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我要拿第一
啪,大山重重一敲桌子,“行了,你哪顿不是两碗?舒儿是自家人,就算你吃一锅,她也不会嫌弃。”这话说的恰到好处,时间和火候都拿捏的刚刚好。
秦云舒视线逡巡而过,只见嫣然习以为常面色不变照旧夹菜,而婶婶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此时,她已经卸下厚厚胭脂,比起秦家祖宅初见,现在顺眼多了。
和寻常农妇相比,皮肤没有那么黑,虽不似年轻姑娘那么白皙水润,在她这个年纪,质地不差。
再瞧那双手指,薄薄一层指甲,手指不粗,也没有茧子。
可见多年来,没有吃苦,反观大山伯,截然不同。
秦云舒轻声一笑,自两人见面,她第一次唤了声婶婶。
“呀,你叫我啥?”
妇人刚酝酿好怒意,打算狠狠下了大山的面子,温婉一唤突然传来,直将她吓住。
她还记得,那双清冷的眼泛着凌厉的光,要对她下手,杖责二十呢!
她更记得,砸了五两银子的好锁,这顿饭也要六两。
这一声唤她真受不起,吓人。
于是,她连连摆手就要回话,又听
“婶婶。”
这一次,脸不是黑,而是白了。
“大山伯说的是,就算你吃一盆,我也不会说你。赶明儿齐京菜馆品鉴菜式,你准能第一。”
每三年,香满楼为庆祝,都会做很多糕点和特色菜,邀众人比拼。
一炷香时辰,谁吃的最多谁胜。一旦胜了,一家的伙食香满楼全包。
“舒姐姐,你说的香满楼,可是闻名天下的齐京第一馆子?”
秦嫣然停下筷子,疑惑的望着。
秦云舒点头,“自然。”
啪,桌子又被重重一拍,“甚好!什么时候举办,我准去京城,拼了这条命,我都要拿第一。”
她一边说一边豪气万丈拍自个儿胸脯,这一刻,秦云舒上下瞧着,不禁细细思量。
第一次见面,婶婶给她的印象特别不好,贪便宜,满腹小算计,偏偏霸占的方式愚蠢至极。
浓浓世俗味以最直接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展现,这类人,不会暗地插刀。
“赵玲美!”
这一次,大山伯不像之前那样拍桌子,话音沉沉,面色如常,只有双眼泛着凶光。
秦云舒这才知道婶婶的大名,赵玲美,和她本人真不像。
偏偏大山伯安静下来的样子,最能制住赵玲美,她瞬间歇菜,却又不甘心。
“我这辈子都没出过江南,想去趟京城见见世面。你不为我考虑,也要想想嫣然,你忘记夫子咋说的了?她是块读书料子。”
最后一句话,秦云舒明显发现秦嫣然眸子微亮,转瞬即逝,最终昏暗。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太多书嫁不出去。她十五了,我央了媒婆给她定亲,很快就有消息。”
说罢,大山看向秦云舒,再次夹菜,“多吃点,你婶婶太胖,你瘦,你俩匀匀,正好。”
迅速转移话题,秦云舒知道,他不想在读书话题上多停留。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男子读书兴许有出路,女子读书从来都没有。
就算家里人同意入学,一路深造,最多做个教书先生,出入贵家府邸,一来二去多半成了老姑娘。
姑娘家最好的年华不过这几年,恍恍而过,亏了。
“算了,你这老东西,我和你说不通。”
赵玲美嘟囔几声,低头吃饭,可是席间,她屡次看向秦云舒,眼神时而闪烁光芒,心里头的小九九再次盘算起来。
之后,饭桌再无吵闹,大山问了秦云舒很多父亲的事,包括祭拜祖宗的日子有没有选定。
秦云舒一一回话,瞧不出半分破绽,一顿饭后,她留下喝了半盏茶才起身走。
“舒丫头,你慢点,这些带去吃。”
她扭头看去,只见婶婶拎着好些梨子,拿黄纸包了。
先前在灶头还说,不许嫣然采梨子给她,这会自个儿送来了?
心思微顿,她没拿。
“您大人有大量,我乡下人见识短,嘴臭嗓门大,别和我一般见识。”
能认识自己缺点,还能毫无顾忌一点不改,这样的人在世间,不多了。
秦云舒看着被强行塞入手中的梨子,又望着婶婶笑出花的脸,思虑片刻,她从腰间荷包取出二十两银子。
“包括那把锁,拿着吧。”
这些梨子,算她买了,精准算下来,婶婶赚了。
赵玲美一愣,心上一喜,二十两啊!但忽然想起……
“我不能要,拿了,就和你见外了。”
赵玲美一边说一边强撑笑意还银子,此刻,她的心在滴血。
白花花的银子呐!
“当然不能要,你若拿了,我拿菜刀把你手剁了!”
大山伯从后头走来,手里拿了个布袋,里面装了很多菜,还有腌制的萝卜干咸菜。
“这些都是你父亲喜欢吃的,咱农家人自己腌,味道最好。”
说着,他手一晃一把塞了去。
秦云舒的手拿了满满当当,包括给婶婶的二十两银子,硬被大山伯抢去给了她。
“你父亲帮了我们这么多,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后的路,我们自己走。”
铿锵有力,斩钉截铁,是个老实的农家汉。
在秦云舒印象中,她和大山伯没接触,这次往来,她能明白,为什么父亲与他亲近,又主动帮他。
“我回了。”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到了大门处,只听响亮的一声。
“舒丫头,你慢走,我就不送了,明天我叫嫣然带你在江南逛逛。”
赵玲美喊的时候,眼睛干巴巴的直瞅着秦云舒的手,二十两银子啊!
“别一天到晚把钱挂在嘴边,俗气。”
冷哼落下,大山朝里走,幸亏她这次识趣,没拿。
赵玲美站在门边唉声叹气,二十两,她可以买很多东西,还能给嫣然买很多书。
仿本便宜,越是名家越贵,像正哥儿的,千金难求,她是买不起了。他也忙,她不好意思叫他抽空写个字帖。
“母亲,进屋吧,我想好了,不再想念书的事。父亲说得对,姑娘家读那么多,没用。”
秦嫣然走到她身边,眉眼扬起婉婉一笑。
第677章 只有活的和死的
“什么叫没用?像你爹那样,大字不识,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有用?你别烦,我想法子。”赵玲美看女儿的神情,就知她心里压根不这样想,明明强颜欢笑。
可她现在更烦,准备回屋里歇息,恰巧看到落在门边的碎银。
闪的发亮,为啥她刚才没注意呢?
她立即蹲下全部捡起,数了数,足足二十两!
舒丫头没拿走,不动声色仍在这,好在被她发现,否则岂不是便宜别人了?
思及此,她一颗心吊起,一边迅速收了银子一边拍拍胸脯。
“母亲,你拿了姐姐的银子,被爹发现,少不了……”
秦嫣然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母亲一扯,朝她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嘘,他没看到,只要你不说,谁晓得?我明天给你买字帖和史籍去。”
说罢,赵玲美一脸灿笑,乐不可支的走入屋中,就连圆滚滚的背影,都溢满高兴。
想到母亲的性子,秦嫣然摇头,她不能寄希望于母亲,虽是好心,但做事不靠谱。
江南文人底蕴足,女子做教书先生的不少,她明白父亲,怕她蹉跎成了老姑娘。
这一刻,她十分羡慕秦云舒,高门闺秀,书香门第,定重文,肚子里的墨水不少。
秦府肯定很大,就像别人说的,贵家都有好几个院子,每个小姐少爷都配备书房,里面不少名家作品。
对她们来说,这些东西千金难求。
其实,有几次正叔到她家来,她很想开口,能不能给我写本字帖,我想临摹?
或者,能不能送我一张山水画,一册史籍?
可每次,她都不敢,父亲严厉教导,不许提书这个字,叫她乖乖学刺绣做女红。
其实,家里走水屋子被烧,她没住成朋友家,去秦家祖宅住,存了她的一份心思。
因为舒姐姐的祖父,就是那时候县里有名的秀才,满腹诗书,气运不佳没有中举。
那栋宅子有一大间屋子,里面几溜排书架,全是当年舒姐姐的祖父留下的,不少名家字帖画作,更有古往今来史籍。
与其说看中那栋宅子,不如说,那间屋。
可现在,她连那道宅门都进不去,舒姐姐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秦嫣然抿唇,最终歇了心思进屋。
这时候,秦云舒已经拎着咸菜萝卜干和梨子进了宅门。
九曲八绕,到了后头两栋楼前。
“秦大小姐。”
侍卫躬身行礼,紧接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厨子已经找好,是个不识字的哑巴。”
如此一来,保证口风紧,短时间内找到这样的人,还要做一手好菜,不容易。
秦云舒稍稍一想就知道,瑾言安排的,想的比她都周到。
“我已经吃过了,柳意呢?”
“柳意姑娘正给您铺床,屋子全面清洗打扫。”
秦云舒点头,上楼前看了眼侍卫,“里面很多土梨,和你那些同伴分着吃了。”
说罢,她朝前走去,柳意第一次到江南,定十分新鲜,她答应过,带着好好逛。
既然出口,不能食言。
还是那间屋子,但这次进来和刚才完全不同,淡淡花香飘来,桌上多了一个瓷瓶,里面置着各色鲜花。
“大小姐,好看吗?”
生长在郊外的野花,色彩鲜艳,花瓣很小,胜在数量多,生命力旺盛。
“不错,你去集市逛了?”
秦云舒一边说一边往前,架子上放了水盆,她拿了帕子浸湿,在脸上擦着。
“我对这不熟,没去,叫侍卫去买的。做侍卫的,方向感肯定比我好。”
柳意嘻嘻说着,完全不觉得一个大男人去买花,多么尴尬。
秦云舒擦拭动作一停,轻嗯一声后继续擦,放回帕子后道,“没想到,定北侯的手下,非但身手好,还会挑花。”
“我也这么想,竟入了您的眼,对色彩的鉴赏能力,肯定不错。”
柳意连连点头,全然不知屋门外,那名侍卫尴尬站着,脸都有点黑了。
他十分犹豫,到底进还是不进?
秦云舒看到屋门边黑色的袍角,笑道,“进来。”
直接被戳穿,侍卫只能硬着头皮,拱手以礼,“大小姐。”
“哟,大小姐满意,你来领赏?”
柳意突然出声,场面更加尴尬,侍卫身形都僵硬了。
“大小姐,这些花属下随意买的。战场呆惯了,在咱们眼里,只有活的和死的,哪个生命力最强,哪个最好看。”
堪堪几语,道理十足。
“咦,你们战将说话还拐弯抹角了?说明白……”
“柳意。”
轻声一唤,柳意立即闭嘴,忙不迭站在一旁,不再插话。
“你叫什么名字?”
