背始终对着来人,眼睛却微微的眯起,撩起一道放松的弧度:“grantham。”

    这一声,似是老友重逢,又似是知己重遇,低声浅吟,如乐曲一般悦耳。

    grantham的眼眸依旧如当初第一次在老街街头初见时那么清澈,一切杂物永远都不会在那双眼底留下任何痕迹,他似乎有无边的胸怀,从不会为任何事情而让自己不快。

    又或许,换一种方向来看,这是个永远让自己掌控一切情绪的男人。

    云溪看着他迎上来的身影,半靠着那河边的长椅,半是微笑,清冷的河水印着那流光溢彩的眸子竟然带着一片波光。

    grantham望着四处已有不少男士毫不掩饰地朝她投去惊艳的目光,忍俊不禁:“看来你心情不错。”

    接到詹家竟然是绊倒冷家的幕后黑手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的手下人完全搞错了。那样一个尔雅卓然的人,他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他和云溪在一起时,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光彩,谁都能看出,他有多爱这个女人。但,即便是这样的爱,竟然也毫不阻碍他的手段施展。对于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这样的打击,他几乎不敢去想那个一直看似很坚强的女子发现自己被人背叛时,愤怒和绝望是否会毁了她!

    可是,他曾设想过无数的可能,却从没想过,竟会看到这么宁静的画面。

    她似乎坐在水边,整个人都被那温柔的水光包围成一条随波荡漾的船只,就像他们曾经在“古玉轩”地下储藏室所看到的那些稀世翡翠一般,天生殊色,婉转优美,不见一丝伤痕。

    “两天!我在梵蒂冈等了你两天,要不是在报纸上你今天要来梵蒂冈,我都准备直接走了。”云溪伸出两只手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身边的长椅:“看来,某人在欧洲的行程果然和在中国不同。”,看着一直紧跟着grantham的那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自然地停下脚步,看似寻常路人一般驻足观景,蔚然一笑。

    果然,当初还能在街头带着妹妹一起买豆浆甜点的grantham回到欧洲,实打实地恢复了贵族水准,就连出行,如今也有专人负责。

    “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你说这话,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冤?”grantham好笑地看着这个一脸戏谑的人,忍不住摇头:“你的行踪绝不比我好找到哪去吧。我找人打听了那么久,要不是你自己打我电话,估计到现在我都还没你的消息。”

    云溪睨他一眼,心中知道他所言非虚。她是作为大公子与峤子墨的“随行人员”来的欧洲,护照证件之类的东西一律和平常出行不同,即便是grantham怕是也没想到在冷家如今这种关键的时刻,她竟然会置身事外一般呆在欧洲。

    冷偳那天和她在河边遇上大公子和峤子墨时,亦没曾想到,她竟然会和两个只有素面之缘的男人一起出国访问,从此,三个月间,再无通讯。

    轻松的重逢气氛被grantham拿捏的很好,他曾以为她会故作坚强,即便如今身处环境和当初身为天之骄女对比起来如云泥,也会死咬住牙龈,装作毫不所动,可真正见了面才发现,有些人其实感情太过吝啬,既然已经不将那人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何必因为一个背叛过的人,而心生涟漪,在自己的心口上刻下刻骨铭心的一刀?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他生于皇室,成长于政治,身边的女人除了是站在家族荣誉角度上永远故作高雅状的名媛贵妇,就是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腕的女强人,对于冷云溪,他曾经归类于第一类与第二类之间,如今,却是越发迷惑,不敢断定。

    河边已有人停下脚步,故意装作欣赏水色一般暗中打量着坐在长椅上的他们,她听着耳边grantham颇有些好奇的语调,眼前望着这默默河水,眼神微微撩动,“既然有证据证明,是我强夺了‘古玉轩’,你这位搭档自然要和我同声共气!”

    “我去帮你作证?”grantham挑眉,身为皇室成员虽有无数的责任和压力,但有一点却是绝对的优势。他说出来的话,不管是出于政治考量还是立场身份,谁都不敢轻易去质疑。

    他想起被传冷家搜出来的罪证,竟然有一条是强夺民财,实在有些忍俊不禁。冷云溪手底下的公司就够多了的,不说盈利每年多少,一个古玉轩,还是个当初在北京连点名气都没有的老店,要不是后来云溪把它借着电影上映的东风炒作起来,顶多也就算是个优质宝石库房。如今,以夺人声势在北京翡翠市场立足的“古玉轩”每年给那位去世老人家里亲人的“补贴”绝对算是个天文数字。只要头脑稍微清醒点的人都该明白,这个强抢“古玉轩”的“证据”实在可笑。若他以伯爵的身份作证,揭破这项栽赃简直轻而易举。

    云溪看着grantham从怀里取出手机,打开行程,三两眼之后便定了时间:“正好,我明天开始事情都可以挪一挪,你要是可以的话,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回北京?”

    和他结交不过是个意外,一般贵族间的礼仪越是高贵,真正用的心便越冷漠。她找grantham不过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顺便也是离开欧洲前和他打个招呼,对“古玉轩”的事情有个交代,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热心,竟然愿意和她会北京亲自澄清事实。

    “怎么了?”grantham有些好笑地看着冷云溪竟然在发呆:“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冷家的事?”

    其实,还真没有。

    云溪无声一笑,却觉得别人既然都这么热心,送上门的礼物何必要拒之门外?

    脸上露出一种颇为矛盾的样子,却是口不对心,“我今晚的飞机就走,恐怕……。”

    grantham无所谓地扬眉,仿佛一幅被人瞧扁了的样子,向站在远处的其中一个黑衣人招了招手。

    “先生,有什么吩咐?”负责此次出行的安全长官敬了个礼,恭敬地弯腰等待他的吩咐。

    “我有点急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长官看他一眼:“先生,那您妹妹那边?”水牧莲虽然不是皇室成员,但整个国家的人都知道伯爵有这么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对她的珍充更是大名远播。如今,因为外事访问,伯爵将他妹妹暂时安置在他别墅里,突然不见了人影,他们回去了还不被那位小姐吵得天昏地暗?

    grantham有些无奈地笑笑:“我会给她打电话,明天你们回去后,就把她送回我母亲那里。”

    云溪见那长官听到grantham提到他母亲时,后背肃然一挺,双脚后跟极为清脆地一碰,下意识地行了一个宫廷礼,“明白,先生。也请您一定要注意安全,一路保重。”

    grantham温和的笑笑,那人自如地又退回原来守卫的位置。

    云溪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和水牧莲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都已经和grantham的父亲离婚再嫁了,怎么那长官一听到他母亲的名号就肃然起敬?

    河上有船驶过去,荡起一丝水花,从grantham面前静静落下。

    那玲珑剔透的女子坐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他,他似乎有那么一刹那张了张嘴,想要对她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道轻如薄雾的轻笑声:“她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云溪看着他那双忽然不再清澈见底的湛蓝双眸,明白,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望了一眼手表,恰好离开餐厅已经八分钟:“来,我向你介绍两个人。”

    和来时一样,回到餐厅的路一样花了两分钟。站在卓风和峤子墨身边时,恰好是她说的“出去十分钟”。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卓风,这是峤子墨,”云溪站在三人中间,礼貌地微笑:“这位是grantham。”

    不是说“这是大公子卓风,这是伯爵grantham”,也不是说“这是我朋友卓风,这是我合伙人grantham”没有说身份,也没有特别说明他们与她之间互相是什么关系。

    三位男士便静静地这样在那琉璃灯火下,轻轻一笑,眼中神色各异,竟然一甘其余的食客看得满眼炫目,只觉得,这偌大的餐厅刹那间被星河环绕,宛若天际的流光……。

    云溪坐回原位,轻轻地捧着酒杯,就着那灯光,看着此间三人。某种,带着一种魔魅的笑意,越发显得神秘……。

第三章 四人行

    三人坐下来后,卓风第一时间不是去看那位鼎鼎有名的位列世界十大黄金单身贵族,而是一股脑地望着峤子墨。难道真的成神仙了?他说冷云溪在等人,竟然等的真的是grantham?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大公子,云溪这段时间受您照顾,我替她谢谢你。”grantham招来服务员,添了个酒杯,轻轻地倒了小杯红酒,略微前倾,那向来挺拔的背脊竟稍稍弯曲,以少有的姿态向卓风敬酒。

    卓风惊讶地看着他,这位伯爵的名声在欧洲极为有名,虽然见过几次,并未深交,却也听说,他是极为自持身份的人,如今,竟然为了个冷云溪向他致谢?

    他亦举起酒杯,看上去似乎十分平静:“哪里,云溪也是我的朋友,照顾她本来就是应该的。你太客气了。”

    grantham听罢,一笑,也不问他和云溪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连出国访问都带着她一起。

    “我想你们也知道我和云溪共同运营‘古玉轩’,云溪和我算是非常合得来的拍档。这次,有人故意陷害她,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虽然有些冒昧,不过,可能今晚你们在飞机上会多一位同伴。”

    “乐意之至。”卓风自grantham进门后第一秒,就知道,云溪既然把他带来了,肯定是要和他们一起回北京了。不管从政治立场出发,还是从私人感情来说,他对冷云溪不过是数面之缘罢了。子墨这人天生因为容貌太盛的缘故,实在太过惹人注目,这么多年虽然堪称修身养性,可养出来的性子绝对让一般人无法理解,若不是冷老爷子事先拜托他照拂,这次冷云溪也不会跟着他们一起一走就是三个月。

    自坐下后,峤子墨便不着一字。grantham从来不是一个好奇心过盛的人,可当一位如明珠古玉般的人就坐在身边,明明没有任何举动,却让人根本不愿意移开视线时,心底就多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卓风的身份,若是以父辈的职务来看,这位华夏第一公子,绝无任何人能与之匹敌。人的气质、性格、作风往往不是由外貌所决定,而是环境。在华夏,能养成卓风这样大气决断的性格,绝对顶尖家族才有可能。可这位峤子墨……

    grantham微微揉了揉手心,抬头略带官方冷淡的笑容望着他。一个人容貌太过,本就引人注目。可这个人,竟然硬是能用那浑身无形的气场将那惊心动魄的容貌都硬生生的压下去。这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出来?

