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千块的辛苦费
韩树人还没说话，财务科的许科长就插口道：“方老，您误会韩厂长了。”方东平一脸疑惑的看着许科长：“误会他了？”
许科长点点头：“不错，韩厂长可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这桌酒席的开销加起来其实不超过十块钱，都是咱们几个亲手做的。”
方东平越听越迷糊：“许科长，你能不能讲清楚一点？”
许科长笑了笑：“没问题，咱们首先来说说这些菜品，除了猪肉是买的，其他的都是韩厂长自己弄回来的，比如说这条大草鱼和这只甲鱼，是他去河里钓的，这只烧鸡公是他自己饲养的，田螺是他顺路在河沟里捞回来的，鳝鱼是他自己掏腰包从农民手里买回来的。”
许科长说到这里指了指烟酒：“至于烟酒，全都是从厂招待所追缴上来的，跟韩厂长可没有半点关系。”
方东平这才明白过来，他忍不住笑道：“小韩，你可是物理机械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听许科长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你更像是搞渔牧业的啊？”
韩树人笑道：“前两天周末休息的时候闲着没事干，我就拎着鱼竿去乡下，原本是想钓点鱼给自己打打牙祭的，没想到刚开杆就钓到了一只大甲鱼，紧接着又钓了一条大草鱼，我觉得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吃了挺浪费的，于是就把它们养在了自家的水缸里，准备用来招待您老，也算是为厂里减轻一点负担吧。”
方东平哦了一声：“不错不错，你有这份心就好，不然要是花厂里的钱，我还不敢吃呢。”
众人落座后，许科长不由叹了口气：“咱们也不怕丢人，实话跟您老说了吧，以前的刘厂长就知道胡吃海喝，在招待所里大搞铺张浪费，桌子上的烟酒就是他用厂里的钱买的，韩厂长是个干实事的人，刚调到咱们厂就跑去第一线了解情况，闲暇之余还自己养鸡养鸭，说是可以用来节省招待费，从而把更多的钱投入到改革当中去，要不是因为他及时制止了铺张浪费的风气，咱们厂可能已经垮掉了啊。”
其他几个部门领导纷纷点头附和，韩树人摆了摆手：“大家就不用夸我了，现在改革还未成功，咱们需要携手努力才行，还是等到成功的那一天再说漂亮话吧。”
韩树人说完话亲自打开瓶盖，给方东平斟酒：“方老，咱们厂目前只剩下八瓶茅台了，今天拿出了一半的存货招待您，您喝了酒可千万不能走，给咱们做做技术指导吧。”
方东平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小韩，按照咱们之间的约定，我只需要帮你们修改设计参数就行了，至于后续的指导工作，这个好像不在当初的计划之中吧？”
韩树人厚着脸皮恳求道：“方老，您既然都来了，就帮我们一把嘛，没有您的指导，我们需要摸索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试制工序？这会大大拖延投产的时间啊。”
方东平看了看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有点抹不开面子：“你啊，只怕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了吧？罢了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就稍稍指点一下好了。”
在座的人立马大喜，纷纷举杯表达对方东平的谢意。
方东平喝干杯中酒后擦了擦嘴巴，声明道：“你们也不要太高兴，我说了稍稍指点一下，那就是稍稍指点一下，如果是太过出格的要求，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韩树人哈哈一笑，掏出一个红包放在了方东平的面前：“瞧您说的，我可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绝对不会强求的，这是咱们厂的一点心意，您先收下。”
方东平看了看信封的厚度，迟疑道：“不是说好了只给五百块的辛苦费吗？看这红包的厚度，只怕不止五百块吧？”
牛小强听得暗暗咋舌，心说：帮人家修改一下设计参数就能挣五百块钱，身怀技术的人果然很有钱途啊！
牛小强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五百块钱都给低了，按照方东平自己的看法，这笔交易至少也要几千块才行。要不是看在韩树人老师的面子上，方东平可不会出手帮忙。
韩树人心里对此门儿清，他笑道：“方老，我知道您是看在我老师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的，五百块钱对于您提供的技术来说简直就是侮辱，我跟在座的几位厂委委员商讨之后，决定给您一千块的酬劳，虽然钱仍然太少，但已经是我们所能拿出的极限了，还望您不要嫌少才是。”
方东平不再推脱，把红包装进了口袋：“说句实话，一千块钱确实是不太够的，我当初之所以答应帮忙，也确实是看的老田的面子，不过你们几个这么有上进心，也不算埋没了我提供的技术，我现在倒是心甘情愿了。”
韩树人赶忙举起酒杯：“多谢方老的体谅和支持，我们几个一定会努力的把您的技术发扬光大！”
众人再次举杯，喝干了第二杯酒后，大家开始闲聊打趣，不再提工作上的事情。
牛小强插不上话，他也懒得插话，一个劲的跟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作斗争。黄鹂见他吃得太急，忍不住小声提醒：“小强兄弟，你慢点吃，吃得太快不容易消化。”
牛小强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但吃饭的速度仍然不见减缓。黄鹂见状只得苦笑两下，由得他去了。
吃过午饭后，韩树人也没急着找方东平要技术资料，他亲自把方东平和牛小强送到了厂招待所，对黄鹂吩咐道：“黄干事，你这几天的主要任务是招呼好他们两位贵宾，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他们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尽量满足，如果你满足不了，就直接给厂办打电话，明白吗？”
黄鹂已经知道了方东平对于厂子的重要性，她连连点头：“厂长请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韩树人离开后，黄鹂搬了张凳子守候在了客房门口，便于及时为两位贵宾服务。
方东平进入房间倒头就睡，牛小强闲着无聊，拿出两人整理好的技术资料钻研起来。一边钻研他还一边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把师父的技术全都学到肚子里，这样一来就发达了。
第92章 技术指导
方东平一直睡到天黑才醒，他揉了几下太阳穴，随后看了看手表：“现在都已经七点了啊。”牛小强给方东平倒了一杯凉开水：“师父，咱们晚上吃啥？”
方东平一口气把凉开水灌进肚子，擦着嘴巴道：“中午吃的太油腻，晚上就吃点清淡的吧，稀粥和青菜就可以了。”
牛小强哦了一声：“我去跟黄姐姐说说，她在门外守着呢。”
方东平听到这话不由苦笑道：“他们的服务还挺周到的。”
吃过晚饭后，牛小强主动跟方东平谈到了酒桌上的事情：“师父，您真的准备把自己的技术传授给厂里的那些技术员吗？”
方东平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我给他们做技术指导的范围仅限于设计图纸，超出图纸的技术我是一概都不会教的。”
牛小强觉得方东平有些不厚道：“可是人家给了您那么多的辛苦费，您心理过意得去吗？”
方东平苦口婆心的教导牛小强：“小强啊，你的见识还太少，根本就不了解技术的重要性，他们只花了一千块钱就买到了一款新产品的核心技术，算起来他们才是赚大发了呢，如果按照真正的市场行情来看，我提供的技术最起码都是五千块起步，如果他们自己研发，可能投入十几万块钱都不见得能出成果。”
牛小强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叹道：“原来技术这么值钱啊！”
方东平撇撇嘴：“不然你以为他们为啥对咱们这么恭敬？为啥把接待的规格定得这么高？还不都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吗？”
方东平说到这里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接着说道：“这次主要还是看在老田的面子上我才帮忙的，没办法，我欠着人家的人情啊。”
牛小强好奇道：“师父，您欠他什么人情啊？”
方东平叹了口气：“我当年被下放劳动改造的时候我老太婆过世，是老田一家子帮忙把料理的后事，并且他们还帮我照顾我闺女，我闺女出嫁都是他们张罗的，你说这么大的人情我能不还吗？”