这侍卫,绝不是一般的,至少秦云舒这么认为。
“属下姓孙,单名广。大小姐,属下此次来,递书信。”
说罢,他上前几步,恭敬的呈上。
秦云舒立即接去,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字条,是父亲的字迹!
为父安好,三日归来。
三天后回祖宅,这三天,她必须替父亲隐藏行踪,让所有人以为他在江南。
“点蜡。”
轻语落下,柳意明白,立即点了烛台,端到大小姐面前。
火苗碰触字条,迅速燃烧,不一会消失成灰。
“孙广,什么时候送过来的,谁送的?”
“两炷香前,一名老翁,深灰长袍,话音儒雅,礼态恭敬。”
此人基本定格,是上了年纪的学者。
父亲不是单独一人在外,和文坛信任的人在一块。
到底做什么,又是什么大事值得父亲以去江南祭祖为幌子?
等父亲回来,他能否告诉她?
如果告诉,就是小事。如果口风很紧,必定大事。
而这件事,萧瑾言知道。
秦云舒渐渐皱了眉头,念及父亲说的三日,现在她需要做好该做的。
“孙广,找一位出了名的算卦先生,选祭祖吉日。”
“遵命。”
既然回来祭祖,风声就要大点,这样朝臣才会觉得父亲确实回江南祭拜祖宗。
准确的说,让皇上相信。
“柳意,将我那件粗布衣拿出来。”
说着,秦云舒走到梳妆镜前,褪下外裙和里衣。
第678章 哪来的姑娘?
离开秦府那日,柳意记得小姐特意放了件粗布衣,眼下要出门了?秦云舒衣服已褪,瞧她还愣着,索性催道,“凉水荔枝膏,雪花豆泡酒,冰镇……”
“奴婢马上去!”
柳意忙不迭转身,没多久就从柜中叠好的衣服中拿出,藏青色粗布衣,在丝绸裙的映衬下,分外眨眼。
上下套,长衫长裤,虽是麻衣,但在粗衣中算透气的。
何况,江南不闷热,现下日头也下了,这时候出去,不点都不热,吹着清风迎着潮气,十分舒服。
没多久,主仆二人都穿了粗布衣出门。
到宅门时,先前被派去请算命先生的孙广回了,手上拿了一本册子。
“大小姐。”
孙广躬身行礼,紧接着呈上册子,“这是江南所有能排上名号的算命先生名单,里面有详细记载,您看邀请哪一个?”
秦云舒接过,短短时间拿到名录,萧瑾言在江南的势力,不小。
年龄,性别,哪里人,擅长哪种,应有尽有。
秦云舒翻了几页,最终回到第一页,“就他吧。”
位于第一页的算命先生,黄有天,占卜卦象,特别是风水这块,特别擅长。
先帝在时,曾邀他入钦天监,被拒。
要请黄有天,十分难。
孙广接了册子,“属下遵命。”
秦云舒点头,带着柳意朝前走,来时她通过车帘观察四周,知道走哪条街通往繁华街道。
祖宅在西侧,街市位于南边,走过去有点距离。
孙广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很快召来两名侍卫,“悄悄跟着,别让夫人发现行踪。若有麻烦事,你们再出现。”
简言之,暗中保护,夫人喜欢低调不喜大阵仗。
“是!”
很快,两名侍卫退去,隐匿街道暗中跟随。
此刻,秦云舒已经走到街道尽头,拐角入了另一边。
西边很偏,这个时候两旁没什么人,直到转了三条街,才看到三五成群的人。
渐渐的,白底黑字旗飘扬,繁华街道就在不远处。
“大小姐,我们快到了。”
柳意止不住的喜悦,双目绽光,那些东西,她从没吃过。
“说吧,先吃哪个?”
“奴婢想吃……,不,大小姐,您吃哪个?”
能带她出来,她就心满意足,哪能替主子选择。
秦云舒瞧了她一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扬手点着前面那家,“咱们就从凉水荔枝膏吃起。”
荔枝,盛产于大齐最南端,那里气候炎热,土壤潮湿肥沃,夏天特别热,即使在冬天,也不冷。
齐京人士穿冬衣棉袄,那边还在穿秋衫。
江南地处南边,却不是最南端,离那里也有千里距离,但这边有荔枝吃,以特殊方式储存,快马加鞭千里送来。
运送过来,拆封后,最多放五六天。因为供不应求,根本不需要六天,两天全都卖光,且价格昂贵。
江南富庶,居住不少富商,光税收就为大齐国库奉献不少。
渐渐的,远处飘扬的旗帜越来越近,关东凉铺。
现在不是工匠下工时刻,不是闹市时分,来往行人虽有,但不多,店里的人也少。
即便如此,一楼仍三三两两坐了人,各个端了碗凉水豆吃。
“两位要吃什么?”
店伙计很热情,看到两人立马走来。
“凉水荔枝膏,两碗。”
秦云舒一边说一边扬手拿了伙计手里的册子,“雪花泡酒,冰镇绿豆汤,各两碗。”
如此瘦弱的女子,一上来点那么多,撇开数量,价格也不低,特别是荔枝膏,竟说一碗!
旁人点这道凉品,只说三小块,或者五小块。
一小块就要二两银子,这一碗……
“姑娘,您可知咱们的碗能放多少荔枝膏?”
几十小块,一碗就上百两,疯了吧?
穿的粗布衣,有那么多钱?
秦云舒放下册子,“怎么,怕我出不起?尽管端上来,若我没有银两,到时候尽管押我去县衙。”
说罢,她走向店内,挑了张靠窗的座位。
伙计一听,口气不小啊,但这事他做不了主,忙进内门向掌柜禀告。
秦云舒坐在一旁,透过窗户看着街道景象,却被柳意扯了袖子。
“大小姐,荔枝好像挺贵,运送过来也不容易,您要的是不是多了点?奴婢吃不了这么多,一小块就行。”
说着,她伸出食指,表示自己一块就够了。
关东凉铺在江南饮铺中,规模算大的,每天能供应两百小块荔枝膏。
别的小凉铺,有的没有,最多也只有五十小块。
毕竟,南地的荔枝运送到这里很不容易,基本一上来就被各家铺子抢空。
齐京皇族居地,距离太远,根本无法运过去,也就是,皇上都吃不到。
“姑娘。”
苍劲的男子声传来,秦云舒看去,是一位两边挂着黑胡子的老者,有些年纪了。
“我是掌柜,您要一百小块荔枝膏?”
秦云舒点头,“嗯。”
神情如常,眸色平淡,声音云淡风轻,就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扬手挠挠。
掌柜上下看着她,从头到脚所有行头估算,加起来也就二两银子。
买得起一百块?
他迟疑了,片刻后说道,“姑娘,对不住,咱家的荔枝膏,都被城东张员外包了。您想吃,可以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云舒打断,“若是如此,为何纸上写着?”
说罢,她指向贴在店门上的红纸,大大黑字,写着不少凉品,招牌就是凉水荔枝膏。
现在却说全被包了,当人傻?
直接被戳穿了,掌柜下不来面,只能尴尬笑着,“张员外昨日才和我说,今天的就要给他留着。”
“掌柜的,五十小块荔枝膏,给我好好包起来,我带回去。”
忽的,高亮男子声响起,只见一名穿着青衣的年轻儿郎走来。
“好嘞,张公子,您来的正好。”
掌柜立即换了一副嘴脸,浓浓笑意,皮肉都笑成了褶子。
“呀,哪来的水灵姑娘?”
张公子发现秦云舒,表情立刻不一样,眼里放了光,却在走来时硬生生收起,理了理衣袖,摆出最好的微笑。
到了跟前,他特意行了一礼,礼貌非常。
“姑娘,您瞧着面生,不是江南人吧?”
第679章 要脸有脸,要钱有钱
秦云舒稍稍看了他一眼,并未回话,张公子想必就是张员外的儿子,若真的包了,送上门才是,怎自个儿来取?骗人的伎俩,真拙劣。
“柳意,你想不想吃这家荔枝膏?”
被这么一问,柳意拧了眉头,原先她见这么麻烦,就想和小姐说换家店。
可现在,她不想,掌柜明摆着欺负人,怕她们出不起银子,张员外根本没有包下所有荔枝。
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于是,她点头,“掌柜势利眼,店大就想欺客?江南我不熟,若是齐京,八成关门大吉!”
声音响亮不已,在座每一位都能听到。
这两姑娘,齐京的?
张公子眸色变化万分,唇仍旧扬起勾出笑意,声音温和,“原来,姑娘是齐京人。在下眼拙,那可是大地方。”
皇族在的京城,高门贵户就有不少,富商更别说了。在江南有名望的人家,到了那,尾巴都排不上。
柳意一扭头就见他,眉头拧的更深,怎么还不走?
于是,她干脆起身就要赶人,却被秦云舒拦住。
张公子一瞧,瞬间心里冒甜泡泡,看样子,这姑娘也瞧上他了。
于是,他更卖力,“姑娘,在下江南人,虽比不上齐京,但长得不错,家中排行老幺,祖上经商。您若点头,我保证您天天有荔枝……”
话还没说完,只听砰,一阵巨响,地仿似都在震。
他忙看去,只见掌柜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正疼的直叫。
不一会,内帘挑起,两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出,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大碗荔枝膏,最大的碗,这分量,怕有百来个荔枝小块。
光天化日,抢劫?
“我家夫人瞧上你家荔枝膏,你该觉的幸运才是。”
铿锵有力,更透着战场男儿的豪气,紧接着取出银票,“两百两。”
轻飘飘落下,直接盖在掌柜的脸上,恰巧正面朝上,离得近的人一瞅章印。
真的是齐京来的,还是显赫高门!
大齐最大最具权威的钱行,别的钱行开具银票,必须到所属店铺才能换银子。可这家,只要在大齐,所有的钱行都要认。
这姑娘,非但齐京人,身份更不得了!
秦云舒看着两名侍卫走来,恭敬的献上一大碗荔枝膏,“夫人,您慢用。”
她知道,她离开祖宅,肯定有侍卫悄悄跟随暗中保护。
可她没想到,这么……,都是萧瑾言吩咐的?
“侯爷吩咐,您要的,必须满足。”
他们不像文臣,饶舌叽歪,更多的直来直往,反正给了银子,不是抢。
声音被刻意压低,旁人听不到,张公子离得近字字清晰。
侯爷……
他身子当即抖三抖,眼睛瞪大都要发麻了,唇开合好几下,“你,你……”
你了半天,见侍卫朝他看来,吓的他心脏皱缩,二话不说忙不迭逃跑。
如果父亲知道他招惹侯夫人,准把他打的半月出不了门。
倒霉啊!
怎么追个姑娘这么难?他要脸有脸,要钱有钱,怎就偏偏没个姑娘愿意跟他?
