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 博弈
“二姐!”突然,一棵木芙蓉树下传来小妹的喊声。叶青凰刚跟着叶子皓走过曲桥来到这边的花岸上,目光转动欣赏着新环境的风景,听见喊声望过去,就见小姐妹们从那边花树下跑了过来。
这座花园没有城守府的大,但风景却比较集中,沿着花园镂墙种了不少花树,中间到是空出几块麻石板铺就的花道,供人宽敞地行走。
因为改建客栈,不但要方便行走也要防止隐匿,中间有座假山便被挖掉了,修了一座敞亭,敞亭通往两处地方。
一处是水荷池边的水榭、一处是往东门出花园的月门,而水榭另一头也有长廊通过西门出花园的月门。
这样既不将花园空间分割太厉害,又方便在寸雪天气过来看风景、闲坐,水榭那里做茶楼和糕点生意,住在这里的客人也能消遣。
这里改建是经过叶青凰规范的,但叶青凰自己只来过一次,此时住了进来,感觉与住进城守府没有太大差别。
只不过水榭两层分给了读书郎们住下,匆忙之中全用的罗汉床,而这批罗汉床则是欧阳不忌从城守府临时借用的,伍大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无阻拦。
当初城守府各屋都有罗汉床配置,后来修了炕,这些家具就闲置下来了,新城守还未到,借用毫无压力。
而他们大量添置的八仙桌于以后的城守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因而,伍大人当场作主便宜卖给了云来客栈。
三进有几座大大小小的跨院坐落在花道上,虽然没有花园那么大的风景,但跨院分割出来却十分好做生意。
有的是二层楼式、有的是三合院式,另外东、西侧院也是一些小院落,可见原来住在这里的主家也曾热闹繁荣。
小姐妹们下午就过来了,这会儿已将各处混熟,一路讲着谁谁住在哪里,东西都安置得怎么样了。
叶青凰被小妹拉着,听她叽叽喳喳心情毫不受影响,也不禁莞尔。
大家还住在一起,这里环境又大同小异,确实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只是年纪大些的几个却掩饰着一脸忧色。
叶青凰和叶子皓住的院子,已经和爹娘在一起了。
也就是说叶家二房住在一座大些的跨院里,再有大总管欧阳不忌和四个护卫。
叶重义带着小女儿与赵家人住了一座大院,赵家后生们单独住了一座院子,叶家和赵家的读书郎们集中在水榭那边。
叶正诚夫妇、叶华霜和叶华英夫妇、小铃儿仍住一座院子,因为搬出了城守府,叶常州和叶华磊就住铺子里去了,他们会跟着叶青枫或走或留。
其他院子就安置了从城守府带出来的一众下人,四个嬷嬷家则安排在主院附近,方便听差。
原来照顾赵家和叶家的小厮、丫环仍然照旧,原来做糕饼的那些人还没有着落,只是在待命。
其他人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在屋子里休息,等待夫人的安排。
叶青凰和叶子皓则是先去赵家的院子见外公外婆,安置明天的事情。
走到赵家住的大院子就看到院子里、屋子里都是人,原来除了读书郎们在水榭那边读书,其他人都聚集在这里。
也在等着他们。
“你们回来了,交接可顺利?”叶重信坐在廊下,看到儿子回来立刻站起了身,关切地问。
“嗯,一切顺利。”叶子皓连忙说道。
“子皓你回来了!衙门没为难你吧?可有受委屈?”叶张氏听见声音立刻从厅上跑了出来,拉着儿子左看右看。
“娘,我只是辞官又不是犯事,谁敢为难我,你放心吧。”叶子皓见娘并未怪他辞官、也未劝他接受圣旨,顿时松了一口气。
“唉,你是做官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娘也不懂,不知道要如何说你,可你这、这样就走了,娘替你不平!”
然而当叶子皓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娘这么叹气埋怨起来,还拿眼看了看一旁的他媳妇,不由拧起了眉。
“娘,这事儿没你想的简单,你知道不懂就好,这事儿也不是你和爹能干涉的,你切切记得,不要听旁人说道,不要中了有心人的计。”
“今天这事真的会没事儿么?”叶重信听了儿子的话也不由拧眉,他不敢胡乱评议这次是非,他只忧心此事不能善了。
“子皓,这事儿背后……”叶重义也从一间厢房走了出来,目光忧虑地看着叶子皓,“能善了吗?”
“能否善了看陛下新的旨意,但今天圣旨未写我名姓,我抓着空子当场辞官,只要我不是青华州城守,这圣旨就不算违抗,朝廷也拿不到我错路,最多就是我得罪了那些想要拿我当棋子谋算的背后势力。”
“但我若今天不抗,以后也只有两条路,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还是会在其他事情上违抗,仕途本就不好走,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投靠谁的势力。”
“这次的事相比以后可能发生的事,还算是小的,若我在小处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后也会有其他事情让我难为。”
“如果陛下不想明白如何安置我,这官不做也罢。”叶子皓神情严肃地解释。
他知道这事可以糊弄娘、却不能糊弄爹和大伯,还有外公和舅舅他们站在廊下目光同样忧虑地看着他。
“以前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因为我刚入仕,而今我入仕也有一年,兵田、军塾都已成型,这于我既是不负皇命、又是功绩。”
“那些一直观望的各方权贵自然不会一直任由我单枪匹马,成为不依附任何一方也能出人头地的孤臣,我相信今天的圣旨只是各方争夺的开始。”
所以,他的结局如何、能不能善了,既是他与皇上的博弈,也是他与朝堂各方势力的较劲,同时又何尝不是朝堂各势力与圣上的博弈?
而在这些前提下,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今天当场辞官的原因。
他可以不做这官,也不能让他的妻儿受半分委屈。
他的解释,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人没听懂,有的人一知半解,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情没有表面的简单。
而叶子皓表的是立场。
第1082章 要安置的不是自己
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能置喙的后,大家就不再议论什么,就怕自己一时意气说出的话,会给叶子皓带来麻烦。想来在这里等待叶子皓回来的时候,大家也都互相叮嘱过了,小的们没有多嘴,大人也没有多问。
这时候能开口问的,也只有叶子皓的爹娘和大伯了,此时听了他的解释,心中多少也有些数。
“这官不做也罢,咱们回靖阳去日子日子照样好过。”于是叶重信哈哈一笑,大声说道。
“爹,明天你们回去,先去大姑那边看看铺子情况,这里的事儿怕是也会传过去,别让他们那边担心。”
“之后你们回靖阳歇歇,沐扬和沐秋要去南华州府城和沧南县,到时你们商量一下要不要去。”
“若是愿意自己开铺,就把那里的掌柜伙计都转到其他地方,你们自己守铺子,若是……”叶子皓见爹释然,便说起之后的安排。
“你找了这么多管事和伙计,就让他们开铺吧,我们回靖阳等你们回去,你们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能让他们长住在外。”
叶重信听了却提醒叶子皓,赵家虽然可以和陈家那样守铺,但家有老人还是不要走太远的好。
“外公外婆可以住在县城,你们在县城的院子还租着呢,你大舅和大舅娘在那儿照顾着就好,你二舅和小舅可以继续帮你们干活。”
叶重义便说道。
“子皓,你以后还有官做么?还是只能回靖阳啊?”这时叶张氏突然问道。
说来说去全是铺子的事情,他们是都要回靖阳吗?
“娘,我们不会在靖阳多呆,准备一路南下继续拓铺,先把铺子铺开,等葡萄酒酿好也能铺开来卖。”
叶子皓看了娘一眼先回答她的问题,这时候他回去靖阳没什么用,反而要面对太多关心的、好奇的、看热闹的人各种询问。
他到不怕有人踩高捧低,毕竟在靖阳就算他不做官了,也还有六品状元功名,这个是朝廷剥夺不了的,除非说他科举作废。
朝廷就算想废也废不了他的功名之身和早已传遍天下的名声,所以在靖阳,他依然比县令品阶高。
他不怕别人报复或是嘲弄,但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应对大家的疑惑、关怀、好奇这些琐事儿上。
他打算一路南下至陈水州止,再折回靖阳休息一阵子,再去趟东华州府城探访颜榜眼,若还聊得来便为周先生谋个出路。
而那之后再回青华州来差不多就能张罗进购葡萄一事了,经过这三个月经营,八珍阁的收益能填一下拓铺花去的成本,保障进购葡萄不出问题。
当然他们还有明珠阁和云来酒楼、客栈的收益,葡萄只要供货不出问题,就不会有问题。
至于葡萄如何种、如何维护,自有府学和各县学安排、果农去做。
当然这些是他心中思量,现在他要安置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
在叶子皓与大家说着今后事宜时,叶青凰也在和赶过来的大总管、盛掌柜安排糕饼作坊的事儿,没有城守府的便利了,生意暂时也不能断掉,只能用客栈的厨房了。
客栈有两个大厨房还有一个小厨房,小厨房就在这间最大的院落里。
而这里也是原来主家的正院,院子大还有偏厅、敞厅、厢房,上房也是二层,这才住得下赵家这许多人。
就连赵沐扬和赵沐秋也会带着他们媳妇住在这里。
盛掌柜在叶子皓和叶青凰到后,就将客栈各门都关了,只留了两个伙计在铺上应门,以免有人来找叶子皓。
他赶过来汇报守卫情况并询问晚饭何时可摆,厨房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听见主子先说起的竟然不是吃饭,而是明天一早的糕饼供应。
自然,客栈如今不对外营业,就是叶家自己的产业,只是大家不知道,忧心住一天得花掉多少钱,才会急着明天离开。
有许多话已不能慢慢说,这才在叶子皓过来后就说个不停,希望早作打算,他们回去也好安排。
叶青凰交代好厨房糕饼的事儿,就走过来询问晚饭的事情,大家都同意就摆在这里,将檐下挂了灯,就在院子里摆桌吃饭。
从城守府便宜买下不少八仙桌,盛掌柜一声吆喝,立刻就有伙计们将桌子抬了起来,从城守府过来的小厮们也连忙去帮忙。
这时四个嬷嬷也进院子来向叶青凰禀报了安置的事情,住处都已收拾起来了,只是原来在城守府前厅待命泡茶听差的小厮和丫环,却希望留在城守府,经过大总管同意,便将他们的身契转让给了城守府,交给了伍大人。
只是他们大约也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之后便没在主子面前出现,叶青凰忙着办交接,到现在才听说这事儿。
到是那十二个每天做珍珠饰品的丫环,二话不说就跟着出来了,她们觉得做手艺比做丫环更好。
叶青凰听钱氏汇报了人员安置情况后,淡淡一笑说道:“是他们自愿选择的就好,跟出来的那些人,你好生管着,有事情立刻向大总管禀报。”
钱氏连忙邻命,将小吉祥的枷椅拿过来之后,就同刘氏、李氏、孙氏一起离开,也下去吃饭。
大家本就出身农家,离开了城守府就不觉得自己还需要人伺候,因而摆桌吃饭时就让其他丫环和小厮也下去吃饭、休息。
席间只有自家人了,读书郎们也过来了,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像往日那般谈笑,只是默默吃饭,说吃了饭还要回去完成功课,今天先生布置的课业比往常都多。
叶子皓看了他们一眼也没多问,却是目光一转,问了一句:“铭儿回铺子里去了?”