牛小强从未听方东平提起过自己的闺女，忍不住接着问道：“师父，我师姐现在在干嘛啊？”
“她啊，在机关单位里上班。”
“我怎么从未见她来看望您呢？”
“这个……”方东平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她总觉得我亏待了她，不愿意跟我来往，这孩子，从小就被她妈惯坏了，到现在也不懂事。”
牛小强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应该不会简单，忍不住问道：“师父，您怎么亏待她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当年我在大学任教，工资还算可以，不过我那几位老友家里人口众多，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太好，我资助了他们一些钱，你师姐看不过眼，就埋怨了我几句，我没能忍住，教训了她一下，从那以后她就跟我疏远了，后来她妈出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消息，没能回去送她妈最后一程，她因此觉得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我回城后去找她，她死活不愿意见我，我一气之下就回到了大山里……这几年师父也赚到了一些钱，但一分都没给她，全都用来资助我那几位故去老友的家属了。”
牛小强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了陈建国，陈建国跟方东平算是同一类人，都因为帮助别人而忽略了自己的家人，这样的人还真的不好去评判对错。
方东平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些事情就不提了，咱们还是来上课吧，你可要认真学习，争取早日出师。”
牛小强答应一声，开始接受方东平的辅导。两人一直忙活到十一点半才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方东平吃过早饭后带着牛小强来到了厂区。韩树人早就带着一帮技术骨干等着了，看见方东平到来，他赶忙带着众人上前打招呼。
技术科的王科长也在列，寒暄过后，王科长很恭敬的问道：“方老，咱们是不是应该先熟悉一下产品设计？”
方东平点点头，把装有图纸的文件袋递给王科长：“你先带着技术人员看看图纸，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问我这位徒弟，我四处转转去，你们看明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好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王科长听到这话有些惊诧的看着牛小强：“方老，您、您确定……？”
方东平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别看我这位徒弟年纪小，他可能干了，早就把这些图纸琢磨透了，你要是不信，等会儿可以随便问，只要问题不超出图纸的范畴，他全都能回答上来。”
王科长跟韩树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韩树人呵呵一笑：“老王，既然方老都这么说了，你照办就是，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现在全厂都指望着你们技术科呢，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啊。”
王科长嗯了一声，带着牛小强和一帮技术员走进了车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摆着一张很大的木桌，王科长把设计图纸取出来，交给技术人员，叮嘱道：“大家要认真仔细的看，争取尽快掌握图纸上的内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们可以向我和小牛师傅咨询。”
牛小强一听这话就知道王科长还是不太相信自己，他也懒得解释，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这是一款单缸柴油发动机，最主要的部件有五项，分别是缸体、曲轴、连杆、凸轮轴和缸盖。王科长为了让技术人员尽快的掌握设计参数，把技术人员按照五大件分成了五个小组分别学习。
过了一会儿，负责研究曲轴的技术小组就忍不住发话了：“王科长，图纸上对于曲轴的加工精度要求有点高，只怕咱们厂的生产水平达不到啊。”
如果产品制造不出来，那么再好的设计也是白搭。王科长立马凑到跟前仔细观瞧，看了片刻他就皱起了眉头：“加工精度的要求确实有些偏高，这个问题要是不解决，咱们就没办法开工生产了。”
第93章 拉拢人才
王科长话音刚落，牛小强就开口了：“王叔叔，关于加工精度的问题，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严重，我师父只是出于严谨的作风，所以才把设计参数的规格定得这么高，实际上一般的工艺水平加工出的曲轴也是完全可以使用的。”王科长呆了一下才开口：“你确定？”
牛小强点点头：“我很确定，不信您可以去问问我师父。”
王科长最终没有去麻烦方东平，他嗯了一声：“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大家接着熟悉设计参数吧。”
王科长说完话拉着牛小强走到一旁，不停地询问关于设计参数的问题。牛小强对答如流，即便是超出了设计图纸的内容，他也能准确的回答上来。
这让王科长极为震惊，他瞪大双眼盯着牛小强，一副看怪物的表情道：“小牛师傅，你今年多大了？”
“快满十六岁了。”
“你今年读几年级啊？”
“刚初二毕业，开学就念初三了。”
“才初二毕业，你怎么可能就懂得这么多的柴油发动机知识啊？”
“当然是跟我师父学的啊。”
“关于柴油发动机的技术，你学了多久？”
“不超过十天吧。”
“啊！这、这……”
王科长被彻底惊呆了，不知该说啥好，愣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难怪方老这样的技术大能会选中你当他的徒弟，换成是我，我也想拥有一个像你这么天才的徒弟啊！”
牛小强赶忙摆手：“王叔叔，您过奖了，其实我就是比较擅长死记硬背而已，只记住了书面上的内容，对于更加深奥复杂的制造技术一窍不通，希望等会儿进行试制的时候，您多多指导我一下。”
牛小强并未说谎，相对于设计研发，产品的制造才是更加困难的问题。很多时候，你就算设计出了再好的图纸，没有过硬的制造技术也是白搭。他现在只通过死记硬背和一些自己的理解，掌握了书面上的部分知识，一旦涉及到制造，他就纯粹是两眼一抹黑了。
即便如此，牛小强的表现也已经算是极其惊人了，王科长笑道：“小牛师傅，你可别谦虚，死记硬背也是一项很厉害的本领，并且通过刚才的提问，我觉得你绝对不仅仅只是懂得死记硬背那么简单，很多复杂的技术要点你都已经掌握了，只要多进行实际磨练，我相信你将来肯定能成为第二个方老。”
牛小强可不想成为方东平那样的人，技术方面当然是很乐意的，但人生方面就免谈了，如果真的活成方东平这样，那也太不值当了。
“谢谢王叔叔的夸奖，我今后一定会努力向我师父看齐。”
王科长笑了笑，随即眼珠一转，低声道：“小牛，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厂啊？我给你技术骨干的待遇，一个月能有七十块钱呢。”
王科长这是想来个一箭双雕，只要牛小强加入他们厂，他们厂就相当于抱紧了方东平这棵大树，今后要是遇到技术难题，方东平看在牛小强的面子上不可能不帮忙。
此外牛小强展露出的天赋太过惊人了，要是等到牛小强成长起来，三阳拖拉机厂就能在数十年内不愁没有过硬的技术骨干人员了。
牛小强也算是跟着方东平见过一些世面，他大致猜到了王科长的意图。虽然七十块的月薪很是诱人，但是跟他自己开工厂的远大理想相比那就很不够看了。
只见他不好意思的笑道：“王叔叔，多谢你的一番好意，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就算我同意，我师父也是不会同意的，不然我可能会被他逐出师门啊。”
搬出了方东平这块挡箭牌后，王科长果然不再纠结于此了，因为他知道方东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国内类似于方东平这样的技术高手有很多，这些人的脾气大都很古怪，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如果让他知道你跟他抢徒弟，人家多半会扭头就走，到时候估计九头牛都别想把他拉回来。
