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他竟然让儿子担心了
“大人，别忘了你是北苍附马，你娶的是我们家的公主！”欧阳不忌蹙眉盯着叶子皓，提醒他一件事实。“……”叶子皓立刻怂了，无言以对。
“咱们自家可不能内讧了，你赶紧去查查北关那边的情况，不管谁强，若真打起来，让我和凰儿情何以堪，我们都是边城长大的啊。”
叶子皓缓和了语气，改口说道。
“是，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大约就是这两天就会有消息。”欧阳不忌这才领命，离开前忽然看向叶子皓。
“其实我也不知主上这次派兵是为何，生气归生气，但还不至于到这一步才对，东黎若是不好，我们回北苍就是了。”
“……或许，他是怕我们不肯回去，怕我还惦着在东黎做官，若他想堵了我的后路让我们去北苍，那接下来，他该揭露凰儿身份了。”
叶子皓听了欧阳不忌的话表情错愕，随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再次变了脸色，拧眉忧心起来。
本来他没了功名最多也就是一个赚钱的商人，日子照样能过起来，凰儿依然跟着他不必与人周旋。
但若北苍那边公开了凰儿的身份，这不管是在北苍还是在东黎，都将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是血雨腥风！
但他希望、也相信，大舅哥敢这么做，北苍那边应该是已经理清楚了，只是为了保护远在东黎的妹妹，才一直没有公告天下。
大舅哥身为一国帝王，就算气愤也不可能冲动的，他这么做应是有他的道理。
那就是觉得妹妹是时候现身了，也趁机让他这颗东黎弃棋回北苍去……
“其实主上并不在意你们在哪边了，不然他自己就可以做到让你在东黎做不了官的。”
欧阳不忌见叶子皓如此说，便停下脚步又说道：“主上只希望你们平安，这一次，大约是觉得，我国长公主被人欺负了，想要出头吧。”
要出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人家轻视的身份上，狠狠打人的脸咯！
欧阳不忌走后，叶子皓还站在院门口久久回不过神来。
欧阳不忌刚说的话，还在他脑海中回响着。
大舅哥这是要替妹妹出头？派十万大军扎在北关外，以战争出头？
叶子皓心里哆嗦了一下，虽然欧阳不忌说可能还没开打，但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希望欧阳不忌传回去的消息能及时一点，大舅哥要息怒啊……
“爹爹！”突然一双小手抱住了自己的腿，娇憨的声音带着疑惑地响在脚下。
叶子皓低头，就看到小吉祥正仰着小脸望着自己，一双灿亮的目光里竟然夹杂着担忧。
他竟然让儿子担心了。
“臭小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叶子皓心中一暖，弯腰就将儿子抱了起来，在他额头亲了一口，这才轻斥着他。
小吉祥被爹爹亲了，正开心地露出了笑脸，哪里管爹爹是在责问自己呢，他咧开嘴角灿烂地回答：“看爹爹！”
原来是在院子里看到了一直不进来的爹爹，就自己走出来了，身后不远跟着嬷嬷呢。
“小吉祥真乖。”叶子皓自己翻译了儿子的意思，也不禁露出笑容。
有贤妻麟儿，夫复何求？
抱着儿子慢慢穿过庭院时，叶子皓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走进东厢小厅。
爹娘离开之后，他们也没有搬，一直住在东厢这边，只是不知道还要住多久。
欧阳不忌说这两天就能有北边的消息，他若选择明天出发，一路住客栈总是没那么方便。
“凰儿，虽说此间事已了结，但咱们也不要赶着离开，可以等小的们读完书再一起走，反正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冒然急进。”
抱着儿子坐在罗汉床边，叶子皓看着又忙着绣花的人。
发生了这么多事，凰儿还能专注绣花，真是让他敬佩，而他现在心思便有些浮动不安，所以……
北关的事不能让凰儿知道，凰儿的身份也要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嗯，我不着急，但是天热起来行路总是会辛苦一些的，若是可以，还是尽早回靖阳去。”
叶青凰停下绣针，扭头看了叶子皓一眼，却见男人在她扭头时突然低了头，竟玩起孩子的小手，不由撇唇。
“皓哥，现在所有事都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也是早就知道的结果，照计划走就是，没什么好多想的。”
所以，也不必胡思乱想坏了自己的心情。
“嗯，本来是要回去时先去拜会颜城守，但如今我变成了白身，连个状元都不是了，也不知道颜城守还会不会如当初那般与我说话呢。”
那天齐院长也说过，辞官与夺官是不同的，如今他被夺去功名，行事就要低调一些，切莫仍以状元或城守的立场去想当然地处世。
以免有人落井下石或心思转变背后再插一刀。
当初在京城，他是状元，与榜眼和探花自然能相谈甚欢，便是放榜以前也同为举子解元，身份上没什么不同。
如今……人家仍是榜眼、探花，一个在地方为官、一个在京城朝堂，而他却是白衣庶民，连个童生都不是了。
自然，今非昔比，就不得不多想一下别人的立场。
这样情况下，他再上门谈葡萄酒生意又是否合适？会不会被人落井下石？
但李探花在朝堂上为他之事与人争锋相对，甚至说出也代表了颜榜眼的意思，这翻情谊，也让叶子皓汗颜。
当初他们三人皆不投靠京城权贵门阀，却也懂得三鼎抱团、一展抱负。
因而，状元出事，榜眼和探花与他共同进退，这就是情谊，这就是士学风采，是他们新科文人的傲骨。
但毕竟他已被夺去功名……
想到这里，叶子皓叹了口气，露出了烦恼的神情。
“爹爹！”小手突然摸上他拧起的眉头，“不生气！”
“臭小子，爹爹没生气，你自己和木娃娃玩耍。”
叶子皓见儿子又在担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故意将孩子放到一旁，将一个不倒翁木偶塞在他的小手里。
孩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就不会一直盯着他看了。
“皓哥，以前在官言官，如今在商言商，利益之事谈判决定，没有谁高谁低。”
第1112章 拉开距离
“若他们此时变了态度，到也是好事。”叶青凰没有收回目光，她一直看着叶子皓，这时候明白他心中忧虑，不由一笑。“也是，只不过……”叶子皓苦笑。
“就算他们变了态度，我也希望是我能自保时，幸好我当初送信过去，只说我回去时会登门拜访，还没有说葡萄酒的事情。”
这样，他还有时间探一探颜城守现在的心思，若是诚意那就继续合作，若是变了态度……那就要想想今后的立足之地了。
葡萄酒的做法，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
“但无论如何，我的事他和李探花都替我说了话，或许在朝堂上那些人眼中，也算是站队了吧，希望……没有受到牵连才好。”
叶子皓说到这里又有些忧心。
其实他自己的事他都没有忧心过，但是若因此牵连了别人，他心中便会不安。
“京里传消息给齐院长，不是只说了圣旨上那三件事么，他们应该没有受罚吧，这时候你们拉开些距离也好。”
这就是叶青凰刚才那么说的另一层意思，有时候态度转变，除了觉得你没有结交的价值而改变态度，另一个原由，可能就是怕受牵连。
毕竟当初为叶子皓说话时，叶子皓还是状元，还是大家据理力争想要保住的四品城守、天下士学表率。
但皇上有了决定，就代表回天无术，也让朝堂看清了一件事实，叶子皓成了弃子。
这个时候，就会人人回避不想再惹圣怒了。
而这想必也是皇上突然下旨为此事划上句号的原因吧。
不然各方都有理，朝堂上谁也不让谁，吵得不可开交其实也只是拿这件事为自己谋利益罢了。
若不是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叶子皓都要感慨一句，皇上这招釜底抽薪可够狠。
在自己掀起风浪之后看到各方势力蹦哒起来，最后以一招弃棋打了各方的脸后，也成功让各方闭了嘴。
不愧是君王，谋算之下可有君臣之谊？
叶子皓的心思，早早说与叶青凰听过，所以叶青凰对他此时的感受自然都清楚。
叶子皓想了想才道：“表面上距离是应该拉开的，不能让那些人因此找他们的麻烦，但是……”
他抿了抿唇，垂眸道：“于情于理，我也应该登门致歉，也要表达谢意，只是现在过去，又是风口浪尖的……”
“不若你再写封信，让飞表哥悄悄送过去，将你想说的话放在信里，你自己就不要过去了，到时咱们不去府城，直接回靖阳吧。”
叶青凰想了想，既然不方便登门又不能不登门，最好就是通过第三方低调一点进行。
“也好，就算不去拜访他，我们从这里离开就去他那边，在旁人眼里也会多想，还是会给他带来麻烦，写信最好。”
叶子皓想了想，便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说写信就不耽搁，他立刻拿了笔纸，就坐在罗汉床侧研墨。
正玩着不倒翁的孩子见爹爹要写字，立刻蹭了过来，就往爹爹腿上爬。
“爹爹，写字！”小家伙一手抱着不倒翁一手竟然伸向叶子皓手中的毛笔。
“臭小子，爹爹要写字，你让开些。”叶子皓拧眉看着竟然和自己夺笔的小家伙，忍住要教训他的冲动。
“宝贝，不可以这样，你乖乖在一旁坐着，看爹爹写字。”
叶青凰连忙起身走过来，将孩子抱到了小几另一侧，却能挨着叶子皓坐的地方。
不敢将孩子放到对面，怕小家伙忘了形会摔到地上去，放在叶子皓旁边，伸手就搂得到。
“乖乖的噢，等爹爹写完了再带你玩儿。”叶青凰在瘪着小.嘴的孩子额头上亲了一口，哄着他。
“小吉祥乖！”小家伙立刻开心了，两只小手在自己的小脸上捧了一下，做开花状，咧嘴笑道。
“真乖，就坐在这里啊。”叶青凰又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脑袋，笑着叮嘱了一句。
自打住进了客栈之后，小吉祥几乎就没戴过帽子了，因为这客栈里都是自己人，只有走出客栈时才会戴上帽子。
正好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不出门不戴帽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旁人不会多想。
叶青凰安抚住孩子，又坐回去继续绣花。
转眼就是大半个月了，她绣的百鸟朝凤已完成一大半，她希望再有半个月能全部完成。
完成了一幅之后就能赶紧送出去，剩下的一幅，只要赶在哥哥成亲之前送到就好了。
毕竟这一幅才是哥哥点名要的，而另一幅是自己要绣来做贺礼的。
所以先前叶子皓说想晚一点离开，她当然更乐意，搬来搬去耽搁的都是绣花的时间，安定的生活环境，也有利安稳的心情来绣花。
小厅上，四个嬷嬷只有两个站立在一旁，不敢离主子太近，却也没有离开屋里，两两轮值是她们一直以来经常做的事情。
上房厅上，十二个丫环正忙着做珍珠饰品，她们如今每天做惯了这个，并不因换了地方就心生懈怠。