“铭儿说和志扬一起过去,早上我们去接一个是接、接两个也是接,他和志扬一起读书也有伴儿。”
叶青喜听了连忙解释。
叶子皓点头,不再说什么。
叶青凰却有些明白,铭儿体贴,这是给志扬作伴去了。
他们年纪相仿又同在许家私塾的宋先生班里,方便去铺中住的又只有他,小伙伴在一起,变故面前也能安心一点。
饭后,赵家人赶紧收拾了休息,以免耽搁明天出发,叶子皓却找了赵家兄弟在院子里说话。
第1083章 最合适之选
叶青凰将小吉祥交给叶张氏,她也去和小姐妹们说了会儿话,她们明天也要离开,不再跟在她身边了。这一次,叶子皓不能立刻离开,后话如何谁也不知,他自然要将家人都送走。
万一要下狱问罪,他身边的妻儿固然逃脱不掉,其他人却是能避则避,这又不是抄家灭族之罪,不会去靖阳拿人的。
而这也是他要大家先去一趟东华州府城的原因,经过这一折腾,朝廷新的旨意应该也能赶到,去了东华州府城,也算避开锋芒。
这是叶子皓与叶青凰私下的商议,真相自然不能与家人说。
这一回就连小妹也得跟着大家离开,小妹一听她不能留下来,一直坦然接受大堂哥辞官和搬家的小丫头,立刻瘪了嘴不高兴起来。
“二姐,我帮你带小吉祥!”小妹抱着叶青凰手臂就抹起了眼泪。
“莲儿,你下个月要满九岁了,是大姑娘了,我和你大堂哥暂时还没确定在哪儿落脚,不能带着你走,你跟着表姐她们走。”
“你还没去过咱们府城呢,去大姑那儿住些日子,再跟着外婆回靖阳住,你春杏姐和杏花姐嫁人了,她们要跟着表哥他们走,都不能在靖阳常住呢。”
“外婆年纪大了,你就代她们、也代二姐照顾好外婆,还有春燕和春雪也在,你们继续练习绣花,读书写字打算盘也不能落下,玩耍也有伴儿,听话啊。”
叶青凰拿了帕子出来替小妹擦干眼泪,柔声哄着她。
见她低声啜泣,只得又道:“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回来了,你小哥和小堂哥还有铭儿他们,也会跟着回去。”
“等我们找到新的去处,再带上你,又不是一直不带你,不哭了啊。”
听她这么说,小妹这才抓着她手中的帕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和脸上的泪水,仰起小脸看着她。
“二姐说话算话,早些回来!”
“嗯,等我回去,可要检查你绣花的,石榴的花样子都记熟了吧?”
“嗯,都记心里呢,就算不看花样子了,也能绣好。”小妹用力点头,她都绣完一幅石榴图了。
虽然手艺比不得其他人不能用来崩绣面,但留给自己当帕子用,还是可以的。
“那就好,今晚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别晚起了,睡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清点一下,别落下什么了。”
叶青凰轻捏了一下小妹的脸蛋,微笑叮嘱着,又看了其他人一眼。
姐妹们连忙答应了,就牵了小妹去洗漱,她们都知道这一趟不是直接回靖阳的,要先去府城找大姑,但对她们来说结果差不多。
与姐妹们道别之后,叶青凰又去找两房爹,他们正和外公、舅舅们坐在偏厅喝茶。
外婆和舅娘她们则是洗漱去了,今天的事虽然没有直接与她们相关,但心里悬着、揪着,也是累人,此时竟似觉得比下田还疲累。
“凰儿,你大哥和二哥啥时候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做生意?”叶青凰一进偏厅,叶重义立刻开口问。
因为他是被要求回去的人,刚才事情太多、人也多不便多说,这里没有妇孺了,这才询问。
虽然大哥说等铭儿读完书再看这里的情况,但真正情况如何,只有叶子皓心中有些数,但叶子皓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多,没法问他。
“我们到不怕新城守给小鞋,只怕皓哥任上得罪的那些大户暗中绊脚,要说明面儿上找麻烦应该不至于,毕竟皓哥在这里名声好,自有百姓护着。”
“因而,若皓哥这事能顺利过渡,等私塾那边到期,就让大哥和二哥都走,将铺子交给掌柜和管事,以后不做糕饼买卖了。”
“那时我们应该已到了东商州府城,东商州算南方地界,又东临海域,能做的买卖很多,到时看大哥和二哥愿不愿意过去,又或者我们就在南华州落脚。”
南华州就在东华州以南相邻,回靖阳也不算太远,又是颜城守老家,想来那边不至于有人跑上门找他们麻烦。
到时叶子皓只要结交南华州府学,或者自己开个私塾,他们就能稳定下来生活了。
南华州又与东商州比邻,进货或是去吃海鲜也不算远,在地理环境上算是最合适之选了。
叶青凰心里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南华州好,府城也是南下必经之地,繁荣大城好做买卖。”叶重义一听便同意地附和起来。
“那你们先回家等着,我和皓哥从这边脱身之后,就直接去南华州,安置下来后再接你们过去,那时大哥和二哥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明天早上送糕饼过去时,皓哥会跟他们说的,等下个月底咱们还要送一批海产过来,再让他们一起南下,路上也有照应。”
叶青凰见两房爹和外公、舅舅都没有反对,便将这想法落实了,先前只是和叶子皓在马车里匆匆商议了一下,主要还看大家想法,他们并未直接拍板。
但现在长辈都没异议,明天就直接跟大哥和二哥说明白了。
有了新的去处,他们包括读书郎们,心中就不会惴惴不安、不会胡思乱想了。
“你们带着这么多人手,暂时铺子都用得上么?”这时外公却说起另一件事来。
今天匆匆搬离城守府,他才看出来平时不太明显的问题,下人仆役真多!
“用得下的,做糕饼的少年们先留下,不然大哥这边买卖难做了,眼下正是百姓替皓哥不平时,人心在我们这边,这买卖不会差的。”
叶青凰听了不禁笑道:“这边珍珠饰品的存货不少,我打算带一部分去大姑那边,那十二个丫环则跟着去南华州。”
“小厮转一部分当伙计分散到各铺中去,这些日子就让他们熟悉事务,等陈水州的铺子开起来再分派一些过去。”
“也好,毕竟是在你们做为城守时找的人,人品是靠得住的,又带了这么久,比在当地临找要稳妥多了。”
外公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既要开几家铺子自然要用到人,从身边派人出去比在当地找确实可靠一点。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叶青凰便出来了,就算还有许多话要说,现在也不是多说的时候。
第1084章 你不能跟着
这时候叶子皓和一众兄弟们已经到前面花园里去找地方说话。为了不让兄弟们担心多想,叶子皓一直表现淡然自若,已彻底将自己当作一个正要大展拳脚的商人,言语之间,皆是安排他们要如何做。
赵沐扬和赵沐秋还好,毕竟这样的皓哥他们也是习惯的,一直以来,皓哥不但做官,在开铺生意上,一直都有参与的,他们不会陌生。
到是那些赵家村出来的后生们,还有些不习惯,心里有些难以接受,好好的状元、四品大官呢,咋就说没就没了呢。
但他们也不傻,知道这时候若太多嘴重提此事,无疑是伤口撒盐、雪上加霜。
若是可以做官谁又不愿意做官呢,既然选择这条路,当然是已无路可走啊。
他们只是农家后生,没什么见识但也明白,若换了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家庭被别人摆弄,尤其还是成为权贵交锋的棋子。
连他们都不欢喜,何况是身为状元的叶子皓?
他们今天在街头也听到许多百姓的议论声,有激动、气愤、感慨、难过,各种心情的声音都有。
他们相信这是真实的百姓的反应,但没人能帮得上忙,没人能改变得了这个结果。
所以叶子皓失去了城守一职,而这些百姓失去了叶青天。
再看叶子皓已收敛了心情准备开铺赚钱去,他们心里也就放下了,也罢,东边不亮西边亮,当官为名、开铺赚钱,也不亏着。
因此,这帮头回出远门的后生们,就认真听着叶子皓的安排。
他们这一趟从靖阳南下,最远去到了沧南县的海边,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大海的辽阔浩瀚,再一路北上向西而行,来到这青华州府城。
到了府城又同着赵沐扬和赵沐秋去附近几个县城进货,一路都在跑,也大长见识,如今又要去东华州府城,自然十分高兴。
靖阳只是东华州下一座县城,距离府城快马三天时间,他们自然想去见识一下府城风光的。
之后再汇合了陈飞一起南下,南华州府城、东商州府城、陈水州府城,都是要去一趟的,以后,他们还要当管事呢。
叶子皓说,有心想要当管事的人,以后行事就要多用些心思。
尤其在外地开铺,要学会看人、分辨是非,不要得罪人也不要吃亏,也莫让当地的掌柜伙计什么的人给蒙骗了去。
这些话无需特意去说,但在聊天之中他透露了这样的意思,与赵家兄弟曾说过的一些经验之谈也不谋而合。
已经开始用心思的后生,自然就记在了心里。
叶青凰找去的时候,叶子皓还在和赵沐扬、赵沐秋说到南华州府城买什么样的铺面,要调查市井商家经营情况,什么买卖好做,哪条街合适。
叶青凰走过去,大家都望着她,叶子皓转过头来笑道:“和大家都说好了?”
“嗯,把小妹哄好了,和爹他们也说了,我们最后可能会在南华州府城落脚,那里挺不错的,离靖阳不太远,又是去沧南县的必经之路。”
“若能在那里把葡萄酒做起来,还方便向南供货,从家拖酒出来也不远,做为中转之地,十分方便。”
叶青凰也不耽搁,立刻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征求地看着叶子皓。
“也好,若你想在南华州落脚,咱们就不要先去南华州了,先去东华州,我拜访一下颜兄,再做决定,但是……”
叶子皓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叶青凰。
“你不能跟着一路奔波了,你刚接了两幅绣图要忙,可不能耽搁时间了,若能离开,你直接回靖阳,先把绣图完成。”
叶青凰抿了抿嘴,没有立刻反对,因为她知道叶子皓说的是事实。
哥哥十月里成亲,她的绣图怎么也要在九月完成吧?以前是从这座府城算路程,但若她在路上耽搁又去了南华州,这路程可就增加了。
所以最合算的办法,就是她在靖阳完成绣品,靖阳是边城六县之一,离北关当然也是最近的。
“好,我也不去大姑那里了,到时直接回去,小吉祥……”叶青凰说到这里看向叶子皓,“我带他回靖阳,你早些回来。”
在完成任务之前,她不能跟着跑,叶子皓要在外面奔波就不能陪在她身边了。
“好,我就拜访了颜城守,探下他的意思之后立刻回靖阳,到南华州的事交给他们去做,不必我事事亲为。”
叶子皓起身牵起叶青凰的手:“你本来就剪绣布了,如今咱们也不能马上离开,你回去忙绣品的事儿吧。”
“其他事我来做。”如今他不做官了正是闲得很,许多事情他都可以亲自去张罗。
叶青凰答应了,就转身离开,候在附近的四个嬷嬷立刻上前领她去另一座小院,那里只有二房的人住。
当然欧阳不忌、庄明宇和岳飞花母子、武明扬和陈菲菲也住在这里,四个嬷嬷和叶张氏身边的两个丫环也住在这里。
其他下人都在别的院子。
叶青凰走进小院,就看到叶张氏正被小吉祥拉着往外拖,小吉祥一边用力拖着一边手指着外面。
“奶奶,找娘!找爹爹!”