“你说的也是，唉，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惋惜过后，王科长开始跟牛小强拉家常。他觉得提前搞好跟牛小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以预见的是，牛小强将来必定是个技术高手，先把关系建立起来，将来遇到困难就比较好开口求人了。
牛小强对于王科长的热情态度心中有数，他将来是准备开工厂的，为了拉到订单，也很乐意跟王科长搞好关系。
一个大人和一个少年怀着相同的目的，聊起来当然是很愉快的，没多大功夫就聊得跟忘年之交一样。
三阳拖拉机厂在拖拉机制造领域浸淫了二十多年，对于这方面的技术还是很在行的，那些技术员日积月累之下都学到了几把刷子，不到半个钟头就把自己负责的部分了然于胸。
王科长见状带着众人走出办公室，找到了正在观察炼钢炉的方东平：“方老，设计图纸大家伙都已经熟悉过了，您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展开试制工作？”
方东平闻听此言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扫视了技术员一圈，对王科长说道：“试制的工作不用那么着急，你们既然请求我对你们进行技术指导，我就应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我这个人比较严谨，在试制之前我想检验一下你们的学习成果，现在我来提问，技术员负责回答，如果回答不上来，那就再回去重新学习吧。”
韩树人一直都陪在方东平身边，听到这话他立马赞同：“方老说得对，咱们厂以前就是因为作风不够严谨才会陷入困境的，现在既然要制作新产品，那就不能马虎，一定要改变作风，对任何一个环节都要严格要求才行。”
众人一看方东平和韩厂长都这么说，自然是无人敢于反对。
接下来方东平提出了十几个比较关键的技术难题，并且还询问了相关的解决方案，这些技术员回答得中规中矩，并未出现太大的错漏。
第94章 发动机沙模铸造
方东平满意的点点头：“差不多可以了，下面你们可以按照各自的分工展开工作，我会在一旁监督，如果看到不符合要求的情况，我会不留情面的当场指出，还请大家不要懈怠。”韩树人立马大手一挥，“方老现在相当于咱们厂的技术总顾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好，开工吧！”
三阳拖拉机厂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工人们对此都很清楚，因此没有一个人敢于懈怠。韩树人发话后，一百多号技术员和工人立马投入到紧张的忙碌当中，看起来干劲十足。
方东平冲着牛小强招招手：“小强，接下来你跟着我好好学习一下柴油发动机的制作要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
牛小强巴不得如此，他喜笑颜开的答应一声，屁颠屁颠的跟在了方东平身后。
方东平首先来到了铸模车间，跟在后面的牛小强走进车间后看见工人师傅正在搬运沙粒，当下就是一愣。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把柴油发动机跟沙子联系到一起，只听他询问道：“师父，这里好像是铸模车间吧？”
方东平点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牛小强指了指堆放在沙槽里的沙子：“铸模车间放这么多的沙子干什么？”
方东平哈哈一笑：“说到理论知识，你学的还算可以，但如果提到实践，你在行业里连小学生都不如，这就是所谓的隔行如隔山，实话跟你说吧，这些沙子全都是用来制作发动机模具的，简称沙模。”
牛小强瞬间呆愕：“啥？发动机的模具是用沙子铸造的？师父，沙子没有半点粘性，怎么可能用来铸造模具呢？”
方东平极为耐心的讲解道：“沙子确实没有粘性，但咱们可以用外物使它们具有粘性啊，为了让你更好的学习制造技术，师父还是从头给你讲吧。”
牛小强嗯了一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方东平抓起一把沙粒，在牛小强面前进行展示：“你好好观察这些沙粒，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它们跟你平常见到的河沙或者海沙是有区别的，体积要更大一些，实际上这些沙粒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沙粒，它们都是人工破碎生产出来的，原料是一种自然形成的砂石，这里所说的砂是‘石’字旁的砂，所以真要算起来，‘沙模’应该叫‘砂’模才对。”
虽然方东平讲得有点拗口，但牛小强还是一听就明白了，他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方东平接着讲道：“你刚才提到了沙粒没有粘性的问题，这个主要使用粘结剂来解决，粘结剂大致可以分为有机和无机两种，有机粘结剂通常是由石油化工品制造出来的，由于可以直接使用，因此使用有机粘结剂制作模具的效率很高；无机粘结剂是由钾、镁、钙、铝、硅、钠等元素组成，其化合物一般为硅酸盐、铝酸盐等水合物，使用的时候需要经过脱水才能发挥效用，由于工序相对复杂，因此使用无机粘结剂制造模具的效率相对较低。”
方东平说到这里从工作台上拿起一桶化学原料：“三阳拖拉机厂使用的就是有机粘结剂，这玩意虽然好用，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有害成分比较多，无论是对人体还是对环境，都有损害，无机粘结剂就没有这个缺点，但由于使用效率和技术的问题，国内的许多工厂还是选择使用有机粘结剂进行铸模。”
这一席话听得牛小强豁然开朗，对于发动机的制造，他算是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方东平话锋一转：“实际上汽车发动机也是采取的这种铸模方式，发动机的品质好不好，跟铸模有着最基本的关系，在使用粘结剂铸造出符合尺寸的形体规格后，接下来需要对沙模进行雕刻作业，这是非常关键的环节，越是精密的雕刻机，雕刻出来的沙模精度就越高，如此一来生产出来的发动机质量会更好，咱们国家在精密仪器方面恰好处于短板，这也就是为什么咱们国家的发动机制造水平比西方发达国家差那么远的一个原因所在。”
牛小强忍不住问道：“咱们就不能引进人家的先进设备吗？”
方东平摇摇头：“我们倒是想引进，可人家不卖给你啊，早在1949年的11月份，西方发达国家就秘密成立了一个叫做‘巴黎统筹’的组织，这个组织专门针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技术封锁，凡是涉及到高端技术或者设备的交易，他们都会采取限制措施。”
方东平说到这里带着牛小强来到了沙模雕刻机跟前：“这就是沙模雕刻机，是从意大利进口的，这种规格的雕刻机属于人家早就淘汰的产品，即便如此，咱们想要购买还得看人家的脸色，对方往往会提出很多附加条件，比如说不允许咱们的员工进行维修和保养，精度稍微高一点的，人家根本就不卖给你。”
牛小强闻听此言不由默然，制造工艺的落后会造成整个工业体系的落后，让整个体系都处于被人宰割的被动境地。
方东平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技术封锁，咱们才不得不用人工来取代机器设备，知道咱们国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高级钳工吗？这完全就是被逼出来的啊。”
机器设备实际上就是人工的替代品，有的制造领域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人工都是不可取代的。同样的，有的制造领域再好的工人也都无法取代机器，两者之间的关系看似很矛盾，实际上是互补的。
牛小强忍不住问道：“师父，要是西方国家一直都不解除技术封锁的话，咱们国家的制造业岂不是一直都受制于人，发展不起来吗？”
方东平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小强，你这种思想是错误的，并且大错特错，绝对是要不得的。”
第95章 态度很重要
方东平敦敦教导道：“想当年咱们刚建国的时候还不是一穷二白，虽然得到过苏联的技术援助，但关键的技术人家是不可能传授给你的，即便如此，咱们也在某些领域实现了巨大的进步，这说明更多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努力，不能等着人家来施舍，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再过一百年也改变不了受制于人的现状，你明白吗？”牛小强点点头：“我明白了师父，咱们要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只有这样才有未来。”