城守府正院里的那些丫环和小厮没有跟出来，她们已经知道了，私下也悄悄议论过，不过被钱氏训斥了。
但钱氏也只是训斥了，并没有惩戒她们，毕竟与她们愿意跟随相比，选择留下来的才让人心中不愉快，有种弃主的感受。
而其他各院的小厮和丫环，有的已跟着离开，有的还在客栈里呆着，但也没闲着。
叶青凰让大家趁着没什么事儿做，也多识些字，其他时候，依然在挑豆皮晒，毕竟不能马上离开，资源也不能闲置。
八珍阁的生意照常做着，糕饼生意果然没有淡下去，经过这些日子的冷却，也不再有人每天都跑去问叶青枫和叶青柏了。
今天圣旨真实地颁下之后，在很多人心里都是尘埃落定，只等叶子皓离开了。
但叶子皓说等收拾行装后就离开，不会再与大家打招呼辞行。
可他到底哪天会离开？他并未给出确实的日期，在当时情况下没人多想，事后，还是会有许多人会在心里猜测起来。
云来客栈外面，那些盯着的人并未离开，到是驿馆那边忙了起来。
第1113章 找茬
不管叶子皓走不走，宣旨太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天气更热，路上总会辛苦一些。而且他们都赶着回京复旨，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但吴明方是吏部派来检查城守衙门公务的，他也想快些处理完事务早些回京。
与来时兴致勃勃、心里藏着激动相比，现在看过叶子皓在地方的表现之后，他也不想多呆了。
纵使来时有人告诉他，若能在地方查到叶子皓的把柄是最好，便是没有若能为难一下也不错。
但到了这里，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他真敢做，他敢保证，下一个官位不稳的就是他了。
那些人只道他与叶子皓素来不和，使这些小绊子很容易，却不知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此时风口浪尖上，叶子皓又如此得民心和士学声援，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在这时候找人麻烦。
若真有把柄摆在面前也就算了。
但他刚到城守衙门就听说了许多事情，属官、从官们全是说叶城守好的，帐目清楚透明，若不理解就去公示墙看，审案更是勤快又公正，而且从不阻拦百姓听审。
可以说叶子皓在地方是带着一城百姓共同治理着地方，让这么多人参与了，谁敢说他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吴明方也早不是当年那会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这一年来的京官不是白做的。
因而，在亲眼看过叶子皓淡然面对一切的态度时还有些不满，但他在回到衙门后就自己平息了心中的情绪，决定谨慎行事，以自保优先。
叶子皓已经失去了功名，这时候再踩几脚，只会落人话柄，伤的还是自己的仕途。
当天中饭之前，叶子皓的两封信都已写好，自己又看了一遍才分装清楚，又再写了一封家书，这才交给欧阳不忌。
欧阳不忌安排了一个护卫，中饭之后就骑了快马先行出城，一路往青华州府城而去。
第二天清早，宣旨太监与礼部员外郎齐大人一行，在府城百姓指指点点的不友好视线里，匆匆出城离开。
吴明方留下了，他在继续看卷宗、听汇报，但他也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如今青华州品级最高的京官身份，取消了当初叶子皓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让陈家进了城。
陈家人终于又能回家了，而且也早知道了叶子皓被夺功名的事，心中憋了许久的闷气总算吐出来了。
回家路上特意经过云来客栈，本来只是高调告诉叶子皓，如今谁才是赢家。
因为皇上不收回第一道圣旨，那么下一任城守，就要娶陈月华做平妻，若是个未娶妻的，那就是正妻了。
陈家苦尽甜来，而叶子皓却只是白身，连陈家都不如，这让陈家主如何不扬眉吐气？
但陈月华却觉得这还不够，她下了马车就让小厮上前拍客栈的门。
他们高调拍门叫骂，客栈门才打开一扇，盛掌柜带了两个伙计走出来，看着这阵仗不由一笑。
“云来客栈已被包下，各位请另行客栈投宿。”
“呵！我家就在府城，住的是大宅子，哪里需要住客栈了？只有那外来的寒门破落户才要住客栈！”
陈月华站在台阶下一脸骄傲得意地笑，她穿着体面、打扮华贵，早没了当初被捕头拿威武棍叉在地上的狼狈。
“既然你等是来找茬的，那我就让人叫了巡城府兵过来，衙门现在没有城守在，闹事者一律先押入大牢，等新城守来审。”
盛掌柜表情冷淡地看着叫嚣的女子，暗想真是没教养。
“押入大牢？等新城守来审？”陈月华故作疑惑，突然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圣旨已下，听说就是在客栈门外宣的旨呢。”
“皇上并未收回上一道圣旨，只要新城守过来就要娶本小姐进门，若是新城守未娶妻，本小姐就是正妻，是这城守夫人！”
所以在知道消息后，她可是激动得整夜未睡啊。
“呵呵，圣旨确实就在这里宣读的，小可有幸也听得真真的，圣旨不收回。可上一道圣旨说的是平妻那就是平妻，若改成了正妻，那就是改了圣旨。”
“陈家这是要替皇上改圣旨呐！”盛掌柜突然大声故作惊吓地嚷了起来。
“陈家欺君！陈家竟然还敢进城来害人！”
“陈家滚出去！”
“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青华州不欢迎你们！”
“青华州以你们为耻！”
“陈家滚出青华州！”
“……”突然从附近的街口涌过来许多人群，一边跑一边怒骂。
最近种种事情发生，心里都憋着火，昨天看到叶大人多委屈，他们心里就有多遗憾，他们心里有多遗憾，此时看到陈家人就有多愤怒。
一时烂菜叶、臭鸡蛋、潲水、涮锅水全往陈家车马攻击而来。
陈月华根本没嚣张多久，就一身混合着馊味被泼了个透心凉，头上顶着烂菜叶，脸上还有熏死人的臭蛋黄，嘴角还挂着一小块蛋壳……
“啊！啊！啊！你们这群刁民！”陈月华差点被熏晕过去，待回过神来气得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
马车里也传来惊哭混乱的声音。
只不过百姓并未上前伤人，只是拿这些脏物远距离攻击，让陈家队伍难看得不行。
但没人攻击马，马车上虽然混乱，到底还是让赶车人稳住了没有发生悲剧。
只是场面难看，骂声一片。
在一片泄愤的哄笑声里，又有许多人拦在去陈家的路上，纷纷放话，要将恶瘤陈家赶出青华州。
虽然这阵子陈家一直呆在离府城最近的县，在那里低调窝着也没人找麻烦，但进了府城气氛就不一样了。
还是怒火涛天，只是这攻击的背后到底是自发的，还是有人在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客栈外面喧闹声自然也传进了客栈里。
叶子皓抱着小吉祥站在院子外面听了听，虽然小吉祥也听见了还拿手指向外面，但他并没有要出门的打算。
吴明方准陈家人进城的消息，很快就有衙门里的人透到了客栈这边来。
就算叶子皓不想理会，一众属下也是想教训一下陈家的，这不，陈家人一进城，客栈这边就知道消息了。
第1114章 他要分家
怂恿百姓来堵陈家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只是没想到陈家人还真是沉不住性子，连家都没回就先往客栈这边来宣战。但是后来又有多少人在背后推动，他们就不知道了，但看形势已成，他们的人便悄悄撤退了，反过来看热闹。
只可惜，客栈的人可以看热闹，暗卫可以混在人群里推波助澜，但是叶子皓却不能出去，还要装聋作哑。
客栈外面声浪一阵盖过一阵地传来，叶子皓听着动静也解气了不少。
陈家还真是贼心不死啊，脸都被人按在地上擦了，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来嚣张。
不过没闹多久，府兵就赶到了，外面的动静这才安静了些，但府兵只是将人驱散了，并未抓人。
稍后就是一个捕头带了几个捕快赶到，告知百姓，让陈家人进城是吏部大人的意思。
吏部大人是奉皇命来青华州巡视公务，希望大家不要让现在的衙门为难，也是让已经去职的叶大人为难。
搬出了叶大人，大家这才歇了骂声，只是却仍是指着陈家人，要求衙门承诺，不许陈家找叶大人麻烦。
自然，捕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也狼狈不堪的陈家主，警告他：“陈老爷，你家女儿要嫁谁，是旁人阻拦不了的。”
“但你们若在府城为非作歹，我们衙门也只能奉令行事，先抓你们去牢里呆些日子，等新任城守到了再说。”
“别说什么你家女儿要奉圣旨嫁城守的话，等新任城守到了肯娶你家女儿再说，但仍是要奉劝你一句，便是城守夫人，也不能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吏部不是摆设，御史也不是摆设。”
一个捕头，当街说出这样警告威胁的话，陈家主脸色阴沉可怕，目光冷扫了一眼街边仍围住他们的人群，最后冷哼一声。
“我们走！”
有府兵驱散百姓，陈家人这才重新回到自己家中，只是老太太受到惊吓再一次病下，随后就有郎中被请去诊病。
陈家长子陈长风黑着脸首次对陈家主说了重话。
“爹，月华这脾性到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就她这样，我这当哥哥的是不指望靠她得到什么了，只求我陈家平安无事，所以我要分家，我要带我妻儿离开青华州，去外面拓铺行商。”
若是陈月华肯见好就收，低调一些回家待新任城守到了谈婚事，此事也算能够揭过去，但她偏要继续去挑衅。
然而事实是，叶子皓根本没露面，就有那么多百姓为其出头，这声望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偏生爹要纵容一个闺中女子如此胡闹，进城后多的是路回家，偏要经过客栈门前，还不阻止陈月华的胡闹。
可最后呢？丢脸的还是陈家！
祖母一病再病，身子骨已远差于年前，小弟早已不如以前活泼多话，如今一天都说不上一两句话，听母亲说，小弟时常偷偷抹眼泪。
好好的陈家弄成这样，怪谁？
陈长风没法怪爹，如今也不能说将陈月华赶出家门，事实上自圣旨下，陈家就与陈月华脱离不了干系了。
但他并不赞同这件事，奈何劝不住爹啊。
这些日子他也气闷，妻子抱着孩子也只敢在他面前抹泪埋怨，还不敢跟婆婆说。
今天再一次感受到这么多府城人的敌意，陈长风自认看不到希望，心中怨气更是难平，因此，他心中早就在酝酿的想法，终于说出了口。
他要分家，他要脱离这个看似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实则丢了人缘和名声的陈家。
商人重利更修名，名声不好的商人除非走官商勾结大发黑心财的路，不然还是要靠积攒名声、人缘，才能打通商道和气发财。
他从小学着的经商之道也是如此，可何时竟变成了一定要攀附权贵、强迫他人甚至撕下自己的脸面来成事？
陈长风一肚子怨气，当着爹就说出自己的决定。