叶张氏看着心疼极了,差点就要答应,但想到儿子媳妇这时候肯定很忙,就哄着小吉祥:“宝贝,我们先回屋,爹娘很快就会来了。”
“不要!”小吉祥不高兴地瘪着嘴,大声喊着。
“小吉祥听话!”叶张氏拧眉。
“不要!”小吉祥又大声反驳。
“臭小子闹什么别扭呢,你不乖了吗?”叶青凰一进院子就见到这一幕,立刻板起了脸批评孩子。
“娘!”小吉祥一扭头看到自家娘亲,顿时哽着声音就扑了过来,一双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这才撒娇道,“小吉祥乖!”
“乖还不听奶奶的话,哪里乖了。”叶青凰抱着儿子站起来,却仍在训斥着他,“有话好好说,不可以耍性子,知道吗。”
“知道……”小吉祥乖乖答应了,趴在娘的肩膀上根本没去思考到底知道什么,他只知道娘终于回来了,来抱他了。
第1085章 选择
“娘要绣花,你陪奶奶玩儿,让奶奶帮你洗脚,你要睡觉的时候,再来找娘,好吗?”叶青凰抱着小吉祥走回屋时,便和他打商量。
小吉祥瘪着嘴在她颈间蹭了蹭,哼唧唧地不肯。
叶青凰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后背,没有强行将孩子丢开。
她觉得,孩子其实心里是明白的,他们搬家了,不住在那个熟悉的院子里了,白天时还好,如今到了夜间,孩子的感情其实是脆弱的。
就像很多小孩子大白天里可以在外面玩耍,可以和亲戚、邻居、长辈甚至不认识的人打交道,但到了晚间都会回家,会寻找娘亲,是一个道理。
思念都是夜晚才会暴发出来。
孩子知道有什么变化了、不同了,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害怕不安,但他知道寻找爹娘,爹没回来,但有娘在,他心里才会安定下来。
叶青凰抱着孩子进了自己的屋子,见屋子挺宽敞,大约原来是间东厢房,还分了里外两间做起卧格局。
“你们住这里,我和你爹住那边上房,你那些下人住在对面,那几个妇人和我的小丫环住在西屋。”
叶张氏跟在后面,就把院子里情况说了一遍。
叶青凰屋里是小姐妹们收拾的,四个嬷嬷帮着清点了她日常用物放在屋中。
加大的绣架搁在外间博古架旁,绣布等物与常用的一些东西装在一只箱中,搁在内室门侧。
“娘,你先带小吉祥洗漱吧,再带他到这边来哄他睡觉,我在一旁绣花,他刚搬家心中不安,看着我在会好一点。”
叶青凰将屋里看了一遍之后,就和叶张氏说解释。
“好。”叶张氏答应了,便伸手朝向孩子,“小吉祥,跟奶奶去洗脸哟,洗好了就回来和娘亲睡觉好不好?”
一听洗好了就能回来,小吉祥立刻就同意了,扭身扑进叶张氏怀里。
“小吉祥真乖,娘在这里等你哟,你要听奶奶的话。”叶青凰见了连忙夸奖了一句。
小家伙得了表扬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娘绣花,小吉祥洗脸脸!”
“好。”叶青凰笑着点头,看着孩子被抱了出去,她再看向四个嬷嬷。
“这些日子你们跟我留在这里,等能离开时,我们回靖阳去,我要完成两幅大绣图,回靖阳后洗衣煮饭都要你们来做了。”
“你们的夫婿先跟着大人……我夫君走,多在外面行走,将来也能成为得力手下,你们的孩子跟着我走,到靖阳先住下来。”
“是。”四个妇人连忙行礼应诺,也知道是夫人在关照他们四家人,准备重用她们夫婿,也善待着她们的儿女不与她们分开。
“钱氏你去看看下人都安置得如何了,你管好了人手,也是替大总管分忧,孙氏你留在我这里,刘氏和李氏你们去看看水榭那边可安置好了。”
叶青凰又吩咐几人,小姐妹这边到不用操心。
她们跟着外婆和舅娘们住在大院子里,又有夏婉儿、赵春杏和陈杏花在,原来在烟霞阁伺候的丫环也在,不愁没有人手干活。
便是翠婶子和晴嫂子那边,也有原来疏风苑的丫环在,各院人手依然安排照顾原来各院的主子,忙而不乱。
只有水榭那边的小子们,原就没有单独的丫环小厮照顾,如今又单独住在花园里一处,自然要去看看的。
钱氏和刘氏、李氏离开之后,孙氏去打热水过来,叶青凰打开大绣架,又将灯台多点了一盏,让外厅变得更加亮堂了。
而她打开箱子拿了包好的绣线、绣针等物,等孙氏打来热水她洗干净双手,就开始绷绣面。
大绣面仔细绷好,开始参照事先画好的花样子图,在绣布上定位起针,抛开今天所有的事情,开始专心忙了起来。
叶子皓那边,叶青枫和叶青柏过来了,不用等到明天早上送糕饼的时候,叶子皓便将离开后去哪里的想法,和他们说了。
叶青凰之前和他说了,最合适的地方在南华州府城,虽然叶子皓不是官了,但他毕竟还有名声在,又是颜城守老家,那里的城守应不至于为难于他。
如此,又有其他地理上的优势,他们在那边开八珍阁就可以继续让叶青枫和叶青柏跟着。
甚至再买铺面时就可以买大一些,这样也能让他们兄弟多得些利益,叶家两房人也能再生活在一起。
叶青枫和叶青柏听后自然很高兴,立刻就答应下来,这边他们还能继续呆一段日子,不管以后生意如何,只等读书郎回来,他们就离开。
以后在这青华州府城,八珍阁还在,但叶家不在了。
至于这副烂摊子该由谁去收拾,叶子皓可不管,他不喜自己再留在此地会与圣旨有关联,因此,这青华州城守是绝对不会再做的。
旁人不知他这心思,只是为他婉惜,却又不能说他做错了,若说他做错了,又将开了八珍阁带着一家老小赚钱发家的叶青凰置于何地呢?
便是叶张氏,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荣华富贵和家宅安宁这两个选择里,她选择了家宅安宁。
在看着长大的孝顺媳妇和外来的娇养千金这两个选择里,她思之再三,也选择了孝顺媳妇。
以前嫌弃叶青凰是野丫头不能为自家儿子带来好处,但这两年来她亲眼看到这野丫头是如何旺夫的,也真心为之折服。
过往种种既然揭过去了,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如今有钱有孙子,这日子她也满意了。
如今叶家和赵家都接受了叶子皓辞官,半天时间匆匆忙忙搬了出来,便谁也不再去说当官的事情了,只想着如何回去,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这让叶子皓安心不少,虽然他去意已决,但还是不想看着一张张担忧、不平的脸庞,不想听到问他还能不能做官的话……
叶青枫和叶青柏正要走,叶正诚匆匆找到这里。
“子皓,府学齐老院长和许先生来了。”
“快请,让人把那边敞亭点上灯,送上茶点和瓜果。”叶子皓立刻一指花园某处连着主院、东侧院出入口和水榭的那座敞亭。
第1086章 意难平
武明扬立刻就去安排了,叶子皓也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衫,同叶正诚一起往前院去迎接齐老院长和许先生。客栈铺子里摆着一些桌凳,供普通住客吃饭,此时一个摇着蒲扇的灰衫老人和一个摇着文士扇的蓝衫中年男子坐在那里,却没有说话。
听见脚步声时,他们才扭头看了一眼。
“齐院长、许先生,晚生有礼了。”叶子皓走过来便朝他们作揖行了个大礼,没了城守这么大的官,他行的是学生之礼。
“唉,看到你还这么精神,老朽总算是安心了些。”齐老院长打量了叶子皓几眼,这才微微一笑,却有些叹息。
身为府学师长之首,授业半生也学生满天下,却是为叶子皓这个不是自己学生的士子惋惜的。
“晚生惭愧,实在事发突然,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叶子皓再抱拳,说是惭愧,脸上却带着微笑,毫无惭愧之意。
“虽是遗憾,但你这条路却没有走错,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堂堂男儿,你的夫人也配得上你,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旁人便置喙不得。”
齐老院长也笑了笑,声音却是磊落地夸着人,又抬了抬手,示意叶子皓不必行礼了。
叶子皓便请他们到花园敞亭中用茶。
齐老院长也没客气,他今晚前来本来就是要找叶子皓说话的,不过阻止了其他人只带了许先生过来。
这种时候别人都可以一起来,他们府学师长却不需要。
不是不敢,而不需要。
身为府学之师,就是士子之首,叶子皓以状元入仕,便是天下士子表率,而这一年来叶子皓的所作所为也当得这天下表率。
青华州府学虽无教导师恩,却也有同道之谊,这层层关系,不会轻易崩散。
敞亭一路已挂了不少风灯,昏黄的光芒渐渐照亮四周,有飞蛾扑着灯火而去。
灯下敞亭里却点了一座驱蚊香炉,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在夜风中闻着心旷神怡。
叶子皓请师长们入座之后,就有小厮过来俸茶,又摆上了几样时兴瓜果和一盘绿豆饼。
“从圣旨颁下到辞官、衙门安置、搬家,都没有一天时间,这般匆忙竟然还有这般安稳的生活状态,真是不容易,也足见你夫妇二人的处事能力。”
齐老院长端着茶喝了一口,发现竟是梅花茶,端着茶杯就感慨起来。
纵使有着半生阅历,他也仍是替眼前的年轻士子抱不平。
“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此举实在有欠思量,若有商量之心,断不至于迫人到这般地步,这样年轻有为的官员走了,是朝廷之痛,是天下之失。”
许先生在一旁拧着眉,忍不住开口。
“抱怨有何用?”齐老院长瞥了他一眼,叹道,“你便说一百句大不敬的话又能改变这件事么?”
齐老院长说着又看向叶子皓,见他表情自若,竟丝毫不因刚才他们的不平,而露出丝毫波动。
他就甘心这样的结局吗?
“子皓,若皇上撤回这道圣旨,你可还会留在那座衙门?”齐老院长试探地问。
见叶子皓神色不动地摇了摇头,连忙说道:“中午我们得知这件事之后,就派了那帮小子到外面打探了消息。”
“如今府城上下都不希望你走,哪怕是王守业,他也是不愿意的,听说他已给朝中亲戚去了信,要弹劾陈家。”
“而我们青华州府学的联名信,下午也寄出去了,同时给十二县学也去了信,相信不久后,十二县学也会有同样的联名信送往京城。”
“不管你最后如何决定,也不管朝廷是何意思,皇上又如何决断,至少我们为人之师,是不允许士子受到这般遭遇的,你没有错!”