第680章 好惨一男的
前一刻,柳意还见张公子受惊的震撼样子,下一刻就跑没了。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站在眼前恭敬不已的两名侍卫,不禁笑道,“大小姐,张公子太禁不起吓了。”
秦云舒低头望着一大碗荔枝膏,全是做好的方形小块,可……
“凉水荔枝膏,少了点东西。”
轻轻一语,视线掠过看向已经从地上爬起的掌柜。
只见他拿了盖在脸上的银票,低头看去,老眼瞬间瞪大,看过来的眼神透着三分敬畏,六分恐惧,剩下一分便是颤抖。
“过来,端下去,做好后分成四碗端上来,另外要的几样,速度。”
撂下几句,秦云舒扭头看向窗外,继续望着街景。
掌柜脸上堆满笑意,麻溜的过来,“小的遵命。”
他一边说一边端荔枝膏,不禁意和两名侍卫视线相撞,心再次一抖,忙转身走了。
穿的明明是最普通的麻布衣,竟是从齐京来的大人物!
吓死他了,还好只是被喘,搞不好关东凉铺都要关门。
这一次和刚才,态度戛然相反,四碗凉水荔枝膏,冰镇绿豆汤和雪花豆泡酒,全都上了。
先前还有几人坐在旁边几桌上,现在全都走了,他们都知道,掌柜今天栽了,生怕被波及早走为妙。
所以,秦云舒根本没下令清场,却只有她们几人。
“贵客,全上齐了,绿豆汤和雪花豆泡酒,当我有眼不识泰山,送您的赔罪礼。您慢用,小的先走。”
掌柜麻溜的说完,压根不敢停留,也不等秦云舒开口,扭头就要跑。
然而,脚还没跨出去,就被长臂挡住。
“我家夫人许你走了?”
冷冷威胁,胳膊上的腱子肉,让人瞧的胆战心惊。
“是是,小的不走,不走。”
声音都在颤了,转身的动作也十分僵硬。
就在这时,清亮的女子声传来,对掌柜来说,犹如救命声。
“下去。”
侍卫听令,立即往旁边移,给掌柜让开一条道来。
“多谢夫人。”
掌柜两手交握,行了一记大礼,随后离开。
吓死他了,以后再也不能随意判断,越是厉害的大人物,越喜欢穿的低调普通。
…………
桌上,三样饮品,共十二碗。
“都坐下,一人三份。”
说罢,秦云舒拿了勺子,舀了凉水荔枝膏。
这水不是普通水,是江南泉水,比起井水和湖水,冷又干净,更透着几分甜。
所以,这道饮品,堪称人间至味,价格昂贵。
一连吃了几勺,她才发现柳意没坐,侍卫也没,索性放下勺子。
“定北侯不是说了,我的命令,必须听,坐下吃。”
声音压低,透着威胁。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想到孙大哥说的,最终手一握,硬着头皮坐下,端起碗直接喝起来。
咕噜咕噜,一碗绿豆汤没多久喝完。
真的非常可口!
这时候,柳意也吃起凉水荔枝膏来,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从里到外泛着高兴两字。
一炷香多一点,十二碗全被吃完。
秦云舒只吃了半碗荔枝膏,其余的一点没吃,剩下的全被他们三人分了。
“好撑啊。”
说完,柳意差点打了一个响嗝。
这时候,两名侍卫已经起身,恭敬行礼,“夫人,属下告退。”
看到秦云舒点头,他们才从店门走出,不是真的离开,而是隐匿起来,并非亦步亦趋跟着。
柳意瞧着空空如也的碗,开始算他们吃了多少。
一人三份,大小姐没吃的雪花泡酒和绿豆汤,都被两人分食了。
“啧,面上为难犹豫,嘴上挺实诚嘛!”
秦云舒看着柳意乐不可支的模样,索性抬手给了她脑门一记,“吃饱了,咱回去?”
柳意点头,“好嘞!”
没多久,两人离开,走到街上时,已到下工时分,行人越来越多,小贩也比之前多。
人来人往,小贩吆喝热闹不已。
秦云舒逡巡而过,有些吃的和齐京一样,而有些带了特色。
烤牛羊,露天拿个火架子呲溜溜烤着,还有凉糖水。
“给你买几串肉。”
说罢,秦云舒朝牛羊摊走,到了跟前,分别点了十串,共计二十。
刚烤出来,现成的,二十串全在一张黄纸里包了。
柳意立即接过,秦云舒就要给银子,旁侧却伸出一只手,扭头就见消失许久的张公子。
“我来。”
他这会说话还有点颤抖,毕竟身旁这位是侯夫人。
在关东凉铺接近她,他带了那点意思,可现在,完全赔罪的!
回到家中,他思来想去不对,自个儿惹事了,就必须承担,祈求原谅。
怎么得到谅解,当然是狗腿的献殷勤了!
所以,他来了。
“才二十串,够了没?还要吃别的吗?”
张公子看向秦云舒的眼神里,多了敬畏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秦云舒秀眉微拧,从他神情中,她就知道来做什么。
特意赔罪罢了,根本没必要,若再跟着,兴许他就要倒霉了。
“怎了,抢我们的荔枝膏不成,又来抢肉?”
柳意抬手挡了他,径自从腰间取出荷包,“我带着银子呢,自个儿来。”
这时候,秦云舒收了荷包,任柳意付,而后转身。
“别呀,我特意出门,你们这一路的吃喝,我全包了!哎呀,我真不抢你肉,你这人,哪有银子送上门不要的?”
忽的,张公子觉的自己说错话了,他这张嘴啊!
秦云舒已经不管他了,柳意明白自个儿意思,会拦着他。
如果拦不住,那两名侍卫就会出现,直接扔出去。
从来时路回去,到宅子的时候,柳意还没到,等她去了后院上了二楼屋,坐了好一会,才听到匆匆脚步声。
“大小姐。”
回来时,手里一大包肉已经没有了。
“吃完了?”
“我分了一半给张公子,他挺可怜的。”
说到这,柳意长叹一声,开始连连摇头。
她真没见过这么惨的,真的,好惨一男的。
秦云舒微微挑眉,“嗯?能花百两买荔枝膏的,张府不差钱,又排行老幺,定被宠着长大,怎么可怜了?”
她吩咐柳意挡住他,这人不坏,就是举动,有些不经过大脑思考。
第681章 传承
“大小姐,他叫张迁,是张员外的老来子,如您所说,确实宠着长大。重点,他没有哥哥,六个姐姐!”说到这,柳意眼神都不一样了,特意伸出六个手指头。
“都是张夫人生的,没让张员外召填房,第七个孩子,总算得了男娃,真不容易。张迁也是,从小被寄予厚望,偏偏他性子,说白了,傻。”
至少柳意这么认为,一点公子哥的做派都没有。否则,咋可能在她一个小丫鬟面前,哭……
想到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哭,就怕得罪她家小姐,惹恼侯爷,到时候张府完蛋。
“他在你面前哭诉了?”
短短时间打听这么清楚,准是张迁什么都说了。
“是啊,哭的比姑娘还要惨,如今他二十三了,定了三门亲事。邪了!都没成,那几个姑娘宁愿跳河也不跟他。我也纳闷,张府有银子,他是唯一的男嗣,家产都是他的,人也可以,有礼貌。”
柳意絮絮叨叨着,最后手一拍,“三个月前,终于有个姑娘愿意,却在纳彩后,莫名其妙死了,就死在屋里,身上毫无痕迹,仵作说吃坏东西,肠穿孔。”
那该是什么东西,才能把肠子钻出孔来。
秦云舒眸神微敛,确实很惨,被人设计。
“纳彩礼给了很多,姑娘没了,一桩丧事,张迁没追究,任由去了。但他克妻的名声传了,这辈子想娶妻,难。”
一旦传出这样的名声,确实,犯了忌讳。
秦云舒摇头,见柳意兀自叹气,扬手打了她一下,“你真可怜他,不若嫁了?你不是说,他人不错。”
堪堪几语,把柳意吓坏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别,我不喜欢他那样的,没男子气概,嘴巴嗦,娘们气。”
她一边说一边连连摆手,最终一跺****婢挑选人的标准,嗯,孙广那样的。”
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尽心去办,从不说个不字,花也买的不错,得了大小姐的夸赞。
身手好,腱子肉多,浑身有力,那才是真男人!
秦云舒恰巧看到门边的袍角,轻声一笑,故意问道,“你最欣赏他?”
“比起娘们气张迁,我自然喜欢后者,小姐,您问这些做什么?”
她打个比方而已,别当真啊!
秦云舒睨了她一眼,朝着门外轻声一笑,“瞧你来了很久,怎还不进?”
话落,柳意整个人一吓,只觉的大小姐那双眼睛,尽是精光。
僵硬的扭头望去,居然是孙广!她刚才说了什么,都被听去了!
此刻,孙广也是懵的,一张脸涨的很红,僵硬又尴尬的走了进去,躬身道,“夫人,属下已经找到黄老先生,您邀他一事,他已知晓。”
他来,就是为这事,谁知道听到不该听的。
活到现在,从没哪个姑娘说喜欢他,他二愣子,人也比较傻,真不会讨好姑娘。
秦云舒看着低头做逃兵的柳意,随即问道,“他需要多久,才能给出答复?”
“黄老先生认识秦家祖宅,只说,若他同意,直接过来,没有说考虑多久。”
秦云舒了然,摆手示意他下去。
孙广躬身行礼,后退着出门,到柳意身旁时速度明显加快。
一室寂静,许久柳意还没抬头。
“人都走了,羞给谁看?”
秦云舒弯眸笑着,眼里尽是意味深长,她甚至在想,配给孙广,挺不错。
跟着萧瑾言的心腹,身手和能力方面,都是过关的,即便人瞧着木楞,老实巴交。
但他如果真喜欢柳意,再木头,也会想尽办法讨欢心。
“大小姐,你戏弄奴婢,明知道人在外面。”
想到先前说的那句话,简单打个比方而已,她真没其他意思。
“怎戏弄了?这话,我叫你说的?”
几语堵的柳意没活说,只好认栽,“都怪奴婢这张嘴。”
她一边说一边扬手打了嘴巴,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个时辰后用膳,你去看看灶头那怎样了?”