    虽是东方人,与西方人深邃的五官不同。许多欧洲人甚至下意识觉得东方人都长得一个模样,可自从进了这家餐厅,grantham发誓,已有无数餐厅的宾客小心翼翼地私下偷窥这位满身神秘的男子。

    是的,神秘。这个人的眉、眼仿佛始终笼罩在淡淡的薄雾后面,一层月光撒上去,惊人的写意,风流自成,却也让他内心无端有种危险的预感。

    和华夏的大公子同坐,他竟然不觉得卓风此人有多么独一无二,反倒是觉得峤子墨这个人越看越惊心。

    峤子墨抬头,见grantham望着他,眼神复杂,似敌似友,不禁侧身轻轻将手中的酒杯递过去。

    grantham下意识地与他碰了下酒杯。

    “叮——”

    水晶杯在光线下折射出一道光芒,清脆的碰杯声后,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垂下眼帘,将所有的试探与打量沉入暗处。

    云溪摸了摸耳朵上的那枚耳钉,流光溢彩间,清脆一笑:“你们喝这么多酒,是准备直接一路睡回北京吗?”

    这酒再这么喝下去,就不怕海关不让他们过去?

    三个男人间略有些玄妙的气氛,被她一个插话给弄得完全崩坏。

    “发现,你真的是越来越霸道了。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喝酒。”grantham状似痛苦的耸肩,俨然在装美国佬那副“oh,mygod”的模样。卓风摇头无语,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人是欧洲最正统的皇室培养出来的最正统的贵族呢?

    峤子墨轻轻点了点手边的餐布,神色间一片坦然的笑意。

    九点十五分,三人离开餐厅,留下身后无数不舍窥视的目光,在那如风般浪漫复古的国度渐渐消失。

    坐上专车,卓风让人办理了手续,四人直接从罗马飞往北京。和去欧洲时不一样,三个月前,云溪她随他们是一路转机直达,可这次回京,走的却是民航。

    谁都知道,这样的安排另有寓意,但谁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商务舱一副出国洽谈生意人的模样,以至于空乘人员反复打量grantham,以为自己眼花,伯爵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昨天报纸上还说,在外事访问呢!

    云溪靠着椅子,位子在靠窗的地方。夜色渐深,飞机在空中留下笔直的一条线路,此去万里,时隔三月,她,终于要回家了。

    而彼时,身处漩涡中心的帝都人士们,谁也没想到,消失了三个月的冷家人,竟然在这个看似极为平常的夜晚,踏上了回京之路……当飞机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晴朗白日。

    未免与其它乘客拥挤,商务舱中云溪她们是最后离开的四位乘客。

    从vip过道出去的时候,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恰好出现在另一个出口,看样子,亦是刚刚下飞机,只不过,和他们不是同一班机罢了。

    那人身后跟了随行三人,各个手中提着许多东西。有极为著名的品牌名包,奢华服饰,亦有零零碎碎各式杂物,良莠不齐,倒是像时下最爱出国shopping的那些人士一样,专门出国大采购,那推着的行李车上当真什么都有。

    由于行李体积实在过大,机场内已有不少人对那位戴着墨镜的女士投去目光。

    一位随行人员疲惫地揭开上衣的纽扣,微微透了口气,谁知一转身,便看到有三男一女从对面的vip过道经过。

    那模样引得这位随行人员职业病一下子就发作起来,行李也不管了,直接上去就要递名片:“你们好,我是香港wang娱乐公司的助理阿松,请问,你们对进入演艺圈是否有兴趣?”

    那一瞬间,四周似乎一下子都变成了真空。

    wang公司?

    云溪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位挡着他们路的“星探”,什么时候,自家的员工连她这位老板都不认识了?

    “你想发掘我们当明星?”grantham显然比她更惊奇。他好歹也已经出演过一部电影,从这人的港腔来看,还是典型的香港居民,当初云溪投拍的那部电影可是让他捧回了个奖杯,这人竟然身在娱乐圈,这么不敬业?

    “冷,冷小姐?”一道有些迟疑的女声突然从那个阿松后面传来。

    云溪看着那女子一下子摘下墨镜,满脸不可置信地朝她走来。

    跟在她后面搬行李的其他两个随行人员一下子大吃一惊,瞪着眼,呆呆地望着冷云溪。

    这是自家的大boss?

    “这人是谁?”grantham低头,看似极为礼貌地将云溪手上的围巾接过,为她披上,实际上,却是在好奇,那个一脸惊讶的女人为什么会用这么诡异的目光看着冷云溪。

    难道是情敌?

    可詹温蓝不是和云溪已经断了吗?那还来的花花草草在这里蹦跶?

    “看来,你真的不怎么注意时尚动向。”云溪看着那个女子摘下眼镜后,一下子被许多人围住,要求签名的样子,眼带深意。

    “明星?”看那群vip走道里的乘客一下子将那女子围得个水泄不通,又是合影又是要签名的样子,grantham眉头一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christina,目前最火的代言人。”那三位随行人员在此时发挥了最大的效用,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在那水泄不通的包围中竟然硬生生地给christina开出一条道。

    christina几乎是小跑到云溪的面前,刚刚因为站得远,又没有注意,只觉得这私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几乎是踏着满室光芒,如今一看,便是最近跻身一线,已经习惯了顶级秀场的那些超级名模的样貌,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恭喜你,christina,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品牌代言人。”云溪笑着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诧异,仿佛在这机场的偶遇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蜻蜓点水,过水无痕罢了。

    christina没想到,再次见面,冷云溪竟然还可以这么冷静。

    若不是她知道冷家已经被圈,詹家突然调任北京,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

    怎么会有人冷情到这种地步?

    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三个月,明知家里人都在饱受煎熬,担惊受怕,她却可以这般风华,是当真毫不在乎,还是已经破罐子破摔?

    她又靠近一点,想要看清她眼底的神色,却被人轻轻一挡……

第四章 故人相见

    christina在靠近云溪前一秒,手腕突然被人轻轻一挡,那力道似毫无重量,像是随意搭在她手上一样,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挡,她却觉得手腕像是针扎一样的疼痛。

    抬头看向那人,却是两眼一呆,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灯光从她笔挺的鼻子上流过,印出半张美人面,脆弱得几乎如同水晶,就这么傻傻地看着grantham,仿佛全身的心力都一下子因这一眼而消失殆尽。

    这目光,宛若有形的丝线,像是缠绑着情愫一般,或苦或甜,让人有些诧异,一个年纪这般轻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眼神。

    “请问,我认识你吗?”grantham被她这眼神看着有些不舒服,却依旧挡在她与云溪之间。时间静静的流过,这位当红的模特却依旧挪不开视线一般,就这么立在那儿,急得那几个随行人员都恨不得赶紧把她拉走。

    一旁刚刚挤着要签名要合影的围观群众纷纷都拿出手机相机开始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照的grantham的脸色越发显得几分不耐。

    卓风看得满眼趣味,深深觉得,这位号称全球排行前十的黄金单身汉果然到哪都吃得开。

    “christina,再不走就赶不急去秀场了。”阿松是三个随行人员中跟着christina最长时间的一个,眼见这个才红没几个月的主就要陷入红色绯闻,赶紧拉着她的手往后撤。

    被阿松拉得走了两步,christina才晃过神,不死心地又望着grantham两眼,确定他眼中已经是即将宣布告罄的耐心,丝毫其他的情绪也没有,神色一凉,眼中竟有些湿润起来。

    那沾湿睫毛的水泽堪堪满出一半,就被她眨眼抹去,低头一侧,脸上瞬间多出两团红润光泽:“不好意思,我刚刚认错人了。”她小声的道歉,那声音诺诺的,似乎有些为自己的认错人而不好意思,脸上也带出几分掩饰不住的腼腆。顺着阿松拉着她的方向,她又后退的几步,“我刚刚还以为看到了哥哥,给您带来麻烦了。”说罢,微微躬身,向grantham道歉。

    团团围着的群众,看了看grantham那深刻的五官,又望了一眼christina身为混血儿而颇具欧美风格的外貌,终于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可,一个人怎么连是不是自己的哥哥都能认错?要是她没有兴口开河,这得多久没有见过了?

    云溪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这位以前觉得过于妖艳的小姑娘如今的一颦一笑,眉目淡淡中夹杂着一种让人无法窥视的漠然。

    christina的哥哥?多少年前都已经深埋于地下了?按照年纪来算,这位有生之年就应该没有见过乔老家的那位正统继承人吧。说起来,若不是她“哥哥”死了,怎么会有她这个私生女的存在?乔家但凡还有一点香火,以注重门楣名声的那群老人看来,怎么能容忍得了这样上不得户口的“女儿”存在。

    细算起来,christina和云溪正式见面不过两三次,第一次是随着张先生,第二、三次却是因为云溪吩咐公司手底下的人将她重新打造形象,担任cris品牌代言,所以,她只知道冷家如今有多处境尴尬,冷云溪一走就是三个月杳无音讯,詹温蓝是冷云溪从天之骄女跌下来的帮凶,却压根不知道,恰在冷云溪见到她的第一面的时候,对方便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

    她的私生女的身份或许多年前在一个圈子内被一些人传得沸沸扬扬,却从没有人敢随意提起她的那位“兄长”,一是死得并不光荣,二是乔家的声势在那,无人敢多舌。

    四周听了她的解释的人,脸色都有些趋于平缓,grantham却突然多看了她两眼,神色中多出几分诧异。

    christina无暇他顾,忽然走到云溪身边,轻轻的,极为小心翼翼地对着她小声道:“冷小姐,我有些事想和您单独谈谈,不知道您可有时间?”

    云溪望着她一副“真挚”的模样,表情似笑非笑:“找我有事?”乔家的私生女竟然想找她聊聊?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姑娘脑子有问题?