“市井之中也在说万人书,听说已有不少人签名了,只是牵头之人却不是王家,大抵是为避嫌,这件事却是由杨明达牵的头,江家、黄家等一些受你明断官司的小商家都协助分别在街头找人联名了。”
“许家小子和乔楠、邝南他们几个除了在府学联名,还跑去联系了府城大小私塾联名,说要代表青华州所有读书人为你鸣不平。”
“士学工商,你这青天也不是白当的,就算你此举拂了皇上的颜面,你有这么多人联名声援,想来不会有事。”
“老朽就怕你经此一事意气冲动,不肯再做这官,可如何是好?鸿鹄之志,志在万里,岂能因眼前一点小挫折而放弃呢。”
齐老院长盯着表情平静的后生,有些担忧地劝道。
他们今晚来,当然不是为了安慰这个突然被逼得辞官的后生,而是怕他就此一蹶不振、一去不返啊。
“多谢师长为子皓鸣不平,子皓就不说虚话了。”叶子皓如何不明白师长的苦心?他起身再次躬身作揖,却语气坚定地开口。
“就算此事能顺利揭过,子皓也不会做这青华州城守了,一道已经宣读的圣旨,将青华州城守与什么陈氏女绑在一起。”
“就算子皓当场就辞了官,这与子皓已毫无关系,但听着就嫌恶心,子皓自认为官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也不负皇上所托做好了兵田策的事情。”
“但今天这件事太膈应人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叶子皓说到这里声音一哽,脸色也终于沉了下来,十分郁闷。
“士子考科举奔前程图的是什么?一心做好官图的又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有一天被人摆弄至此?”
“子皓自认不是钻营之人,对权势也不执着,一直以来认为读书应该金榜题名、一展抱负,做了官就是不负朝廷、不负百姓,坦荡做人、磊落做官。”
“若要放弃自己的优点和优秀之处,成为权贵谋算的棋子,不是弃西瓜捡芝麻?子皓不敢称美玉,但若被人蒙尘至此,这仕途,不走也罢。”
心中不平气,至此时便当着师长们的面抒发出来,他知道,他们懂。
因为懂,才会连说惋惜。
因为惋惜,才想要助他平安解开这困局,留下来,继续做那不负朝廷不负君、不负百姓不负自己的叶青天。
但他意难平,去意已决。
第1087章 朝廷格局
他的情绪再也没有遮掩,真真切切地表露出来。齐老院长怔愣片刻,这才又是一声叹气。
“你嫌膈应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能让皇上收回圣旨已不容易,难道你还想让皇上发配陈家么?”
“你一心为民却不愿意在朝中站队,朝廷格局你怕是都不知道,这地方官固然悠哉好当,但你一举一动都在朝廷无数双眼睛之下。”
“有人想利用你、有人想害你、有人想拉拢你、有人想若你不入其阵营就毁了你,只是你有功绩在、有民心和官声在,旁人想动你,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若不动你,就只有拉拢你了。”齐老院长说着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碗,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你在仕途之中,我等在仕途之外,我等不能以之外的心去要求你之中的决定,而你以之中的心,也不能做之外的事情。”
“以前是我等疏忽了,以为你还年轻,又才刚入仕,只要在地方上好好累积政绩就好,等有朝一日去那朝堂时,自然会有进退的经验。”
“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也来得这么突然。”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伸出茶碗,“再来一杯!”
热茶中散发着梅花的冷香,可真是矛盾的滋味,一如此时的他们。
很快就有小厮再次添茶,不是添水,而是重新泡了新的茶碗过来,这小厮不是城守府的,而是云来客栈的,不过茶叶却是城守府的梅花。
当敞亭中只有他们三人时,许先生也嘀咕道:“那些人到底是坐不住了,这是怕子皓功绩稳固,以后更加不受他们使唤,想早早绑在自家船上吧。”
“子皓,你可知陈家背后是哪家么?”齐老院长看了许先生一眼,又看向叶子皓。
叶子皓果然摇头,其实他与在京城里的郑哲煜一直有书信往来,京中大致权势分布,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陈家背后是谁家,他确实不知。
郑哲煜也未站队,为官谈不上功,但也找不着过错,只是他的圈子也不算大而已。
但郑哲煜分在户部,李探花也在户部,同一期的官又有叶子皓这层关系,所以外面的人也可以将他们看作一起的。
但李探花与叶子皓、颜榜眼也是一样心思,初入仕途他们不会急着选阵营,一心做好自己的政绩,而他们自认后台就是当今皇上,他们只忠于皇上。
因此,他们在那些朝堂老臣们的眼中,就是一些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可以结交,也可以不结交,只要不碍自己的事,都可以不管。
“陈家背后就是户部尚书陈志忠。”齐老院长说道。
叶子皓一愣,惊讶道:“原来陈家不只是商家啊……”
一直以为陈家只是商户出身,正因为宫里陈贵人没有显赫家世,才只是一个贵人,也是生了儿子才晋升为嫔。
嫔在宫中也不算上位,但这次能请来圣旨,想来是皇上有晋升她为妃的打算,需要一个有前途的官做后盾。
可陈家不是有个三品的户部尚书了么?
“陈志忠与这个陈家并不是本家,却攀了本家,每年陈家都要给陈尚书不少亲戚间的孝敬,也是宫里那位在外唯一的倚仗。”
“你的功绩,吏部会知道,户部却不一定晚知道,大约觉得你可以摆弄吧,又或者是别的原因,竟让陈娘娘求到了圣旨。”
“原来如此。”叶子皓嗤笑了一声,却也举一返三有些明白了,“陈家攀上了陈尚书,陈尚书是宫里陈娘娘的唯一倚仗。”
“但陈尚书怕不是一个人,至于他那阵营还有谁,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又或者陈家也知道,但咱们还不知道。”
“正是这般,因而,如今你这辞官一出,想必能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权力洗牌的风波了,保你的不见得是真替你不平,踩你的或许都不认得你。”
“就算你不选边站,那些人也会将你拖进去,成为他们争斗的由头,而你恰好官儿不小、民望更高,算是有功之人。”
“那些造成眼下困局的人,怕是不好过了,而他们要想保全自己,势必就会要将你踩下去。”
“你要有准备,就算你不选任何一边,你也不可能轻轻松松说辞官就当自己已是百姓,圣意尚且难测,何况权臣?”
“我们能做的,就是带领青华州百姓为你上几份万人书,让这里的事情传遍天下,若有人为难你,那就看怎么堵这天下悠悠之口吧。”
“而你要不要为官,要不要留在青华州,你要慎重考虑,我们是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就算要走,也应是升调。”
“多谢师长为子皓指点迷津。”叶子皓抱拳,脸色已恢复平静,甚至有些凝重,但他说出的话却依然毫无波动。
“子皓不会选边站,也不会允许别人将子皓当棋子推来推去玩弄鼓掌,但为不为官,还看朝廷的态度。”
“若朝廷态度不好,子皓不会妥协,若朝廷是真心认可子皓,为官也无不可,但这青华州城守,子皓万万不做了。”
“但凡有些骨气之人,都不要做这青华州城守,毕竟这青华州城守,可是绑着一个急于做平妻的女人呐,呵呵呵。”
叶子皓说到最后不禁冷笑一声,眼中却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寒光。
这城守一职,他不但不做,还要搅弄一下膈应下一任,就让那不要脸的陈家也膈应一下好了。
正说着话,盛掌柜来报就在附近的欧阳不忌,欧阳不忌来报叶子皓。
“大人,府学秀才们在外面求见,说……”欧阳不忌语气一顿,目光扫过两位师长,改口道,“说要找你喝酒。”
秀才们找大人喝酒是真,只不过说的是来陪大人一醉解千愁。
“他们知道乔院长和许先生在这儿吗?”叶子皓看着欧阳不忌,猜测他说话突然停顿的用意。
“恐怕不知。”欧阳不忌回道。
“那就告诉他们。”
“是。”
欧阳不忌离开之后,齐老院长和许先生相视一眼,无奈而笑。
第1088章 能力所在,必不袖手
既然叶子皓已表明了心意,而他们也明白他坚持辞官的另一个原因了,自然也就不再强劝,便说起若叶子皓离开,诸多事情应该如何安置。“若能顺利离开,我会先去拜会青华州颜城守,当初我和他还有户部的李员外郎金殿问鼎前三名,又同朝放官,一同领了种兵田的皇命,算有同袍之谊。”
“今我不做官了,便可去拜会他们,颜城守也在青华州经营一年,又出身南华州大户,若他有意,今年的葡萄酒我会放一部分给他。”
“葡萄酒不愁销路,葡萄就不愁销路,咱们府学和各县学的葡萄一切照旧,只管种好,中秋之前,我会亲自过来,现银进购。”
“以后每年皆是如此,当初说好的种葡萄,产量皆由我来负责,还请师长们为我将所有葡萄留下,不要卖与他人。”
叶子皓说着又站起身深施一礼,既是承诺,也是恳求。
毕竟如今他不是这青华州城守了,没有官威在此,若府学或县学见别的商家给价高而将葡萄卖与旁人,他也是没办法的。
但这些人是师长,是士人,最讲的便是信誉和承诺。
“这个你放心,我们府学便是再换几个院长,我们也会一代一代要求下去,葡萄庄里的葡萄,都只供给你,或是你叶家。”
“明天我们也会再给各县学去信儿,与他们重提此事,虽然我们相信这一代不会背信弃诺,毕竟再传个几代就不敢担保了。”
“便是家传子孙也没个保证的,何况只是没有血缘家传的学堂里?但能传多远就多远吧,那时相信你也会有更稳当的做法。”
“毕竟……我们听说这葡萄酒赚钱的,到时有了钱还怕收不到葡萄么。所以我们也不会为以后去忧心,遵守几十年的诺言,还是可以做到的。”
齐老院子一脸坦荡地给出承诺,却又分析了以后的事情,利弊之下最低保障会如何。
叶子皓听得懂,能保障住这几十年或是在他有生之年,也够了。
就这青华州一年若出五、十六万斤酒,以最低十两银子的低批发价,也是五、六百万两进帐。
再去掉五、六十万两的成本价,也还有五百多万的收益,分到他们手中也有两、三百万两。
便是今年稳当做下这笔买卖,以后再难达成,这笔钱也足够他们做许多事了,东黎二十六州皆可开铺。
到时他要将靖阳出来的这帮兄弟都培养成独挡一面的管事,让靖阳变成这天下最富裕的县城,让叶氏一族成为这天下最有声望的名门大族。
收敛了心中豪情,叶子皓连忙向齐老院长道谢。
他又许诺他以后便为行商,也不会忘记初衷,赚了钱会继续扶持士学,便不是这青华州,也会是其他州。
东黎重文,读书人想要出头并不难,但读书人若受家境影响想要出头便有些难了。
叶子皓虽出身农家,但家境其实不差,他爹是个木匠自有赚钱营生,家中又有二十亩田每年都有不错收益。
上有父母也是大伯担着,自家又只有兄弟妹三人,人丁简单家计也没压力,他自己还能抄书赚些笔墨钱。
后来他娶了会赚钱的叶青凰后,这路花费都没要家中分文,全靠叶青凰绣花赚钱供养。
再加之绿豆糕生意和挑豆皮生意一路做起来,这也得亏表弟陈飞能吃苦,他们三人合伙赚钱,一路走来总算有今天的成绩。
但是别人有他这样的经历吗?像他这么精明开阔又能吃苦的男儿自然是有,但像凰儿那般能干又有见地的媳妇,怕是太少了。
所以,已经发家的他若能略尽绵力拉一把,让别的士子也有一展抱负的机会,于他也是一种行善。
从他入仕为官以来,他一路都在这么做。
虽然他付出并未要求回报,但总会有回报,就算朝廷那些势力迫他站队,也不影响他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声望。
今天事发突然他一直在处理,外面的声音,他也是通过兄弟们在外面听来转告他的,刚才师长前来又说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这种种,都是他正在收获回报。