方东平笑着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徒弟应有的思想品质嘛，师父对你的期望是非常高的，如果说有谁能够改变目前的现状，师父觉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说到这里用古怪的神色看着牛小强：“说来也真是奇怪，你以前明明是个傻子，为啥突然就开窍，变得这么聪明了呢？”
关于牛小强是如何发生巨变的这个问题，外人全都不明所以。知道内情的家人都认为牛小强的转变跟那次中暑有关，牛小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种事情太过扯淡，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因此他们从来都不会跟别人进行解释，即便是方东平也不例外。
一听师父提到这个话题，牛小强赶忙转移注意力：“师父，您刚才跟我讲解了关于铸模的问题，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讲讲其他的问题了？”
方东平点点头，他刚准备开口，转眼间看见有人蹲在车间的角落里抽烟。方东平立马板起脸，带着牛小强走到跟前，厉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岗位的工人？”
三个抽烟的工人全都身穿厚厚的工作服，脑袋上还戴着安全帽。要知道现在可是夏天，车间内的温度是非常高的，他们全都被热得不行，满脸都是汗水。
可能是被热迷糊了，三人并未听出方东平语气中的怒意，只见领头的一位工人回答道：“我们是专门负责炼钢炉的。”
方东平刚准备说话，牛小强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师父，咱们又不是三阳拖拉机厂的职工，犯不着得罪人吧？”
方东平一瞪眼：“小强，这不是得不得罪人的问题，而是最基本的原则问题，咱们搞工业制造最需要的就是严谨的作风，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又怎么能够做好产品呢？”
牛小强挠了挠头：“好吧，我就不插嘴了。”
方东平扭过头，询问道：“看你们的年纪，应该在炼钢岗位干了很多年吧？”
为首的工人呵呵一笑：“我干了快二十年，他们两个是我的徒弟，干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方东平冷冷一笑：“你们干了这么多年，都算是老师傅了，既然是老师傅，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工作纪律都不遵守呢？”
三人全都一愣，互相看看之后，为首的工人笑呵呵道：“方老，您是说咱们在车间里抽烟的事情吧？其实这根本就影响不到产品的质量，我的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方东平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训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三阳拖拉机厂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你说蹲在这里抽烟不影响产品质量，这完全就是错误的思想，身为一线关键岗位的职工，如果连最基本的工作态度都出现问题，还怎么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位老工人被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争辩道：“抽烟是抽烟，干活是干活，我能够分得清楚，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方东平冷笑道：“你说问题没有这么严重，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因为抽烟而耽误了工作？比如说错过了钢水出炉的时间？有还是没有？你不要跟我说谎，我只要一查就能查出真相。”
这位老工人的脸色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这个……”
方东平哼了一声：“还是有的对吧？老同志，咱们这个行业首先要端正态度，如果大家都对自己降低要求，觉得这样也凑合那样也凑合的话，那么只要每个环节出现一丁点的小问题，等到成品被制造出来，问题就会被放大无数倍，三阳拖拉机厂为什么会遇到困境？不就是因为产品的质量不过关吗？产品的质量不过关其实跟你们厂里的生产设备关系并不大，主要是因为人的思想太过散漫，我不是你们厂的人，你们厂垮不垮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全都是替你们着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工人被方东平这番话说得羞愧不已，他把烟头掐灭后扔进了垃圾桶，很认真的对方东平坦诚错误：“多谢方工的指正，我保证今后再也不在工作的时候抽烟了，不仅是我，我的两个徒弟也一样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方东平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刚正不阿，一看对方意识到了错误，他也就不再揪着不放，只见他微微一笑：“不知老师傅贵姓？”
“我姓沈。”
“沈师傅你好，接下来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炼钢炉？”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了，请跟我来吧。”
牛小强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暗自思付：难怪师父当年被整的那么惨，估计跟他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不过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没毛病，搞工业制造首先就要端正态度，如果态度不端正，生产出来的产品当然会出现很高的不良率了，这一点我一定要牢记于心，将来自己开工厂的时候也要这样要求手底下的员工。
牛小强觉得跟着方东平不仅能学到技术，还能学到许多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刚才的那一席话，他就觉得收获良多，对于员工的管理方面有了一个很深刻的认知。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台高炉跟前，沈师傅介绍道：“方工，这就是我负责的一号炼钢炉，别看设备有点旧，但一点也不影响使用。”
方东平看了看炉底上的斑斑锈迹，提议道：“从外面是很难看出问题的，沈师傅，你能不能带我到上头瞅瞅？”
上面属于作业区，但现在还并未开炉，因此并没有什么危险，沈师傅点点头：“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了，您跟我来。”
第96章 材料科学
在沈师傅的带领下，牛小强和方东平登上了操作平台。平台上已经备好了料，方东平首先看了看备料，没有看出什么问题，随即他把目光投向了炉内。牛小强也在一旁观看，炉壁上涂抹着耐高温材料，其中的一些部分已经脱落，上面有修补过的痕迹。
方东平很快就指着一块修补过的地方说道：“沈师傅，这个地方的耐高温材料不够紧密，留有缝隙，缝隙里还残留有碳渣，你能不能清理一下？”
放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沈师傅是懒得动手的，在他看来这么点碳渣根本就不影响钢水的品质。但他刚才被方东平说教了一通，态度端正了不少，只见他点点头：“没问题，我这就清理。”
两个徒弟也动手帮忙，三人花了十几分钟才把碳渣全都清理出来。在此期间，方东平给牛小强讲解了工业制造的另一个重要领域，那就是材料科学。
他首先带着牛小强熟悉了一下备料，然后讲解道：“小强，工业制造除了要掌握高端的加工技术，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那就是材料科学，材料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产品的使用寿命和质量，必须要重视才行，知道我为什么要督促你学好物理和化学吗？就是因为这两个学科跟材料科学紧密相关，如果不打好基础，你将来最多也就是高级技工和产品研发员罢了，想要制造出真正高端的产品，那就相当困难了。”
