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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待见谢必安

    焚尸炉里的火从早到晚,竟不能有一日停歇,无数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

    原先城市里摩肩擦踵的人,仿佛都成了一个曾经的影子。

    连素来心大的白唐也被他那句形容说的心头一黯,再想想那些一大清早去挤地铁的日子,竟恍惚如前世。

    “所以啊,”向东在他进门后语重心长道,“白大师啊,为了更多的人安全的活着,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他的头发都有些花白,精气神也实在不好,白唐想了下,还是安慰道:“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也别太担心,人是最擅长生存的动物。”

    向东笑了下,赞同道:“这倒是。”

    这个话题实在不愉快,聊起来只会让人更深刻的感受“无能为力”四个字,毕竟人类从不相信鬼神的无神论时代进入修真时代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古往今来,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的转型期往往是最痛苦。

    两人又简单聊了两句,便各自回房休息。

    白唐身边终于没了旁人,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以往每次出门,他基本都会带着三个鬼使,或者身边跟着墨赦,到了后来,哪怕那些人都不在,他身体里还寄宿着一个白汤圆。

    可现在,没有人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白唐将手垫在脑后,眼睛微微合着,睫毛却簌簌颤动,显然没有睡着。

    怀里的溯洄镜安静的如同一块死物,白唐另一只手却始终搭在那镜子上。

    墨赦说他得随时把这破镜子戴在身上,遇见苏毓秀的时候才好哄着她去照,或者是他再进入那种奇怪状态,遇见小苏毓秀的时候,可以让她照一下。

    白唐最近保持认真睡觉的习惯,也有想再看见小苏毓秀的意思,可从他上次在苏府门口止步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再进入到那状态。

    天色已经很晚,他脑子里却很活跃,思绪乱七八糟的。

    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墨赦,或者该叫他范无救,谢必安的范无救。

    白唐一直固执的不肯叫墨赦范无救,哪怕他老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名,但他一声都没叫过。

    以前他总觉着因为只是习惯,后来才再一次次的接触中,慢慢发现不是的。

    他只是不愿意。

    因为范无救是谢必安的,他们两个的名字放在一起,无比和谐,无论如何都插不进第三个。

    说起来有些奇怪,因为根本不是恋人,也不存在什么排他性,但是……

    但是什么呢,白唐不知道。

    他只是会觉着烦躁,因为墨赦对谢必安的反应太大了,简直就像是他的一块心病,还是无药可医的那种。

    他还没见到谢必安,却已经打从心里不待见他。

    但这种情绪微乎其微,如同在暴风里亮起的一点烛火,稍不注意,可能就被他庞杂的其他情绪湮灭的渣都不剩,但白唐从未深入思索过,这点微弱情绪为何从未真正被拍散,而是时不时在他心头翻搅。

    他只是想着,一定要找到谢必安,无论生死,只有有了铁一般的事实,墨赦才能得到一个解脱,不管好坏,那时候,哪怕剜肉剔骨剖心

    锥魂,也总能慢慢熬过来。

    可若然不熬过那一遭,范无救永远都得困在“谢必安”的诅咒里,一日不见谢必安,范无救就一日都不得安歇。

    墨赦,以前觉着这两个字是“除恶务尽,邪祟不赦”,可现在在想,这个名字,不赦免的到底是谁?

    想的越深,思想就越清醒,越清醒,就越觉着谢必安不是个东西!

    白唐翻了个身,有些帮亲不帮理的想,好歹兄弟做了那么多年,究竟能有多大仇,才能像个无影的鬼一样让自己的兄弟这么不得安宁?

    要是换了他,肯定不会的,他想。

    那八菱镜上有细微的光闪过,白唐没有睁眼,似乎思绪已经沉寂。

    四周寂静的落针可闻,那镜子悄无声息的流水一样化入了白唐掌心。

    或许只是一个恍神,白唐就又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奇怪空间里。

    “你来了。”有细小的声音从白雾深处传来。

    ……

    “真君,一切已布置妥当。”

    有身穿甲胄的神从虚空中显出身形,对着一身深灰色长风衣的杨戬微微躬身道。

    此时的杨戬就站在万里高空上,一双神目穿过厚重的云层,冷清清的看着偌大土地上若隐若现的纹路,还有几个飞速在不同地点穿梭的影子。

    底下的无数城市还在沉眠里,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隐藏在角落里浮动的光线。

    杨戬摆了下手,那名天神就自动消失在夜色里,投奔另一处杀生地。

    杨戬双手结印,掌心有细微的白光混杂着月色一起落向了沉睡的土地。

    不过几秒,便有无数白色的流光从世界各地的不同角落飞出,如同倒飞而回的流星,跨越千万里,聚拢在他手中的瓶子里。

    “来人啊!死人了!又死人了!”