    “我,我前两天去医院的时候,看到您家里的那位佣人正好出院。”似乎慑于云溪的气场,christina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眼神颇有些闪躲地看着她,“我想您才回来,或许想知道她的去向。”

    住在医院的佣人?

    云溪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这个开始装作“无辜”的女子,勾出一朵摄魂心魄的笑,慢慢回头,朝那一位如同看好戏上瘾的大公子和峤子墨微微颔首:“看来,不能和你们一起同行了。故人相邀,无论如何,我也得好好相陪。过几天,等家里的琐事处理好了,我一定登门拜访,谢谢你们这三个月的款待。”

    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峤子墨深深地看她一眼,似乎对于她刚刚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格外注意。

    良久,他率先离开,神色内敛,锦衣殊色,那神韵几乎让所有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小声喘了口气。

    并没有任何特殊举动,只是迈开的步伐高贵得天怒人怨,恰似一道流云,转瞬间,只留下一道背影,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卓风挑眉,这是继在美国那晚偶遇冷云溪之后,子墨第二次露出这样的眼神。

    并没有任何亲昵的神态,他却忽然觉得心底飘过一种预感。

    这预感或许还不太明确,甚至连个形状都勾勒得不完整,可他看向冷云溪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开玩笑,能让子墨多看一眼的女人,伸出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这位看似落魄的冷家公主,让他忽然全身都有种热气沸腾的感觉啊。

    摆了摆手,他也没做任何客套,尾随峤子墨一路离开。早有守在一边的人士上前为自家大公子开路,挡开一众围观人群的视线,顺便封杀他们拍摄的各种角度,那熟练的程度,简直让一甘想要拍摄帅哥的各位美眉恨得牙痒痒。

    正大叹可惜的众人心想,走了两个极品,好在还剩三位,两女一男,这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结果,一回头,别说冷云溪、christina和grantham,就连christina的那三个助理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开车去了机场附近最近的一处酒店,坐在餐厅里,云溪对christina撩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christina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grantham,张了张口,却又没有出声,仿佛是碍于他的存在,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一样。

    grantham从离开机场的时候,面色就已经恢复了在各种官方场所时的彬彬有礼,此刻见她这样反复,也不说什么,直接站起来对云溪道:“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云溪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说起来,要不是这位小姐突然扯到李嫂的身上,她也压根懒得看她一眼。

    三个月来,她虽身在欧洲,对christina的事情却也有所了解。

    wang公司目前已经基本被调查控制,虽然毫无影响正常营业,但是一般公司旗下的艺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christina刚担任cris品牌代言时间不久,按理说,应该还没有立足脚跟就被冷家的风波波及,知名度一定会大打折扣,结果却并非这样。

    凭着张先生的铁腕,christina不仅挺过了更换代言人时最初客户的反感浪潮,而激流勇进,一下子打出了知名度,数次参加米兰时尚走秀活动,甚至有不少大牌杂志已经在约她的档期,准备让她做封面女郎。

    云溪对张先生的这笔举动实在有些好奇。按理说,他和乔老既然是旧识,自当知道乔家和她爷爷之间的恩怨,当初乔老接着那把钥匙的缘故骗他联手,他其实心底应该心知肚明,不插手就代表默认。christina虽然和他关系“不浅”,可到底是乔老的私生女,还轮不到他来给她铺路,就算是登了天,成为世界超模又怎么样?乔家也不会多看christina一眼。生于大家族,长于蜚语流言的christina也不会因此觉得多有成就感。

    说到底,她们这类出身的女人,最看重的并非演艺圈里的名利地位,而是在家族里是否能被真正承认!是否能被指认为家族的正统继承人!

    云溪抚着桌上的餐具,眼底露出一副静待的神色。

    christina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底乱七八糟的思绪微微压抑,才安安稳稳地将她的心思一一道来:“我听说,您家里的那位佣人是割脉自杀。送到医院的时候差点抢救不过来。后来救回来了,你又突然失踪,整个人在医院的时候都有些精神恍惚,医院的医生差点以为她是受到巨大刺激,精神出了毛病。”

    云溪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李嫂怕是负罪太深。当初写下遗书的时候就已经没打算再活命,被救回一条命时,已经觉得因为她当初给詹温蓝提供放“证据”的机会而心怀愧疚,觉得无颜见她。谁知道,她却从那天和詹温蓝摊牌之后,就生死不明。

    詹家的人疯了样的四处在寻找她活着的证据,李嫂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去寻死,一直呆在医院,不过是想等到她平安的消息。

    她垂眸,眼神深而暗。其实,说到底,李嫂又有什么好负罪的?詹温蓝的事情,归根究底,其实根源在她。

    christina嗫嗦地看着她一副安平若素,毫无异样的模样,忽然有些摸不到底:“医院的床位紧张,我当时碰上您家里的那位几乎是被医院的医生撵着出院的,所以怕她一时没有地方可去,就把她安置在酒店。”说着,掏出一张酒店门卡,抵到云溪手边:“您要是有时间的话,还请去看看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天天心惊胆战的担心您,说实话,实在有点可怜。”

    她虽然不是名门正娶的乔家老夫人所出,但小时候也算是身边使唤的佣人有不少。大多数都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小心侍候她,一般家族里的佣人也大多数是这种情况,所以,当看到那位眼神坚定,无论医生话说的有多难听都不肯出院的李嫂时,她的心微微一软,到底是出手帮了一把。

    冷家这三个月风声实在有些不定,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接下烫手生意,当时她还曾想,或许以后这位李嫂的下半辈子就在等待中生生熬死,却没想到,没几天,竟然就会碰上冷家的这位正主。

    “有什么话,不妨一次都说完。”云溪看着手边的那门卡,表情平静,似乎早已料到她后面的话才是正戏。

    christina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和冷云溪重活了一辈子比起来,她虽然心思细密,最擅长察言观色,但大气不足,先天就失去了主导局势的那种气场,明明如今冷云溪才该是气弱的那一方,她却偏偏硬气不起来,仿佛冷云溪这样主导一切是理所当然一般。

    这种气弱的感觉实在太让人觉得无力,可想起当初那些鄙视她、辱骂她是私生女的那群人,她又忽然生出一种怨愤的毒辣:“我想让你帮我演一场戏。”

    既然,她的父亲始终不肯真正承认她是他的女儿?那她何必顾虑那么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christina往前坐近了几分,几乎是咬着牙龈细细地将自己的打算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云溪听着她说了许久,神色从头到尾未变分毫,直至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才噙着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望着她:“你说,你会去求张先生出手帮冷家脱困?”

    “对!”christina咬牙切齿地望着手中那手机,仿佛是在隔空看着一个仇人一般。今天早上她回到北京,给乔老打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这已经是冷家陷入困境后,她给“父亲”打的第十通电话了。可没有一次接通过!

    在她跟着张先生之前,冷云溪还在wang公司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可不是这样连表面作秀都不肯的!

    不过是觉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压根连看一眼都觉得侮了眼睛!

    可当年,有本事他就被生下她啊!

    独子死了,他没有了继承人,想要再生一个,乔家没有人觉得是个大事!可为什么,她出身之后就要受那么多的白眼和嘲讽!

    就因为她是个女的,不是他所期待的儿子?所以就任由别人那样讥讽嘲笑她?甚至连她户口本上那父亲一栏都空着!

    这么多年,她死命地去讨好那群富贵太太们,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想博个“温柔娴淑”的名声!

    可那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他从来对她不理不管,当面冷笑,背后辱骂的事情她早就受够了!

    “只要你把wang公司转让给我,我就帮你!”

    “你很缺钱?”想要她的公司?现在的wang基本上靠得都是张先生的支持,她为什么倒是求到她面前来了。

    “我才不像前面你那个室友那么笨!”christina冷笑一声,面色嘲讽。

    没想到事先还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连晓芸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云溪望着她,唇边闪过了然一笑。

    明星、名模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影视公司赚钱的工具。她既不想一辈子在这浮华名利场打拼,总该有个保障。张先生那人太深,一时对她着迷或许还有可能,想要靠一辈子,除非那人下半辈子都残废了,否则纯属妄想。

    既然没权,钱一定要有。

    这姑娘的思路还挺清晰。

    云溪点了点桌面,看着时钟静静地落在十二点,觉得自己给她的时间也算是格外优待了:“我会考虑考虑,今晚给你电话。”

    christina欣喜若狂地走了,连载门口看到进来的grantham都没有一点反应。

    grantham走到云溪身边,有些惊奇地看着那个连背影都掩饰不住兴奋的christina,若有所思:“你和她说什么了,让人笑得嘴巴都要咧到天边上去了?”

    云溪语气平平地将刚刚两人的谈话转述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grantham的反应就是……

    ……。

    无语。是真的被这奇葩的谈话弄得完全无语了。

    “你相信她说的?”grantham望着半靠在椅子上,已经慢条斯理开始点餐的某人,静静道。

    “你觉得呢?”云溪头都没抬,指尖在那餐厅菜谱上滑动,明眸酷齿,艳若骄阳。

    grantham摇头,再摇头,沉淀了许久才满脸不淡定地道:“她脑子被人砸了?”要么怎么会神志不清地提出这种交易?

    冷云溪会信她那套胡编乱造?她要是真的想要给她那位父亲挑点事,在冷家出事前就应该提前提醒云溪了。

    冷云溪哪点看上去像是那么好骗的单纯姑娘?

    当初把整个张氏高层玩弄于股掌之间都不过是拍拍手的事情,这人竟然觉得自己演技好到,随便编个理由,冷云溪就会信她?

    还有那个张先生。冷云溪走了之后,反而在不断扩充wang公司,从那几个新招的助理就可以看得出来。各个都知道wang公司的老板是冷云溪,可压根看到真人却又不认识,仿佛把“冷云溪”三个字当做了一个符号。这种人,到底心底打得什么主意,不到最后一刻谁都猜不到,她以为冷云溪会傻到相信只凭着她一个小小的模特出面就能立刻让张先生出手?