牛小强哦了一声：“难怪您之前总是逼着我背元素周期表，还要我记住各种化学反应公式，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方东平一脸郑重的表情点点头：“虽然你目前还不具备搞科学实验的条件，但你将来赚到钱后就可以设立实验室了，如果你能在材料科学方面有所作为，那么你的成就肯定能达到一个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用一句很庸俗的话来说，那就是你原本可以赚一万块钱，但如果有材料科学作为依托，你就能很轻松的挣到十万块钱，这可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叠加效应，你明白吗？”
牛小强原本只对制造技术感兴趣，听到这话他不由一愣：“师父，真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吗？”
方东平一看经济刺激政策起到了效果，立马添柴加火：“这是当然的，你可不要小看了材料的重要性，就拿柴油发动机来说，使用的材料都是经过多次试验才定型的，许多厂家都把材料的配方和制作工序当成镇厂之宝藏着掖着，绝对不对外泄露，从这里就能看出一二了。”
牛小强原本以为国内的厂家制造发动机使用的都是一样的材料，此刻听方东平说每个工厂居然都有自己的特殊配方，他先是一愣，随即就释然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彼此之间算是竞争关系，市场就这么大，你吃得多了，我就会吃不饱，为了自己能吃得饱、吃得好，不管是技术还是材料配方，当然都要保密了。
目前国内各个省市的地方保护主义盛行，有的地方政府为了保护本地企业，甚至会动用行政手段强行干预。牛小强看过很多课外书籍，对此也算是有所了解。
方东平接着说道：“上次师父跟你谈起了我国跟苏联之间的技术差距，我当时说差距至少有三十年，这其中就有材料科学太过落后的原因，比如说航空发动机，咱们国家并不是设计不出更好的产品，只是由于材料科学的底子太薄，所以即便有设计图纸，也造不出来产品，由此可见材料科学究竟有多么重要。”
牛小强听得连连点头：“我晓得了，等我学会了制造技术后，一定会苦心钻研材料科学的。”
“方工，我们已经把碳渣清理干净了，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方东平扭头看了看，随即笑道：“不愧是老师傅，活儿干得真漂亮。”
得到夸奖的沈师傅立马展露笑颜，笑得跟得到奖状的小学生一样灿烂。
方东平为了能够让牛小强对材料科学有一个更加全面的认识，主动跟沈师傅聊起了炼钢的工序和注意事项。其中涉及到了温度的调节和管控、各种配料的投放时间、各种催化剂的正确使用方式等等。
这些原本都属于保密范畴，但对于方东平却不需要如此做派，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方面的大行家。
牛小强越听越来入迷，同时也对材料科学的复杂性有了一个很深刻的认知。他暗暗统计了一下，发现看似很简单的炼钢需要经历十几道工序。这些工序都很严格，不容许出半点差错，否则就会生产出不合格的钢水。他不由暗暗惊叹：真是佩服那些前辈，他们到底是怎么发明如此复杂的材料加工工艺的？这需要做多少次试验才能成功啊？
方东平一看牛小强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拉着牛小强走到一旁，“你以为这些就算完了？”
牛小强瞪大双眼：“这还不够吗？”
方东平呵呵一笑：“当然不够了，钢水出炉后还要进行浇筑，在此过程中需要严格管控冷却环节，如果冷却环节出现问题，就会连同沙模一起废掉。”
牛小强感叹道：“师父，我怎么觉得材料科学要比操控机床困难得多啊？”
“这话不假，各种不同的材料混合在一起，每一种的用量都不同，产生化学反应的时间也有差别，可以说是许多个不同搭配的组合，由于这个领域相对复杂，我担心你会分心，所以以前没有跟你提起，凭借你超快的学习速度，我觉得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对这方面进行理论知识的学习了，所以才会跟你提到这个学科。”
牛小强刚才只是感叹，并不是畏惧这门学科，听到这话他立马问道：“师父，您家里好像没有关于材料科学的书籍吧？我怎么学啊？”
方东平看向了正在快步走过来的韩树人：“这个简单，让韩厂长赞助就行了，他可是物理机械和化学两个专业的双料博士，家里肯定有不少这类书籍。”
第97章 您这是想培养出一个怪物啊
牛小强不由对韩树人刮目相看：“真是想不到，韩厂长居然这么厉害！”方东平点点头：“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空降到这里当厂长？现在国家大力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知识化，他算是赶上趟了。”
韩树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方老，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就等您发话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啊？”
方东平笑道：“这有什么好请示的，直接开始就行了。”
“那好，我先去外面放一串鞭炮，鞭炮放完了就立即开工！”
在进行某项重大的事情之前放鞭炮算是国人的一个传统，一来可以增加喜庆的味道，讨个好彩头。二来可以驱散晦气，让项目顺利进行，说起来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迷信的味道。
方东平带着牛小强回到了模具铸造车间，想让他亲眼看看模具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车间外面的鞭炮声响了很久，技术员和工人师傅全都像准备参加战斗的士兵一样，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前伫立聆听着，等到鞭炮声停歇，王科长立即粗着嗓子嘶吼道：“开工！”
“开工！”
技术员和工人师傅全都扯着嗓子大声重复这两个，车间仿佛变成了战场。这一声“开工”是他们对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的摒弃，也是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喊过口号后，所有人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热烈的工作当中去了。
牛小强跟着方东平在车间里来回走动，熟悉每一个制造环环节。在此期间，方东平还不停地给他讲一些注意事项。这些注意事项可谓是方东平自己的经验总结，一般的技术员或者工人师傅想学都学不到。
牛小强过人的记忆力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许多知识他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对于那些比较复杂的工艺技术，方东平直接找王科长要来了笔记本和钢笔，让牛小强记在了本子上。
韩树人一直都陪在方东平身边，他亲眼目睹了方东平是怎么教徒弟的，见识到了牛小强恐怖的学习速度。
换成其他人在他的工厂里这么干，早就被他扭送到派出所去了，因为方东平和牛小强的做法看起来跟窃取技术没有半点差别。
但韩树人知道方东平根本就不屑于窃取三阳拖拉机厂的什么技术，自己厂子里这么点技术在对方的眼里完全就不算个啥。要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头曾经研发过坦克发动机，这属于军用技术，不比拖拉机发动机强得多？人家真的只是在教徒弟啊。
趁着两人说话间的空当，韩树人不由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方老，您的教学水平绝对是超一流的，您这位徒弟也当真厉害，特别是记忆力，在这方面我从没见过比他强的呢！”
方东平笑了笑：“你可不要夸奖他，省得他骄傲自满，对了，有件事想求求你。”
韩树人好奇道：“什么事？”
“你家里有没有用不着书籍？物理和化学的都要，我准备让小强学习材料科学方面的知识。
韩树人闻听此言双眼瞪得老大：“方老，我家里的书可都是很高深的专业书籍，您确定小强能看懂？”
方东平呵呵一笑：“所以你最好也给我准备一些基础类的书籍，我好循序渐进的教导他。”
韩树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方东平：“方老，您能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方东平打着哈哈道：“多学点知识总不是什么坏事，你说对吧？”
韩树人自然是不相信这种说辞的，他感叹道：“您这是想培养出一个怪物啊。”