也让他更有一种使命感,为了这些知恩、信赖的百姓,能力所在,必不袖手。
见他到此时仍想着扶持士学而心无怨恨,齐老院长也抱拳一礼,十分敬佩。
“子皓你也不要失了信心,你有经商之能,更有做官之德,你不做官会是东黎天下的损失,而你只有做了官,才能更多地帮助别人。”
“扶持士学,还是要由叶大人来做,更名正言顺,也更功德圆满,以后若有机会,你也别一味推辞,只要不是这青华州城守,就重回仕途吧。”
齐老院长知道叶子皓坚持离去的原因,自然不会再挽留他在这里当城守,但若此事能顺利解决,以他的才能功绩,就算不是青华州城守,也会是别处的城守。
前提是,朝廷那边也能善了,而不是让他成为争斗的牺牲品。
当然,他也不会坐视不理,能做到府学院长,他也不是白丁,是有官身的,而且是大儒。
别说桃李满天下,便是仕途上结交的人,在那朝堂上也有不少。
“你也不用忧心以后的事,只管等着,明天我就给卫老太师去封信,将这里的情况说明,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齐老院长起身时,神情肃然地搁下话来。
听到他这么说,不止叶子皓惊讶,就是许先生许清扬也诧异不已。
能让老院长护犊到这般程度,就连两朝老太师这个旧交都搬出来了。
便是前任城守贪赃枉法时,他都没有做到这地步,最多就是去信说城守作为平平、不堪大任。
“让老院长劳心了。”叶子皓行礼道谢。
虽然他并不担心,万不得已时他就带了凰儿去北苍,有哥哥做靠山总有条活路。
但现在还不到万不得已时,若能在东黎国内、在自己这里就能把问题解决而不惊动哥哥,自是最好。
承哥哥的人情和承老院长的人情,他更愿意承老院长的人情。
第1089章 心静自然凉
将齐老院长和许先生送到门前,目送他们上了府学的马车离开,叶子皓正要进门,突然从斜对面巷子里跑出来一群人。看着跑过来的小年轻,叶子皓一脸愕然,随即便有些忍不住笑,他们竟然来了三十多个,还都是以前在衙门里干过活儿的。
“进来说话吧,要喝酒还是喝茶?”叶子皓忍笑地朝客栈里指了指。
“明天还要上学,就不喝酒了。”走在前面的许靖言连忙说道,目光还在打量那辆刚刚远去的马车,就怕又折回来。
“我们就来陪你说说话。”乔楠也连忙解释,表示他们不是为了喝酒喝茶才跑来的。
“无妨,进来吧。”叶子皓笑着点点头,就领了这么一大群人再到花园里。
还是那处敞亭,桌上的瓜果糕饼还没撤走,小厮正在收拾茶杯,见他们这么多人进来顿时有些错愕,连忙站在一旁。
“弄几个小茶炉过来煮茶,再多添些瓜果和点心、零嘴。”叶子皓吩咐一声,小厮连忙下去了。
没有再泡梅花茶,这么多人煮茶更合适,吃了东西煮茶能消食。
还好眼下才五月,夜里风凉,就算喝茶也不嫌热,正合适谈天说地。
长廊自有美人靠,大家随意地坐了,花园里凉风习习吹来阵阵花香,确实是聊天闲坐好去处。
不多久就有大盘的甜瓜削皮去瓤切成一块块装着,送了几盘上来,还有梅子、枇杷等应季水果。
点心和瓜子、花生也摆了不少,这么丰盛的吃食顿时让后生们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我们吃过晚饭来的,你总这般礼待我们,让我们惭愧得很。”许靖言不好意思地开口。
他出身城东许家私塾,以往行言举止便比出身城西的那几个人严谨也守礼一些。
因当初为衙门打下手,城东私塾的他们与城西私塾的乔楠他们都相熟了,关系也越处越融洽,这才能结伴而来。
而他开口,也能代表大家,不怕谁会不喜。
“你们蹲在巷子里喂蚊子,总算能进来这里了,自然要让你们吃好喝好。”叶子皓笑着调侃。
一翻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邝南忍不住嘀咕:“谁知道老院长和靖言他爹先到呀,我们也有许多话要和大人你说嘛。”
“嗯,本来应该让你们进来坐的,当时我和师长们在说后续安置的事情,不适合你们在眼前晃,没想到你们并未离开。”
叶子皓笑着解释,却又说道:“如今我不是叶大人了,比你们虚长岁数,就叫叶大哥吧。”
从叶大人变成叶大哥,虽然有些让人伤怀,但这称呼显然要更亲近一些。
“叶大哥。”
秀才们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顿时表情愣住,随即各各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他们听话地喊了一声,却是三十多人一起喊出来了。
在这本是安静夜晚的花园里,这齐声一喊还颇有气势,水榭那边窗口挤着一群少年,好奇地朝这边张望过来。
而花园里分散的暗卫纷纷撇了下嘴,为这帮热情的秀才们觉得好笑。
还好其他人都各自回了住处休息,虽然依稀听见了花园里的动静,但没人再出来一探究竟。
后生们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有趣,更何况叫了叶大哥之后,这关系从感受上就拉近了不少,让他们的气氛变得更加活泼热情,说话也自在一些。
大家纷纷表达着今天之事的看法,但个个都很打抱不平,除了替叶子皓不值,也替自己的前程表示忧心。
他们一直都是向叶子皓学习的,不论是读书、行事还是生活态度,都觉得是他们最好的学习榜样。
如今,他们的榜样却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像他们的信仰被人攻击了一般,让他们瞬间也产生一种感同深受的不平之心。
今天叶状元的遭遇,说不定就是以后他们其中某些人的遭遇,他们不喜被人这般摆弄,自然就无法接受今天叶状元被人这般摆弄。
心思一致、意见一同,义愤之下有些想法也便有些激烈,此时骂朝廷的人很多。
虽然没人敢骂皇上,但骂朝廷就胆大多了,士子论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朝廷不也是那些官儿支撑的么。
他们将来也是要入仕的,说不定也会成为朝廷一员呢。若有那一天,他们绝不学那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坏习气。
叶子皓亲自泡着普洱茶,笑看着大家已分不清是替他抱不平还是替自己义愤填膺地议论声。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将放凉些的茶一杯杯递出去,三十多个杯子被大家接过去端在手中,喝了口茶,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些。
“叶大哥,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竟然还能如此淡定,将茶煮得这般绵柔自然、清爽滑口,不涩不腻,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许靖言品了两口茶,由衷地感慨着。
这帮人里若论茶,也就他熟悉一些,谁让他家夫子爷爷爱喝茶呢,爷爷总说泡茶能沉敛一个人的心镜。
一个人心思平静时,能想通很多事情、能看淡很多东西、也能深思熟虑、步步为棋。
他自认打小坐得住、能陪爷爷喝上一杯茶。
但今天之事他一样膈应到了,情绪有些浮动质疑,各种心思涌上心头,以为是没有心情喝茶的,却没想到几口茶下口,竟然想到一句话。
心静自然凉。
其他人见他这般说,也安静下来,认真地品起了手中茶。
“我既当之大哥,便不与你们说虚话,早在圣旨宣读时,我满心愤怒差点跳起来把那太监揍一顿。”
叶子皓放下竹制茶瓢,笑看着孜孜好学的一张张面孔。
而他的话让那帮秀才们都不由露出惊讶地表情,个个盯着他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不能,而发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在当时我能解决问题的时间不多,我也没有时间思考,那就照我当时那一瞬间想到的解决办法去做。”
“所以,我辞官了。”叶子皓说到这里笑容更加愉快,“做下这个决定之后,我不惶恐也不遗憾,反而有种解气的喜悦。”
“原来,不是要揍对方,也一样能解决问题,一样能表达自己的立场。”
第1090章 受教
“我虽为官一年,但我做过许多事情,我并不枉这青华州走一遭,已经值了,不算留有遗憾,如此……我又有什么不甘的呢?”“你放不下却不得不放下,才叫不甘,我在摘下乌纱、脱下官袍时,就已放下,我坦荡地来、坦荡地走,有何不甘呢?”
“从衙门办完交接离开时,我心中便无城守、无城守衙门、无城守府,那一切已抛在脑后、与我无关。”
“我现在和以后,要做的事很多,我根本没有时间停留原地,去感慨不平、不满、不甘,我也希望你们同样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现在看我,还是以后对你们自己,你们要明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你做的是对的,你心坦荡,就没有遗憾,无需不甘,也学会坦然面对、该放下时就放下,自然就没有不平了。”
叶子皓这一翻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敞亭及长廊里无数呼吸声都变得很轻,更没有说话声,夜风穿过亭廊吹拂在众人面庞上。
但没有人有反应,每个人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叶子皓也不再说话,又继续给他们添茶。
在他面前放着两只茶炉,原来是让大家自己煮茶的,但大家忙着说话、吃新鲜瓜果,他就自己动手了。
做为出身农家的读书人,他是到县学才接触了一些六艺,琴棋书画诗酒茶,只不过涉猎并不多。
便是能考上状元的人,也有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
但书画诗酒,他还是在行的,而这煮茶,他家凰儿就会一些,也让他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
他在县学时拜见老院长,就陪同喝过茶,自然又长了一些经验见识,来到府学后再见这边的师长,也就不会捉襟见肘了。
做城守一年,他喝茶不少,衙门里的茶叶也不差,城守府里配备的茶叶也有不少。
但像这样煮茶的次数可不多,也就有时夜里与周先生、正诚叔他们谈论公务时,也会煮上一瓮茶,学古人之礼悠闲品之。
当然更多的还是以茶壶温之、滤之,悠闲之中蜻蜓点水,茶雾温香,自有心境。
“叶大哥所言甚是,小弟受教了。”乔楠最先拱手领教,接受了叶子皓那套说辞。
许靖言看了看乔楠,又看了看叶子皓,忽而叹了口气。
“我心胸没有这般开阔,刚假想了一下若有朝一日遇到这事的是我,我纵然能如叶大哥这般坦然表态,但我心中仍有不甘之气。”
“因为若没有这种事情,我有更多机会一展抱负,我还能做得更好,但这件事却生生阻断了我的前途不说,也阻断了我一展抱负的机会。”
“十多年寒窗不说辛苦,但已走到这个位置,突然就没了,不说得失心,心中也必有意气难平。”
许靖言坦然说出自己的感受。他是假想若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会如何,说的都是真心话。
叶子皓没有立刻回应他,因为叶子皓心中清楚,便算有人以他设身处地来想,也不可能真正设身处地。
首先,他心中当然不甘不平,只是他不想对这帮后辈说出来罢了,只有当着齐老院长时,他才能毫无压力地说出这种情绪。
因为老院长和许先生懂,他们做为师长前辈可以包容他的负面情绪并予以开导。
而眼前皆是还要他开导的年轻后进,他岂能以同样的方式待之?他只能藏起不好的心情,将积极乐观的姿态展现在他们面前了。
这时,乔楠嗤笑一声:“你仍不平是因你放不下,抱负也是放不下,只是你的抱负只能在这个位置上才能施展吗?”