听到吩咐,柳意立即回神,“奴婢遵命。”
说罢,她几步出了屋门,登登登往楼下跑。
秦云舒一笑,不多时也走了出去,直朝前堂走。
她记得有宅内最大的一间房,里面放满书架,从曾祖父那辈流传下来,日夜积累,很多名家字帖画册。
秦家起初日子不好,有些书没有好好保存,缺页黄纸。到了祖父手里,他想尽办法修补。
听父亲说,祖父一介秀才去做铁匠,只因银子尚可。
两月存起来的钱,全都用来买书架,更叫工匠到宅内,所有屋都不修补,只扩建和修缮书屋。
为这事,祖母闹了,天天吵架,气的回了娘家,还放狠话说和离。
那时候,父亲才六岁,吓的哭红眼,以为真要和离。
七天后,祖母回来了,还带了从娘家厚脸皮要来的三两银子,扔给祖父,说买点砖头,再修缮一下。
明显的刀子嘴豆腐心,祖父特别感动,发誓考上举人,带她过好日子。
祖母深深相信,却到死都没等到祖父考上举人,也没过上好日子,但她不悔。
有些人,的确有才华,每次都败在运气上,没有举人的命。
祖父没有,不代表秦家没,他的儿子,天赋使然,做到极致,成了文界泰斗。
秦家祖坟全部修缮,在江南一处风水极好风景秀丽的地方。
父亲填补祖父遗憾,一生为之奋斗,为文坛献出所有。
秦云舒忽然想起萧瑾言,在这方面,两家有共同的地方。
虽文武区别,但都是祖祖辈辈努力,如今一人的荣光,已不是单单一人,而是整个家族。
有个词,传承,家族毅力,祖辈几代的共同奋斗。
即便书佑习武,但传承,是一种力量,而非限定文武。
秦云舒眸眼晶亮,推开那扇门时,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家最大的一间房,就算只有一层,江南到了雨季潮湿,但这间屋下了血本。
地面铺了三层上好隔潮砖头,顶也吊了防潮板,从左往右,总共五扇窗,有专人定期开窗透气。
第682章 傻的纯真
秦云舒站在中央空地上,书架从左到右排列,到屋子正中时,有一个宽阔过道,放着一整套书桌椅。这是秦家祖辈积累的财富,无法用银两衡量,比世间万物都珍贵。
她想起前世,恍然如梦,祖宅被毁,这间无比宝贵的屋子,焚烧殆尽。
就算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浓烟滚滚,火舌如猛兽,稍许靠近吞噬一切。
渐渐的,秦云舒双手紧握,眸色坚定。今世,秦家的所有,包括祖宅的一切,由她守护。
没人再能烧毁!
秦云舒抿唇,缓缓走向最右侧那排书架,书籍很多,全部按照分类放。
经史子集,按照时间排放,距离现在越久的,放在越上面。
大齐三代以内,全按类别,文农工商,还有奇趣异闻,百变天象,美妙的传说神话。
除了武,其他书几乎很全面。
秦云舒踮起脚尖,拿了本有些年代的史册瞧着,并非记载大齐,而是周国。
她看了几页,最后走到书桌旁,坐下慢慢看。
这一看便是很久,到孙广唤她用膳,她瞧了眼日头,才知已是黄昏。
她收书放回原位,最终走出屋子,反手关门,看向孙广,“柳意呢,怎是你禀告?”
“柳姑娘在炖汤,说火候很重要,她必须守着,叫属下过来。”
秦云舒轻笑一声,一边朝前走一边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你这么听她的话?除了定北侯,你……”
孙广一阵激灵,生怕她想歪,立即回道,“柳姑娘确实忙,也是为了您的晚膳,即便换了其他人,都会立刻领命。”
“是么?我怎么觉的,她只吩咐你,除了你,还有其他五个人。”
轻飘飘撂下一句,秦云舒朝后院小楼一层正厅走,不再打趣孙广。
寥寥几字,却提醒孙广了,他和另外五人一起前往江南保护侯夫人。
灶屋另一侧,也站着一个侍卫,柳姑娘偏偏只叫他。
他脑子有点乱。
秦云舒到正厅时,柳意恰巧领了厨娘,各端一个大托盘走来。
“大小姐,今日全是江南地道菜,除了这道汤,奴婢按照齐京口味炖的。”
江南菜蔬,就像这里的烟雨,泛着清香透着新鲜,而齐京,颜色偏重,爱放料,也有人喜放辣椒。
碧色小炒菜蔬,混着豆腐干,颜色搭配十分顺眼。
“您先喝一小碗汤。”
柳意舀了一碗递去,这是大小姐的饮食习惯,吃饭前都要喝一点点汤。
秦云舒小口喝着,满满齐京风味,随即开始吃菜,味道瞬间不一样。
清新可口,就连小青菜也脆蹦蹦的。
秦云舒静静吃着,不到一炷香时间饱了,接过柳意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急急走入,“秦大小姐……”
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侧进入的孙广拽住,“夫人,门外来了一个果农,拉了一车新鲜果子。”
秦云舒疑惑,她没有去菜蔬果子买卖地,何来一车?
“属下叫他门外等候,他却说日头不早,住在村里急着回去,天黑山路不好走。”
深层意思,一定要把果子放在这。
这种行为,强送。
秦云舒忽然想到一个人,大方的有点没头脑,生怕她怪罪,治罪张府。
于是,她索性道,“果农不容易,你们帮忙卸货,府中人不多,留一半,其余拉去张府。”
没有不收,收一半再去张府,就是和张迁说明,她并不怪罪,希望他安生点。
“是,夫人!”
孙广拱手以礼,不多时转身,扯着另一名侍卫走了。
待人走远,柳意才出声,“又是他,奴婢和他保证了,您不会治罪他。怎么还不放心?偏偏画蛇添足,怪不得没姑娘喜欢。”
做事不利索,比娘们还娘们,大齐姑娘们都喜欢男子气概英勇的,要不就是文质彬彬书生。
他,两样都沾不上边,学书生,也就学了个外表。
秦云舒一笑,“不少缺点,但一点,很多人都没有。”
柳意不禁瞪了眼,十分好奇,“您还能看出他的长处?”
“自然,傻的纯真。”
秦云舒勾唇笑起,随即起身走出厅门。
“咦,大小姐,您确定在夸他?”
傻的纯真,不就说人家,傻的彻底,没有脑子,一点救都没了?
秦云舒出了正厅,朝前院走,最终来到宅门处,全府六个侍卫帮忙,没多久所有果子全部卸好了。
十个大箩筐井然有序的摆在地上,各类江南瓜果,更有两筐大西瓜,土梨,小菜瓜,甘甜枣等等。
江南的秋天比齐京来得早,夏秋交替,瓜果种类最多。
“夫人,留下五筐?吃的完?”
这可是最大的箩筐,五筐加起来几百斤。
“能,秦家这么多亲戚。”
等祭祖结束,父亲定和那些亲戚一起吃饭,就像大山伯说的,家族团圆饭,到时候搬去,准吃的完。
“分成两份,送一半给张府。若管家问起来,就说张公子买的,你们只管送来。”
孙广点头,立刻领命去办,不一会分成两份,马车开出祖宅,直朝城东张府。
而这时候,张迁正在府内急急等候,不停朝远处瞧,到了晚膳时分也不吃,径自跑去后门。
终于,让他等到果农。
“张公子,小的按照您说的,全送了,他们收了。”
一听收了,张迁悬着的心立刻放下,很快从袖中取出银票,“办的不错,给,嘴巴紧点,别走漏风声。”
果农一瞧,银票上写着三十两纹银,简直大赚一笔!
当即兴高采烈,忙收了去,“谢张公子,小的嘴巴很紧,您放心。”
张迁怕被人看到,立即摆手叫他走,随即走回府内,一路上都在吹着愉悦的口哨。
以后出门在外,看到姑娘,他可不敢随意搭讪了。
“哎呀,小公子,老爷找您半天了,快随奴才去。您啊,今年准能成婚!”
听到婚这个字,口哨顷刻消散,轻盈的步伐瞬间停下,重心不稳,差点栽了跟头。
千万别和他提亲事,触霉头!
“瞧把你高兴的,十分水灵的姑娘,才十五,比起之前四位,秀外慧中,美艳万分!”
第683章 要命的急
一听后面八字,张迁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毫无喜悦。准是以前央求的媒人,介绍的前面四个,哪个不说秀外慧中美艳万分?
结果呢,撇开样貌,看不上他啊!其中一个丫头,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家中父母贪恋张府彩礼,硬生生逼迫导致女儿跳河。
救上来时只有一口气,大大的伤了身子,张府给了不少汤药费。
如今,他和女人相克的名声传了出去,谁还敢嫁?
罢了,他张迁虽然没啥大出息,但不强迫旁人,你不喜欢,我不强求。
“小公子,您去哪呀,快跟奴才去正厅,老爷等着呢!”
大管事不停说着,每说一个字,张迁太阳穴都突突跳一下,就要说不去,却听
“怎么这么多瓜果,都放这。”
他现在对瓜果两个字,特别警觉,立刻扭头去瞧,瞬间眼睛大睁,身子僵了。
他亲自采买几百斤瓜果,果农明明说了,已经收下,怎给他送回来?
“小公子……”
张迁脚步连连朝前,大管事紧紧跟在后,要命的急。
真的是一桩好亲事,莫说老爷,就连一向苛刻的夫人都特别满意,那姑娘和齐京秦太傅,沾亲带故啊!
即便旁亲,是老秦家的人!
后院的几位奴仆见到张迁,立刻躬身行礼。
这时候,送瓜果来的两位侍卫已经远去。
“送东西的人呢?”
张迁头皮阵阵发麻,她还是没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
他就搞不懂了,咋每次遇到女子,他都事与愿违呢?他真的只想真诚道歉,为自己的莽撞唐突和不长眼。
“小公子,这是您买的?那些人卸货后,就走了。”
看着奴仆疑惑的眼神,张迁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的确是他买的。
“总共五筐,您是不是买了给老爷和夫人?”
五这个字眼飘入张迁耳朵,瞬间眸子一亮,赶紧低头,一数,还真是五筐!
刚才把他急的,忘了重要事。
她不是没收,而是收了一半,她知道是他,借此告诉他,已经接受道歉,不必庸人自扰。
忽的,张迁扬唇笑了起来,笑的突然,更有点傻。
众奴仆面面相觑,怎回事,咋突然笑的和傻大个一样?
“这东西,全搬到老爷院里。”
吩咐落下,张迁相当愉悦的转身,背影都洋溢高兴。
还别说,齐京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收礼都这么别具一格,不愧是侯夫人。
“小公子,您快去正厅呢,老爷等您回话,姑娘的画像都有。”
一听画像两字,张迁面色沉了,“这媒婆怎么回事,难道她不知道大齐规矩,只有死人,才能有画像?”
以表后人纪念,即便普通人家,也会请个画师,画的好与坏罢了。
“小公子,什么死不死的?除了过世人,即将联婚的男女,央了媒人,可以有画像,那是沾了喜庆的,入天上的月老阁呢!”
张迁有点懵,还有这回事?
“呀,您快去吧!”
大管事顾不得了,忙不迭扬手拽住张迁,拖着他往前走。
第684章 我必抢你
此时,秦家祖宅派去的几名侍卫已经回来,太阳还未下山,孙广先去后院禀告夫人。一切告知后,出来的路上,遇到端着洗漱水的柳意,他立即侧步一旁,身子有些僵硬。
说点什么,打个招呼?