他说话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师对方东平的评价：“方东平这个人的心气是非常高的，当然了，人家也有心高气傲的本钱，当年要不是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只怕他的成就会十分惊人，可惜啊，他在黄金年龄折戟沉沙了，虽然他从未向我抱怨过什么，但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心里是非常不甘的。”
回想起师父的这些评价，韩树人似乎理解了方东平这么做的原因。他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的自己的徒弟身上，想让徒弟去实现自己未曾实现的远大理想啊。
“小韩，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
“帮，当然要帮了，放心吧方老，这几天我就去搜集成套的书籍，到时候给您带回去。”
方东平哈哈一笑：“这就好，走吧，咱们再去铸模车间看看。”
牛小强已经去过铸模车间了，他提议道：“师父，该记的我已经记得差不多了，要不接下来您让我自由活动？”
方东平笑着点点头：“这样也行，你自己去融会贯通吧。”
牛小强答应一声，他把笔记本和钢笔装进口袋，径直来到了炼钢炉跟前。
这个地方的危险系数很高，工人师傅必须要穿戴好耐高温的防护装备才能进行操作。牛小强一来没有穿戴防护装备，二来又没有相关的岗位资质，沈师傅当然是不允许他靠近的。
看到牛小强正在往工作台上爬，沈师傅赶忙喝阻：“小牛师傅，你不能过来，赶紧退到安全线外面去！”
牛小强准备好好实践一下材料科学，自然是不愿就此打退堂鼓的，他恳求道：“沈师傅，我只是想现场观摩一下炼钢的过程，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您行个方便好吗？”
用方东平做挡箭牌还是很有效果的，沈师傅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好吧，我让小周去给你拿防护装备，你穿戴好了之后只能站在我们身后观看，明白吗？”
牛小强立马大喜：“谢谢沈师傅！”
小周是沈师傅的小徒弟，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很快就从更衣室里拿着一套防护装备走了出来，亲自帮牛小强穿戴妥当。
期间两人还交谈了一下，据小周所说，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跟着沈师傅学习炼钢技术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九个年头，技术水平丝毫不亚于他自己的师父，绝对算是这一行的精英了。
第98章 一块奇怪的金属
虽然学到了精湛的炼钢技术，但小周也有着很大的遗憾，那就是读书太少。他不无遗憾的跟牛小强说：“我当年要是多读点书的话，现在早就成为高级操作工了，每次评比都因为学历太低被刷下去，想起来都心塞啊。”牛小强觉得小周这个人比较敦厚淳朴，他很喜欢这类人，于是真心实意的安慰道：“小周师傅，你还年轻，只要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能够评选上高级技工的，其实吧，我个人觉得学历说明不了什么，特别是在某些特殊的工作岗位，学历高不高根本不重要，更看重实际操作水平，比如说你目前所在的工作岗位，只要严格执行事先制定好的操作规程就行，又不用做实验，要那么高的学历干什么？”
小周闻听此言就像是找到知音一样，他猛地一拍巴掌：“你说的太好了，跟我想的一样呢！我也觉得我目前的岗位根本就不需要多么高的学历，评级制度一看就是不懂行的人制定的，一点也不结合实际！”
牛小强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点门道，他似笑非笑的问道：“周师傅，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念书啊？”
小周见自己被牛小强看穿，有点尴尬的咳嗽一声：“这个……我确实不太喜欢念书，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只要一看书就犯困，有时候睡不着觉我就翻书，翻着翻着就能睡着了。”
牛小强哈哈一笑：“周师傅，你可真厉害，翻书居然都能催眠自己，虽然学历不能说明一切，但这却不是你偷懒的理由，多学点知识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现在用不上，也许将来能用上呢？”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操作台上，小周叮嘱道：“我要给我师傅帮忙，工作期间是不能闲聊的，小牛师傅，你自己注意安全，千万别超过我们的身位。”
牛小强点点头：“放心吧，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呢，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小周嗯了一声，转头帮沈师傅干活去了。说是干活，其实就是在一边看数据，既有温度数据，也有时间数据。
“时间到了，温度也达到要求，赶紧添料吧。”
沈师傅一声令下，两个徒弟赶忙把原材料往熔炉里面扔。熔炉里已经有不少融化的钢水，在两千多度的高温炙烤下，刚刚扔进去的材料很快就溶解开来，跟钢水融为了一体。
“咦？这块三号钢怎么这么硬啊？”
所谓的三号钢，是指在以前的生产过程中作废的钢铁材料，为了节约资源，这些废掉的钢铁材料会被投入熔炉重新熔炼使用。
为了保证品质，这些废料不能一股脑儿的全部投入熔炉，一般都是分批次投放，混合在新材料当中一起使用。
牛小强踮着脚尖往里面瞅了瞅，果然看见熔炉中有一块黑色的金属正在赤红色的钢水中上下起伏，始终都没有被融化掉。他正感诧异的时候，就听沈师傅说道：“你瞎咋呼什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过一会儿它肯定能溶解掉。”
“哦。”
听这意思，似乎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换做其他人，多半会忽略这件不起眼的小事情，但是牛小强不一样，他从小就被方东平灌输了认真严谨的思想理念，眼看着那块黑色的金属还在钢水中打着旋，牛小强总觉得有点不太寻常。
出于认真严谨的做派，他忍不住问道：“沈师傅，这种情况你们以前见得多吗？”
沈师傅用耐热手套擦了擦汗，回答道：“不多，运气好的话一年也就能遇到那么一两次吧。”
牛小强听到这个回答后，不由在心里思考起来：如果这种情况很普遍，那就说明这是废料的常见状态，可是沈师傅却说这种情况在运气好的情况下每年也只能遇到一两次，这说明那块黑色的废金属一定属于特例，别的不说，单单这份对高温的耐受度就已经相当惊人了，话说我要不要进行深入的研究呢？
牛小强只犹豫了三秒钟就打定了主意，他准备把这块黑色的废金属当做一个实践的机会，亲身感受一下材料学这门全新的课题。
熔炉中的那块黑色废料已经融化开了，就算没有融化，牛小强也根本取不出来，他只得从其他方面入手：“周师傅，三号废料是不是都已经投放完了？”
小周摇摇头：“三号废料目前只投放了一部分，仓库里还有好几百斤呢。”
牛小强眼睛一亮：“周师傅，你能带我去仓库看看吗？”
小周扭头看向沈师傅：“师父，您看……？”
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原本是绝对不允许脱岗的，但是看在方东平的面子上，沈师傅还是点头了：“你带小牛师傅过去看看吧，记得快去快回。”
“好的师父。”
两人走下操作台，没多大功夫就来到了备料仓库。这里有几名工人正在备料，看到小周进来，为首的备料员好奇道：“周凯，你们不会缺材料吧？我记得都已经给你们送过去了啊。”
周凯摆摆手：“我们不缺料，我是带着小牛师傅进来看看的，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们去看吧。”
周凯刚准备迈步，牛小强就开口了：“师傅，有个问题我想咨询一下。”
这位备料员一脸好奇的看着牛小强：“什么问题？”
“你们之前送过去的三号废钢好像还有剩下的吧？不知它们都放在哪儿啊？”
备料员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但仍旧如实的回答：“在八号库区，那边的地上写着数字，你走过去就能看见。”
“谢谢了！”
牛小强道谢后快步找到八号库区，这里的地面上堆放着一堆碎钢渣。找到地方后，牛小强冲着周凯微微一笑：“周师傅，你去忙吧，我自己看看就可以了。”
周凯点点头：“那我回去工作了。”
等到周凯离开，牛小强立马扭头四顾，确定附近没人，他这才蹲下身子，在废钢堆里翻找起来。
第99章 借你们研究室用用