    云溪望着grantham啼笑皆非的表情,微微一笑。“有时候,有些人自诩智商非同常人,你何必和她们斤斤计较?”

    “所以?”没道理她会性子突然改了,坐在这将近半个小时只为了听别人这么罗里吧嗦说一堆假话吧。

    “演戏嘛,我什么时候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都比不上?”她将手中的菜谱递给他,轻轻一笑,如梦似幻:“至于该按照什么剧本来,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grantham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怎么会有人觉得坐在眼前的这位会是位落魄公主?

    估计真的只有瞎子才会这么以为。

    他那边正在兀自感叹,云溪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刚刚在机场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啊,难道说,你和christina见过?”

    看christina刚刚在机场那几乎失控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因为花痴的缘故。cris说她曾经和这位姑娘有过数面之缘,该不会,grantham也见过吧。

    对面那位绅士却摇了摇头,很坚定道:“没见过她,倒是见过她的那位鼎鼎有名的‘母亲’!”

第五章 执意

    grantham将菜谱递回给那服务生,侧头交代牛肉只要五分熟即可,待身边一直站着的人走开,云溪摸着手边的餐具,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意外的表情,“你认识christina的母亲?”竟然能在他口中听到“鼎鼎有名”这个词?难道是她实在太孤陋寡闻?当初调查乔老的时候,确实只查得出christina是他的私生女,至于她的母亲是谁,反倒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

    grantham皱了皱眉,觉得今天这个话题涉及太多年前的旧事,就像是时隔多年后再去翻童年的相簿,一时间,有些东西就这么压在胸口,一言难尽。停顿了几秒,他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

    云溪倒并不是很急,他既然肯开口,自然会把事情的始末说不出来。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和水牧莲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当年,我的母亲在遇上我父亲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过得十分拮据。”年代久远,又是多年前听别人转述的故事,他说起这段前尘往事的时候,几乎有些陌生和置身事外。

    “我的外公是位银行家,祖籍上海,举家迁移时因为伤寒不治生亡,家族一落千丈,母亲不得不出外谋生。因为一般工作都不愿意接受女人,所以辗转托人帮忙成了一名私学先生。”说是‘先生’,不过是上门到那些港商家里帮着带小孩,其实与保姆并无二异。从一位千金小姐一下子落寞成半个佣人,不管如何,虽然是解决了生存问题,却也因此被平日的那群闺中密友十分不屑。

    那个时候,香港的秩序虽然比大陆好些,但总归也没好到哪里去。总有些见色起意、心怀叵测的人一直堵在门口,三番两次找机会占便宜。

    “我母亲认得一位先生,年过半百,十分慈祥,家中只有一位独女,颇为宠爱。母亲教那位女孩国学、绘画,相处久了,便渐渐有些情谊。又一次外出,有人故意上前调戏,吓到了母亲的那位学生,被她父亲使了方法让警察捉进监狱。未免夜长梦多,干脆帮我母亲联络了教会学校,举荐她当美术老师。后来,母亲在教会的庇护下,才渐渐生活稳定下来。”算算时间,那么多年前,不管是大陆还是香港都算不得稳定,动荡不安的局势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女子能自食其力完全是顶幸运也是顶自豪的一件事。更何况,当初他的母亲作为从上海移居到香港那一批名门闺秀中最有知识的一位,向来是颇受人瞩目的。从云端跌落到谷底,又遇贵人,逢凶化吉。她母亲常说,她一辈子要感激两个人,因为他们,她的命运完全被改写。

    在香港教书三年后,遇上他的父亲,后移居欧洲,又随了夫姓,所以知道当初这事的人渐渐少了。

    云溪听到一半,自他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时,便知这位帮助他母亲进入教会的学生,怕就是他口中的christina的母亲了。

    只是,她母亲又如何成了“鼎鼎有名”的人物?

    云溪还没开口问,grantham就已经继续接下话题:“我出身之后,母亲的地位才稳固许多。她曾回到香港,想要接那对父女去欧洲小聚,却没想接到消息,那位绅士因为生意出了问题被人沉江。为了生活,当年那位学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成了香港顶有名的交际花。”

    生活果然是出闹剧。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曾经站在高处俯首帮助异乡女郎的父女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云溪不知道,除了欷歔还能如何反应。

    “后来,我母亲将她接回家,悉心培养。后来被时装杂志看中,拍了杂志封面,渐渐成了位‘名模’。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却没想,一次有位驻守香港的英国官员在我家的舞会上因为酒醉,当众公布了她曾经辗转于香港富豪之间的过往。隔天,她就消失了。”那时,他也不过才七岁,记忆十分模糊,顶多记得母亲的这位学生长着一张极为特别的脸孔。明明发色是黑的,却五官立体深邃,极为引人瞩目。长大了才明白,她竟然是个混血儿。

    云溪叹息,命运多舛。怕是这位女士回国后,亦没有出路,才跟着乔老成了位不能见光的女人。

    “十年前,我在报纸上见过一则讣告,那是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服务员端上菜品,grantham亦结束了这段沉重的话题。

    怪不得,刚刚christina在机场露出那样的表情。怕是她母亲走时应该带着grantham一家的照片,虽然没见过grantham本人,但对他的长相却是极为熟悉的。

    父亲不肯正式承认她的身份,母亲又早逝,身边多是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人物,刚刚还为christina智商捉急,此刻,云溪却是觉得这位姑娘着实不易。

    手边,是christina走前递给她的酒店门卡,李嫂暂时安置在那。她将门卡收入包中,神色平静地拿起刀叉进餐:“既然是熟人,当年她母亲又帮过你母亲,你可想帮她?”

    grantham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怎么可能,我和她算起来连面都没有见过。”若是真的心地纯洁,或许还会忍不住出手帮一帮,可看她刚刚在云溪面前那番作秀,连心底的最后一丝怅然也消失殆尽。

    云溪有些诧异地望他一眼:“我一直觉得你是老实人。”

    grantham苦笑一声,这人倒打一耙,让人无话可说。他总算是明白了,早上在机场那位大公子卓风和峤子墨走的那么干净利落,压根不是冷漠无情,而是算准了,这姑娘只有给别人下套的可能,christina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看。

    “既然你没打算怜香惜玉,那我也不客气了。”撕了一小块面包,云溪一边以极优雅的姿态进餐,一边笑容满面的和他打预防针。

    grantham觉得自己刚刚说了那么一大段完全是白说了,只得低声下气道:“我和她是没什么交情,但是我母亲却对她有些愧疚感,总觉得当年是她没有护住她的学生,才让她一辈子生活不幸。你想要怎么整治她当然随便,总归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伤及她性命,这样,我也好有个交代。”想到自己的母亲,他不由的叹息。原本是出于道义帮冷云溪一把,结果,竟然还没到有关机构帮冷家洗脱嫌疑,却要因为这八百年前的恩怨倒欠冷云溪一个天大的情面。grantham表示,他一遇上冷云溪,运气就从来没有站在他这边过。

    云溪扫他一眼,看着他故作“哀怨”的表情,噗嗤一笑:“得了,得了。”她也没准备要christina的命,可是送上门来的鱼饵放着不用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她还准备借着这位自诩演技绝佳的姑娘,好好和张先生玩一手大的!

    话题至此,grantham也安静用餐。半个小时后,走出酒店,云溪却要先告辞,单独离开。

    grantham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她想去哪。“你都忍了三个月了,不会连这么一天的功夫都忍不住了吧?整个北京等着你露面的人有多少,你一双手都不够数,还急着赶着送上门?”

    她家李嫂的事情他或多或少知道些。christina能将人安置在酒店里,那是因为有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与其让这位和冷云溪关系深厚的李嫂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还不如把她当做一个诱饵,冷云溪只要去找她,他们自然能第一时间找得到冷云溪。

    “你以为我们从出现在机场的那一刻起,还能躲得过有心人的眼睛?”她忽然脸色一淡,望着grantham的表情几乎像是在笑他太天真。

    和冷家对上的那群人是什么背景,她太清楚。christina或许和她是偶遇,但其他那些人最迟现在也都知道她的行踪。躲避,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既然回来了,有些人、有些事,她绝不可能放过!

    grantham不敢相信,冷云溪就这样在他面前绝尘而去。

    明知那位李嫂身边有人监视,她却这样义无反顾?是因为她绝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对冷家如今的情况无动于衷,还是说她别有所图?

    他摸出手机,想了想,决定还是和某位联系一下,以防万一。

    大公子的身份自是让人敬畏,若是有卓风出面,今天无论云溪遇上在李嫂那里碰上谁都会万无一失,可鬼使神差的,他手中的号码拨向的却是另一个。

    “喂?”那人淡漠疏离的声音从彼端传来,似永远一副尊贵而遥远的感觉。

    grantham忽然一顿,脑中闪过那人那惊才绝艳的面孔,良久,无奈开口:“峤子墨,冷云溪去了四季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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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情和大家交代一下,一般因为是下班回家才有时间码字,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事情,基本上码完字都已经凌晨,有时候在十二点前完成基本上零点就可以刷的出来新章节,有时候更新时过了凌晨,后台就已经不再审核,所以前两天我是晚上十二点或者一点发的文,但是自动转为第二天上午编辑上班审核后再刷出来。目前,最保守的方法是,大家每天上午九点来看更新。

第六章 萧然来袭

    云溪拿着那门卡到达酒店的时候,一切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四季酒店的大厅照常人来人往,酒店服务人员依旧笑脸相迎。

    来到李嫂的那间房,她站在门外,眼角微垂,表情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是一片空白,仿佛一切情感都突然被排空了一样,让身边站着的酒店员工一时间不敢吭声。

    一声微弱的脆响,门,却是从里面自动的开了。

    门后,一张憔悴而泪水满布的脸露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将门口的冷云溪搂入怀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李嫂泣不成声,那嗓子像是被车子来回碾过去一样,空洞得令人心碎。