他正在踌躇,只听娇亮一声
“孙侍卫,麻烦您去灶头,我水都烧开了,拎三桶水,热水和两桶冷水。”
说罢,柳意端着小金盆走了,这盆水给大小姐洗脸的。
孙广还没应声,就见柳意走远,夫人要用水,他该端。何况,三桶而已,几十桶都不在话下。
他立即转身朝灶头走,左右一桶,很快拎了两桶过去。
路上,遇到其余几个侍卫,他们都很疑惑,定北侯全都安排好了,祖宅里有杂役,他们最重要的职责保护夫人安全。
每个人都有值守地,分在祖宅各处,这会正是值守的时候,怎么孙广干杂活了?
“孙……”
刚要喊他,就见他匆匆而过,不一会传来沉稳一声。
“我去送水。”
秦云舒瞧着孙广再一次进入,已经拎了两桶,现在还有一桶。
“夫人,您还有吩咐吗?”
孙广拱手以礼,万分恭敬。
一炷香前,秦云舒在祖宅逛过,看到后院几个杂役,侍卫只负责值守,保护家宅,现在却做了别人的活。
她不用多想,都知道谁的意思。
秦云舒轻声一笑,随即摇头,而后看向正在收拾的柳意,“我这丫头笨,对祖宅九曲回绕的前院还没分清楚,你带她熟悉下。”
孙广愣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叫他带柳姑娘逛园子,岂不是两人独处?
怎行?
“大小姐,奴婢熟悉,不要旁人……”
“还不快去?留我一人在这清净,吵。”
秦云舒拧眉,眸中透着厉光。
柳意瞬间不说话了,瞅了孙广一眼,最终出屋。
“她都走了,你还在这作甚?”
秦云舒眉头略略一挑,话音刚落,孙广赶紧退下。
屋内寂静不已,总算清净了,秦云舒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声的笑了。
她这份心思,希望两人能明白,将柳意交给孙广,她很放心。
洗身屋就在旁边,有一个木桶,前世她就做过粗活,现在做起来也不觉得陌生。
拎了几桶水,全部道进去,温度正好,之后拿了就寝的衣服。
等她洗好进屋时,柳意还没回,歇下时还没回,看来两人不仅逛了祖宅,还逛到外面去了。
许久都未回,最终,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靠在床的身子慢慢往下滑。
就在后背触及床面的时候,忽的一个激灵,眉头紧拧,睁开眼睛时,昏黄的烛光映着一道袭长的男子身影。
只有一个侧面,就立在她床前。
所有的睡意在这一刻被吓跑,心止不住的上下猛跳,定神下来时,这人……
谢运之!
秦家祖宅,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大人,你半夜出入,吓人么?”
语透厉色,很直接,口气也不好,放在谁身上,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谢运之想起刚才秦云舒看他的样子,一张小脸被吓的惨白,忽的趣意横生,低笑道。
“我这张俊脸,吓人?”
秦云舒抬头望着他,背对烛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人的所有情绪和思想,都藏在眼里。
“江南距离齐京偏远,谢大人千里迢迢至此,没必要兜着藏着。”
秦云舒已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完全镇定。
她想过几个可能,但他为什么来江南了?
“我不和你兜转,秦太傅离京祭祖,却不在祖宅,只有你一人,是不是有点可笑?”
一语中的,直接抓到要害,说罢,他视线逡巡四周,淡淡一笑,“欺瞒皇上,太傅胆子这么大了?”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他确定秦正不在祖宅,祭祖是幌子罢了,到底做什么,他也能猜到一二。
秦云舒面若常色,心却提起,如果质问她的是别人,她完全能想办法应对。
可这人是谢运之,老谋深算的狐狸,疑心很重,判断力也强。
想在他手里蒙混过关,很难。
“不说话了?直接默认,不像你的处事风格。秦大小姐,怎跟了定北侯,脑子变的不灵光了?”
堪堪几语,笑着出声,两人很久没见。
他领皇上口谕到江南寻人,无意中发现秦太傅行踪,京城暗卫传信禀告,太傅不在朝中,偕同秦大小姐在江南祭祖。
起初,他怀疑太傅,但知道秦云舒在,他来这里,为了看她罢了。
如若在京城,萧瑾言的耳目很多,处处防着他,就连秦府内外,暗卫也很多。
但这里是江南,虽有人马,比起京城,不多。
“父亲确实不在府中,祭祖岂能随便挑选日子?他去请算卦仙师黄有天。”
说罢,秦云舒定定的瞧着谢运之,“你若不信,或者告诉皇上,随你,我秦家行的端坐的正,不怕。”
谢运之听出话音的薄怒,笑意更浓,小丫头发怒了。
“我随便说说罢了,你生气做什么?”
说着,谢运之忽然上前一步,往床边一坐,就在秦云舒身旁。
坐在床柱边的秦云舒立即往后挪,却被他一把扯住,一双晶亮的黑瞳直视她。
“还未恭喜你,即将成为定北侯夫人。”
说着祝福话,面色却很沉,手拽的也紧,力道加重,嘞着她的手臂。
“秦云舒,若我抢亲,你怕不怕?”
闻言,秦云舒浑身一震,眼神都有些发直,抢亲,他在想什么!
“论官职,你和他同等,论爵位,他可是定北侯。”
仅次于皇室长房的存在,即便内阁首辅,若触犯,也要下罪。
谢运之不屑的一笑,“他是侯爷,又如何?我只问你,怕么?”
不依不挠的问她,这一次,秦云舒沉默了,她知道,谢运之如果动真格,很可怕。
完全不怕,是假的。
就在这时,低笑声传来,仿佛透着魔力,一圈圈漾入耳中。
“看来,我在你心中,还有一席地位,至少你会怕。”
话落,他已放开她,起身的那刻神情恢复冰冷,话音却坚定不已。
“若有一天,萧瑾言待你不好,他的能力无法令你此生安逾,我必抢你,不管你愿不愿意。”
第685章 消散于夜
说罢,谢运之往前走去,步伐沉沉,没有去看秦云舒,也没有丝毫停留。其实,他怕,怕连这句话,她都摇头,或者对他说,他不会待我不好。
秦云舒眉头拧起,这样的谢运之,她从未见过。
在她心中,只要他想得到,就一定要,不管用什么方法。
否则,她也不会在他所出抢亲时怕了。
他该高高在上,孤高清冷,那样的话,不该由他说出。
却因她,打破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她无法形象,心情错杂,就连眸色也溢满各种情绪。
与其对她说这句话,她更希望,两人和前世一样,始终站在不屑一顾的角度,看待对方犹如陌生人。
“劝劝秦太傅,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事不必较真。”
沉稳几语,随即屋门关上,袭长身影消散于夜。
秦云舒眉头更深,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距离父亲的三日越来越近,却也让她隐隐不安。
而谢运之这句话,无疑让她往最坏的一处想。
以江南祭祖为幌子,做了什么,以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父亲做下去,是否忤逆皇上?
而这句话也间接告诉她,父亲不在祖宅这件事,他不会说出去,也不会透露自己怀疑太傅。
算是帮了秦府,可今后,如若再发生,他就铁血无情。
所以,他叫她劝劝父亲。
秦云舒抿紧唇瓣,抬头透过窗户纸望着外面,皎洁月色,却很朦胧。
这一夜,她恐怕睡不好了。
的确,非但这一夜,接连两天,她都有些不安,即便面色如常。
直到三日后,秦云舒起的很早,一直坐在正厅等到辰时,都没听侍卫禀告父亲回来。
两炷香后,她走出厅门在前院等着。
柳意瞧出她有心事,跟着走了出去,一直陪在她身边,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来,秦云舒双目一亮就要上前,却见一位花白胡子老者下来。
不是父亲。
而这时,孙广躬身行礼,“黄老。”
秦云舒再次看去,黄有天?
他来了,为了秦家祭祖,父亲却没回。
“秦老弟,原来这就是你女儿,一晃那么多年,当初你和你夫人,嫁娶日子还是我算的。”
黄有天朝着车内笑道,不一会脚步传来。
秦云舒终于见到了父亲,这一刻,心情很复杂,这段日子,他去做他的事,将她瞒在鼓里,还要配合他!
若不是旁人在,她就狠狠训斥,下了他的面子。
“黄老。”
秦云舒面带微笑,恭敬一声,随即吩咐柳意和孙广,“快去准备茶水。”
“不用,我今儿来办正事,祭祀的东西都准备了?”
白烛黄纸,瓷盏香炉,金箔银箔元宝等等。
这些东西,秦云舒不懂,旁侧孙广却躬身道。
“全都备好,黄老,所有都拿出来?”
早在来秦家祖宅第一天,这些东西就从后门秘密送入,全由定北侯准备。
秦正瞧了眼孙广,知道他是谁的手下,这些东西舒儿不懂,这一次,萧瑾言做的很不错,考虑周到。
而他,根本没将这事告诉萧瑾言,全被猜到,不知哪得来的消息,更暗中帮助他。
否则,他的行踪定被发现。
“这护卫不错啊!全都拿出来,放上马车,现在就出发,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吉日良辰。”
今天就是极好的日子,还有三刻就到吉时。
“舒丫头,等回了,再请我喝茶。”
黄有天瞧着她,眸中溢着岁月荏苒的味道。
秦云舒点头,“行。”
不一会,东西全由六个侍卫小心翼翼抬出,好多箱子,有些不能放箱子的,全都拿在手里。
她从来不知,竟有这么多东西,这些祭祀用,瑾言怎搞的这么清楚?
“上车。”
秦正朝她唤了声,秦云舒立即回神,跟着上去。
这时候,她和父亲一辆车,而黄老和祭祀用具一辆,他要分门别类,有些东西还要撒上灰水。
车轴转动,很快离开祖宅。
现在正是好时候,秦云舒望着父亲,也不说话,见他也不开口,她索性问道。
“一声不吭留下字条就走,去哪了?”
秦正知道她会问,早已备好说辞,“走得急,和文人碰面,黄有天就在那,顺道请他过来。”
若不是谢运之出现,她很可能被瞒过去,但现在,不可能。
“你可知,谢大人来过,特意找你。”
一句话就令秦正沉了脸,眸色千变万化,如今谢运之是皇上近臣。
他的行踪密不透风,萧瑾言也替他遮掩,何况,谢运之不是离开江南回京了?
他来此一趟为探真假,因他手里拿的是成年二皇子的画像,五官辨别,那人根本不是。
他知道是假的,谢运之也知,萧瑾言派暗卫相随,早已告诉他,谢大人离开。
然而,根本没走,来秦家祖宅了!