翻来覆去的找了十几分钟，牛小强始终没有找到黑色的废钢材料。他有点不死心，抓起一块废钢当成锤子，去砸那些有裂缝的废钢渣。“当当当当当当当”
清脆的敲击声在仓库里回响起来，几个正在工作的备料员听到动静全都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愣了片刻后，为首的备料员吩咐道：“你们继续干活，我去看看那边在搞什么幺蛾子。”
很快的，这名备料员就来到了八号库区，他一看牛小强正在砸废钢，不由迟疑道：“小牛师傅，你这是在干啥？”
牛小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搞材料研究，这是我师父交代给我的学习任务。”
备料员一听是方东平发的话，不太好阻止，只能叮嘱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自己小心着点，可别砸到手了。”
“恩，我会注意的。”
备料员离开后，牛小强接着砸，每砸开一块废钢，他都会凑到跟前自己观察，希望能找到黑色的金属。就这么忙活了二十多分钟后，牛小强终于有了收获。他一把扔掉手里的废钢，抓起一块半斤多重的黑色金属，哈哈大笑道：“哈哈！我终于找到你啦！”
说句实话，牛小强刚才都已经绝望了，差点就要放弃。好在他坚持到了最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收获。
几个备料员再一次被牛小强闹出的动静给吸引住了，这次不等他们主动过去查看情况，牛小强就拿着黑色的金属走了过来，只见他满脸堆笑道：“几位师傅，这块废料能不能送给我？”
仓库里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偷拿出去的，牛小强没有偷东西的打算，他是明着提要求，并且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话说一块半斤多重的废料算得了什么？拿去卖也不值几个钱。再加上他是方东平的徒弟，备料员也就卖了个面子：“成，你把它带走吧，不过下不为例。”
牛小强大喜过望：“谢谢各位师傅！”
随后他把黑色的金属抱在怀里，一溜烟的跑出了仓库。
几个备料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闹不明白这个半大的小子到底在乐呵啥。
牛小强很快就来到了炼钢炉跟前，他找周凯要来抹布和尼龙绳，把黑色的金属用抹布包裹好，然后用尼龙绳绑在了背上，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味道。
方东平正好在韩树人和王科长的陪同下过来视察工作，看到牛小强身上绑着一块抹布，三人全都露出了好奇之色，王科长首先问道：“小强，你这是在干嘛？”
牛小强还不想暴露关于黑色金属的秘密，他打着哈哈道：“我背着的是一块废钢，准备拿回去研究一下。”
王科长不由得一愣：“搞研究？小强，你学习的不是设计制造吗？怎么突然要搞材料研究了？”
一旁的韩树人哈哈笑道：“老王，你还不知道情况，这是方老的意思，他想把牛小强培养成什么都懂的全才呢。”
王科长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方老的心可真大。”
方东平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牛小强接口道：“两位叔叔，既然你们知道了我师父对我的高要求，不知能不能提供点支援？”
两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王科长问道：“什么支援？”
“你们厂不是有研究室吗？能否借我用用？”
两人都以为牛小强属于玩票的性质，毕竟是半大的孩子，对于科学研究都很有兴趣，想要体验一下非常正常，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看在方东平的面子上，两人不太好拒绝。不过研究室里的设备可不能由着牛小强胡掰掰，权衡一番后，韩树人开口道：“借你用用当然是可以的，但你从未搞过相关研究，研究室里的设备你不会使用，让黄干事带着你去吧，她还兼任着咱们厂的研究员，可以教你如何使用仪器。”
“好的，谢谢韩叔叔！”
“她在车间办公室，你直接过去找她就行了。”
“恩，我这就过去。”
牛小强说完话一溜烟的跑了，韩树人笑道：“方老，您这位徒弟干劲很高嘛。”
方东平哈哈一笑：“这孩子就是有那么一股刻苦钻研的劲头。”
牛小强很快就跑到了车间办公室的门口，他伸手敲响了房门，屋内传来了黄鹂的声音：“谁啊？”
“黄姐姐，是我。”
黄鹂起身打开房门，好奇道：“是小强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牛小强说明情况后，黄鹂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小强，姐姐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要不你先等会儿，等我忙完了再带你过去？”
牛小强也不急于这一时，他嗯了一声：“也行，黄姐姐，你在忙什么事情啊？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兴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黄鹂娇笑道：“算了算了，你就别掺和了，不然弄错了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黄鹂说完话回到办公桌跟前，牛小强跟了上去。他原本以为黄鹂正在干的是一项很了不起的高端工作，可是看了几眼后，他这才发现黄鹂其实是在搞数据统计，真正的难点在于计算。
说到计算，牛小强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开口道：“黄姐姐，这太简单了，要不你专门负责记录结果，我来计算吧。”
黄鹂抬头看着牛小强，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色：“这些可是市场上在售的柴油发动机的功率和油耗的数据，我们想要对比这些产品之间的差异，并且还要看看你师父设计的产品跟人家相比有什么差异，不是简单的加减法运算就行的，还要进行百分比的计算，你确定你能行？”
“当然确定了，最复杂的也不过是除法而已，有什么难度可言？”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牛小强说完话伸手指着黄鹂已经计算出来的一个结果，信心满满道：“黄姐姐，你计算出的这个结果是错误的，正确的结果应该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三七，不信你再重新算一遍。”
第100章 人脑计算机
黄鹂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牛小强：“小强，你确定？”牛小强露出苦笑的神情：“黄姐，这是你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信就重新算一遍。”
黄鹂将信将疑的摊开草稿纸，用钢笔在上面计算起来。过了没多久，她瞪大双眼看着刚刚计算出来的结果，惊呼道：“果然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三七！小强，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牛小强呵呵一笑：“黄姐，搞计算是我的特长，没什么好惊讶的。”
黄鹂惊叹连连：“小强，你的大脑简直就跟计算机一样，太厉害了！”
牛小强微微一愣，好奇道：“黄姐，计算机是啥？”
“是一种很厉害的机器，只要输入计算公式就能立刻得出运算结果，就跟你刚才那样，眨眼之间可以完成运算过程。”
“哦？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机器吗？它是怎么运作的啊？”
“这个……该怎么跟你说呢……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提前设定好章程的设备，只要输入相应的指令，它就会执行相应的章程。”
看得出来，黄鹂对于计算机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是太熟。牛小强转了转眼珠：“是不是跟机床一样？提前设定好加工的参数，它就会自动按照设定的参数运转？”
黄鹂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子的。”
牛小强感叹道：“好神奇的玩意啊，真想见识一下，啧啧，机器居然会算账呢。”
黄鹂笑道：“小强，你不是想早点去研究室吗，既然如此，你就帮姐姐搞计算吧，姐姐以前主攻的是化工专业，对于数学很不在行，看到这些数字就头疼呢。”