    云溪站在原地,双眼遥遥地看着李嫂身后的方向,像是突然被这么一个静静的怀抱震得有些失神。

    这是,家人的味道。

    久违的,让人感觉到亲切而温暖的味道。

    她慢慢地伸出右手,轻轻地,却极为坚定地搂住李嫂,“我回来了。”

    打发走那服务生,两人回到房间,坐下来,将这三个月内发生的一切简要说了遍。

    “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被老夫人接去修养,饮食起居有请了专人照料,身体渐渐调养得差不多了。哦,对了,前段时间,我还见到少爷了,他和好友住在一起,一切都好。看样子,并没有请去做什么‘协助调查’的样子。”李嫂颠过来倒过去,只得将能安慰人的消息一遍遍地想着法地重复着。

    冷偳早她两个月前就回来了,当初事发,冷家的所有资产都被冻结,就连香港wang公司涉及娱乐圈也一并受到影响。她和卓风、峤子墨在欧洲的时候,他就先回到香港去打点wang公司,谁知道竟然被那位张先生事先插手,围得个铁桶似的。别说,有人想乘着冷家败落乘机捞油水,就是内部员工,也大多不知道冷家出了事情,反倒因为她当初和张先生先后合作过两部电影,最近又开始帮他捧红christina,而多数认为张先生是公司大老板的后台。在香港,有了这位大鳄,虽然明面上,公司是受到一定影响,可实际上却开始大量招新,规模丝毫不减,反隐隐有种扩大的趋势。这也是为什么,christina的助理压根都知道她名字,却不认识她一样。

    冷偳对这位张先生亦正亦邪的做法实在没有把握,索性直接回了北京。如今和岳晨接触颇多,李嫂说的“好友”怕也就是指他了。

    遥想当初在珠宝店为张翠买下那枚粉钻戒指时,第一次见到此人,不过觉得是她堂哥酒肉朋友圈的,如今,竟是在冷家几乎进退维谷期间,唯一一个肯出面相帮的朋友。

    张翠被她外婆接去调养,她却是极为放心的。当初两位老人家在北京买了郊区的别墅,原本不过是为了安度晚年,如今,倒是可以因为地段较偏僻,而避开那群惹人烦的纷扰。

    “小姐,你这三个月到底去哪了?我听那个人,”李嫂一想到那个寡廉鲜耻的人竟然会跑到她面前来追问小姐的消息,就恨得面色血红,现在就连说他的名字都觉得恶心,直接用“那个人”的替代:“那个人竟然说你掉到河里去了,生死不知!”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恨不得立马跟着跳河,却是被人拦下,“要不是那位陈昊先生,怕是如今,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能见你了。”

    詹温蓝和陈昊。

    云溪站在窗前,脸颊被微风拂过。

    她设计让詹温蓝以为她中枪掉进河里的时候,早就知道以他的性格,绝对会追查到底,当初冷偳随她一起失踪,留在北京的冷家人,便也就剩下李嫂一个。只是,她没想到,出面维护李嫂的竟然会是陈昊。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对云溪身边的男士极为注意的李嫂,如今却是无论如何再不肯多谈这方面的事情了。那位詹温蓝不也是名门公子,知根知底,却抵不住人心隔肚皮,再温柔缱绻的面孔亦是耐不住权势诱惑,心生魍魉。

    她虽并非知识渊博的女子,却也知道,当初若不是大家的有意无意撮合,云溪并不一定会那么顺水渠成地和詹温蓝定下关系。若说冷家如今这场悲剧,她当初尚且受不了刺激,直接寻死,小姐心底有多痛多累,她如今却是不敢去想,深怕触痛伤口,血流不止,如同硬生生地挖下一块肉一般。

    两个人心思各不相同,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竟没有其他声音。

    眼看,时间不早,云溪拍了拍李嫂的手背:“我既然回来了,不管是爷爷、父亲,还是伯伯们都会安然无事。你放宽心,先搬到我母亲那边去。有你在她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李嫂点头,她住在酒店,其实也是为了最快得到小姐的消息,如今人都已经回来了,心里那不踏实的感觉终于落下了,自然去照顾夫人。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礼,正要出门退房,门外却在此刻,突然响起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扣,扣,扣……。”

    声声入耳,像是合着某种节拍。

    云溪手中的动作一顿,忽然立在那。

    李嫂担心地看着她,却见她眼眸漆黑,发色如墨,竟像是泼墨如画般,神色间,几分淡漠几分冷意。

    门外的人似乎料定她不会主动开门,直接轻声交代了一句,自有服务人员拿着备用房卡上前殷勤服务。

    门锁一开,房间内外的两人视线相对,那唯我独尊的男人几乎视线一下子凝固在云溪的脸上,唇,张了又张,却是最终只落下两个字。

    “筱夏”。

    这名字如同魔咒,瞬间,将两人之间冰冷的气氛一下子戳破。萧然几乎连那站在门口的服务生都来不及挥手打发走,就一下子冲到她面前,死死地将她扣住怀里。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胸腔震颤,他的每一个字都从她耳边擦过,像是要把心底那一刹那的激动一下子释放出来一般,扶在她颈侧的双手竟忍不住微微颤抖。纵横商界多年,从不在人前露出一丝情绪的萧家公子,此刻,竟激动得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藏到怀里。

    一截如玉的凝脂色轻轻地扣在他的手腕处。看似柔若无骨,却极为坚定地拉开他的触碰。

    “萧公子,你是不是记性有问题?筱夏是谁?”面容空灵,神色平淡地女子懒懒地看他一眼。明明眼中毫无情绪,就连讥讽都不含半分,他却被这短短的几个字蛰得浑身一颤。

    是啊,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笪筱夏。那个死心塌地爱着他,无论清浅缘灭都不曾转身离去的女子,早已生死两茫茫。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早不是他的第一操盘手,而是冷云溪,被北京城中无数人提及的冷家“女公子”。

    “萧先生,您认错人了吧。”一直站在旁边,神色复杂的李嫂望着强势搂着云溪的萧然,忍不住出声。她知道,萧然算得上冷家的救命恩人,如今,冷家没有完全落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位萧家的当家人在背后护着。若不是他和陈昊,三个月,不用这么久,怕是三天,冷家的结局就已经砧板定钉。

    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凡有点背景的人,都可以在冷家头上踩几脚。可是,当这位萧家公子摆明立场时,那些墙头草立马销声匿迹。

    光冲着这点,李嫂其实对萧家极为感激。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家小姐就要为这份恩情,而搭上什么。

    那一刻,曾经坐拥一个女子最真挚情感的萧然几乎是绝望地看着心底的那曾经的美好轰然坍塌。

    他爱着她,却发现得太晚。如今,即便回头,却不一定能再换来她的回眸一顾。

    原来,人,世上真的有轮回报应。

    求而不得,那每一个夜晚睁眼到天明,不过是为了一个她安然的消息,明知道她绝不会那么简单地掉进河里,却始终会夜夜惊醒,梦到她被困在漆黑的河水里,任由那冰冷的水淹没。

    商场再凶残现实的斗争都已不能激起他一丝情绪,却在那晚,在那间医院,在那狭窄的走廊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詹温蓝消失的背影,无数次地后悔而愤怒。

    他怎能就这样将她弄丢了!

    笪筱夏也好,冷云溪也罢!她,始终是那个曾经站在他面前,毫无动摇的人!

    多年前,她在街头遇上他最狼狈的一幕,打开车门,横冲直撞,背后枪林弹雨,眼前却是春暖花开。那时,他不识爱。只觉得,不过,一个女人。

    如今,她死而复生,他爱得疯狂而癫狂,她却已经漠然转身,不屑一顾。

    那晚,他循着踪迹,跟到河岸边,只看到那道道枪痕,弹迹仍在,她却已然消失,踪迹全无。

    地上的鲜红一片,那般支离破碎,触目惊心。那一瞬,他只觉得,终于魂归的心刹那间颠沛流离,堕入深渊……。

第七章 求你云溪

    云溪回视着他那双惨淡痛苦的眼,那里面映着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容颜——如今,她,冷云溪的这张脸。

    这张脸曾经是陌生的,让她害怕会渐渐忘记自己真正的样子,如今,却在一天一天中,渐渐熟悉,甚至于习惯的脸。

    她还记得自己在医院醒来后看到这张脸时的反应。

    刻骨的恨,痛彻心扉的恨,以及,迫不及待要报仇的恨!

    不管是什么,除了恨,其他好像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云烟。

    可如今,他的眼只看到她一个人,他强势地抱住她,仿佛就怕她转身就能脱离他。如今,这双幽深的,几乎让所有女人都目醉神迷的眼睛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只为她一个,再也看不进任何其他的东西。

    可曾几何时,那里面,一直是她一辈子梦寐以求可以入住的地方。可辗转反侧,过了数年,不过连一丝涟漪都没在那里留下。

    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未来到北京。父母离去,苦无单薄,只有外公可依,那时曾听人笑叹:“这女孩命苦,若是能碰上个愿意一辈子对她好的人,该有多幸福。”彼时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外公却笑问:“什么才算的上对她好?这世上太浮华,一个乞丐付出一千元已是所有,一个富人随意丢出一万却是打发姿态。”

    “人的眼睛永远不会骗人,若一个人无论如何只看得到你家孙女,又何妨对方是乞丐还是富人?”不过是一次随谈,她听在耳朵里,却没有长在记性里。

    所以,她能和他走在一起,甚至终有一天,他亲手将家里的钥匙交到她的手里时,她只觉得世界都被这一刻照耀,美得几乎如同梦境,却从来没去细细回视他的那双眼。

    云溪忽然一笑,带着某种湿气的,饱含刻骨嘲讽的味道。或许,她那只是自欺欺人,心底早已知道答案,却懦弱得不敢去看,去细究。

    “你觉得伤心,若有所失?还是觉得帮了我,我就应该抛弃前嫌,感激涕零,赶紧谢主隆恩?”既然已经推开他的怀抱,她也不急着拉开距离。这个自己曾经全心全意献出一切,甚至连尊严都愿意暂时放下的男人,如今满脸悲伤地看着她。

    在她重生在冷云溪身上的那一天起,她几乎每天每夜都这样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真正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却觉得不够,完全不够!