“我能放下,是因为我想到叶大哥就算不在这个位置上,也一样能施展他的抱负,他不执着于一个位置,他的目光便能看得更加广阔。”
“而我也假想了一下若我遇到同样的事,为何我立刻认同了叶大哥刚才的话?因为我想到的便是这个。”
“靖言你自幼受到的教导毕竟是严格的,科举入仕是你打小就奋斗的目标,已经根深蒂固,若你放弃仕途不为官,你心中接受不了,才会仍觉不甘。”
“而我,出身小商之家,打小街头混大,读书一展抱负固然是我所愿,但若此路不通,我便去行商发家。”
“将我家产业做大,做到这天下都有我乔家分铺,我放下权却有钱,我一样能做许多事,也就换个方式一展抱负。”
乔楠说道起来丝毫不因弃文从商觉得可耻,是从上品沦落为下品而迟疑,他神色坦然地解释自己为何在刚才说领教。
许靖言听得表情微怔,却没有出言反驳。
其他人听了,也有人露出思索的表情,有人却是点起了头,认同乔楠说得有理,甚至有人低声附和,认为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你们说得都不错,就算你们担心以后会遇到我同样的情况,也不可能照着我的决定一模一样去做。”
“每个人的性格和生长环境也不会一样,立下的目标、追求的理想、能否妥协的底线,都不一样,一念之差,便能千差万别。”
“你们只要记得守住自己做人的底线,还是之前那句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必现在便忧心以后如何。”
“杞人忧天的故事,想必你们早就听说过了,而我在今天以前,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情已经发生,我也做出了选择,便是如此。”
叶子皓说着呵呵一笑,不希望这帮后辈们因他的事,而生出一些极端的想法。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沉默,不过很快就有不少人陆续起身,朝着叶子皓作揖以示受教,就连许靖言也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之后他们不再议论心中不平事,也不会去忧心以后如何,只是说起他们在府学知道消息后都做了什么。
“我们不但在府学出具联名学子上书,也给各县学认识的那些秀才们去信说明了这边的事情,以及我们的想法。”
说起这个,许靖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管以后他们遇到此事应该如何应对,但此时此件事,他们便是如此应对。
第1091章 斥责他们
“我们当初跟着下去过县学,认识不少人,后来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相信这件事会和我们同一阵营。”乔楠也笑着说起各县学的事情,言语之间十分自信。
而他们在短短一个下午做出来的事情,叶子皓也听齐老院长说过了,当下抱拳向他们道谢。
“叶大哥不必多礼,你也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而这件事便是我们应该所为的,在所不辞。”
许靖言也连忙说道。
大家纷纷附和,表示他们虽未入仕却已看到仕途险恶,若轻易向险恶低头,将来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儿。
他们希望自己也能像叶子皓这样,做一个敢作敢为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
叶子皓自是一翻谦虚,但也不会否认,他身为前辈还被人叫了大哥,自然也有指导他们的义务。
这个正面的形象,是一定要树立给他们的。
大家一扫之前郁闷抱怨的气氛,接下来便吃吃喝喝、相谈甚欢,一聊就是一个时辰,直到夜色已深时。
叶子皓送大家出客栈,叮嘱他们直接回府学去不要再跑去别处,以免耽搁明天上学。
大家嘻嘻哈哈地答应了,结伴步行到也悠哉,而且与来时心情沉重不安相比,与叶子皓谈论过后,此时的他们可谓一身轻松。
他们走后,叶子皓转身回客栈里,才进铺面,盛掌柜便上来禀报。
“大人,客栈外面有十几个人在盯着,我们的人摸过去查探过,有府城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厮、管事,也有驿馆派来的人。”
“不用理会,但不要放人进来,夜里警醒一些,人手可够?”叶子皓听了微微拧眉,但立刻便吩咐道。
“我们带出来的护卫都是年前、年初招的,你看着调派,有什么事情就找大总管,不可轻怠。”
“是。”盛掌柜连忙领命。
这位盛掌柜原本就是后来驻扎在府城的暗卫首领。
虽不在当初哥哥给的名单之上,却是后来安排过来的第二批人手,直接与欧阳不忌联系,四大护卫才认识他们。
后来叶青凰主张开客栈,才给了他们一个更稳定自在的环境呆着,如今便借着客栈之便担起了护卫主子的职责。
叶子皓进了二门穿过花园时,想了想又去了一趟水榭那边。
叶青喜、叶子皓,还有叶华、叶华宇、叶长胜,还有赵家的沐端、沐学、沐风、沐文、沐光,都在这边住。
水榭本来不算住处,如今匆忙之中全用的罗汉床,还有拼放起来的春凳搭铺。
桌子也变成了八仙桌,虽然匆忙简陋,但于他们并不受影响,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小少年们心里当然也会惶惶不安。
尽管有大人叮嘱,自己也明白听大人安排没错,但怎么想是一回事,心情如何则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叶青喜和叶子晨,两个人沉默了许多,就算其他人试图和他们聊天,想逗他们开心,他们也只将“强颜欢笑”诠释在脸上。
这时虽然已是夜深,但除了几个小的已经睡下,大的几个还坐在窗前发呆,里面会低声说说话,就是睡不着。
叶子皓上了水榭二层,就看到长夜灯台照亮了几个窗边的身影,不由摇头无奈。
“怎么还不睡觉,明天想顶着黑眼圈让先生骂?”他走过去,低声斥责他们。
“哥。”叶子晨连忙自凳上站起,喊了一声才发觉喉咙发紧,声音干巴巴地,再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事是大人的事,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现在的任务是读书,读书明理,却不是让你们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想一些不该你们想的事情。”
叶子皓抬手在小弟的头上揉了一下,微微一笑。
“可是……读书是为了什么?明了理又如何?”叶子晨一脸茫然,有些迷失方向。
“哥哥读书考状元、当大官、做好官,最后还不是要辞官?”叶子晨撇嘴低了头。
“你认为哥不该辞官?”叶子皓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小弟。
“不,当时哥没有选择,有人欺负凰姐姐,哥肯定不会允许,我们也不会允许,若哥不辞官而接了圣旨,我们也会看不起你。”
叶子晨猛抬头,连忙解释,叶青喜他们几个在一旁也连连点头,尤其叶青喜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子皓。
“堂哥,虽然你不做官有些可惜了,但你做得对,若你真的接了圣旨,我肯定会怂恿我二姐离开你,而不让她留在这里受委屈。”
叶青喜表明自己的态度。
“哼,我的媳妇儿,还轮得到你们来指手划脚?”叶子皓没想到叶青喜这样想,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连你们都想得到的事,我岂会想不到?”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事情已经发生了,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你们不必在这里杞人忧天,这时候一如往常地认真读书,才是你们要做的事情。”
“可是你们都要离开了,我们留在这里……”叶青喜看了看小兄弟们,便问叶子皓,“我们不能跟着你们一起离开吗?”
“束修不是钱哪?还有一个半月都给我老实读完,之后自然会带你们走。”叶子皓瞪了叶青喜一眼,又扫了一眼其他几个。
“放心吧,日子还是要过的,等离开之后不会立刻给你们找私塾,带你们四处走走,见见世面。”
叶子皓这话,顿时让原本表情沉默的小少年们,纷纷目光灿亮地睁大了眼,有些期待起来。
还只有小姐妹们当初跟着去过京城,一路自然看过不少风光,而他们却只有从靖阳来到这府城,十几天时间也见过一些不同风景。
但这些相比皓哥哥说的四处走走、见见世面,当然不可同语。
叶子皓几句话安抚好了他们的心情,便叮嘱他们赶紧睡觉,明天照常上学可别晚了,反而让外面的人看笑话。
之后他离开水榭回自己的院子,就看到小吉祥竟然还没有睡,小家伙被奶奶抱着站在院子里,却一直朝院门口张望着,瘪着嘴表情不太开心。
“爹爹!”看到叶子皓回来了,有些瞌睡显然无精打采的小家伙倏地眼睛一亮,顿时欢喜地喊了起来。
第1092章 爹爹和你讲道理!
“哎呀臭小子!别乱动!”因为小家伙突然作势往前扑,吓得叶张氏手忙脚乱有些惊慌,就骂了起来。“小吉祥,不可以做危险的事情。”叶子皓几个大步上前,就将差点扑到地上去的孩子接了过来,也板起了脸批评他。
小吉祥没想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爹爹,结果爹爹还要骂自己,顿时小.嘴瘪成了鸭子嘴,眼泪便吧哒、吧哒落下来。
“傻吉祥,爹爹不是骂你,是不要你做危险的事情,摔着你自己,你可明白?”见孩子委屈哭了,叶子皓也一阵心疼。
他在孩子额头亲了一下,声音便柔和了几分。
“爹爹……”小吉祥似乎也想忍着不哭,便将头趴在爹爹肩膀上,将眼睛在爹爹的衣领上擦了擦。
有泪意染湿了脖子,叶子皓越发心疼。
“娘,你歇着去吧,小吉祥我带着。”叶子皓一边和娘说话、一边往东厢那边走去。
“你好好哄下孩子,他一直吵着要去找你,我听说你在花园里和许多秀才说话,就没带他去,他一直等在院子里。”
叶张氏虽然之前心急骂了小吉祥,但见孩子委屈得哭了,也是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连忙替小吉祥辩解。
“知道了,没事儿了,你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叶子皓自然知道小吉祥的那点心思,他儿子从小就是个有想法的人,十分懂事。
“行了,你赶紧带孩子回屋去吧,小的交给你了,还要去管管老的。”叶张氏叹了口气,有些抱怨地转身走。
“爹没回来?”叶子皓诧异。
“咋没回来,在屋里给小吉祥的积木磨边儿呢。”叶张氏解释了一句,便回上房去了。
因为明天就要离开了,叶重信还想给小吉祥的积木再打磨光滑一些,毕竟是孩子玩耍的东西,怕有粗糙处伤着小嫩手了。
叶子皓理解爹的心情,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在爹心里,只要他们一家人好好的,当不当官没什么,至于委屈?他怕是也不觉得。
但有个人,叶子皓只觉得亏欠,急需安慰。
“凰儿,今晚别绣了,歇着吧。”叶子皓抱着孩子进屋,就看到灯下坐着的小女子,仍在全神惯注地穿针引线。
在此听差的嬷嬷只有孙氏一人。
孙氏以前也见过夫人绣花,但像这般专注而且绣出来一看就不是普通绣图,也让她惊讶而刮目相看,一双眼睛也直盯着那绣图,心中艳羡不已。
“你回来啦。”叶青凰听见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露出笑容。
见小吉祥两手扒着他爹的脖子,小屁屁拱着也不说话、也不扭头,不由奇怪地多看了两眼,但很快收回目光转向孙氏。
“让人送热水进来。”
“是。”
孙氏出去之后,叶青凰又绣了几针才收针起身。
“小吉祥没睡觉吧?”她走过去想要接过孩子。
“小吉祥没睡睡。”孩子闷闷的声音传来,却不扭头看她。
“哭了。”叶子皓以口型告诉叶青凰发生了什么事。
“哎哟,小吉祥,娘要睡觉了,你要不要一起呀!”叶青凰惊讶地张了张眼,见叶子皓认真点头,知道是真的,便突然扬起声音故意说道。
“要!”小家伙一听要和娘一起睡觉,立刻直起了身体转回了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痕,但小脸却带着希翼地大声说道。
“好,我家小吉祥真乖,娘抱抱。”
叶青凰便伸出了手,将孩子接了过来,也是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眼角,便问了起来。
“宝贝儿,怎么哭了?”先安抚了孩子的情绪,这才问起原因。
就算能轻易哄好孩子的心情,只要转移注意力、说或做一些可以让他高兴的事情就行,但情绪却要开解,不可能忽略掉,以后积累多了总是不好。
“爹爹!”小吉祥依偎着娘亲,将小手指向前面的男人,“骂!”