“他告诉我,劝劝你,有些事不要较真。”
秦云舒缓缓而道,每说一个字就见父亲眸色越重。
过了许久,秦正才叹气,看着她的眼神几分晦暗,“无知者无畏,知道多了,反而是负担。”
他不打算告诉她。
“依父亲所言,瞒着,就是对我好了?现在是谢运之突然到访,我毫无防备,还要应对。若哪天,有人带着刀剑士兵冲进秦府,指着我呢?”
秦云舒越说眸色越深,心中仿佛有一道奔涌的情绪,手也仅仅握起。
这一切,前世发生,她历历在目,刻印心中。
秦太傅被她这副样子震住了,而后摇头,“不会有那一天。”
萧瑾言可以依靠,舒儿交给他,很放心。
“你怎就笃定?”
秦云舒立即反驳,见父亲犹豫,她又道,“一朝臣子一朝天,你做的事,和先帝有关?”
这句话是谢运之说的,而她现在说出来,猜测罢了。
然而,她见父亲眸色急变,随后沉静,她几乎可以确定。
先帝归去前,父亲在太和殿,定和他交代了。
“你心思聪颖,即便我不说,你回京也会找萧瑾言,也罢。”
说到这,秦正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奉先帝遗命,寻找二皇子。”
第686章 把你忙坏了
初次听闻二皇子,秦云舒若有所思,秀眉拧起。他不是很小的时候,葬身于大火吗?现在竟要寻找,他没死?
奉先帝遗命,可想而知,先帝没有驾崩前就已知这孩子还活着,更派人寻找,即便知道自己活不长久,还叫父亲到床前,临死前的交代……
忽的,她更懂谢运之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已是楚凛的天下,国号都改了,即便效忠,也该是如今帝王。
按照楚凛的性子,先帝寻找二皇子,他肯定知道,很可能已经派人寻找。
不,突然出现在江南的谢运之,就是楚凛派来!
秦云舒眉头越深,事情大了。
“我得到消息,疑似二皇子的人出现在江南附近,过来一趟辨明真假。”
原本一切不顺利,即便他动用在江南很有人脉的文人,包括黄有天,仍不能十分明确那人在哪。
直到突然出现的字条,渐渐的,他才知萧瑾言暗中相助。
“那人不是二皇子。”
秦正缓缓而道,想起那张画像,既有成年的模样,想必先帝在世时见过,却未能相认。
秦云舒一直在思量,最终抬头看着他,话语轻缓,“父亲,你会秉承先帝遗愿,一直替他找到二皇子,归入皇族吗?”
寥寥几句,秦正沉默,看他反应,她就知道,肯定去做,毕竟父亲从一介普通书生到如今地位,不仅有自己的努力,更有先帝的提拔。
撇开帝王残酷,两人也是知己。
秦正思绪飘转回到先帝驾崩那日,最后的时间,只有他和先帝两人。
先帝声音已经很小,却还是尽量字字清晰,并让他发誓,以舒儿的名义。
“父亲,你可知这一步一旦走出,皇上会怎么想?”
所有新皇,对其他皇嗣,几乎都很残忍,静北王一辈子守在皇陵,除了没有及冠的皇子,其余全被调出京城。
“舒儿,为父做事,有分寸。”
他不会做傻事,至少在舒儿成婚前。
“谢运之突然来江南,他肯定也在查二皇子,受了谁的命令,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皇上在查,只命谢运之,如果没有皇令在追查,便是违抗。
“父亲,我不希望你插手,就此结束,不用在查。如果二皇子在世,谢大人会找到。”
何必摊上秦府?
的确,她很自私,枉顾先帝,更不顾当年在大火中存活的孩子。
秦正眸色骤深,如果被谢运之找到,很可能这孩子就没命了,依皇上的性子,定毫不留情。
要想皇上不动他,又要进入皇族族谱,只有一种可能。
光明正大,在众臣面前进入皇城,更要让天下百姓都知。
一切摆上台面,皇上想动手,也要顾虑大局。
“以后,我不会再配合你,你没有能行动的机会。”
秦云舒知道他没放弃,索性撂下一句话,这事,她不同意。
风险太大,稍有不慎赔上整个秦府。
秦正叹了口气,只道,“快祭拜祖宗了,别和我吵,我答应你还不成么?”
话这样说,可心里却不这么想。
秦云舒一眼看透,但没有再争执,也没有回答他,扬起帘子看外头。
她会想办法,让父亲放弃寻找,而这个办法,需要通过萧瑾言,等她回了京城就找他。
秦家祖宅位于西侧,但祖坟却是一块风水好地,位于郊外东面的山头,有几亩地全被买下,里外收拾很干净,十分宽敞。
旁人坟墓都是土壤堆成,而秦家,却用砖头盖了外沿,更刷上一层料。
活着住不到好房子,死了住大房子。
秦云舒顺着墓碑一一看去,这些人的名字,她都很陌生,就算祖父母,也在她未出世前去世。
祭品全按照黄老的意思摆放,紧接着他捧着一个金碗,用里头的水洒向每个墓碑,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许久,才叫他们磕头。怎么磕法,也很有讲究,东南西北,天圆地方。
等结束时,已是黄昏。
“秦老弟,我还有事,就不随你们回去了。”
随即,黄有天看向秦云舒,“舒丫头,改天去喝茶,给我喝上好的,你爹喜欢的那种。”
秦云舒自然笑着说好,然后目送黄老上车。
车轴转动即将远去的那刻,帘子忽然撩起,“秦老弟,做法事的银子别给了,等你女儿成婚,我讨杯喜酒就成!”
声音洪亮,溢满爽快笑意。
“你放心,到时候你若没空,我绑也要把你绑去。”
知己间的打趣,沉甸岁月。
黄老走后,秦云舒陪着父亲在祖坟呆了会,之后才上马车。
到祖宅门前时,却见大山伯等候,似乎等了许久。
秦云舒立即下车,就要喊他,就见他望着车里。
直到秦正下来,他立即喊道。
“正哥儿,我家玲美真没瞧错,走,吃饭去,所有亲戚都等着。”
秦云舒看着大山伯扯着父亲的手,之前父亲到祖宅,婶婶经过看到,回去告诉大山伯,他们去祭拜的时候,已经准备团圆饭了?
“做农活的早早收工,在铁匠铺和绣坊的,也都回了,一大桌饭菜,全按照你的口味做。就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你喜好变了没?”
秦正十分欢喜,他们这一脉,子嗣少的可怜,就只有他和秦衡两个。
而其他旁亲,子孙非常多,既然全来了,肯定好几桌。
“我的口味,不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没说什么时候去你那,如今已经备好了,把你忙坏了。”
大山伯忙摇头,“又不是我一个人做,好多人一起。摆了四桌,我家屋小,咱们去村里。”
老秦家很多旁亲,都住在村里,县里的只有大山伯一家。
“成,我们坐车去,舒儿,我和你大山伯一辆,你再派辆马车,接你婶婶和妹妹。”
秦云舒看的出来,父亲特别喜欢和大山伯在一块,不一会两人就上了去。
孙广站在一旁,见秦太傅走了,立即出声,“夫人,属下为您备马车。”
说到这,他又顿住,“带柳姑娘吗?”
秦云舒摇头,轻声道,“不用了,等我走了,你再和她说。若她无聊,你带她逛夜市。”
这丫头一张嘴就叫她大小姐,秦家旁亲都是普通人,听到这称呼,会不自在。
第687章 没见过美人?
听到逛夜市三字,孙广只觉的头皮一麻,前几天带柳姑娘逛宅子,也不知怎搞的,他差点把人带到池子里。幸好他手伸的快,柳姑娘才没真的掉进去,不过那双绣花鞋都被池边的泥水染脏了。
于是,他只好领她出门,买了双她喜欢的绣鞋,一路上还给她买了不少吃的。
一些小贩嘴甜,不断的夸她,还说她夫君对她不错。
哪是这等关系,他可不敢再带柳姑娘逛,被误会了,扰人家姑娘清誉,非君子所为。
秦云舒久久听不到他的回话,瞧了他一眼,“怎还站着?快去备车,叫其他侍卫,穿的普通点,别穿黑衣,吓人。”
军营历练战场滚打,从这种环境出来的男子,气场和旁人很不一样。
如若高墙,风吹不倒,又若铁剑,百折不屈。身量还那么高大,神情肃穆,普通人家一瞧,几乎不敢靠近。
孙广立即收了飘飞的思绪,忙低头道,“属下这就去。”
秦云舒在门外等了一会,一辆宽敞马车从后门驶出,停在她眼前。
再瞧,孙广换了身农户穿的灰布粗衣,还戴了一个草帽。
“我不是叫你留在宅内,叫其他人,怎自个儿来了?”
孙广下马来,躬身行礼,“属下在定北侯统辖的营中,是一队头领,要职所在。您此次前往江南,属下领重责,必须保证您的安全,否则无法向定北侯交代。”
字字句句说的十分有理,叫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秦云舒却一眼看穿,说这么多,就是不想带柳意逛街,罢了,这事不能急。
于是,她一笑,“罢了,由你护送,到了村里,记住面带微笑,别阴着一张脸,吓人。”
孙广真不觉得自个儿吓人,他们当士兵的,不都这样?
若要真的比,定北侯岂不吓死人了?
六年前和大周的战役中,以少胜多披荆斩棘,把那些人吓的直哆嗦。
“先去隔街,接两个人。”
到时候,由婶婶指路去村里吃团圆饭。
这顿饭她前世从没吃过,或许该说,和那些人没有太多交集。
她母亲娘家亲戚和父亲这边的,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因为石板路,车马行驶不快,否则颠起来要人命。
到了隔街,秦云舒顺着随风飘起的帘子看去,一眼就见婶婶和嫣然妹妹站在那,不停张望。
“呀,这马车贼大,可叫我见识了!”
赵玲美嗓门依旧大,一边咋咋呼呼一边往上爬,因身子重,孙广扶了她一把。
上了马车,秦云舒明显感觉车一晃。
“舒丫头。”
赵玲美朝她笑了,环顾四周,扬手去探,咚啪的打起来,“木头质地好,刚才我也瞧了,车轮子大。”
“母亲快坐。”
秦嫣然上了来,一把扯下乱动的赵玲美,然后轻唤一声,“舒姐姐。”
秦云舒点头,“嗯,坐稳了。”
一声落下,孙广收到指示,扬鞭朝郊外去。
赵玲美上下瞧着秦云舒,这身衣裙,丝绸料子,顺滑不已,极好!
“舒姐姐,今天摆了四桌,秦家亲戚都来了。十几年了,你从没见过,等会不认识,我替你……”
秦嫣然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玲美阻住。
“你舒姐姐什么身份,那些人需要她费脑子记下干啥?”