    “每个人的爱情都是有限的。谁也不可能一辈子站在原地等着你。萧然,你自己扪心问问,我当初和你走到一起,是为了什么!”她要是要钱,大可以继承外公的公司。虽说不能入住萧家当少奶奶那般身份惊人,但钱这东西,多了也就只是个数字。十辈子花不完的积蓄和一百辈子都花不完有什么区别。人生短短,她不过就这数十年,百年后,再多的财富不过是留给别人,过眼云烟。

    当初,在公司那么受排挤她都没曾吭声,见他在公司刻意拉开距离也从不抱怨,可这并不代表她的肉就是顽石做的,她脸上没有喜怒哀乐不代表她心底就不会受伤!

    “我可以忍受无止境的加班,我可以不管别人闲言碎语说我攀附富贵,可那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要自己能够配得上你。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怕是只觉得这个女人心思沉浮非同常人,跟一般的世家小姐比起来,反倒还不如她们温柔解意。

    “我知道,当初,都是我的错。”他的眼眶有那一刹那间被液体打湿,却死死地闭上,不愿自己的脆弱再流出一分。双手在空中僵持着,想要重新拥她入怀,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蛰伤一般,只停在那里,恍若浑身都被人抽打着、颤栗着。长久以来,内心一直藏着的答案在那一刻脱口而出:“我当时带别人到家里,不过是为了做戏。我怕再陷下去,就再也舍不得把你推开。”他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陈昊,他的兄弟看自己的女人的眼神越来越无法掩藏,要他怎么办?放弃一个生死与共、利益共同、相处了几乎半辈子的兄弟,还是只为了一时之欲,身份背景都不够高的女朋友?在萧氏最艰苦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只要陈昊一离开,整个萧氏都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损失。他那时,只觉得,一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女人。他身边的女人前赴后继,从未留心,而陈昊却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女人数年。即便,只是为了将他套牢在萧氏,他也绝不会手软。

    “所以,我就活该被你当做个礼物,转手送人?”她森冷地看着他,面上的冷淡已然全部退去。那天,看到那个女人竟然在她的床上翻滚着、蛊惑着、挑逗着,她除了绝望、悲伤,更觉得恶心。不仅是为这位她爱了那么多年依旧冷血无情的男人,更为了自己。

    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把自己弄得卑微渺小到尘埃里去。是她的无形懦弱,是她的视若神明,让他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让他觉得,他的爱情是世上最宝贵的奇珍,而她的爱只不过是地上的一堆烂泥!

    “不是的!”他忽然睁开双眼,死死地扣住她的双肩,脸上愤怒和惊惧夹杂:“你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你早就在我心底刻下一间屋子。那里面只有你和我。除了你,谁都是外人!只有你,只有你!”他成长的世界太过冷漠,又太过势力。感情,在权势面前不过是脆弱不堪的一张纸,轻轻一戳就破。不论在哪里,每个人都只会看到他是萧家唯一嫡子的无限风光,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被压在黑暗中,满眼只有苍白的交易。

    外面的人都说萧家名声煊赫,财势敌国,而他这一代,只有他这个一位继承人,便是混吃等死也可以睥睨整个世界。可除了萧家的人,谁又知道,他的那群被养在“外宅”的兄弟有多少?

    他的父母是联姻,合法的婚姻虽然只有一桩,父亲外面的情人却可以凑成一堆。他的母亲更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早早出国在外也有了别人。他的身份看上去正统嫡系,却只有自己知道,位置有多尴尬脆弱。

    外人看着萧家的权势,处心积虑地想要和他套上关系,他不屑一顾,自诩自己还没有跌价到这个份上。所以,除了孤独,童年没有剩下一点回忆。

    萧然木然地收回双手,眉目愣愣地看着她。其实,和云溪相同,他虽然有父母,却从来形同虚设,一手由他爷爷拉拔长大。

    可惜,老人家太忙,不是忙公司,就是忙权势,压根不像云溪的外公那样会时时抽空陪着,更多的时候,他只能在屏幕上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那是个真正为了萧家权势可以干出一切疯狂举动的人。

    他害怕,他畏惧,可又心心念念想要亲近。没有父母,除了他的爷爷,他便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十岁的时候,他过生日。家族气派的生日宴,只让他觉得无聊和空洞。那些衣着华丽,笑容满面,讨好地、巴结地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让他笑了整整一天的脸都僵了,直到他爷爷亲自带到河边钓鱼,他几乎受宠若惊。拿起鱼竿,勾上鱼饵,兴致勃勃地想要甩鱼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问爷爷。可刚要回头,身上却是一阵剧痛,再醒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却被人一脚踢进河里。

    他不会游泳,河水将耳鼻口都塞满,只觉得黑暗和窒息感几乎能将人逼疯。再顾不上什么教养、礼仪,只本能地挣扎着叫救命。河边,他的亲爷爷,拿着鱼竿,一边抽着烟,一边神情随意地开始钓鱼:“萧家人,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萧然,这是爷爷给你上的第一课。”

    那天,直到他喝水到昏厥,爷爷也没有让人将他救上来。直到最后不省人事。

    再醒来,呵,他也就再没有什么人可信了……

    他不是毫无所觉,从不知道她的付出。而是他早已不相信任何感情,这世上,已经有太多的惨痛经验告诉他,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替别人着想,一切喜怒哀乐都不过是面具,那藏在面具后的人,心中始终只有两个字——利益。

    要怎么告诉她,她那般爱慕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个没有情感的木偶。

    这一切,他永远也说不出口……。

    房间里忽然一片寂静。

    李嫂被眼前的事情震惊到目瞪口呆,已经毫无反应了。

    什么时候,自家小姐竟然和萧家的这位继承人有过关系?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不敢去看自家小姐的脸。深怕看到什么陌生的表情,让她的世界一下子颠覆。

    “云溪”,萧然忽然叫她的名字,眸中目光一闪,坚定到炙热:“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八章 峤子墨

    已经是下午时间,外面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暗下去。

    原本斜斜映照进来的阳光渐渐随着密布的乌云遮日也渐渐消失。

    他的那一句话刚落下,屋内的三个人没有了动静。

    李嫂有些害怕,她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事实。什么叫“再给一次机会?”萧然说的话和自家小姐刚刚的反应,就宛若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可,自她照顾小姐这么多年来,她从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连远在上海的祁湛,她都一清二楚,同样身在北京城,自家小姐就算保密的功夫再到位,也不至于,连她能瞒得纹丝不漏。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有些陌生得可怕。

    萧然望着云溪,却动都没动,仿佛李嫂站在一边那焦躁不安的样子完全都只是空气。

    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云溪,仿佛整个人的心都陷落在这一角。方寸之间,所有天生的霸气、傲气都被遥如天际,此刻,他只想听到她回答一个字。不论是什么样的条件都好,只要她肯点头,哪怕让他跌入阿鼻地狱他也欣然前往!

    这样专注的目光,这样视若无人的执着,云溪忽然想起那次在百年讲堂。同样的对视,学校所有人都在欷歔,一个大一新生竟然敢不自量力地挑战萧家的萧然,那一刻,这个英俊到让学校那群人都赞叹到天怒神怨的人,是那样神态自若地高高俯视着她。而如今,又一次四目相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颠覆。

    他忽然从神坛一下子坠落,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少了那狂纵的气场,他似乎只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男人,在乞求最后一根浮萍。

    云溪和他都知道,此刻,他在干什么。

    他在求她!

    那个从来至高无上,将她的一切付出都当成理所当然的帝都商业王者如今如同一个乞求者,用一种无以言说的姿态,卑微地乞求她的爱情。

    爱情……。

    云溪蓦然一笑,似乎他刚刚的那番话在她耳边无异于一则花样新鲜的笑话。

    “你想要重新开始?”她一下子上前两步,整个手心攀上他的颈侧,分明没有用一分劲道,他却极为熟稔地低头在她唇边,形成一种极为亲昵的姿态,仿若等着她在他耳边说出那一个字。

    这是,曾经那么多日夜,他们已经习惯到自然的动作,如同刻在骨子里,这么久了,明明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的亲近,却是在刹那间,身体就自然做出了回应。

    云溪耳边又响起李嫂的一声抽气声,她却连头都没回。

    外面的乌云越发厚重,最后一丝光从房间里消失了。那种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忽然凝固在两人之间。

    他们的距离分明只要一个抬头,就可以吻上,芳华满室,可云溪的眼太黑,也太安静,没有一丝动荡。

    没有人去开灯,房间里,像是一下子被一块偌大的石头给堵住,连空气都凝固在那两人中间。

    那空灵的五官此刻在略显黑暗的房间内,竟显得有几分危险不明。挺翘的鼻梁下,那双唇微微张着,像是答案已然就在唇边,纤长的睫毛下那如水晶般的双眸里闪动着什么,就这样目光毫无遮拦地望着萧然,眉目越发惊魂,艳绝斐然,就像是深夜里穿梭在茫茫沙漠上的那一道幽灵,极广袤无边,却又无时不在无时不有,让人甚至不知道,她眼下,到底是喜是怒。

    萧然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人的美色蛊惑到忘了身在何处,仿佛整个灵魂都一下子跌进了对方的怀里,舍不得动,更舍不得说话。只想着,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哪怕沧海桑田,哪怕她是在骗他,只要她肯说一个“好”字,他这苍白惨淡的人生再绝望又何妨。

    “我爱你,”他轻轻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呢喃。这眼、这眉、这红唇,即便都陌生,但,他知道,住在这身体里的灵魂是他的另一半,是那个被自己狠心伤害了却又坚强重新站起来的女人!这一刻,他对上天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一辈子都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竟然恨不得跪拜在地,因为,老天肯再给“她”活过来的机会。

    可,这份感激没有维持太久,渐渐变成可怕的压抑。

    因为,云溪始终没有说话。哪怕,他们保持的距离那么近,她的呼吸几乎就在他的耳边,她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拿着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心底多出一个无边的悬崖。那里太黑,太寂静,太深,也太绝望,让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害怕?他突然浑身一震。