“胡闹！”陈家主一听长子竟然要分家离开，气得瞪起了眼睛怒斥。
蹲在廊下抹眼泪的陈家次子陈长清听见厅上大哥的话，不知想到什么，也跑进厅上，一脸认真地喊了起来。
“我要离开青华州去外面读书！不考状元不回来！”
看似豪言壮语，实则也是变相离家。
陈家主看到两个儿子一个个都要往外走，气得浑身直哆嗦，这时陈夫人走进来说道：“老爷，热水已备好，先去沐浴梳洗，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回头再教训你们。”陈家主本想骂夫人几句，但一伸手看见自己一身又脏又臭，顿时歇了所有心思，大步离开了。
“我要去外面读书！我不要呆在这里！”陈长清见爹没有回答自己，顿时情绪崩溃，啕嚎大哭起来。
去年姐姐闹出的事情，就让他被私塾同窗嘲笑，好不容易离开了，如今回来又连生变故遇到这么多事情。
就算现在他能再回私塾又怎样？看今天这情况，正是丢脸丢到家了，叫他有何颜面去上学？他都没脸出门！
一只大掌揉上自己的脑袋，陈长清抬头，就看到大哥无奈的表情。
“月华如今名声太差，但凡珍惜羽毛的官员，都不会愿意来青华州当城守的，谁都知道，当这青华州城守，就要娶陈氏女为平妻。”
“而这平妻一事，已经逼得一个有才学之人弃官，还惹得圣怒被夺去所有功名，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联姻了。”
陈长风并不因弟弟年纪小而隐瞒，家中最近变化实在太大，他们也经历了许多波折和难堪的事情。
“我知道，姐姐其实是一枚棋子，为娘娘党巩固地方权势，却没有成功，丢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让陈家得罪了天下士学。”
小少年抹了一把眼泪，却一脸严肃地说道。
他读过书，就算不明白一些事情，最近也没少听说，其实道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是有些人仍然执迷不悟。
又或者骑虎难下罢了。
果然，陈长风就叹了口气，有些感伤。
“当初我就反对过这件事，可爹却被权势迷了眼，执意配合那些人求来了圣旨，他以为扬眉吐气了，却不知道……”
第1115章 要先付出代价
“有人让你这么做，同样会有人让你不能这么做，而你一步走错将自己卷进那些朝堂争斗里，以一个商家身份，真是不够那些人吃的。”陈长风说到这里也红了眼眶，抿了抿唇，他很羡慕弟弟可以哭，因为他也想哭。
他拦不住爹的执着啊！
现在他好后悔，当初若不去京城就好了，本来在负荆请罪之后，一切事已了，如今却没有退路了。
“别哭了，等大哥安排一下，会把你送走，去外面读书别荒废了学业。”陈长风见弟弟又开始掉眼泪，于是安抚他道。
“多谢大哥。”陈长清见哥哥会安排自己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道谢。
把小弟支走后，陈长风坐在椅上仍有些失神。
这次圣旨风波虽然以皇上的第二道圣旨终局，但府城百姓的激烈愤怒，却出乎他的意外。
他以为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百姓就算心气难平最多骂上几句解气，没想到还要将他们赶出青华州。
但他们在县城里并没有受到这般激烈的待遇，可见……这府城里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叶子皓吗？
入夜之后，陈长风悄悄自陈府后门走出，只带了一个小厮拿了些登门礼偷偷摸摸地来到杨明达家。
没有递拜帖，却敲开了杨家侧门，不久，禀报的小厮就来拒绝他进门，说老爷已经歇下了。
陈长风再三恳求不肯走，杨明达才在偏厅见了他。
“如今陈家风光得很，来见我作甚？”杨明达看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行礼的后生，板着脸也不喊他坐下。
陈长风原来与杨恪、许清风都是同窗好友，有着这份情谊，杨明达当初才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谁知……
如今心中自然是有气的。
“陈叔，我知道如今所有人都在怪陈家，可这事情虽因陈家而起，但不是陈家能决定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也劝不回我爹。”
“我爹在这件事情上受了太多气，他如今争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口气，可他根本就不明白，这口气要付出的代价。”
陈长风见杨明达冷着脸坐在那里喝茶，却不让他坐，也不给他奉茶，自然明白杨明达的用意，可他不能就此退却。
他知道杨家与叶家的关系，是这府城里任何一家都比不上的。
“既然是要付出的代价，又来找我作甚？你身为长子都劝不住你父亲，还能指望别人？”杨明达冷笑一声，不为所动。
“陈叔，小侄也是无路可走了。”陈长风见状突然哽咽一声，人便跪了下来，“陈叔，这次我不求您想办法，只想求您帮我，让我见上叶大人一面。”
“他已不是什么大人！他如今连童生都不是了！”
“咣”地一声，杨明达将茶碗猛地搁在桌上，怒视着陈长风。
这一切都是陈家害的，陈家不无辜，叶家才无辜。
“我知道，这才是我觉得对不住他的地方，我想当面向他道歉，我虽代表不了我父亲，但我是陈家人，我应该向他致歉。”
陈长风红了眼眶，极其诚恳地说道。
“你现在道歉有什么用。”杨明达见他如此，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叹了口气。
“两道圣旨都没有问过叶子皓本人意见，要么就是逼他做背信弃义的小人，要么就是夺走他所有努力得来的荣耀。”
“对有功之臣如此，对士学表率如此，朝廷寒了天下人的心，你陈家也得罪了天下人，如今不过承受一点府城百姓的怨愤，将来还会承受更多。”
“你能想到找叶子皓，说明你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你想要破解眼前的局，但你可想过，他叶子皓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指不了你家的路。”
杨明达毕竟是生意人，自然明白这个后生要见叶子皓，并不只是为道歉，要道歉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还偷偷摸摸？
真要不顾一切地道歉，大白天里在客栈外面，就应该开口了。
“我知道，我甚至……什么也做不了。”陈长风低了头，垂在身侧的手掌捏成了拳，压抑着内心情绪的激动。
“祖母又病倒了，身子越发不好了，小弟也变得沉默寡言、一天说不上两句话，今天更是大哭要离家求学，不考状元不回来，我知道，他是不想回来了。”
“而我……想分家离开青华州，但我爹根本不同意我们离家，我明知他做错了，明知月华在犯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连远离都做不了。”
就好像一只被家族荣誉关起来的困兽，看着家中事情频发、看着家人犯错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不得不来寻求外人的看法。
而他现在唯一能求的，只有杨明达。
“高堂在，不远游，你祖母病着，你爹也还在掌家，你们离开确实没有道理，只是你家这样……”
杨明达理解了陈长风的无力感，不由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恪儿的发小，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品行还不错，只可惜摊上了那样的爹。
陈家主急功近利想为宫里前途无量的娘娘撑腰，攀上权贵想得利，却也要先付出代价。
上位者只看到棋盘上的棋子有何价值，每行一步只关心自己的目的，可曾感受过棋子的无奈？
“我试试看这时候能不能见到他，若能见到，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毕竟陈家于叶家，已不是普通恩怨。”
杨明达心软了，决定拉这后生一把。
“多谢陈叔。”陈长风大喜过望，连忙行礼道谢。
杨明达摆摆手站起了身，吩咐了管家几句，又叫了杨钰出来。
要进那客栈的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面子，但他家杨钰和杨思就有。
杨钰过来一见陈长风，一张脸立刻就黑得如墨汁一般，他捏了拳头怒视着陈长风。
“你来干什么！”
“杨钰兄弟。”陈长风汗颜地一揖到地，“陈家不求他人原谅，只希望将来杨家能护长清一二，他只是个孩子。”
“……”不说杨钰，杨明达也是一愣，诧异地多看了他两眼。
明明陈家如此得势，虽说不得青华州百姓欢喜，但有圣眷在身，正是风光无两的时候，他怎么这般说？
第1116章 陈长风的态度
“哼，陈家这么风光，还要别人相护？”杨钰冷笑，嘲讽。“风光？”陈长风自嘲地道，“我只看到陈家被卷进了争权夺利的陷阱，没事惹一身臊，被人架在火上烤。”
可不是么，成为了朝堂权势争斗的棋子，想要的风光在哪里不说，他只看到了万民唾骂，存亡只在帝王一念之间。
就拿叶大人来说，原来多风光？多有声望？真正是振臂一呼万声相应。
还不是说一无所有便一无所有了。
虽然这事因他陈家而起，但他又不是傻子，闹到这地步哪里还是他陈家能决定的？
但陈家却已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他怕有一天又一道圣旨下来，会将所有的过错都由陈家来承担，那时，他身为嫡长自然难逃其责，但他希望将小弟和妻儿送出去。
陈长风的意思，杨钰突然察觉了，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突然道：“你到底想如何？”
刚才爹说要去客栈找叶大哥，带着害了叶大哥的陈家人去，他自然愤怒，但陈长风的意思竟然是想向叶大哥求援？
真是可笑，向被自家害的人求援，难道不是变相炫耀？
想到这里，杨钰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冷声道：“你就别去伤害叶大哥了，他们就要回家了，我不希望他们临走还要被人摆一道。”
“我是去向他道歉的，也说明陈家不为外人道的事情，我想求得他谅解，想与他商量如何破了眼前之局。”
“陈家和叶家一样，都是棋子，但我们不甘为棋子，或许他也想改变眼下的困境，而不是就这样回家乡去。”
陈长风诚恳地道出他的想法，并未因质问自己的是个少年便有所敷衍。
他的本意说出来了，杨钰有些错愕，杨明达却是明白了，心念一动，也有些期待起来。
“走吧，别去晚了人家都歇下了。”杨明达竟催促起来。
这次杨钰没有再反对，父子领了陈长风坐马车从后门出去，并让家中小厮先去敲开了客栈的门。
方便进马车的西侧门。
叶子皓带着小吉祥刚玩了水，沐浴出来父子坐在外面厅间的罗汉床上，一人一条干帕子擦头发。