“爹爹骂小吉祥了?”叶青凰引导地问。
“嗯,骂!”小吉祥说起这事心里仍有委屈,小.嘴又瘪了起来。
“爹爹骂小吉祥什么?”叶青凰摸了下孩子的脸,好笑地问。
“……”小吉祥顿时露出茫然的小表情,似乎想了想,才道,“小吉祥扑,危险!”
“小吉祥做了危险的事情,爹爹生气了,骂你,对不对?”叶青凰听明白了,便替小吉祥复述了一遍。
“嗯!”小吉祥大声回答,表示娘说对了。
“那小吉祥做错了吗?”叶子皓脱了长衫挂在晾衣架上,走过来问。
“错了。”小吉祥又大声回答,小脸还有些认真。
“错了是不是要骂?”叶子皓挑眉,被孩子这一脸无辜的小样儿逗得差点笑出来。
“……”小吉祥似乎也没想到,一路回答的结果,竟然还是要骂他?
一双大眼圆溜溜地睁起来,目光自爹爹转到娘,又自娘转到爹爹,突然扭身朝娘肩头一扑,委屈道:“不要!”
“那爹爹不骂,爹爹和你讲道理!”叶子皓挽起了袖子,走过来伸手又将小吉祥抱了过去,“讲道理,小吉祥要不要听?”
“要。”小吉祥虽然不太情愿又被爹爹抱过来,但爹爹不骂自己了,他还是乖乖地回答了。
看着孩子或许分不清是非轻重,但仍然懂得思考,说出自己的想法,叶青凰也不禁勾了勾唇。
这时孙氏领着一个挑了一担热水的小厮进来,叶青凰连忙将自己的绣架搬到角落去放着。
这里屋子虽然宽敞,到底比不得城守府,浴桶就放在内室屏风后面,叶青凰和小吉祥都已经洗过了,现在只有叶子皓才回来,得安置他。
只不过,叶子皓抱了小吉祥走进内室,还要带他一起玩水。
叶青凰虽然无奈,但也没有阻止,孩子不开心,而且很明显是在担心他爹爹,结果反被爹爹骂,才会委屈得哭了。
若换了以前,就算被打屁屁,他嚷得厉害也不会哭的。
因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父子俩再去玩水,一起开心过,便什么烦恼不安都没有了。
第1093章 嬉闹
不过夜深了,叶青凰也不会由着他们没完没了地玩水,等孩子咯咯地开心笑出了声,便以明晚再玩为由,将他自水里捞了出来。“娘……”小家伙双手搂着叶青凰的脖子,还在撒娇不想走,还告状,“爹爹在玩!”
“嗯,爹爹不听话,小吉祥听话。”叶青凰抱着孩子转身往床边走去,随口应答着。
叶子皓看着娘儿俩的背影,嘴角抽搐了几下,有些哭笑不得。
叶青凰给孩子擦干后立刻换上衣裳,又替他擦头发。
“小吉祥困不困?”叶青凰看着竟然还朝着浴桶那边扮鬼脸的孩子,无奈地问。
“困!”小吉祥大声回答,随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叶青凰无奈,只得将孩子塞进枷椅中,免得他一个人在床上不老实睡觉,自己爬下来,搁在枷椅中行动就受到限制了。
而且,还得将枷椅搬到浴桶不远,不然他还得闹。
“听话,乖乖坐在这里,娘帮爹爹洗头发,你不许闹,不然娘要生气了!”叶青凰在孩子脸颊上吧唧了一口,却故作严肃地盯着他说道。
若不是这样,小吉祥都不会认真听进她的话。
这孩子越大越有想法,性子渐渐活泼,只是嬉闹之时也有些顽皮,批评他会不开心,打他屁屁就撒娇,有时还会耍赖呢。
是一个让大人没法认真起来生气的小可爱,而这年纪正是玩耍的时候,也是接受外界事物有了思想应该分辨是非的年纪。
叶青凰才不想太严肃、却也不能疏忽大意,就像不久前叶子皓还要教孩子背《三字经》,她就觉得太早了,强行记忆不见得是好事。
但有些事情应该知道是非对错。
就像今天叶子皓批评小吉祥做出了危险之举,小吉祥虽然委屈,但叶青凰不会去责怪当爹的,而是引导孩子去回述事情经过,确定是做错了。
而现在,孩子玩耍正开心,哪怕很晚了,她也没有强求孩子必须乖乖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等瞌睡。
瞌睡来了,自然就睡着了。
而现在,孩子坐在浴桶不远,看到爹娘就在身边,白天的不安在夜晚时急剧加深,而现在却又迅速得到了安心的抚慰。
爹娘就在他身边,在陪着他开心,他的笑声清脆开朗,这才是以往的小吉祥。
叶子皓明白叶青凰的苦心,心中歉意也更深了。
“今天让你担心了,还要安置许多事情,还要照顾孩子。”
在叶青凰为自己洗头时,他反手抚上她的脸颊,目光微则看着她。
“我只担心你因此引起的危险,其他都不担心。”叶青凰微微一笑,目光温暖地看着男人,认真地说道。
“虽然因此让你丢了官,但我不后悔,我也认为你没有做错,我也没有做错。”所以,担心什么的,先抛一边去吧。
“嗯,我和你一样。”叶子皓回以微笑,却道,“但我不担心因此引起的危险,我担心的是你因此受到的委屈。”
“你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你为我科举付出那么多,如今又相夫教子无可诟病,却要被人这般欺负,而我却不能反击回去,只能带你回家。”
“皓哥,这样就够了,你做得很好,再说,损失的不是我们,是别人。”叶青凰说着,突然倾身上前,也在叶子皓脸颊上亲了一口。
“娘!亲亲!”小吉祥本来坐在一旁手舞足蹈地玩耍着,突然看到娘亲了爹爹,顿时坐不住了,他也要!
“臭小子!你再闹老子真要生气了!以为今晚不会揍你屁屁是不是!”叶子皓表情不悦地瞪向儿子。
猛然得了媳妇儿亲亲正高兴呢,还来不及反亲回去,就让孩子这么一闹,媳妇儿立刻坐回去保持了距离,没了机会。
“娘!爹爹骂!”小吉祥立刻噘了嘴告状。
“嘿,臭小子告状到是溜了!”叶子皓气笑了,手指在水面滑过,差点就要鞠了水去泼儿子。
叶青凰及时按住他的手,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多大了呢,还想和儿子在这屋里打水仗不成!”
“咳咳,你把他再丢进来,我保证他认识到和爹爹战斗准输的错误。”叶子皓讪讪收回了手,却嘴上不罢休地嚷着。
“唉,若外面的人知道叶大人在家里是这德性,怕要惊掉眼珠子了。”叶青凰也被幼稚男人给逗笑了,忍不住嘲笑他。
“那怎么一样,在外面我是叶子皓,在你面前我是夫君,在小吉祥面前我是他爹,身份不同、关系也不一样,如何能比较。”
叶子皓横了叶青凰一眼,突然一捧水朝她脸上泼去。
“叶子皓!你还上瘾了是不是!信不信我和小吉祥一起揍你,把你赶到外边睡地板去!”
叶青凰猛地闭了闭眼,就让男人在唇上啄了一记,顿时生气地瞪起了眼睛,两手叉腰骂了起来。
“是、是、是,为夫知错了,娘子你别生气!”叶子皓扑哧一声笑出来,在叶青凰脸色难看时连忙低了气焰认错。
“娘子大人大量,不生气哈,乖,快给我把头发洗好,水要凉了。”叶子皓见叶青凰仍板着俏脸,继续求和,外加转移话题。
另一边,小吉祥看着爹娘吵架也不懂在吵什么,只是看爹的样子是输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挥舞着小手也想加入战阵。
屋里一下热闹起来,还好下人有规矩,这时候不会在屋子外面呆着,孙氏也回了西屋那边,客栈的小厮候在院子外面。
叶子皓还不知道他们在城守府正院伺候的那些丫环和小厮竟然没有跟他们出来,叶青凰也未告诉他。
屋里的热闹,只有叶张氏替叶重信倒洗脚水时,出来看了一眼,也不禁好笑。
她回了屋就叹道:“以前住得远,后来跟儿孙住一块儿了,还是隔着院子,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怎么过的日子。”
“怎么?”叶重信盘腿坐在床边,又开始打磨积木,看了婆娘一眼。
“东屋里热闹着呢,你没听见么,小俩口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吉祥还没睡觉,也跟着嚷嚷呢。”
叶张氏笑着解释,叶重信听了也不觉好笑,便道:“这说明他们没有受到影响,开心就好。”
第1094章 我要当富甲一方的人
本来叶张氏也没多想,要说受到影响、不开心,她自己才是,她相信凰丫头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情。但是晚上看到小吉祥那可怜巴巴的神情,还有坚持要等娘,等到了娘又要等爹,那么晚连觉不睡也要等。
她心里便有些明白过来,也很心疼孩子。
现在听见孩子开心的笑声,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再说东厢屋内,叶青凰与叶子皓打闹了一回,便替他把头发清洗干净,拿了条备用发带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又帮他搓了背、捏了肩膀,这才催促他快点洗。
就算现在初夏夜里凉快,这水要凉了也还是容易冻着人的。
她低头看了看打湿的衣裳,不由无奈地白了叶子皓一眼,便去打开衣箱换了一件衣衫,再过来将小吉祥抱了起来去把尿。
“小吉祥,很晚了哦,乖宝宝要睡觉觉。”叶青凰哄着孩子。
“和娘睡。”小吉祥咧开小.嘴开心地说。
“嗯,小吉祥睡中间。”叶青凰笑着答应了。
叶子皓刚出浴穿衣,听见小吉祥睡中间,立刻不高兴地抗议:“小吉祥都这么大了,睡自己的小床!”