    眼里显出一种震撼莫名的情绪。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被人伤害,哪怕是被自己唯一相信的爷爷伤害,也只是觉得心灰意冷,却从来没有过这种近似于惊惧的情绪。

    他望着她那低眉顺目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只要自己轻轻伸出手,便能触得的怀抱,那么远,那么远。远到,他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可他不能动,更不能死死搂住她。

    他知道,她正在审视他,就如同在实验室准备做实验前打量着那些实验体的工作人员一般,她的目光专注,却没有一丝温度……。

    风,不知不觉从打开的窗户间蹿了进来,吹在身上,两个人都冰冷。

    “萧然。”她却在这时,忽然开了口。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她的声音平静,而淡薄,就像是在和他讨论一件最平常的工作,如同他刚刚那句话,不过是一场生意场上的合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极致英俊的面目上闪过一道死灰,良久,他退开两步,垂首看着她,眼底有着几乎悲凉的怆然:“我害怕。”

    曾几何时,让整个帝都商业都仰视敬畏的男人,竟然真的在她面前坦白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我以前在你身边是什么感觉吗?”她看着他退开,看着他卑微,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绝望,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可她的话却像是极厉的刀,刀刀割在他的心口上。

    他笑,目无焦点,惨白无力。

    “就和我现在一样?”如同滚在刀尖上被人用油泼,用盐撒。

    “明明站得那么近,明明靠得那么紧,但是,永远都是止步于此,咫尺天涯。”她抬头,唇边忽然勾起一个葳蕤的笑靥,明明清澈如水,却致命入骨,丝丝扣魂:“我在你身边那一千多个日夜,就是这样熬过来了,没有一天不是这样。”前一步是天堂,退一步是地狱。可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凝视着他,将自己所有的身心都赌上,却始终只得近不得,退不得,被这夹缝活活地逼到最惨烈的地步!

    “你只体验了一分钟,就觉得受不了了?那我呢?你有想过,我当初是什么感受?”她轻飘飘地望着窗外那越发阴暗的乌云,优雅地走到窗边,“我在床边看着你和别的人滚在上面的时候,只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然后剁碎了喂狗!”

    萧然浑身一僵,望着她的背影,踉跄地倒在沙发上,像是浑身都被人剥了筋一样,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可是,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爱之深责之切,我觉得,你那么对我,我就算杀了你,也是你活该。”她忽然回身,映着背后那乌云密布的窗外景色,她的眼波竟有几分微妙,分明带着一种逗弄似得笑意:“可现在,我没有这种想法了。你猜猜,如今,我想怎么做?”

    萧然不说话,他的所有情绪,似乎都被她刚刚那极为直白的话给摔得支离破碎。

    “我只想让你滚!一辈子都滚!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她笑得越发娉婷,姿态美妙,每一个说出来的字都像是在唱歌一般优雅,可到了他的耳边,却像是荆棘,像是刀枪,轰得他血肉尽碎!

    云溪漠然地看着他。

    她年少无知过,即便跟着一个心怀叵测,从未真心想要娶她的人,最后那样惨淡下场,就像当初说的那样“纵被无情弃,足风流,不能羞。”只怪自己眼瞎,只怪自己没眼色,但他不该把她的外公都牵扯进来!

    她就只有那么一个亲人了。这世上,她少的可怜的情感,除了给了他,也就只有外公一个。

    他凭什么,凭什么,竟然敢这样对她!

    爱他时,他自是天上神明,万中无一,可如今她已经不爱了,他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望着云溪那弃若敝履的眼神,他死死地闭着嘴,脸上一片阴沉,再也没有吭声。他知道,他对她的背叛不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事情,而是她外公的死。就像是一把虚浮在他脑门上的砍刀,随时都能落下!

    但,他不能说。明知道当初他外公被人陷害,明知道这是她的一块心病,他却绝不可以说。

    说了,她就是死。

    看着他这副闭口不谈,死不松嘴的样子,云溪无动于衷。

    “我出国前说过,你可以不说,一辈子都不用说!”云溪看着他,冷冷地锋芒像是可以将人切开一样:“你尽管等着,看我怎么把那些害过他的人一个一个送进地狱!”

    说完,像是再也懒得看他一眼,云溪拉着呆愣的李嫂就往门外走。

    李嫂木楞地提着行李,如游魂一样跟在她身后,表情一片空白。

    富丽堂皇的酒店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在讨论着门外乌云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风雨就要来了,眼见这样一对人从楼上下来,一个个都噤声,表情有些奇怪。

    云溪的脚步刚开始还有些快,后来察觉到李嫂几乎被地上的地毯绊倒,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放缓了步子:“别放在心上,以后我会和你解释。”

    “到底是谁死了?”李嫂却还陷在一片泥潭里,只觉得比萧然和小姐谈过恋爱更不可思议的事,竟然有人死了?是谁?听样子,似乎是对小姐格外重要的人?为什么,她都听不懂?难道是……。

    “老爷和老太爷?”她忽然嘶哑地叫了出来。

    云溪知道,她是误会了,双手紧紧地搂住她,极为平静地摇头:“不是他们,冷家绝不会倒,我向你保证!”

    李嫂一呆,忽然回神了一样,这才感觉到自己竟然像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样被小姐搂在怀里。忽而脸上一红,几乎羞愧地不敢看人。望着四周投来的目光,越发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李嫂。”她却忽然抬起她头,对着她承诺道:“明天,最迟明天,爷爷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李嫂浑身一抖,几乎是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就知道,就知道,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这么久。她一定是有办法救老爷他们出来,一定是!

    分明两个人年纪差别那么大,一个人都能做另一个人的妈的年纪了,此刻哭的竟然却像个小孩。

    所有坐在大厅的客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峤子墨走进四季酒店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冷云溪搂着一个哭的不能自已的老人在那轻声安慰。

    在欧洲同行了三个月,从来都是疏离冷淡的眉目,此刻温温柔柔的,一边轻声细语地宽慰着怀里的老人,一边眉眼敏感地朝他看来。

    那眼神,极通透,像是能刺穿黑夜,直达天际。

    他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冷家老宅,幽深寂静的院子,她自月光中走来,锦衣夜行,神色空灵,只眼中一抹深色忽影忽现,宛若天空中藏在黑暗里的一颗星,遥远而神秘,让人移不开视线。

    “哗哗哗——”

    门外的暴雨铺天盖地而来,像是一下子将那漫天的乌云里藏着的雨水都要散尽一般,倾盆之势,势如破竹。

    他自雨幕走来,身后人影纷乱,他却安步当车,徐徐而来。璀璨的大厅中央摆放着极奢侈极精贵的水晶落地灯,此刻,映在他的眉目间,竟吸魂夺魄,那清贵濯华的身影让一干人等目瞪口呆,目视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她的身边。

    自第一次见面,云溪就知这人长相出众,堪称完人,此刻,却只得四个字来形容此人。

    “天上人间”……。

    ------题外话------

    差了六千字,明天补不上后天补,一点不会忘了的。

第九章 暗香浮动

    四季酒店向来以奢华斐然著称全球,此间四季更是坐落在核心商区亮马河畔,紧邻东北部第三使馆区。一般常人更本不会来此居住或消遣。

    眼下,酒店外间,车来车往,繁华喧嚣,引人入胜,里间,穿梭于酒店内的客人多是追求五星级奢华享受的旅人及本城精英名流。不论是平日挥金如土的富豪,还是名誉内外的各界名士,此刻,望着那从倾盆雨幕中走来的峤子墨,顿时失声,皆若灵魂出窍。

    大堂内雕梁画栋、色彩斑斓,地毯上盘龙飞舞,明黄金箔相契,可这样的尊贵与财富在那个人一路走来的这一瞬,却让人只觉得如流云般空无一物,一切都成了衬托那人的浮华背影。

    从没见过这般黑得纯粹而黝黯的眼,光华潋滟,浑然大地似银,月上如霜。

    也从来没有看多长得这般极致的男人,眉斜飞入鬓,薄唇微勾,神色疏朗,深浅莫测,夹着几分雍容随性,偏让人看着如坠云雾,置身仙境。

    一位在大陆耳熟能详的女星坐在会客区沙发雅座上,呆呆地握着咖啡杯,浑然不知咖啡已经洒在身上,沿着下摆一路滑去。双眼若中了蛊,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心中不知不觉地响起一段往日曾背下的脚本:“秋到农居爽籁生,玉湖澄碧画桥横”。竟真的有人,远看若水,近看如云,不坠青云,微波晃漾而波澜涟漪,如梦似幻。

    云溪站在原地,看着峤子墨徐步走来,看着他惊呆贵客无数,却始终神色不动,恍若这世上的一切皆不过过眼云烟。

    终是,她眼神微微一动,瞬间恢复平静。叹息地望着他一路走来,口里喃喃默念了一句话。

    李嫂就站在她身边,可压根眼睛都快看凸出来了,哪里听得到云溪在那念着什么。直到发现,那浑身恍若带着光芒的男人竟然是一路朝着自家小姐走过来,当下嘴都张得合不拢,一副吓到魂飞魄散的模样。

    云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中顿时不知是哭是笑。看来美色不仅不分国界,连年龄大小都还无问题,刚刚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眼下却完全变身外貌协会会长了。

    当峤子墨停下脚步,恰好站在云溪身边的时候,李嫂已经要把脸都快埋在胸口上了。

    老天,竟然这么大的岁数,看人能看到晃神,简直太……。太…。那个啥了……。

    脸上也不知道是羞愧的,还是尴尬的,两团红晕挂在那,怎么搓揉都消不去。

    “既然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我接你回去。”自出生起,早已习惯各色注目的眼光,峤子墨对于这满室的安静围观以及李嫂那窘迫的模样毫无反应,却是望着眼前这干净凌冽到几乎透明的眼神,神情稍稍一顿,继而眼波微微一荡。

    云溪早料到自己一出现在此处酒店,自然有无数人找上门来,她虽诧异竟然萧然第一个出现,但心里还算是有底,却绝没有料到,峤子墨竟然会屈尊来接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总不会他也派了人来盯她吧?