小吉祥抓着帕子在自己头发乱擦，还爬起身想替爹爹擦头发，父子俩正闹笑成一团，叶青凰在一旁绣花赶进度，也被他们闹得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欧阳不忌来报，说杨家父子带了陈家长子陈长风过来，想要说点外人不知的事情。
叶子皓和叶青凰听了一愣，陈家人？
难道是陈家又有什么新花招不成？
叶子皓立刻说“不见”，叶青凰却道：“来的是陈家子，又不是陈家女，陈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过就知道了。”
叶子皓拧着眉仍是不高兴，叶青凰笑劝道：“竟然是杨家父子带来的，自然就是经过杨家父子三思过的，父子都同意此行的。”
叶子皓一想也对，杨明达为人处事稳当，杨钰更是站在他这边的，如今父子都愿意带人来，想必是真的有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情，去了自然知道。
于是叶子皓便让大总管传话，在花园里候着，他要等头发擦干了再去。
自然，他不着急，就是着急知道答案，也不会表现出着急，就算杨家父子来了，也一样要等，谁让他们未经他的同意，就先把人带过来了呢。
叶青凰见状自是明白他的心思，便也放下手中绣针，过来帮他擦头发。
有了叶青凰帮叶子皓擦头发，叶子皓便替小吉祥擦头发。
片刻之后，叶青凰替叶子皓将半干的头发上下一分，轻松地挽了个半髻，就用发带系着，没有插簪。
再穿上一件浅衫，简单而舒适，轻松而自在，潇洒而淡然。
“小吉祥，我们花园里玩儿去。”叶子皓收拾好了，等叶青凰又帮小吉祥收拾好后，便抱了起来。
父子俩出了门，屋里也让四个嬷嬷收拾干净，叶青凰也坐下来继续赶着绣品。
花园敞亭早已成了叶子皓的会客之处。
此时敞亭依然挂着灯笼，桌上摆了瓜果和茶水，盛掌柜领了人过来后便离开了，此时呆在这里的是欧阳不忌。
杨明达知道欧阳不忌是叶家的大总管，不是城守府的大总管，自然不会轻视于他，因而俩人还话起了家常。
这时见叶子皓抱着孩子过来，杨明达不禁露出真切的笑容。
这后生还真是悠闲，每天就在客栈里带孩子。
“杨老爷夜间前来可为何事？”叶子皓刚走进敞亭便笑问起来，他将孩子交给欧阳不忌，便朝杨明达作了个揖。
杨明达起身还了半礼这才坐下，杨钰和陈长风连忙行礼，叶子皓看了陈长风一眼，便请他们坐下。
待他坐下时，便将早就伸着小手的孩子抱了回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孩子太小，他也没刻意让孩子去给别人行礼，到是杨明达看着可爱的孩子寒暄了几句，这才切入正题。
“子皓，老朽就不拐着弯儿说闲话了，今夜前来，是长风找上门来，长风虽为陈家长子，但他并不赞同陈家的做法。”
杨明达没有让陈长风说话，而是替他将他之前说的那些意思告诉了叶子皓。
叶子皓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没阻止杨明达说下去。
待杨明达说完之后，这才看向陈长风。
“所以，陈家表面看着风光，实则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你身为嫡长明知陈家做错了却阻止不了，此时来找我，是想共商一条两全其美的退路？”
叶子皓立刻听明白了陈长风的来意，也理解了为何杨家父子会带陈长风过来，而非替他阻止在门外。
因为杨家父子也希望他明白一些事情，若能于他前程有利，自然想尝试。
只不过，有些事情杨家父子并不知道，外面人都不知道，而他不能说。
但陈长风的态度，到是让他有些惊讶。
“长风虽未入仕，却也认真读过书，知道权势相争，此消彼长的道理，外人道陈家风光，其实陈家正在走险路。”
“把叶大人卷了进来，也谓无妄之灾，长风在此赔礼，说不出请求谅解的话，但还是要说，对不起。”
第1117章 给你指条活路
陈长风站起身，朝着叶子皓一揖到地。见他态度诚恳，叶子皓也是愣了愣，没想到他还真是来道歉的，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当然没用，但可以看出来一点，这陈家总算有人看清楚问题来了，而且想要自救。
找被陈家相害的人来自救，这思路也是有点……与众不同啊。
叶子皓撇了下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将小吉祥的口水巾拿出来给他系上，再拿了一块小吉祥盯了许久的甜瓜过来。
没有拿碗勺出来，但不妨碍小家伙自己拿牙齿啃。
甜瓜削皮去瓤切成了小块，一旁放了竹签子，不过他要喂孩子，直接拿手指捏了一块过来。
杨钰在见过叶子皓后就询问起叶青喜他们，这时已经去了水榭那边，敞亭里只有坐着的杨明达，还有正行着礼没有立刻起身的陈长风。
杨明达见叶子皓任由陈长风行礼而未阻止，不由露出担忧的表情，这时也没有开口。
叶子皓在喂孩子吃了一口甜瓜之后，这才抬头，看着仍未起身的男子，这才叹了口气。
“你坐下吧，这事且不说我如何、我叶家如何，只说你陈家，你既已意识到问题，但圣旨已下你陈家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但是啊，你也明白的，这权势之争就是你死我活，我以功名相抵脱身而出，你陈家老小可做好了满门抄斩的觉悟？”
“满门抄斩？”陈长风刚起身一抱拳，坐下来后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脸色一白。
“子皓，陈家虽行为不当但未谋逆，怎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杨明达也是吓了一跳，失声问道。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置疑叶子皓刚才的话有何问题，因为他知道，叶子皓做过官，与府学交好，在朝廷也有自己的同年之交，若有消息，这后生自然会知道，并不闭塞。
“我只是从最严重的后果来看问题，若无这样的觉悟，就像只想有所得而从未想过付出一样，这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叶子皓却是微微一笑，并不言明，此时北关外扎了北苍十万轻骑，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
“长风虽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但也明白代价会有多大，若家中真到那一天，长风只希望保小弟和妻儿性命。”
陈长风回过神来后，却是一脸凝重地道出自己的真正来意，他没有忽视叶子皓的话。
“陈家得失固然要由陈家人来担，但妇孺决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本该是局外人，长风恳请叶大人怜悯他们些个，若真到那一天，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陈长风再次起身，神情肃然又是一揖到地。
不错，他的真正来意，除了道歉，便是想求叶子皓给陈家妇孺一条生路。
与被自家害过的人共商两全其美的后退？若有这结果当然最好，但是可能吗？
“你认为我叶子皓有能力让你陈家伏诛，也有能力保下你陈家人性命？”叶子皓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长风。
现在是陈家正在风头上，而他叶子皓已是白衣好吧。
“还有，我如今没有任何功名，你还口称大人，是在嘲笑于我？”叶子皓找茬。
“长风不是这意思，刚才长风说过，权势相争，此消彼长，外面所知陈家得势，叶大人便被夺去了功名，但若反过来看，若陈家失势，就必是叶大人东山再出之时。”
陈长风到也没有打迷糊眼儿，如实说道：“陈家与叶大人，便是朝堂之上两虎相争的排头棋子，这是长风看明白的事儿。”
所以现在叶子皓这颗棋子成了弃子，成就了陈家，但若陈家真的势败，那赢家就是叶子皓背后的那些人了。
叶子皓看着陈长风半晌，突然呵呵一笑。
“你看到了明面上的对局，还能有此冷静也算不错，但是另一层意思你不知是没说，还是没发觉？”
见陈长风露出惊讶之色，叶子皓也便没有瞒他。
刚才杨明达也替陈长风解释了，陈家的行为，陈长风无力阻止，因为已不是陈家一家之事，阻拦不了而想自救，甚至不惜来找他叶子皓。
叶子皓对陈长风还是有些刮目相看的，便也没有冷眼相对。
“此事一开始或许如你所说，但到第二道圣旨，已是君臣立场，还有皇权对士学的一次警告，所以……”
叶子皓说到这里又是嘲弄一笑，语气到是平静地道：“不管你认为的势力如何争斗，谁输谁赢，我这个士学表率，都不会再次被启用，至少不会这么快，除非有别的原因不得不起复我。”
“且不说我会不会再次入仕，就说我能不能保下你陈家，那肯定是不能的，因为起复我就意味着这件事情需要有人来担责，而这人首当其冲便是你陈家，陈家不败，如何了结？”
叶子皓一翻分析，让陈长风原本还有些希翼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他脸色苍白地坐在椅中，有些失神无措。
“子皓……”杨明达见了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经历过失子之痛，不想看到别人家年轻性命就这样没了。
见杨明达欲言又止显然是想帮劝，叶子皓淡笑一声，这才又开口：“若真有那一天，就看我说的话能不能起到作用吧。”
“若我有说话的权利，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毕竟我叶家没有性命之忧，我也不会向你陈家索命。”
“多谢叶大人！”陈长风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再次行礼，看他怪握的双手泄露了他心底的激动。
这是最后一步，若真的到了最后一步，不求安稳只求保全。
“还可以给你指条活路，可保万无一失。”叶子皓见他是真的为在自家人求后路，想了想便又开口。
这一次，是给他们指条更安全的生路。
“愿闻其祥。”陈长风受教地道。
“在陈家与陈家女二选其一。”叶子皓看着陈长风，神情冷然了几分。
“要么将陈家女赶出陈家，其是荣是损与陈家无关，撇除了关系自然就不会受到牵连了，另一个你自己脱离陈家，到时陈家是荣是损，与你无关。”
所以富贵险中求，荣耀与势败，得与失总要有个选择。
第1118章 递了国书
陈长风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条活路真的是活路吗？不管选哪一条都那么激烈，便是他想做，他爹也不会同意的。
“我爹是不可能赶月华出陈家的，我也做不到这般狠心……”呆怔好半天后，陈长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自己到是想分家另过，奈何我爹骂我胡闹，之后就不理我了，我原本是想，能将小弟和我的妻儿送走，也算一条退路。”
所以，虽说他与叶子皓其实想到一块儿去了，但实际情况却不容许他做出叶子皓刚才的提议那般的结果。