说着,赵玲美咧嘴笑道,“等会你就学我,这么一笑。”
她一边说一边笑容更灿烂,因为胖,脸上肉多,笑容把肉全都挤的堆在两旁。
秦嫣然有些不忍心看,干脆移了视线。
“好,这招不错。”
秦云舒笑道,轻语欢快。
话虽这样说,但到了村里见到那些亲戚,还是需要秦嫣然开口引见。
秦云舒上一次去的村庄是雨花村,这次来的是烟杏村。
除了村口那处匾额不同,其余大抵差不多,远处山峦起伏,近处小河流淌,溪水叮咚。
烟杏村比起雨花,估摸更大,全村人都知道老秦家办大事,身份显赫的秦太傅,秦家所有子嗣中,最有出息的那位今天回来了。
更不得了,还带了女儿。
他们身处江南,地处齐京远,自然不知这位秦家女儿的美名,但太傅名声那么响,女儿自然也不错。
这么一来,大家都想一睹真容。
从村口排队围观的阵仗就能看出,秦云舒靠在车壁,屏去外头杂声。
秦嫣然掀了帘子,秀眉拧起,“怎么这么多人?”
“当然,都来看你舒姐姐的,难不成还看你?就你,一张嘴巴两只眼,有啥好看的?”
赵玲美立即接了话,说的十分自然,语速照旧很快。
秦嫣然瞥了她一眼,特别想怼母亲一句。
你这么说我,信不信我把你私自收舒姐姐二十两的事捅到爹那里去?
人家没给银子前,跟人家吵,小气抠门。
这会收了大笔钱,马上就不一样了,咋这么狗腿?
母女俩拌嘴,秦云舒没有插话,其实,她挺羡慕。
“咦,怎么停下了?”
车突然一停,赵玲美忙掀开马车前帘,“不对啊,在村东尽头,大栅栏围着,咱吃团圆饭,肯定张灯结彩呢!”
孙广有些为难,“走不了,人太多。”
夫人下令,让他不要沉着脸,所以那些村民直瞅过来,他也和颜悦色,以至现在更大胆,挡了去路。
赵玲美这才收了远望的视线,朝近处看,哟,左右几圈人啊!
秦云舒微微拧眉,被人围观了,她知道村民好奇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赵玲美扶着车框,朝着四处大喊,“别挡道,没见过美人?”
美人两字一出,自然说的便是自己了。
秦嫣然都快挂不住面子,好想和别人说,她不认识这位妇人。
“快,小伙子机灵点趁现在!”
赵玲美直拍孙广肩膀,而孙广早已发现因为她的大喊和说的话,村民面上尽是嫌弃,更稍稍往两旁走了下。
如此,空隙就出来了。
“你们想见的大美人,不在这辆车,在后头呐!”
马车迅速而走,赵玲美仍不回车厢,扒拉住车沿,朝着后边的大群村民喊道。
这么一下子,可把那些人喊懵了。
“还有一辆马车?这辆坐的不是秦家姑娘?”
“肯定不是啊,刚才那位不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山家媳妇,河东狮啊!哪个齐京闺秀愿意和这种人坐一块?”
第688章 放机灵点
众村民几乎当场笃定,秦家姑娘肯定不在刚才那辆马车里。“到底是亲戚,大山媳妇可算威风了一把。”
“你看她刚才的样子,高兴成啥了,笑的脸上肉全都堆起来,嘴巴都快从左咧到右了!”
而此刻,赵玲美十分满意的瞅着村民们朝村口走,“舒丫头,他们越好奇,咱们越不给他们看,好歹齐京闺秀,哪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说罢,她还哼了声,重重的一甩并不宽敞的衣袖。
见她得意的样子,秦云舒笑道,“婶婶说得对。”
话音落下,车已停下,秦云舒顺着帘子看去,眼前一片大红灯笼,里外飘着红带,特别喜庆。
栅门大开,宽敞的院里前后错开摆了四桌,一旁灶屋炊烟袅袅升起,欢笑声往来其间,十分热闹。
浓浓的世间人情味,久违的感觉。
“撇开身份家境,只按年龄算,这间屋的主人,是老秦家这一代资历最老的,你要叫一声大伯,如今七十七,身子挺健朗,准是寿星。”
还没下车,赵玲美就开始交代起来,下了马车走到栅栏外,秦云舒已对秦家旁亲有了大概的了解。
全都归功于赵玲美的语速,够快,够利索。
秦云舒对这些秦家旁亲来说,十分陌生,他们也知,她身份特别高,就像天边的云。
如今,近在眼前。
原本热闹的院子刹那安静,众人纷纷瞧来,长辈眼里透着好奇,他们只见过秦云舒五岁的样子。
一晃十二年过去,她早已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模样长开。
而那些同辈们,眼神里不仅好奇,更有新鲜,瞧到她的长相和穿戴时,眸子更是一片晶亮。
“姑姑,姑姑。”
秦云舒刚走进,还没来得及和长辈们问好,就被一群孩童包围住,扯着她的裙摆不停的喊姑姑。
她低头望去,最小的堪堪会走路,话都不会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瞅着她。
而其他,大点的和萧瑾言的侄女连翘差不多,十分可爱。
她扬手摸着他们的小脑袋,一一回应。
“姑姑,京城好不好玩呀,能带我去吗?”
“是呀,听说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孩童出言无忌,这话大人们听了就不一样,很快来了几个妇人,扯了他们。
“别给你姑姑添乱了,瞧你皮的。”
而这时,秦嫣然来到秦云舒身侧,压低声音,向她介绍出现的几个妇人。
都是她的婶婶,最年长的一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秦云舒朝她们一一笑道,随即朝那几个孩童说,“你们乖乖的,我自然得空带你们去。”
“真的吗?太好了!”
孩子们高兴的蹦跳起来,双手直拍,瞬间就喜欢上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
孩童的喜欢,单纯质朴,不掺杂其他。
“舒儿今年完婚,到时候你们都会被接过去,去京城,早晚的事。”
这时候,一道清晰稳沉的声音响起,秦正手里拿着杯米酒,一边小口抿着一边说。
话音平稳,听在其他人耳里,如同惊雷闪过。
“舒儿要成婚了?何时定下的,对方人怎样?”
大山就坐在秦正旁边,他和秦正关系最好,一下子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上个月刚定,人不错,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看来,他品性不错,这就行。”
大山爽朗笑道,随即起身,招呼秦云舒,“坐这边来,给你留了位置。”
那地方面朝东,向着大门,依方位说,是主桌,坐的全是秦家有辈分的人。
她一个小辈,坐那不合适,索性摇头,“我和嫣然妹妹坐一块。”
说着,她挽住秦嫣然的手,突如其来的举动,秦嫣然怔住,有些恍然。
“你坐哪?”
秦嫣然唇瓣微动,还没开口就被赵玲美阻断。
“我们每次团圆饭都坐那。”
最末尾的一桌,有两个空位,很显然是给她们留的。
“行,搬张凳子添双碗筷。”秦云舒笑道,随即挽住秦嫣然的手走去。
有个婶婶忙去端板凳,却被赵玲美抢先一步,“我来。”
说罢,一手端板凳,又从灶头拿碗筷,很快就送来了。
“你看玲美,狗腿成啥样了?”
不知哪一位妇人开口,话一说完就被扯了手。
“你这张嘴,不说话就难受。玲美那性格,被她听到,她才不管场合,准和你闹。正哥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家都明着表现,你儿子二十岁,彩礼银子没到位,女方一直拖着不是?”
瞬间,妇人没了声,眉头拧起一片疑虑。
今天趁着团圆饭,有些事也好拜托一些,希望能借点银子来。
“放聪明点,看人家玲美,和舒丫头交情多好,大山又和正哥儿处的好。她家在县城的破屋都成新房子了,里面的装饰,你是没见到。”
她去过几次,都是上好的红木,装饰特别好,恐怕都能和员外家比。
“他家这么费力的攀关系,不就为了底子好点,给嫣然寻个好夫家。听说,最近央了媒人定亲呢!”
短短几语就像一根针扎着妇人,这些她不想,只想借点银子来,彩礼能给了。
“放机灵点。”
“嗯,我知道了。”
妇人低声回道,然后进了灶头,不一会端了猪蹄黄豆汤出来,先往主桌上端。
这时候,秦云舒已经坐下,因为她的存在,这桌显得拘谨不少。
秦嫣然在她耳边介绍着,有四个婶婶,其余和她同辈,这一桌的姑娘,都是未出阁的。
“舒姐姐。”
几个同辈丫头朝她笑起,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她点头,和她们一一问好。
“舒丫头,你尝尝这道野菜汤。”
赵玲美舀了一小碗给她,又替她夹了不少菜。
“猪蹄黄豆汤来了,小心些。”
这时候,妇人端了菜过来,坐在另一侧的女子起身,“娘,我来。”
“端菜的是你二婶,刚才出声的年轻女子,她女儿,十五岁,秦芝芝。”
有了秦嫣然的介绍,秦云舒方便多了,稍稍点头就要喊那位妇人婶婶,就见秦芝芝端了个汤碗走来。
第689章 乡下小子
“舒姐姐,我娘专为你盛的,挑了猪脚筋,特别嫩口感好。”秦芝芝一边说一边放下小汤碗,唇边尽是灿笑,两眼弯弯犹如皎洁月牙,皮肤白皙,略圆润的鹅蛋脸。
若在相貌比,比起秦嫣然,秦芝芝要美上几分。
“哟,你娘做的也太明显了,就给舒丫头准备了,我们呢?”
赵玲美啧啧几下,一双圆眼使劲瞅着都是猪蹄腱子肉的汤。
秦云舒见她馋,索性推了过去,“瞧你两眼发光,给你了。”
除非补身子,她不常吃猪蹄汤,比较腻,她还是以清淡的蔬菜汤为主。
赵玲美求之不得,直说不好意思,手却十分实诚的接了去。
“三婶。”秦芝芝有些急,碍于长幼,不能扬手去阻,声音不禁提高。
“您要喝,这里一大碗呢!”
她一边说一边点着桌中央的大腕汤。
娘专门去灶头,精心挑选的猪蹄腱子肉,还有嫩脚筋,就为了个舒姐姐喝。
她也知道为什么娘这么做,全是为了她年已二十的哥哥,对方彩礼要的有点多,她家实在拿不出。
偏巧哥哥又喜欢人家,做父母的,只能想办法。
这不,正叔恰巧回了,这点钱对她家来说,是大钱,对正叔来说,小意思。
“我就要吃腱子肉嫩脚筋,舒丫头都同意了,你嚷嚷啥?”
赵玲美才不管,大口喝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秦云舒见此,笑道,“一碗汤罢了,我随你去灶屋,你亲自给我再盛一碗如何?”