“不要!”孩子的第一个叛逆期提前到来,拒绝的话说得很大声。
“那你睡里边,跟你娘睡。”叶子皓瞪过去一眼,想想也不是办法,立刻改变策略。
这样还能像以前那样,他睡外间可以抱到自家媳妇儿,若是让臭小子睡中间,可真是成了一条天河,他们成牛郎织女了。
“好!”果然儿子不懂爹的算计,只要有娘便万事足矣。
只有叶青凰无语地扭头又白了叶子皓一眼。
“你忙一天也累了,还是老实睡觉吧,明天还有许多事儿呢。”叶青凰暗示地提醒男人,也就是今晚别再想别的事情了,老实睡觉就对了。
“知道了,你男人还没有这么不分情况的。”叶子皓已穿上了衣裤走过来抱了叶青凰一笑,温柔微笑。
“你自己擦头发,看着小吉祥,我去喊人来倒水。”叶青凰将孩子放到床上,叮嘱叶子皓。
叶子皓点点头,知道今天确实有些晚了,便没有让媳妇儿给他擦头发,毕竟她今天也不轻松。
叶青凰出去之后,很快就有刘氏、李氏和孙氏一起进来干活,并未喊小厮,大约她们觉得,主子都在内室时,还是不要喊男子进来比较好。
而她们是惯在主子屋里收拾伺候的,才不会有问题。
等她们收拾干净,叶青凰也留了剩下的热水与叶子皓洗漱,这才关好门窗,将绣架小心地搬到里间来放好,这才将外间的灯都熄了。
叶子皓又坐在床边悠闲地擦头发,小吉祥却趴在他腿上睡着了,叶青凰走过来将孩子挪进床里去,盖上薄被。
“凰儿,我等下还要写封信给颜城守,你先睡吧。”叶子皓将湿帕子丢到面架上的脸盆边儿上,低声开口。
“明天写了让邮差去送不好么?”叶青凰不解地回头看他。
“邮差是方便,但眼下太多双眼睛盯着我,能不让外人知道最好,这信交给爹带过去,让陈飞去送,旁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叶子皓低声解释,便站起了身,却顺势将叶青凰搂入怀中,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咧开嘴角。
“以后,我要当富甲一方的人,我还就不当官了,让那些人后悔死,当然,若让我知道都是谁的主意,都有谁参与了,我也会尽我所能利用一切机会,让那些人悔不当初。”
“嗯,那你是要尽早致富发家了,但也不能大意,生意场上从来不只是生意上的事儿,谁知道哪个商家背后就有权贵撑腰呢。”
“便是颜城守,也不见得还是当初离京之前的颜榜眼了,你要留个心眼儿,试探一下就好了,便是人家还和你一条心,你也别将心都交出去了,留下空子让别人钻。”
叶青凰勾唇,忽然抬抬下巴,让自己亲了叶子皓一记。
“嗯。”叶子皓又被凰儿主动亲了,顿时心花怒放,也不再说话,只将这吻掌控在自己口中,势必亲到满意,这才放开她。
“好啦,把外面罗汉床上的小几搬过来,我帮你研墨。”叶青凰没有像以往那般推他、嗔他,而是若无其事地提议。
“好。”叶子皓勾唇轻笑,便去外间搬来小几。
叶青凰先前已将外间的灯熄了,但内室有光亮,到不影响他动作,而回到内室,除了墙上的灯台还有床边的白纱印花罩灯,室内明亮得很。
叶青凰已打开箱子找出叶子皓的笔墨和用来写信的纸,等小几摆上就给他铺上,又为他研墨,很是温柔贤惠。
叶子皓坐在小几对面微笑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府里东窗下的时光。
“凰儿,就算以后不做官,我们也买座大宅子,在东窗下修个很大的矮盘炕,我这边搁个小书架,你那边搁个炕柜放针线绣布。”
“以后你把绣架也搬到炕上来,冬天里暖暖和和的,小吉祥就在中间玩耍,我们再给小吉祥生个妹妹,让他带妹妹玩耍。”
叶子皓想像着以后的幸福生活,唇边笑意更深。
“傻呀你,忘了西厢烧地龙有多方便了?修什么大炕呀,以后冬天咱们就搬暖阁里住着,夏天就搬水榭住着。”
叶青凰更霸气,连夏天住哪里都想好了。
“好,就这么办。”叶子皓哈哈大笑,忽又问,“大宅总要有两座吧?咱们在哪儿长住要一座,靖阳也要一座才行,毕竟是家乡呀。”
“靖阳的就在叶家村好了,在县城随便住下就好,落脚的地方有合适的大宅买了是,以后换地方再买。”
叶青凰说着抬头看了叶子皓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咱们家可是要富甲一方的,有几间铺子、有几座宅子,这不是很平常么。”
“对,还要有大酒窖,再开几间大作坊,让钱生钱。”叶子皓笑着点头。
“赶紧写信吧,写完了早些睡觉。”叶青凰却替叶子皓拈好了笔,润好了墨笑眯眯地递给他。
叶子皓这才收敛了闲谈的心情,提着笔盯着空白纸面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提笔写了起来。
第1095章 告别
第二天他们起得没有以往早,但院子里却能听见爹娘的声音,仿佛回到了叶家村时。叶青凰是被小吉祥寻吃的拱醒的,连忙先照顾他,再扭头喊着叶子皓起来。
叶子皓其实一.夜就没怎么睡过,只不过闭目养神,心中有无数思量之事需要理一理的。
这时候见娘儿俩都醒了,也就睁开了眼,却是侧身撑头看着一大早最美的画面。
“小吉祥下个月就要两岁了,夜里的那顿已经隔了,早上的这顿也要隔了才好,不然还没完没了了。”
两岁断奶在农家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孩子满村跑得了,也还有吃的,就算是晚了。
但他并不想让小吉祥变成这样。
“慢慢来吧,他不想就不提醒他。”叶青凰看着孩子还有些迷糊却准备无误地凑了上来,不由笑道。
这里没有牛奶、没有奶粉,孩子早起要吃,总不能让他喝白开水填肚子吧?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是以前总觉得还早而没有去解决罢了。
她又扭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皓哥,要磨些好米做成米粉攒起来,以后早上就给小吉祥泡一碗米糊,他有吃的自然就不惦着了。”
“嗯,现在养孩子真是娇气,我们小时候可没有吃这么多的印象,早上不是粥就是面,直接和大人一起吃了。”
叶子皓答应着,却又嫌弃地吐槽了两句。
“你也说是小时候了,小吉祥打小生活的环境就不一样了,要怪就怪你这么早当官,给了他这么一个环境呀。”
叶青凰不满地替小吉祥反驳。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的,正是有了她这个娘亲,与别人的娘亲不同,才会有不同的养育习惯呀。
只不过她不喜欢太多人手在跟前转,屋里也就四个嬷嬷能出入,许多事情还是她自己在亲力亲为。
不然也就是一句话吩咐下去,什么吃的没有?哪需要她这么喂孩子?
有些大户人家的夫人,怕是都没怎么奶过孩子的,孩子出身前就仔细甄选了几个嬷嬷奶娘准备着了。
有些孩子打小跟奶娘吃睡一起,比跟自己亲娘还要多,感情也会更偏向奶娘一些。
而这样的情况在她来看是有些心酸的,她也不允许她的孩子变成这样。
叶子皓被催促着只得起身,自己穿戴妥当。
叶青凰也起来给小吉祥穿衣穿鞋,开了门让他自己去找叶张氏。
当奶奶的一大早在院子里说话,还不是想间接喊醒他们,想要再抱抱孙子?
而她又为叶子皓梳头束发、整理衣衫,见他们起来了,过来伺候的李氏和刘氏也连忙打了热水过来。
叶子皓洗漱之后,就先拿了昨晚写好封装的书信,去找了爹。
叶青凰洗漱之后,叮嘱李氏和刘氏小心绣架,不可碰到,她也出了屋子,去看小姐妹们。
今天小姐妹们就要离开了,这是她们许久以来的头一回分开,小妹就坐在床边直抹眼泪。
叶青凰替她梳了头发,又哄了一阵,这才让她在再三确定他们很快也会回靖阳会合后,露出了笑脸。
客栈厨房优先让出来做好了糕饼,之后才蒸上包子、馒头、又煮了馄饨。
包子和馒头是留着带在路上当干粮的,馄饨才是大家的早餐,大院里摆了桌,一碗碗馄饨送过来,过来的人就自己坐下吃了。
叶张氏坐在那儿喂小吉祥吃馄饨,却红着眼眶很是不舍,照顾起孩子来也比平日更加心细体贴,就差没有抱着啕嚎大哭了。
叶青凰同着小姐妹们过来吃早饭,见状只当没看见。
小吉祥也不懂,只是欢喜地吃着,开心地和奶奶说着话。
叶青凰又去看了外公外婆,和赵家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出来一起吃饭。
叶子皓已经将信件交给爹收好了,父子过来吃饭。
小兄弟们已经吃完了,过来与自家长辈告别,因为等中午他们回来时,家里人就已经离开了。
于叶家兄弟还算是有过分离的经验,于赵家小兄弟们,却是头一回了,毕竟他们当初是一起过来的。
说不得又是一翻殷殷叮嘱、偷偷抹泪,但小兄弟们毕竟是读书人,许多事情或许还不是太懂,但也会去思考。
因而,这时候他们知道自己不能哭,只有他们开开心心去上学,家里人才会不担心他们。
因此,他们告别之后就背着书箱走了。
铭儿今早也过来了客栈,叶青枫抱了煊儿也过来与自家爹告别,约定一个半月后就回靖阳去,之后去哪里到时再说。
热闹的早餐之后,大家把车把准备起来,要先带走的货昨天下午就分离出来了,留在府城的搁在一处、要带走的搁在另一处。
赵沐扬和赵沐秋带着赵家村出来的一群兄弟都完成了这个任务,并未让叶子皓再去操心。
当初叶子皓来上任,就准备了不少车马,有厢马车、平板马车,后来兄弟几个时常进货,又添了不少平板马车。
当初叶家、赵家、陈家一起过来时,是在镇上和县城租的马车,叶家老人们和陈家回去时,又坐了那些马车回去了。
到是二舅和小舅带着赵家村后生们去进货过来时,又添置了不少平板马车。
因而,这一趟大部分人都要离开,这马车如何安排,可是一件大事。
要带走的货、行李,还有外公他们没能完成的竹子和箩筐的半成品也占了两辆马车,至于成品,当然是直接用来装货了。
虽然昨晚已清理妥当,但今天仍然一翻忙碌,最后确定好的马车就一辆辆停到了花园外的车马道上。
之后有厢马车也出了一半,不够数的就由客栈去找了车马行,谈妥直达东华州府城。
车马行是王家产业,叶子皓到不怕王家在这件事儿上动手脚,最多就是让王家知道他家人去了哪儿。
去府城并没有问题,毕竟他们有八珍阁在那里,有亲戚在那里,只要他自己不去,旁人多想也联系不上。
车马准备妥当,大家陆续上了马车。
叶青凰抱着小吉祥站在叶子皓身旁,一遍遍地与长辈们和小姐妹们确定,他们快则下个月赶过去,慢则等叶青喜他们读完这边的书,就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