“你自己考虑吧，我猜这新城守一时半会还下不来，但若有第三道圣旨，很可能就会对你陈家不利了。”
叶子皓见陈长风并未露出恍然之色立刻做出决定，心中到是高看了几分。
身为长子，确实有其无奈之处，但他能为了妻儿和幼弟，登门来说这些事情，也算有担当了。
但有些事情，叶子皓自己也是在猜测，不好明言，又想给出警示，他也是难为得很。
“现在局面并不明朗，想要陈老爷做出改变，怕是很难，尤其如今府城百姓那般对待陈家，便是死争一口气，想来陈老爷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这时杨明达便叹了口气，有些替陈家惋惜。
他相信叶子皓不会无故说出这些话，或许内中还有些什么原由，却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毕竟他是知道的，府学老院长来过客栈几次了，想来是在传递消息，商量对策。
就如陈长风坚持喊叶子皓“叶大人”一样，其实很多人还没有接受叶子皓已不是“大人”的事实，心里仍然期盼着，叶子皓有一天能东山再出。
“多谢叶大人指路，长风感激不尽，真到那日，还望叶大人怜悯些个，长风拜谢了。”
陈长风思虑着，已有了决定，便起身再次作揖。
身为大户之家嫡长子，未来的家主，陈长风却无骄纵之风，此时更是诚意满满，几次向叶子皓这个比自己年见还小的男子行大礼。
一旁不说杨明达，便是欧阳不忌，也看得满心感慨。
陈长风要告辞，杨明达便要喊杨钰一起，敞亭外的小厮连忙去水榭那边传话，不一会儿杨钰便快步走过来了。
叶子皓只是送到花园门口，并未送到客栈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在陈长风走后，他还是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欧阳不忌。
“北关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吗？若真打起来可如何是好？”
“大人别担心，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主上肯定会要东黎皇上给个交代，不然……”欧阳不忌说到这里语气猛地顿住。
不然，只怕还得打起来。
“你给小吉祥的舅舅尽快去封信吧，就说我不做官没什么，凰儿也不在乎我是否出人头地，所以……事情别搞大了，人命重于名利，再说，凰儿的身份此时揭开似乎也不合适。”
他不敢直接让北苍皇帝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毕竟人家已经派兵了。
不管结局如何，都是他无力自保在先，此时也无颜要求人家做什么，但他早前也让欧阳不忌传了平安信过去。
之后，他只是在静待一切发生，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原本陈家如何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毕竟陈家的下场也是陈家自己作出来的，怪谁？
但今天陈长风来了，说了一些不得已的苦衷。
不能怪陈长风来晚了，因为不许陈家进府城，是他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陈家有人不无辜，但也有人确实无辜。
陈家幼子陈长清，也不过就是青喜和子晨这样的年纪，陈长风的儿子也不过是拓儿这年纪，这也是让他心软的原因。
若他是陈长风，在阻止不了局势时，也会优先考虑送出这些孩子。
而陈长风真的能想到这一步而来找他，也算是聪明人了，这也是叶子皓决定帮他的另一个原因。
陈家固然造成了他不得不弃官自保的起因，但陈长风都明白陈、叶两家只是朝廷势力争斗的棋子，他叶子皓又如何不明白？
而这些事情，欧阳不忌刚才一直在场，自然也明白，因而他了然地点头，领命退下，第二天清早，一只飞鹰便飞向北苍方向。
而在当天傍晚之前，从北关来的飞鸽也传来了叶子皓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叶子皓是欧阳不忌借故喊到另一座院子才看到的传信，看完不由一叹。
“兄长为我们操心了，子皓惭愧。”
原来，十万精兵轻骑而来，却驻扎在北关外五十里不退，这距离足以引起战争。
但北苍与东黎历来交好久无战事，尤其现任皇帝与东黎的关系非浅，东黎皇帝更是北辰曦的堂舅爷，也就是叶青凰的堂舅爷。
这层身份，在叶子皓知道叶青凰身世之后就知道了，东黎老祁王就是叶青凰的亲外公，现任祁王是亲舅舅。
有着这样的关系，两国会轻易引战吗？
而北苍领兵大将还是欧阳不忌的二弟欧阳不言，他在北关戒备之时，单骑到城下，递了国书。
秦将军自然是认得欧阳不言的，当下也是莫名其妙，两国大将就在城下闲聊了几句，接了国书，以八百里急报传于京城。
京城那边还未有消息传回北关，因而十万精兵也未退后一步，虽然秦将军几次出城想要劝回北苍军，却没能成功。
便是再后退五十里也好呀，但北苍军就是一步不退，这距离可就尴尬了，因而，虽然没有打起来，但北关却已经进入了一级戒备。
似乎，两军都只有一个想法，打不打，看东黎这边的回信。
之前欧阳不忌得到的消息只是北苍都城传出的，这一次却是北关这边传出的，消息自然更加准确。
“不知国书写了什么。”叶子皓忧心地抬头看天，“只怕我再说什么，也起不到作用了吧。”
因为北苍皇帝已作决定，连国书都下了，还能中途改变不成？
而此时东黎的京城，朝堂之上一片战战兢兢、气氛沉肃，因为这几天皇上心情明显不好，气压很低。
第1119章 说者有心
好在上一封刚传去北苍的信，叶子皓后来又和欧阳不忌商议了一下，也没说别的，就说了请兄长开恩，莫与那些愚民一般见识，别脏了自家的刀。之后又提及叶青凰的绣图进度，暗示北辰曦大婚在即，别开杀戒。
这层意思不敢明说，只能含蓄提示，同时也是叶子皓想告知大舅哥，凰儿并未受到影响，一心在绣花。
所以此时，叶子皓只在担心大舅哥到底在国书里写了什么，北关那边到底会怎样。
而他的忧心，还不能表现给正在专注赶绣花进度的人知道。
宣旨太监两支队伍汇合成一支队伍，此时正在赶路回京。
吴明方在府衙留了十天，除了清查府城公务，也给各县去了公文，有事禀事，当然若有告发叶子皓不当行为的信，此时也是上报的好机会。
可惜，等了十天也没有这样的信件送来，十二县城竟千篇一律说治下安稳。
吴明方看着陆续送来的文书自是拧眉不悦，而更让他几次想要出手的是，叶子皓竟然还在客栈里住着没走。
到最后他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对衙门那些主簿们嘀咕了一句。
“叶子皓上任才一年，还是个清廉的青天大人，他是怎么住得起这么大一间客栈的？还一住就不走了。”
当初叶子皓包下了整间客栈，在这府城也不是秘密，毕竟自那天起，本来生意很好的云来客栈就不对外做生意了。
这一住可是一个月了呢，每天得多少银两？一个月下来又得多少？
说者有心，旁人听了也不可能当作没听见吧？
当下几个主簿便将目光看向了周先生。
周先生知道大家的意思，最近大家都喜欢公推说话人，谁合适就用眼神来投票，到也没有发生嫌隙，都有担当地接受了这样的方式。
“大人有所不知，叶子皓虽为清官但家中开铺，生计不愁，在府城又有声望，百姓难免维护，云来客栈是算了优惠钱的。”
“就像住客栈一天多少钱，若租院子一个月其实也多不出多少，而云来客栈就是按租院子来算的。”
周先生还真是有备而开口，这些，自然确实只有他知道，早就和叶子皓私下对过口风了。
“你到是知道得清楚。”吴明方冷笑一声看着周先生。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靖阳人，虽未与大人同窗，但一直居于城西，在郑家私塾当先生赚些生计，与大人也是同乡啊。”
周先生微微一笑，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仿佛在说吴明方竟然不认得他是同乡？
吴明方当场被噎住。
就算初到青华州没有认出人家，在衙门这么多天怎么可能不认得？就算不认得又怎会没人提起？
所以他要说不认得，只会让旁人看不起，可要说认得，他还认得叶子皓呢，有用吗？
吴明方黑了脸离开，不理会刚才还坐在一起喝茶叙话的几个主簿。
他也懒得理会这几个主簿在他走后，是不是脸色各异又或者心中有什么想法。
反正他又不会成为青华州城守。
只是叶子皓的好人缘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心罢了。
当晚，周先生就悄悄进了客栈的侧门，带了周志扬和铭儿、拓儿一起过来玩耍，将吴明方想要使坏的事情告诉了叶子皓。
周先生没有去城西租院子，他在得知叶子皓被夺去所有功名的消息后，心中就没有别的念头了。
他准备在入冬之前辞官还乡，已经写信回靖阳给袁先生、张先生他们了。
听说吴家人随叶重华搬去府城开了间大塾之后，城西就只有袁家私塾了，吴家私塾因不租不卖，导致没有新的私塾开起来。
袁家私塾也因此子弟众多，差点人满为患，好在收了几个落榜举人，师资还算过硬。
知道周先生竟有辞官还乡教书的念头，把他们吓了一跳，但在知道叶子皓遭遇之后，也没人劝他继续做官了，只是自嘲还是教书授业自在。
而叶子皓给靖阳县学写了信，师长也回了信，同意周先生去县学当先生。
毕竟周先生不是举人，而是进士，还有一年官龄，管的还是户房，对县学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资源，可以教到秀才们许多关于百姓的常识。
明年是新一期院试，正好经过两期院试，能填补上一科春闱离开的学子之数，而若大县学，自然不缺一个师长的位子。
所以，周先生辞官后就有两个选择，去县学当先生；自己开塾。
县学师长薪俸虽比不上府衙主簿，但也能在县城养家糊口，是由朝廷拨款、各级衙门层层拨款来维持的。
福利也还算不错，明面上竟不比主簿待遇差，但主簿是入仕为官，是有抱负、有野心的官员不会轻瞧的位置。
从地方一步一步往上爬，谁说几十年后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从朝堂到地方，多数都是有联系的，有才之人、攀附阵营站对了，都可能加快晋升。
只不过叶子皓一到青华州，就用自己的方式切断了这些人站队的联系，将大家逼到自己的身后只能选择自己。
或许，这也是朝堂上那些人急于逼他做出选择的一个原因。
不允许一个状元在地方上培养自己的势力，自成一派。
而叶子皓自成一派的另一个隐患，那就是今科三鼎已经抱团，一旦势力成型将是可怕的存在。
不能为已所用就只能毁掉，不但那些势力这么想，就连皇上也陷入其中。
因而，叶子皓有此结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有明白这背后因由的人，心中都是如此所想，而周先生，也坚定了辞官的决定，就连其母其妻其儿，也接受了他的决定。
这些日子，叶家子弟行为还算平静自然，但他们身边的其他人，却总忍不住心情低落迷茫，周志扬便是其中一个。
还好周先生早早发觉了，这些日子到晚上就陪着孩子读书，安抚他的情绪，有机会也会带他过来这边玩耍。