能私下接近套近乎,秦芝芝自然高兴,忙点头,“好。”
说罢,人已让开,给秦云舒让出一条道来。
不一会,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灶屋。
赵玲美见了,啧啧出声,“她家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自个儿不努力,遇到事尽想着借钱,哪是借,分明是要。”
十分迅速,字字清晰,一桌人全听见了,其余几个婶婶听了,早就习以为常,不和她吵。
但其余几个小辈听了十分不舒服,性子直的直接沉下脸,小声嘟囔。
“还说别人,自己又拿了多少银子?舔着脸上去要呢!”
只要一人大胆发话,其余几个连忙跟上。
“就是,正叔家的大宅子,平日交给她家清扫,还不知道私下顺走多少东西。”
你一言我一语,讽刺的眼神纷纷瞧来。
赵玲美气了,几个小辈妄言,自家娘也坐在这桌,都不打断训斥,可见就让女儿这么说。
她性子更直,脾气也大,肥厚的手往桌上一拍,“别胡说,我定期和嫣然去打扫,一分工钱不要,三伏天也去,哪次不是浑身汗?”
的确,她承认爱钱,但也有处事原则,顺手牵羊的事不干!
“那天,我家屋子烧了,隔天我照样去清扫!”
赵玲美越说越气,索性当场卷了袖子,只见上手臂长长一条红痕,已经结痂,十分狰狞,可见当时伤的多重。
“我拿着抹布上梯子擦柜子,连人带梯子摔了,我何时对人说过?”
就连大山,她都瞒着,只有女儿嫣然知道。
从起争执开始,秦云舒就已端着一小碗猪蹄汤出来,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起初,她对这位三婶印象很不好,几次接触,又见其和大山伯,嫣然妹妹的相处,就是爱银子脾气大。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都有缺点,本质不坏。
秦云舒缓缓走来,到凳前时,嚷声全部消失。
突然后面冒出一个人,赵玲美吓的身子一抖,麻溜的放了袖子,直瞅着她手里的碗。
“这碗更好啊,肉多!你吃,我要留着肚子吃其他的。”
她一边说一边歇了怒意,笑容满面,先前议论她的小辈立即偃旗息鼓。
“回头我命人去药铺买最好的药膏,你不是说自个儿大美人,留着一条长疤,破相。”
秦云舒轻声一笑,话音止不住的趣味。
秦嫣然很懵,不停的瞅她,舒姐姐此刻的样子,和两人初见时很不一样。
她只觉的,像舒姐姐那样身份的,被人捧在高处惯了,应该难接近。
但现在很不一样,周身散发人间烟火味,是她的亲人。
“三婶,有伤可不能拖着,您刚才那声,三伯都听到了。”
秦芝芝凑到她耳边,轻声提醒,而后拍拍她的肩,“你想吃什么,尽快叫我,我给你从灶头端,弥补先前的过失,成不?”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同桌的姐妹不高兴了。
她们知道芝芝家里难处,也知二婶家趁着团圆饭想借银子,她们刚才都是替芝芝出气。
到头来,全是她们的错,在秦云舒那落了不好的印象。秦芝芝倒好,很快倒向三婶,见风使舵呐!
藏不住情绪的眸色更沉,过了一会,有两个气的不行,不想看秦芝芝那张嘴脸,直接下桌了。
那些人的小心思,秦云舒一清二楚,但她从头到尾都微笑示人,几个姐妹暗地起冲突,她从不掺和。
而秦嫣然坐在她身旁,出现的几个陌生亲戚,全给她介绍清楚。
“姑姑。”
忽的,一名稚童跑了过来,扯着秦云舒的袖子。
是一名男孩子,扎了两个朝天辫,圆鼓鼓的脑袋特别可爱。
秦云舒低头,眼里全是暖意,扬手摸着他的脑袋,“怎了?”
“正爷爷说,娶你的是个乡下小子。以后,舒姐姐要跟他进村生活吗?姑父的村子美吗,和咱们村比起来呢?”
像这种四五岁的孩童,他们的世界,没有身份高低,没有太多村庄和县城的概念。
不止大齐,四国城中人,大抵看不起乡野人。
孩童无意问出,听在旁人耳中十分惊讶。
正叔不是一品大员出入金銮殿吗,怎女儿配给一个乡下小子?
秦云舒轻轻一笑,她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在他们面前,说她婚配的人,天下兵马将军王,更被封侯,王侯将相,他两样占全。
还未见面,就让秦家众亲产生距离感,更有畏惧。
另一点,便是父亲向来低调,从不说高话。
“他在京城置办宅子,家中至亲全都接来。他的家乡,和咱们烟杏村一样美。”
说罢,秦云舒扬手在男孩头上一模,“问完了?”
第690章 脸好
咱们两字恰到好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共同的烟杏村。这里是父亲生养的地方,即便远居京城,这里是她的根,她需要守护的根基。
男孩听到她最后一句,乐滋滋的笑了,扯着她的手不停的晃着,“正爷爷说,等你成婚,把我们都接去。我等不急了,你叫姑父快点定日子哦。”
说着,他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
秦云舒拍拍他的小肩膀,“好。”
轻缓的一字,眉眼散着微笑,大家看的出来,对那位乡下小子,她极满意。
此时,秦嫣然脑海依旧徘徊那两个字,咱们,她把自己归于烟杏村人。
募的,只觉的距离再次拉近,不禁低声一笑。
团圆饭很热闹,特别是多年未见的叔伯,那位最年长的伯伯,拉着秦正的手不放,一口一个阿正弟。
只说自个儿今年七十七,能活一天算一天,一定要让舒儿快点成婚。
依这样的年纪,正如赵玲美所说,是个寿星。
大齐各地嫁娶习俗不一样,齐京包括周边,要有温良贤淑的全福女梳妆挽发。
皇族更讲究,依照位份选派嬷嬷,像皇后这种,需太后或者太皇太后亲自梳发为其戴凤冠。
而在江南以及更南边的地方,不需要全福女,亲娘挽发说祝福礼,若母亲早逝,就由族中最有资历的妇人梳妆。
另外,如果族中出了寿星,需在嫁娘头顶洒清澈的福水,还要在她手腕上戴红绳。
秦云舒婚嫁,这位寿星自然是老秦家最有资历的大伯父。
所以,这件事当场就定了,秦云舒更被父亲叫去,按照烟杏村规矩,恭敬的向长辈拜礼。
“不管她嫁的乡下小子,还是威望极高的世家子,她的亲事,必轰动齐京,说不定皇上还要献礼呢!”
“不止,整个大齐都要轰动。”
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聚在一起,一边朝秦云舒羡慕的望着,一边低声议论。
恰巧,秦芝芝从旁经过,经过刚才的事,几个姐妹都不理她了。
“你们躲着我作甚?灶屋新鲜的肉馒头出锅,我给你们一人留了两个,热乎呢!”
秦芝芝知道,这四个姐妹,喜欢吃肉。偏巧家里养的猪,都要拉去集市卖,只有过年才会煮一点。
一听有好东西吃,几个人都动心了,但要面子,依旧不理。
“随你们,我就放在橱柜,如果不吃,我全拿了便宜三婶。”
说罢,秦芝芝朝前走去,方向就是大伯父身旁秦云舒站的地方。
一听三婶,老秦家最能吃的一位,她们立刻不犹豫了,三三两两直入灶屋。
若被三婶看到,哪还有她的份?
如果她们要拿,准会和她们说,你们还没定亲呢,吃多东西胖了,没人要。别看我现在胖,年轻时候美着呢!
全是骗人的话,她们听其他几位婶婶说,三婶没出阁就胖,但胜在皮肤好,五官秀美,大山伯一眼就相中了。
谁知道,岁月流逝,生嫣然姐姐后,三婶身子亏了,大山伯东奔西走,叫她吃了不少药。
如今,她身体好了,也胖了。
“大伯。”
此刻,秦芝芝已经走到东面的主桌旁,手里拿着一坛子米酒,甜甜的叫了声。
秦家所有女嗣中,秦芝芝出名的长得好笑容甜,从小就乖,见人就喊,嘴角两边更露出两个小酒窝,讨人喜欢。
“芝芝来了,我酒喝多了,不能喝了。”
“这是我娘从家里带来的米酒,你也知道,我爹酒量不好,这米酒几乎没什么度数,权当饭后新鲜,尝个嘴。”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恭敬的倒了满满一杯,清香立即飘出。
烟杏村几百号村民,秦芝芝的母亲酿酒能手,市集的酒馆全叫她酿。
就是近几年,生意被邻村的人动了关系撬走大半,赚的仅能维持生计。
“正弟,你也喝一杯,你二嫂子酿的,全烟杏村最棒,不比齐京差!”
大伯知道芝芝过来想做什么,顺水推舟给了她一个人情。
“四叔,我给您倒上。”
秦正已经不能喝了,村里的酒有点烈,这会有点上头,但这么多年没见,大哥都发话了,他必须给个面子。
秦云舒也明白,没有阻拦。
“还别说,米酒比起齐京,好喝多了!喝下去,感觉不出酒劲,度数低日日喝都行。”
秦正不停夸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秦云舒趁机出声,“父亲这么喜欢喝,不若一坛子给我,带回家行么?”
“当然行,我娘早就备下了,怕你们不喜欢,才让我端来先给你们尝一下。若喜欢,我们再送。”
不强送,如果不喜欢,也省的送去不喝浪费。
“敢情芝芝不是端来给我老头子喝,看人家喜不喜欢啊?我岂不是沾了阿正弟的福气?”
大伯虽已七十七,经的阅历太多,立刻接了话去,让芝芝一家留个好印象。
“哪是?也有大伯的份,一坛子米酒早被伯母搬屋里了。”
大伯笑意深深,拍着桌子直说好,秦正十分尊老,见大哥这么说了,立刻附和。
秦云舒站在一旁,接了秦芝芝的酒坛子,随后朝院门看了眼。
不一会,孙广走入,躬身接了酒坛。
进了烟杏村,他已经很收敛了,不再肃穆,时不时笑着,但经过沙场,磅礴气场在改不了。
在门口站着时,好多姑娘都瞧他,这会进来了,更光明正大看了。
长得真好,腰杆子直,后背宽,是个能干活的铁汉子。最关键,他脸好。
“我这还有,备了三坛呢!”
放眼全场,只有秦芝芝和秦嫣然没有看呆。
秦云舒见她去灶屋搬,立即跟了过去,孙广也随风而动。
这一去,秦正这边就热闹了,好几个弟妹嫂子走来,将他围住。
“正哥儿,这小伙子跟你来的,也是齐京人?看样子,应该没成婚吧,多大了,家里做什么的?”
逮着秦正问,跟查户口一样。
秦正知道孙广是萧瑾言的手下,这些只有士兵名录详细记载,他不是兵部的人,不清楚。
但如果说他不知道,太敷衍,索性摇手,“何止成婚?孩子都打酱油了。”
此话一出,孙广正好拎着两坛酒出来,清晰入耳,又见好几个妇人纷纷投来可惜的眼神。
啥意思,孩子打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