    “grantham打电话给我,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他眼神在她手中转了一圈,语调自然地回答。

    云溪有点无语,grantham和他才认识几天啊?怎么忽然关系这么好?

    不过,到底别人是好意,云溪从来礼仪出众。“谢谢你来接我。”一路在欧洲的时候,都算是占着大公子的光,她却已定决定回到北京无需别人来安排自己的住宿。“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已经定了酒店,自己回去就行。”

    她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竟然会有人拒绝这样的男人?女人们纷纷觉得她脑子坏了,男人们只觉得,这个女人竟当众不给人面子,是欲拒还迎,还是真的连这样的男人都看不上眼?

    刚刚还都只停在峤子墨身上的眼神,随着云溪这一声落下,顿时有一大半都移向她的身上。

    那眼神中,羡慕、嫉妒有之,不甘、憎恶亦有之,还有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不一而足,但凡人类眼神可以包含的意思,几乎都来了个大阅兵。

    这场景实在太过怪异,弄得云溪即便再心态平和,眼下也是嘴角一僵。

    峤子墨看着她,明明听到她拒绝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仿佛早料到她会如此。“我送你去酒店。这么大的雨,打车不方便。”

    外面的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简直就像是要将整个地面都淹没的架势,才这么一小会,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已经积了一滩水,路人的鞋子几乎都淹在里面。

    云溪见状,自然不会再拒绝,直接拉着还在状况外的李嫂跟着他往酒店门外走。

    少言少语,这在三个月相处间,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别人却觉得冷云溪果然是早有预谋!人潮间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

    那群刚刚为峤子墨的风采所获的人士此刻双眼紧紧地盯着冷云溪,视线来回在他们两人之间晃悠,闪闪亮着的都是八卦之光。

    这一看,竟然才发现,这位一直搂着个老妇人安慰的女子,当真好相貌,气质更是空灵脱俗。最难得的是,那浑身散发出来的优雅与冰冷竟浑然一体,隐约间,与那位男子气场极为相近。

    眼见这三人先后朝酒店大门走去,门外的门童已经将一辆极为低调的黑色轿车打开。

    就在所有人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流连于他们二人之间时,突然……。

    ——“云溪!”

    一道带着磁性,饱含深情的声音从电梯口处传来。

    有人惊讶地发现,站在电梯口的那人,竟是……。

    距离走到大门处还有十步的距离,云溪抬起的脚步一顿,微微回首。

    冷眼看着萧然不知何时也跟下了楼,冲到大厅,如今大步一迈,迅速跑到她的眼前。

    这下子,已经完全不是呆滞,而是爆炸式的轰地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如闪光灯一样刺过来了。

    若说刚刚还有几个人对冷云溪的外貌有些眼熟,眼下,看到这位名震帝都的商界帝王一路追出来,已经完全忆起了这三个月来最复杂的一桩新闻!

    被有关部门请去调查的冷家,不上不下地吊着三个月,竟然还没有一个定论!

    这在过去绝对不可能发生。

    而且看着样子,这位三个月内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冷家三小姐竟然和萧家的这位继承者关系匪浅。

    只不过,这位容貌堪称极致的男子又是谁?明明是来接冷小姐离开的,此刻为什么看到萧公子追上来,却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

    世态炎凉,攀附权贵的人永远都长着一张善变的脸。刚刚明明在房间里,被她的话伤的绝望,却一想到她接下来要承受的那些压力,便再也按耐不住。萧然一路追到楼底,深怕她已经离开。却发现,她竟然还在大厅。还好,还好。至少,这一次,他还来得及。

    “云溪,冷家的事情,我会出面解决,你不要……。”赶得太急,以至于连站在云溪身后的峤子墨都没有发现。在一甘观众看来,却是误以为萧家这位天之骄子不屑一顾某人罢了。

    云溪冷眼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神色轻松,却是随手轻轻地拨开:“萧先生,我的家人如何就不牢你费心了。”

    “萧先生”,这三个字一出,萧然脸色豁然一变,从来没想过,她竟然只用一句话,就能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萧然呆呆地看着她,听她在说到“家人”那两个字时,尤为停顿了一会,只觉得,五脏内服一下子被人打碎,疼得一颤。

    “云溪,你知道,我……。”他想解释,可眼前的女子并非柔软需要人依靠的娇弱孤女,早已淡淡地抽出包里的纸巾,慢慢地擦了擦刚刚被他握住的手腕,仿佛像是要拂去那莫需有的尘埃一般:“萧先生,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以你的身价和名气,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要死缠烂打吧。”

    这话说的,连平日里被狗仔追的灰头土脸也始终要紧牙关隐忍的那位坐在一旁的女星都忍不住有些怒目相视。

    凭她再好的出生,此刻冷家这样处境艰难,她冷云溪也不过是落架的凤凰,在萧家这位顶级豪门前,竟然这样不识好歹!

    女星暗笑此人实在太过公主病,看不出形势,便是长相实在出众也算不得什么。

    可下一刻,所有人眼中睥睨商界、唯我独尊的那个帝王竟一脸颓然地悲凉垂着眸,低声惨笑:“我只是想帮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曾几何时,他竟然会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至斯,更何况还是在四季酒店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

    这风声要是传出去,便是萧家里那些早已不主事的长辈怕是也要震惊地跌下椅子。

    云溪看着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萧然,若是当初,这个人肯这样迁就,肯这样为她着想,或许如今,一切都不是这样。

    可这世上,用钱或许什么都能买到,却最不可能买到后悔药。

    既然已经成了昨日的罪孽,如今再口口声声地来说爱她,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笪筱夏。他却还念念不忘过去的一切。

    当初她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他的孽障。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轮回因果。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倦怠,连看着他想要报复的心态都变得浅了几分:“萧先生,或许你不知道,一年多前,其实我们曾经还见过一面。”

    萧然倏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年多前?”

    差不多是她刚进大学,拿下能源竞标案,打败萧氏的时候?

    可那时,他才从国外回到北京不久,除了百年讲堂那次宣讲,还有什么时候,他们见过?

    云溪看着他,忽而勾唇一笑:“你不记得了。有一晚,你送给故人一捧薰衣草。”

    一捧薰衣草……

    漆黑的夜晚,闪着冰冷光泽的路灯下,纤细的背影朝着北方,萧瑟而冰凉,那个偌大的墓地里,两个紧紧挨着的坟墓。

    那束硕大的薰衣草,绽放得如此精致美丽,温柔无比,就像是一个童话。

    她指尖紧紧地扣进皮肉,满手鲜血地望着那尊无字碑,他离开的脚步与她不谋而合。

    他不知,那晚,在他看望墓碑上故人的之后,故人姗姗而来,望着那漆黑寂静的无字碑,满心苍茫绝厉。

    萧然脸上一片惨白,在他不知的那一瞬,他曾与云溪竟擦身而过,就在她的坟墓边……。

    云溪牵着李嫂的手,神情平淡地从他身边走过。

    每一步,每一个脚印似乎都印在他的心坎上,可他动不了,连伸出一只手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就这么看着,她随另一个男人,一步步离开。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那个一直站在云溪身边,不插手、不牵涉的男人的真正模样。

    刹那间,他双目大睁,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眼看着他与云溪并行走出酒店。

    李嫂呆呆地任云溪拉着,车上的司机恭敬地下车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轻轻挡住车顶,屈身请她们上车。

    外间雨势惊人,就连此处都被溅了点水渍。云溪脚底忽然一绊,没有来得及抓住车门,整个人一下子往左边倒去。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洁净干燥的手,微微一扶,恰好搭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搀起。

    “小心地滑。”他站在她身后,说完这四字,神态自若地抽回双手,转身上车。

    站在大厅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的萧然,忽然痛苦地闭上双眼。

    “峤子墨。”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峤子墨会和云溪搀和到一起?

    这声音太低,竟没有一个人听到。

    而站在酒店门口的云溪被他扶起后只愣了一下,就跟着上了车。

    三人坐在车后座,依然觉得空得很。

    李嫂坐在两人中间,有点神不守舍。云溪见她这样,便拿出纸巾擦了擦李嫂的手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嫂的手心都湿了,难道是紧张的?她望了一眼表情不变的峤子墨,心中暗叹,这人气场实在是……。

    “你刚刚在念什么?”忽然,从来不主动和她开口说话的峤某人竟然丢了个问题过来。

    “嗯?”云溪有些跟不上他思路。他指的是什么时候?她刚刚念了什么?难道是和萧然说话的那会?

    思绪沉浸在刚刚萧然追上来后她说的话上,一时间,神色莫名。

    “就是我刚到酒店的时候。”峤子墨极稀有地朝她露出一个浅笑:“我看你一直站在那默念什么。”

    云溪表情一滞,完全被这人的洞察力所惊,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

    却见某人眸色淡然地望了过来,一副微带好奇的模样,静谧的空间里刹那间恍若光芒大盛。

    云溪转过头,望着窗外的雨景,嘴边又一次无声默念。

    唇齿相接,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

    两人在欧洲已相处三个月,峤子墨却第一次发现,冷云溪的身上竟有股幽然沁香。

    好笑地看着她正经危坐地在那无声呢喃,心底顺着她的口型慢慢研究,终是看得分明,那翻滚在红唇白齿间的字句依稀是:“东郊时雨、银锭观山,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就不怕天怒人怨?”

    清幽的眼底微微一沉,唇边不知何时瞧瞧地爬上一抹淡笑。

    原来,冷云溪竟然是这样看待他的?

    坐在前座一直小心翼翼开车的司机一个不小心,看到自家主子这抹微笑,顿时傻了眼,差点方向盘一滑,连车带人都冲向一边的围栏……。

    ------题外话------

    这章完全是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三个小时才这么点,可见我多么用心,孩纸们,看到我这么努力的份上,请继续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