当然这个机会，也是他要与叶子皓说衙门里事情的时候。
叶子皓知道吴明方的行为后不禁哂笑，嘲弄地道：“他到是稳重了不少，忍到现在才出言挑唆。”
第1120章 威胁
“若是以前在靖阳，怕是会造些伪证也要抓我把柄了。”“如今怎么也是京官，还是吏部有前途的官，怎么也得爱惜羽毛吧，没人敢拿自己的前程任性。”
周先生也笑了起来，却突然道：“除了你。”
“呵呵，以前若说我任性，我觉得是真的，但如今来看，可不尽然了。”叶子皓笑道，“其实不管我怎么做，都不会让人满意的。”
就连陈长风都说，有人要你这么做，就会有人不要你这么做了。
周先生又如何不明白呢，当下也是苦笑。
过去一年的忙碌和努力所得，都不如这一个月来的经历，都说世道险恶，现在来看，再险恶也不如官场险恶，人心叵测啊。
周先生也没多呆，便带着三个孩子又坐了马车回去了。
而八珍阁，依然若无其事地开门做生意，只不过安排了一个还没有派出去的管事到铺中，留下了六个小厮。
如今人每天都会回客栈住，但等叶家人撤出后，就会搬去铺中，至于糕饼生意和面条馄饨的生意？自然是不会再做了。
以后八珍阁以卖特产干货为主，至于珍珠饰品也存了不少货，到时剩下的散珍珠会带走，存货继续卖。
这也是这些天丫环们毫不懈怠地赶货的原因。
转眼六月的第二个沐休日来临，在叶子皓刚过二十三岁生辰之后，就是小吉祥的两岁生辰。
恰恰提前一天，北苍送来了一箱子给小吉祥的生辰之礼，全是一些有北苍特色的玩耍之物，虽不算贵重却是有心。
而飞鹰也在这天早上飞了回来，带来了北辰曦的回答。
叶子皓看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又是无奈又是惭愧。
做为北苍皇帝，北辰曦除了不满妹妹被人欺负，也认为这件事损及北苍颜面，因而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下旨调兵赶往北关外。
在调兵整装之时，国书也已写好，给了东黎皇帝两封私信。
一封写明叶子皓北苍驸马的身份，让东黎做出选择，给出一个交代；
一封写明端和福安明凰长公主的身份及在东黎和不回北苍的缘由，同样让东黎做出选择，给出一个交代。
第一封信，需要东黎皇上做出选择，要么让叶子皓回北苍，要么就对造成叶子皓被夺功名一事给出交代。
自然，信中之意不但损及东黎皇帝颜面，若叶子皓去北苍，也是对东黎的极大损失，若不允叶子皓离开东黎，就必须妥善决策。
可不管如何决策，东黎皇上都是龙颜大损，何况做为亲晚辈的北苍皇帝还扎了十万军队在自家北关外？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可是若不选，就只有打仗了，为了这件内政引起战争？可人家国书送到你手中，告诉你这不只是内政，也是两国皇家之事啊。
如何决策，就看你将这件事如何看待了。
第一封信无疑会让东黎皇上为难。
可第二封信也好不过哪里去，因为信中写的是北苍长公主的身份，封号如此之长，北苍史上首闻。
可见其身份地位之尊荣，是一个深受现任皇帝宠爱的皇妹，便是六国之中，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公主来。
但是端和二字，又说明了一件事，这是一个极尊贵的和亲公主，也就意味着，叶子皓作为驸马不用去北苍，而是人家北苍将尊贵的长公主远嫁来了东黎。
但是这个长公主却是幼年遗失的孩子，这件事情，东黎皇上包括祁王府都不是秘密，只是世人不知而已。
所以第二封信也同样让东黎皇上做一个选择，接受和亲的事实，共同保护这个还没有公开身份的北苍长公主。
那么，叶子皓事件，长公主受了委屈，这个公道同样要讨，不然北关外十万北苍军不答应。
这就好比一个任性嚣张的晚辈，将剑拔出鞘掷于你面前，再来跟你讲公道一样，怎么选择都让一个感觉被威胁了的长辈心生不悦。
可事情确实是自己做出来的，一时之间，东黎皇上心情如何能好？他甚至不能与朝臣、近臣谈起这件事情。
不只是国书里写得明白，这个遗失的北苍公主一事，他也早就清楚，不然当初也不会纵容配合北辰曦大张旗鼓来“选妃”了。
北苍皇太后是东黎老祁王嫡女，也就是东黎皇室郡主，被封祁玉公主和亲北苍，这样的血缘之亲，北辰曦就不可能从东黎娶公主了。
因而，这次他要封的皇后，是他本来的妃子，北苍太师嫡女元氏，而非后宫新人。
经历过嫡庶争位的北辰曦，自然不愿意看到后宫混乱、子嗣偏宠的情况，而他从本国贵族册立后位，也有利他巩固自己皇权。
这些，东黎皇上做为堂舅爷自然也都知情，只是眼下这道难题，却让他气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自然，造成这事端的源头，刚刚因生子出现得宠意向的陈嫔，很快就被冷落了。
可惜不论是后宫还是朝堂，还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毕竟不识好歹的叶子皓已经被夺了功名呀，皇上是站在朝廷这一边的嘛。
东黎皇上此时是何心情、又将作何决定，叶子皓并不知道，但北辰曦的两封国书的大概意思，却已告诉了叶子皓。
叶子皓自然从中猜测了大舅哥的意图，这才感到惭愧。
大舅哥为他出头，将难题丢给了东黎皇上，却又派了十万北苍军闷不吭声地撑场子、立了威风。
他突然有些同情自家老皇上了。
欧阳不忌也知道主上的意思，此时见叶子皓表情复杂，一时感慨、一时无奈地变幻着，也不由撇了下嘴，忍了笑意。
“既然仗打不起来，你就别管了，主上没说要陈家人头，除非你们的皇上决定要陈家人头。”
但陈家毕竟出了个陈嫔，也没到砍头大罪，只要陈嫔不倒，陈家的人头就安稳着。
再说便要人头，也是朝堂上那些人首当其冲，到了此时此刻，若皇上真拿陈家开刀，怕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东黎皇权开明，皇上也不是昏君，所以欧阳不忌才让叶子皓安心，不要管那些事儿了。
第1121章 替皓哥高兴
叶子皓没有将这些真相告诉叶青凰，甚至继续隐瞒了叶青凰的身世。就算有大舅哥来出头，他也不想再回官场了，至少不愿轻易被人支来唤去。
虽然他的功名是被皇上夺去的，两道圣旨都是皇上决定的。
但所有人都清楚，事情因何而起，真正牵涉其中的是什么人。
但他也清楚，竟然大舅哥出面了，凰儿的身份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了，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而他，在那之前希望凰儿能多些平静的日子。
小吉祥的两岁生辰自然不会办席，连周岁生辰都只有自家人在，如今两岁只会更冷清，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叶青枫一家和叶青柏一家，还有叶青柏岳家、周先生一家人，却都过来吃了饭，也送了些小礼。
小吉祥两岁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喜好，一些玩耍之物，他会喜欢，所以大家送的礼，叶子皓就让他收下了，教了他作揖道谢。
小小孩子作揖的模样很可爱，逗得大家欢喜声声，连夸小吉祥又懂事了。
小吉祥的生辰刚过不久，陈飞来了信。
陈飞信中除了说那边府城的八珍阁生意如常，没有受到叶子皓被夺功名一事波及，
而且颜城守治下也不逊于叶子皓这边。
说到颜城守，陈飞说他已将信悄悄送进城守府，还特地避开了叶重华。
颜城守的回信也夹在陈飞的信中寄过来了。
当初叶子皓去信是通过陈飞转达的，向颜城守表达歉意，还托颜城守将另一封寄给李探花的致歉信转寄京城。
颜城守照做了，但他在回信中也向叶子皓道歉。
说当初一腔热血，以为能在朝堂上理论公道，后来才发现，或许正是他和李探花的仗义执言，导致了后面的悲剧。
他们太耿直而激怒了那个不需要耿直的朝堂，他也很懊悔，但若有机会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也相信李探花会这么做。
正因为他们有这样一腔热血，他们三人当初才能相谈甚欢啊。
言下之意除了胸襟坦荡回应叶子皓事件，也是在安慰叶子皓莫要以为自己被夺功名就孤身在途。
他相信终有一日，皇上从这次风波中冷静下来，会后悔那两道圣旨，到时便是叶子皓重回仕途之时。
毕竟叶子皓的功名不是被赏赐的，而是他自己考上去的，可以被夺，当然也可以还回来。
功名没有才学在，怕什么，因此莫要妄自菲薄，就当放假休息一段时日好了，回去时请务必到他那儿一叙。
颜城守没有因叶子皓此时的情况而回避，反而邀请他回靖阳时去府城一叙。
叶子皓连陈飞的信都没有看完，在看到有颜城守的信时就先拆开来看了，看后一阵感动，便说与叶青凰听。
“逆境之中还有情谊在，不容易，若出自真心，当是真友，那……皓哥你会去么？”叶青凰听了也不禁露出笑容，替皓哥高兴。
“不去。”叶子皓却笑着摇了摇头，心情安定不少，“以前不去除了怕惹麻烦，也是担心同袍的情谊不再，如今不去，就真的是不想给他惹麻烦了。”
“毕竟我已没了功名，想踩我的人，若是迁怒于他，岂不连累？再说，如今两下里说开了，有什么事情寄信也是一样。”
叶子皓想了想，便道：“等你绣完百鸟朝凤，咱们就直接回靖阳，等你绣完多子图，从靖阳送出去更快，到那时，咱们再去南华州。”
“我现在写信，就提葡萄酒一事，与他合作，他家经商，到时南华州也可合作。”叶子皓说着又笑了起来。
“咱们捏着酒源，到不用执着零卖，有人收货就行，这于我们也低调。”
没了四品官家身份，如今再思虑事情自然要一百个、一千个小心谨慎，同样的生意，已不能同样去经营了。
叶青凰连忙点头，明白他的顾虑。
“等酒酿出来，你再给郑家去信，让郑先生在京城也卖一卖，大家都赚赚，郑家在京城里肯定过得也有些艰难。”
首先郑家去京城名声自然没有在靖阳大，郑哲煜只是一个五品京官，俸禄还不足以买下合适的宅子。
他们只能继续租着宅子，成本也不低，京城里生活本来就比县城要消费高得多，便有糕点和豆皮赚钱。
可郑家本就是读书人家，光靠自家几个人能做出多少赚钱呢？也不过就是贴补家用罢了。
若有了葡萄酒就不同了，进价低，随便好卖。
叶青凰的提议，叶子皓自是同意的。
当下里，叶子皓放下颜城守的回信，又去看陈飞的信。
陈飞在信里又提到，叶重信和叶张氏已随赵家人一起回了靖阳，按约定，当叶子皓看到这封信时，赵沐扬和赵沐秋已去南华州府城了。
开铺的人早就在年后陆续派出去了，此时他们过去，除了巡视铺子情况，也是要买大宅子为叶子皓过去定居做准备。
而陈飞还没走，除了在等叶子皓过去，也是在府城周边联系果农，确定葡萄货源。
就算叶家村大量种植，也不如种了多年甚至几代人的葡萄更好。
叶家村的葡萄要成规模，总要等个两三年才能做安稳。
所以，叶子皓人未动，事情却已都张罗开了，不需要担心。
当天他将给陈飞和给颜城守的回信都写好，交给欧阳不忌以明珠阁的名义交给邮马送出。
他怕有人会半路截他的信。
既然能招来朝堂上的权势争夺，真的会因他被夺功名而结束吗？他这么大个人成了庶名，就啥事儿也没有了？
在知道大舅哥出头之后，叶子皓原本已平静的心，又不免要多想起来。
他怕皇上在朝堂上直接挑开他们的真正身份，他怕那些人又蠢蠢欲动，拿他作文章。