    那一座座城市里又翻涌起低低的声音,他从里面捕捉到了惊慌还有凝重。

    “嘶~这次死了多少?怎么死的?”

    “……妖怪杀人啊,还能怎么死……”

    他甚至看见了难得一见的鬼差,那些鬼差叽叽歪歪的大惊小怪着,一头雾水的嘀咕又没收到魂……

    杨戬平静的收回目光,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瓶子扣好,对立面挣扎哭喊的精魂视而不见若要天地长存,就必然要有人牺牲。

    就像一颗树,若想要它青碧参天万古长存,就必然有化为营养滋养它的枯枝烂叶,也必然要有的扎根于泥土肮脏的无数根须。

    这些必然的牺牲,就是让万物生灵万古长存的营养根须。

    他将瓶子纳入怀中,神色无波无澜,只轻微的俯瞰着下方已灵气充盈的土地,脑子里计算着下一次能顺利收割的地方,默默在心里比划了下,身形就如滴水的浓墨,消失在夜色里。

    而另一边,同样警觉的在夜色里防备的人在那神力涌动的一瞬也睁开了双眼。

    昔鸣也是,他几乎是刚合上眼打坐修炼,就感觉到一股磅礴的神力涌动,那双秀气的眸子里闪过冷锐而嗜血的光。

    只一下,他身形就闪到了外院,轻微的抬头看着凡人们看不清的灵魂涌动。

    这座苏毓秀的私人

    秘境里已驻扎了许多厉害人物,有些竟是连他都不认识的上古大能。

    这个时候,那一双双眼睛都从黑暗里探出了视线,如同一条条嗅见血腥味的鲨鱼。

    天上乌云蔽月,白色的灵魂忽忽飞过,昔鸣下意识就朝着苏毓秀所在的那座别宫里望去。

    但那个素来仇恨天神的女人此次并没有出来,仿佛从未察觉一样,她的寝宫里一片寂静。

    昔鸣只略微想了下,身形一动,就要冲天而去,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道:“你干什么去?”

    是那个叫美人的男鬼,此刻他像一只胆肥的蠢兔子,无知无畏的站在他身后。

    昔鸣道:“打猎去。”顿了下,又邀请道,“你去吗?”

    美人看着他跃跃欲试的脸,道:“猎……神?”

    昔鸣嗯了声,眼睛又朝天上看了下,似乎对他的多话有些不耐烦,道:“你去不去?不去就告诉她一声,我去了。”

    说着也不管美人,身形一动就消失在原地。

    四周的视线早早收了回去,只有一个人还倚靠着窗子,冷冷的看着外面,眸子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苏毓秀呢?这种时候,她应该是反应最大的,怎么没听见动静?”哪吒道。

    美人随意的回道:“睡着了。”

    至于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那就真的天知道了。

    哪吒不置可否,眼睛从上而下的扫着已与之前初见时明显不同的美人,像是在打量一件奇特的货物。

    美人被他不礼貌的视线看的皱眉,长眉耸动间竟有些森然的冷厉,喝道:“看什么?”

    哪吒一点都没收敛,还是那么直勾勾的看他,美人不耐烦了,转身就走。

    “你这张脸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哪吒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道,“美人,你知道这张脸曾经是谁的吗?”

    美人面色沉沉,心里咯噔一下,头也未回,道:“不关你的事,打你的游戏去。”

    哪吒嗤的一笑,道:“原来你知道。”

    美人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其实他知道,或者说,是猜到了,他只是不想承认,不想背负那么遥远的过去。

    他走的很快,仿佛背后有魔鬼追他一样。

    可任凭他走的再快,哪吒的声音还是如影随形的传至耳边:“被众神厌弃的人,居然偷偷的投胎轮回……你要是还想好好活着,就赶紧换一张脸,这张脸我能认出来,杨戬就一定也能,你跟在苏毓秀身边会遇见的那些人,都会认出来……这张脸以前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美人的鬼影飘的越发快,眨眼就没了行迹。

    另外一处屋子里传来细微的猫叫,有人发出厌恶的怒骂,浓烈的戾气翻滚着在空气中激荡,只一下就冲上了天空,无形的、夹杂着疯狂绝望的戾气在空中翻涌。

    哪吒眼神一厉,还未动作,却见那股子戾气又尽数收拢了回来,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硬生生从高空拖回了屋子。

    夜色还很黑,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却都忍不住伸出了爪子,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撕开这个腐朽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