经历了最近的事情，他行事已不再如以前那般意气风发，而更多了些沉稳谨慎。
六月将过去时，叶青凰终于日赶夜赶，完成了百鸟朝凤图。
牡丹、百鸟、炫丽的凤凰，还有七彩霞光和云彩的天空。
这幅图比以往绣过的都大，画面布局也满了一些，看着就很华丽，虽不是双面绣，但针线一样出彩。
最重要的是心意。
第1122章 回家乡去
叶青凰仔细检查了绣图之后，就交给欧阳不忌送出，而他们也开始收拾行装。读书郎们读完六月的书后，就直接在私塾向师长和同窗告辞，当晚在杨家吃饭，与杨家叔侄辞行。
杨家人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当晚又一起到了客栈里，与叶子皓他们道别。
杨明达没有再过来，只是孩子们过来总是没那么招人注意。
而叶子皓本意，也就是说走就走，不想被人相送。
当晚一应行李全都收拾整齐，叶子皓与前来送行的周先生悄悄去了一趟府学。
他再次与齐老院长他们叙了话，却没有去见住在校舍里的秀才们，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就悄悄又回了客栈里。
这也是他对师长们的尊敬，在府城磨蹭了这么久，离开前还是应该去拜别的。
但是府衙里的昔日属官们，就不会另行通知了，何况吴明方还没走，也不知道是想查出个什么来，还是地方上有什么需要他久等。
叶子皓一直没有去见他，他自然更不会跑来客栈见叶子皓。
两相僵持着，这些事情，自有周先生悄悄告知。
除非有人专盯周先生，不然也不会发现，便是府城有谁发现，谁又会巴巴地去告诉一个京城来的大人？
便是陈家，最近也消停得很，似乎正在等着新任城守上任好嫁女，又或者是被府城各家孤立了，因而不得不低调。
又或者是陈长风回去之后与陈家主达成了某种协议。
反正叶子皓只知道，陈长风没有离开，但他小弟已送去母族读书，离开了府城，而妻儿也送回了岳家，不在陈府。
云来客栈一如既往地不纳客、不见外人，谁想见叶子皓都不行，因为叶子皓听说是病了。
这也间接解释他还不离开、又足不出户的原因。
可是这一晚，他却出现在了府学，便有人发现，也赶不及做什么，因为第二天便是七月初一。
丑时末，厨房里正忙着做糕饼，一切如常，只是比以往足足早了一个半时辰，还有一口锅，却在忙着蒸包子。
今天的糕饼会如常出货，只不过是由客栈里的伙计负责送货，做糕点的少年们、小姑娘们，忙完任务之后就会吃早饭，早饭之后立刻背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准备出发。
叶青喜他们也自己清点自己的行李，看着箱子抬上马车，拖行李的马车一辆辆在客栈的车道上停着。
叶子皓和叶青凰梳洗之后就把屋里东西都收拾干净，不落下自己的东西哪怕一针一线。
之后才给睡得正香的孩子也洗漱一翻，喂他喝了些米汤，擦干净嘴，就让他在叶子皓怀里继续睡着。
寅时中刻，马车一辆辆从客栈侧门驶出，直奔东门。
欧阳不忌同叶子皓先到城门口喊起了守城兵，见是叶大人要出城，知道是还乡去，当下神情凝重有些别扭地行了礼，便让人打开城门。
一队守城卫举着火把列队站在城门口，看着一辆辆马车出城，突然一起行了礼，齐声喊道：“恭送叶大人！叶大人保重！”
一如去年叶子皓到任时，在城门口也得到了守城卫们的列队欢迎。
“各位保重，叶某就此告辞！”
叶子皓站在城门外，向他们深施一礼，也就此辞别了自己管辖了一年的青华州。
之后他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叶青凰抱着小吉祥坐在车上，没有说安慰的话，俩人相视一笑，叶子皓放下车帘，马车便往前追赶先走的队伍。
欧阳不忌和庄明宇、武明扬三人骑马随在这辆马车之后，最后离开。
此时天仍未亮，既然是夏天的清晨，也还是很早。
月初的天空挂着一轮月芽儿，到是星子还算璀璨，近期的天气会不错，适合赶路。
车队护卫骑马举着火把，官道上到不影响行程。
家人先行已久，今天才出发的他们到是容易安排，不过自家马车不多了，一些是从车马行租来的，会一直送他们到靖阳。
铭儿和拓儿昨晚就过来与叶青喜他们会合了，这时候正枕着小叔他们的腿继续补觉。
李氏抱了煊儿带着小丫环也是昨晚过来的，今早一同出发才不耽搁。
也不知道叶青枫是怎么跟她说的，这回叶子皓出事，到是没有闹腾什么事来，今天还乖乖跟着出了城。
叶青枫会把今天的糕饼订单出了，就关了这个买卖，带着叶常洲和叶华磊离开，在天黑前赶到约定的客栈与大家会合。
叶青柏今天不会出摊，但他和周家前天晚上才把最后一批木工做完，昨天已全部交货，今天会同叶青枫一起离开。
他们离开时天自然亮了，就算府城百姓都知道他们今天会离开，赶到客栈也送不了叶子皓了。
不说府城今天市井的热议话题又回到刚冷却些的叶子皓身上，叶子皓他们一行早已行出百多里，下午就在一座镇上包了间客栈休息。
周氏也有了身孕，她和她妹妹周颖一辆马车，车里铺了厚厚的棉被，棉被上面再铺了软席，就怕她坐着不舒服，也是昨晚就进了客栈。
周氏的娘和大嫂带着周诚宇坐了一辆车，周顺则坐在马车外的车把式身旁，吹着凉风想着心事。
一路到了客栈里，大家立刻回屋洗漱休息，并未因出门而兴奋好奇，毕竟也是来来往往走过许多地儿了。
但这一趟毕竟是回家乡去的，因而言谈之中仍可见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只有小吉祥根本不在乎在哪里，只要爹娘在身边，还有哥哥和叔叔陪他玩儿，他就很开心了。
两岁的孩子，已能自己跑去找人玩儿。
天黑下来后又等了一会儿，叶青枫和叶青柏他们就赶到了，说了府城离开时的情况，自然都是跟叶子皓有关。
而替他不平的人，又把陈家上下骂了一顿，甚至有人相约去陈家扔烂菜叶、臭鸡蛋，又闹了一回直到府兵前来把人驱散。
也因此，衙门的人知道叶大人终于是走了。
吴明方知道后冷嘲地勾了勾唇，但也不好意思说出叶子皓走了、那他也走吧的话。
于是他又等了两日，这才说天热路远，便匆匆离开。
第1123章 没有近乡情怯
又一天入夜投宿之后，大家这才知道，叶子皓不打算去府城大姑那儿看看了。“天气热了，就算我们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这辛苦，可别累病了得不偿失，还是早些回靖阳去吧，大家也出来许久了，回去团聚才是正理。”
叶子皓一脸认真地解释。
“反正陈飞来过信，府城那边生意做起来了，虽然没有咱们这边的好，但也混得下去，陈家和桃花表姐他们忙得开心，这就够了。”
“阿飞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到靖阳了，等我们回去，歇一歇就去南华州，大堂哥、二堂哥，生意要继续做，不过是换了个地儿。”
叶子皓又看了两个堂哥一眼。
华南州府城，离靖阳还近一些，走快一天也就十天甚至九天就到了。
当然此番他们往东南而行，没有老人，孩子也是少年，自然能吃苦一点，如今天气只热不冷正好赶路。
他们多选镇上投宿，出发时也就不用与守城卫周旋，也多挑寅时出发，酉时投宿，自有护卫骑马在前安排住宿，不怕找不着客栈。
这一趟也租了许多马车，并不拥挤，大家在马车里打盹儿也撑得过去。
只不过毕竟还有小吉祥、煊儿和庄泽谨三个小孩子，还有周氏一个孕妇，这一路最被关照的就是他们。
每晚投宿时，都有一个郎中等在客栈里，优先给他们把脉检查，再是其他孩子，大人自然是撑得住的。
如此这般赶路，原本要半个月的行程，愣是让他们在七月十二这天中午时赶到了靖阳，没去府城。
大中午的正是热着的时候，叶重信已经得了锦风阁周掌柜的传信，和叶张氏早早在城门口等着了。
信是叶子皓经过县城时找到锦风阁传出来的，按这行程，大家就知道他们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定能到了。
他们这一等，县城人家也就知道，叶子皓要回来了。
街头早有声音，说叶子皓并没有做，便是回家也不应该被人嘲笑，若是谁敢在此时落井下石，靖阳人都不答应。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谁先说出来的，反正很快就形成了一种风声，便是有人想要嘲笑叶子皓不时识务丢了官，也不敢说出来了。
毕竟是曾以出了叶状元为荣的靖阳，毕竟是在士学得了叶状元帮助的靖阳，毕竟是曾为士学骄子的叶子皓。
县学早就交代过秀才们，应分得清是非，懂得时势，明证自心。
而叶子皓以行动证了自心，权势与妻儿，他选了妻儿，他有什么错？
没有错的叶子皓怎能被人嘲笑？
本是年轻气盛的少年男儿，自然接受师长们的这套说法，认同叶子皓的行为。
大家都说，等叶子皓回来，想听他说科举经历，说仕途作为，也让大家长长见识。
只不过，如今连童生都不是了的叶子皓，自然是不能做为先生去县学讲课的，只能做为白衣旧交，与大家座谈。
但不管如何，大家都在谈着叶子皓回乡。
今天中午，报信的护卫先进城，认得叶重信。
叶重信一听都回来了，连忙去张罗住处，再回到城门口等待。
不管是叶子皓一直租着的院子，还是周家粮行，甚至把徐家算上，也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自然还是要去订客栈房间的。
这一次当然不用包客栈了，自家人各自回家，下人随从帮手们，则开始分批安排。
陈飞果然已经回了靖阳，不过没有在这里等他们，而是算算日子，带着人手又进货去了，让叶子皓在靖阳等他回来。
小姐妹们已经同着陈飞回了靖阳，此时赵家姐妹回了赵家村，将县城的院子留给了叶子皓和叶青凰。
夏婉儿和陈杏花都是赵家媳妇，却一早就跟着赵沐扬和赵沐秋去了南华州，大宅子买下之后，自然要有人收拾着、管着事儿。
她们跟在叶青凰身边并没有学到什么精明算计手腕，却也见识了一些需要布置和约束的事情，俩妯娌在一起到也不畏怯管事儿。
只有小妹住在粮行，天天盼着二姐回来。
叶子皓和叶青凰在城门口遇到了爹娘，他们没有下马车，反而是让爹娘上了马车，在马车里说话。
马车有来过这里的武明扬带路，径自往城西而去，一路看着这阵势，街上人便猜测是叶子皓回来了，纷纷喊问起来。
叶子皓这才掀开车窗帘子，朝外与人打了招呼，到是没有近乡情怯的想法。
消息很快传遍县城，有人在家中嘲笑叶子皓的仕途竟是黄梁一梦，有人为他扼腕，也有人跑上街头，想要看看他们。
但车马并未停留，叶子皓客气地朝喊他的行人挥了挥手，却是解释。
“一路奔波，就不与大家叙旧了，先回去歇息。”
“孩子太小，得先回去休息，怕热着了。”
“惭愧惭愧，子皓有负乡亲们期望，从此便白衣一身轻了。”
“……”如是这般的解释回复着大家的关切和不解，但他始终没有下马车来。
马车里，叶张氏已将小吉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直呼心肝宝贝儿。
好在这次小吉祥没有多认生，很快就找回了有关奶奶的记忆，也抱着奶奶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十分乖巧惹人怜爱。
小吉祥的亲昵表现，自然萌得叶张氏一颗心都要化了，比以前和更早的以前，感情都要来得浓厚。
毕竟小吉祥初次出远门时才满了百日，回来时也就半岁多，孩子认生，祖母也没有来得及建立多深的感情。
之后又是近一年的分离，孩子根本跟祖母不熟，祖母又带着外孙更亲，这感情自然难以平衡。
但他们后来却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祖孙关系这才好了起来。
又是近两个月的分离，可谓相处和分离时间都差不多，但感情早已不同，自是天天盼、时时盼，想得不得了。
这一路叶张氏就抱了小吉祥不肯撒手了，叶青凰根本得不到机会抱回孩子，只得作罢，正好她之后也要忙。
回到城西的院子，叶子玉带着虎子、两个小姑子还有小妹莲儿，正在院门口与先到刚下马车的大家说话。
第1124章 在路上就安排好
下人都去了客栈里安置，这边院子东屋依然是叶子皓和叶青凰的，小兄弟们继续住东厢，到是西厢和西屋都空了出来。西厢便是四个嬷嬷住着，以便就近照顾，西屋本是书房，欧阳不忌住了，处理事情也方便一些。
南房两间则是庄明宇和岳飞花带着孩子，还有武明扬和陈菲菲夫妇。
其他人全部在客栈，歇上半天，明天一早会去南华州。
负责做糕饼的少年们和小姑娘们，还有四个嬷嬷的儿女们，包括她们的汉子夏长生、秦家盛、王桦、许德山。
竟然叶子皓和叶青凰选了南华州府城做今后的常住之地，他们四家人自然是要去那边的。
还有十二个负责珍珠珍品的丫环，这一路也没闲着，虽说进度慢了些，也还是做了一些小件儿出来。
叶青凰夸了她们，给她们每人多算了一个月工钱，她们明天也会一起去南华州。
甚至其他丫环和小厮，原来就是分配在各院里，赵家人回家自然不会带走，外婆和舅娘也不惯被人这么伺候，回到赵家村还是农妇。
叶张氏也将自己的两个丫环留下了，说回靖阳不好安排，等以后环境允许了再带回身边。
所以这些人都是随着叶青凰他们一同回来的，明天也会先去南华州待命。
叶青凰要绣花，叶子皓回来也不会闲着，会有许多事儿要办。
他们只留下了四个嬷嬷在身边照顾，却也让她们回客栈与家人一聚，毕竟之后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都是在路上就安排好的，大家回乡收拾了一下，四个嬷嬷就向叶青凰告退，去客栈找自家人去了今晚她们不用回来。
而院子里，一般人进不来，但隔壁私塾的几个先生却是近水楼台，在看到叶子皓的马车经过之后，立刻让学生们自己背书，他们就一起跑过来了。
原来郑家私塾的老人袁先生接了塾了，还有张先生几人，又有新请的落第举子几个，都和叶青凰见了礼后，就拉着叶子皓在厅上说话。
屋子早已收拾好，当初叶子皓带着自家屋里的家具去上任，屋里又有陈桃花夫妇搬了来，都添了新家具。
但为了节省去府城添新家具的钱，陈家又把这些家具带走了，都是叶重信亲自打的家具，自然质量好。
因而，这次叶子皓回来，首先屋里就要把他们带回来的家具再摆上，床也装了起来，叶重信和叶青柏两个木匠亲自动手，到也容易。
叶青枫没有在县城多留，这里也没他什么亲戚和事情，马车带了妻儿和行李直接回叶家村去了。
镇上租来的铺子在他们离开时就交给了叶常洲家，已不是叶青枫的铺子了，叶重信回来后也住在叶家村，他们回来自然只能回家去。
虽然李氏想回镇上李家，但叶青枫却不同意，一回来就往娘家跑，不是让人轻看吗，等明天再回准备了礼再登门便是。
李氏一想也是，反正都回来了，还愁这半天时间不成？也就不反对了。
叶青枫直接回家，叶青柏却没急着走，只托大哥回去带信儿，让爹把他屋里收拾一下通通风，他们明天再回。
当年他和周家在县城都是租的院子，后来学了做拉面和刀削面的生意，他们又租了一家铺面就把原来的院子退了。
这次去青华州，自然又把县城的铺面也退了，这次回来，在县城没地方住，只能住客栈。
而周家也是要跟他们去南华州的，因而也不急着另外租屋了，打算歇一晚，明天回村里看看老家人，走走亲戚，过两天再与叶青枫一家同行。
南华州的铺子开了起来，但糕饼生意还没做起来，就等叶青枫过去张罗，仍和在青华州一样分配利益。
叶青柏自然没有意见，而他与周家仍然合伙做面食摊子。
因着青华州的经验，加之如今手头都有钱了，这次买的铺面自然也会大一些，是真正的可以分成三家生意来做的大铺头。
院子也够住的。
若非陈家先去了东华州府城，他们到想过去，但不是他们去的原因，却是不想与奶奶和三叔搅和在一起怕以后的日子过得不痛快。
但不去也有不去的好处，他们都去了南华州，之后爹和二叔还有叶子皓他们都过去，他们一大家人又团聚在一起了。
除了奶奶和三叔一家。
叶子皓出事之后，叶重华到是没有急于撇开他们的关系，也没有落井下石骂叶子皓不识时务，到是叹了口气。
说道：“凰丫头虽然没有娘家撑着，但她总是我们叶家养大的，也不是外人，也没有不是之处。”
能让叶重华说出这样的话可不容易，还是当着颜城守说的，自然就让颜城守在信里说给了叶子皓。
到是老太太在家骂了两天，被叶重华劝住了，这些却是陈飞听说了在信里告诉叶子皓的。
叶子皓把这些事儿在路上时又告诉了大家。
都是叶家人，谁还不了解老太太了？当下也是替叶青凰不平。
只是叶青枫和叶青柏的心里庆幸，奶奶选了三叔，不肯跟他们大房过，如今来看，到是好事。
如今回来，大家便各忙各的，利益可见，并不为将来发愁。
叶青凰等屋里床装好之后，就带着小妹一起铺被子、挂帐子，听着小妹叽叽喳喳说着这些日子的见闻和思念。
姐妹俩头一回分开了这么久，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儿，直到也把屋里收拾好的小兄弟过来，小妹才分了些心思给哥哥们。
赵家兄弟没有停留，也在县城换了马车直接回赵家村去了，其他行李并没有带，只是回去住上几天还要回来县城上学的。
叶青凰还有一幅绣图要完成，若继续日夜赶工也得这个月不能出门。
但稳当起见，他们预定了一个月时间，打算在中秋之前完成，但不会在靖阳过中秋。
因此这个月，他们就在隔壁私塾寄读，束修随便给些，袁先生自然不会计较，此时他们几个夫子在厅上与叶子皓正谈着这次的事情。
周先生早有书信回来，个中原由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听叶子皓当面说，自又是不同感受。
第1125章 仿佛回到了当年
叶子皓与大家说着话，叶青凰在东屋收拾。小吉祥和虎子在院子里玩耍，也叽叽喳喳说着大人听不太懂的话，只有叶张氏在一旁看着他们，满脸笑容很是开怀。
叶子玉忙着给所有人都泡了茶，就出门去催中饭。
大家是中午赶回，根本来不及自家备饭，但这时候叶子皓显然不方便出门，怕被人堵在路上嘘寒问暖，因此，周子康匆匆去酒楼订了席。
客栈那边也管饭，所以住在那边的人自不必管，但叶青柏家和他岳家也住在哪里，周子康自然要去请他们过来吃饭。
叶子玉见周子康还没回来，便想着去找找，正走在街上，就看到周子康匆匆过来了，连忙停下脚步等他走过来。
“你自己又跑出来了，不帮着嫂子收拾屋子？”周子康过来便牵了叶子玉的手，边走边说她不懂事。
“嫂子屋里多是带锁箱子，抬进去放着就没什么事儿了，家具都是爹和二堂哥弄好的，我能帮啥忙啊？”
叶子玉撇嘴解释：“其他小事儿哪轮得到我？我挤得过莲儿吗？”
看似吃醋却无奈的话，顿时让周子康哈哈地笑了起来，反而安慰她道：“那没办法了，莲儿有多想她二姐，这些日子咱们可都看着呢。”
上个月莲儿过九岁生辰，却一点也不开心，听彩儿说，莲儿躲在屋里哭说想二姐呢。
以往她生辰可都是二姐做好吃的帮她庆祝的。
这事儿旁人也帮不上忙，只能哄哄。如今人家二姐终于回来了，谁还能跟小丫头抢不成？
叶子玉也觉得好笑，但别人不知她还能不知？她和叶青霞最知，莲儿就是叶青凰一手带大的，打小就最粘二姐了。
俩人说笑着回了叶子皓那边院子。
周子康就和叶子皓解释，周家那边说中午就在客栈吃饭，想早些休息，周氏也找了郎中过来诊过脉了，母子均安，只是需要休息。
这话他又找叶青柏说了一遍，叶青柏中午到是留在这里吃饭，拓儿也被安置在这里住，没有去客栈。
四岁的拓儿明年就要启蒙读书了，这些日子还跟着铭儿背熟了《三字经》正在读《百家姓》呢，也是个读书认真的孩子。
当然也和去年常在城守府生活有关，因为叶青凰时常把这些当作故事讲给小孩子听，当作儿歌在唱。
厅上，叶子皓已和袁先生说好了。
除了大的那些个去读一个月的书，拓儿也丢过去熟悉一下私塾生活，不用特别去教，给他个座位坐那儿就行了。
自然，拓儿是不用给束修的，就让他去听私塾里的读书声，跟着读就是了。
恰好今年收的启蒙班学的正是《三字经》和《百家姓》，对拓儿来说不是难事儿。
若他们中秋节前离开靖阳，实际是读不完一个月书的，只不过叶子皓不会跟人计较多少天。
而袁先生也不小气，全部按了八折优惠，还赠了两个名额，也就是把赵家的沐文和沐光给免费了。
不久，酒楼送席过来，周子康已和叶青柏在厅上摆了两桌，剩下的就将八仙桌拼起来摆在廊下。
这样就不当太阳晒，却也吃着凉快，毕竟夏天的中午正是热的时候。
周子康办事可靠，叶子皓不用多问，就直接留了那几个先生一起吃饭喝酒，酒是从府城带过来的梅花酒。
靖阳不是没有梅花，但酿梅花酒的人家可不多，便是酒坊里梅花酒也卖得贵，到是桂花酒和菊花酒比较常见。
几个先生喝着梅花酒很是高兴，便说起一年前叶子皓在这里设宴请大家喝酒的事情，说起往事大有年少轻狂的感慨。
大家关起院门来吃饭，外面的街邻到是识趣，没有跑来敲门，中饭之后，叶青凰亲自收拾碗筷去厨房里洗。
四个嬷嬷去客栈与她们家人相聚，家里能干活的还是她自家人。
她也许久没有干活厨房里活儿了，如今再来到这曾经长住过的地方，心情感慨也仿佛回到了当年。
还没有发家致富，男人还在读书准备科举、而她除了做家务就是绣花、做糕点赚钱的那清静简单的日子。
叶子玉和小妹也在厨房里帮她，叶子皓那边还在喝酒、相谈甚欢，丝毫不因叶子皓已无功名而改变情谊。
不过等叶青凰她们洗完碗出来，他们也吃完散席了，叶子皓送袁先生他们出门。
袁先生他们下午还要上课，自然不能继续多呆，他们也知道，叶子皓回来，肯定要去县学拜见师长，也提前将县学秀才们的一些谈论告诉了他。
但如今不管旁人说什么，都已惊不动叶子皓的心，但师长们教导那些秀才正视他的问题，还是让他感动。
这一次他的事情，让府学师长操心，十二县学师长虽未在面前，但肯定也是替他惋惜的。
如今回来靖阳，这些都是教过他的师长，情份上自又不同。
他进城不情怯，但要去县学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说不上来的忐忑感觉。
“歇个中觉再去吧，天气热了，你又一路辛苦，刚到家正是劳累的时候，歇一歇也精神一点。”
叶青凰正在厅上继续收拾桌子，小妹在擦着桌子，她见叶子皓回来时神情有些落寞，连忙走过去安慰他。
“不了，这时候还没上课，我早去早回，明天一早还要回叶家村，事情多，早做完一件是一件。”
叶子皓看着凰儿在担心自己，却笑着摇了摇头，心下也就多了几分勇气。
路是他自己选的，师长也理解他、不怪他，他有什么好畏怯的？在青华州面对了那么多事情，回家来还能怕了？
是他想多了才是。
“去给我泡杯醒酒茶来，我喝了就去县学。”叶子皓抬手摸了一下叶青凰的头。
这动作到有些像过去揉惯了小吉祥似的，让叶青凰无语瞪了他一眼。
叶子皓哈哈一笑，便往东屋走去。
东屋，叶张氏带着小吉祥和虎子两个都在窗下的凉榻上坐着，小兄弟还不肯睡觉，正在搭着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