牛小强笑着答应一声，开始帮黄鹂搞计算。他惊人的运算能力再一次让黄鹂大受震动，完成工作后，黄鹂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小强，你真厉害，原本需要一个多小时的工作，在你的帮助下只花了十分钟就完工了呢，你这样的天赋不去参加数学竞赛当真可惜了。”
这是牛小强第二次听到数学竞赛这个词汇，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是遇到夏令营队伍的那个晚上，队伍中一个叫做杨攀的男孩跟他比划了一下数学水平，结果牛小强获胜，把杨攀参加省数学竞赛得来的一块电子表给赢了过来。
当时那个杨攀看起来很牛掰的样子，夏令营队伍中的学生对他十分恭敬，这应该得益于他在省数学竞赛当中的优异表现。但在牛小强的眼里，杨攀的水平不过尔尔，连带着对省数学竞赛的水平也不怎么看得上。
当然了，作为奖品的电子表还是很吸引人的，但这样的一块电子表牛小强通过努力也能买得起，他甚至觉得自己参加一场竞赛所花费的时间用来挣钱的话，可以买到好几块电子表，因此对于参加竞赛这件事，牛小强没什么兴趣。
只见他打着哈哈道：“黄姐太过奖了，我只是精通计算，做题目不怎么在行的。”
黄鹂信以为真，不再劝说牛小强参加数学竞赛，她把文件收拾好，站起身道：“走，姐姐带你去研究室吧。”
“好嘞！”
牛小强跟在黄鹂身后，走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研究室的门口。研究室位于厂区的一角，这个地方相对安静，看起来确实很适合搞研究。
黄鹂掏出钥匙打开研究室的大门，可能由于长期没有使用，门刚一打开，牛小强就闻到了一股霉味。
黄鹂伸手打开了电灯，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强，研究室已经空置了三个多月了，姐姐先打扫一下。”
牛小强赶忙道：“我跟姐姐一起大扫吧。”
黄鹂也没推辞，两人首先拿起抹布和水盆，把实验器械擦试了一遍，然后又用拖把把地拖干净。期间黄鹂趁机给牛小强讲解了一下个个实验器械的名称和用途。
打扫完后，牛小强首先让黄鹂教他如何实际操作实验器械，学会了操作手法后，牛小强并未急着研究黑色金属，而是打开了陈列在研究室角落里的文件柜，浏览着里面记录的文件信息。
这些文件详细地记录着每一次的研究过程和结果，包括各种化学反应的性状和成果，对于牛小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了实验环节的途径。
牛小强在翻看文件的时候，黄鹂在一旁等着，过了也不知道多久，黄鹂开口道：“小强，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你先停下来吧，等吃了午饭再继续。”
牛小强下意识地答应一声，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黄鹂见状只得苦笑着再次提醒了一遍，牛小强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不舍的把文件袋放回原位，一边走一边请求道：“黄姐姐，我觉得一两天的时间很难学会理论知识，要不接着下来的几天你让我开开小灶？”
黄鹂好奇道：“怎么开小灶？”
牛小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很简单，就是晚上休息的时候，让我来这里学习。”
这个要求确实有点过分，牛小强本来就不是三阳拖拉机厂的员工，要不是厂长给他开了特例，他连研究室的大门都进不去，要知道那些科研设备可不便宜，弄坏了损失就大了。
现在他提出晚上也要来研究室学习，这属于得寸进尺，黄鹂为难道：“姐姐当然是没话说的，但是厂领导那边估计不会同意啊。”
牛小强厚着脸皮恳求道：“反正晚上下了班车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要你不说，谁知道啊？就算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我让我师父出面就行了，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黄鹂刚参加工作不太久，脸皮还不够厚，一看牛小强如此恳切的言辞，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犹豫片刻后，黄鹂终于还是没能抹开面子，她小声道：“姐姐可以给你行个方便，但如果真要被厂领导发现了的话，你可千万别说是姐姐准许的，你就说……就说是自己偷跑过来的。”
第101章 强大的金属材料
牛小强很配合的点点头：“我晓得，绝对不会把黄姐你给抖出来的。”他说话间伸出手：“你把钥匙交给我，如果被人发现，我就说是我自己在办公桌上偷拿的。”
黄鹂看了看左右，发现周围没人，于是把研究室大门的钥匙递给牛小强，小声叮嘱道：“你用完了记得尽快还给我。”
“放心吧，只要我完事，绝对会第一时间把钥匙还给你。”
两人达成协议后，像没事人一样去工厂食堂吃饭。牛小强吃饭的速度超级快，黄鹂还没吃完半碗，他就已经在擦嘴巴了，“黄姐，你慢慢吃，我去研究室学习去了。”
整个一下午，牛小强都在学习三阳拖拉机厂的实验文献，对于如何做实验算是有了一个很深刻的认知，目前唯一比较欠缺的就只有实际动手操作这个环节了。
下午五点，第一批试制的柴油发动机零件已经制作完成，原本工人们想加班把零件进行精加工，厂长韩树人一看方东平精力有些不济，于是否决了工人们加班的请求，他是这么跟工人们说的：“各位工友，我知道大家都想早点完成试制工作，好让新一代的产品早日投产，但这件事是急不来的，为了确保咱们的品质能够达到要求，我们应该多多听取和接受方工的指导和意见，方工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已经非常疲惫了，咱们还是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
韩树人的话说得很在理，工人们闻听此言也就打消了加班的念头。
下班后，牛小强跟着方东平去了工厂食堂的隔间，韩树人一点也没含糊，又给方东平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烧鸡烧鸭足足有两大盆，酒是五粮液。
方东平见状表情严肃的提醒道：“小韩，今天就算了，下次可不允许再这么铺张浪费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咱们之间没必要搞这些虚套的东西。”
韩树人赶忙赔笑道：“方老，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但您给咱们厂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理应好好招待一下，再者说了，这桌酒席除了酒是买来的，桌子上的鸡鸭可都是我自己饲养的，可没花厂里一分钱。”
方东平听到这话脸色有所缓和，他微笑着点点头：“菜品我就不说了，下次你们可不要再买五粮液了，打一些散酒招待我就行，我这人虽然比较爱喝酒，但在这个方面没什么讲究。”
这年头五粮液三块七毛钱一瓶，茅台八块钱一瓶，并且需要凭票购买，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很贵重，但对于工厂来说就不算啥了。王科长原本还想劝说两句，但却被韩树人给阻止了。
韩树人十分了解方东平的性格，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那就没有什么客套可讲，说多了只会让他反感。
只见韩树人笑道：“好，我听方老的，明天就让后勤部去打一些散酒回来。”
方东平哈哈一笑，举起酒杯道：“这才对嘛，来来来，为了预祝明天试机成功，咱们先干一杯！”
在方东平的带动下，酒桌上的气氛非常融洽，其他人都喝得开开心心的，只有牛小强总是抓耳挠腮，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牛小强是在等这座酒散席，他好去研究室搞研究。可是这帮人喝起酒来简直没完没了，每次喝一口就要停下来东扯西拉很久，才会喝下一口，搞得牛小强差点没被急死。
好不容易等到散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了。牛小强扶着方东平进入厂招待所躺下，偷偷的溜了出来。
三阳拖拉机厂的招待所就在厂区隔壁，牛小强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直接翻院墙进入厂区，然后猫着腰，像个小偷似的钻进了厂房。等到进入研究室，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休息片刻后，牛小强打开了背上背着的黑色金属，他把黑色金属放在显微镜下，调整好倍率后，仔细的观察起来。
这块黑色的金属被放大一千倍后，可以看到很规则的纹理，跟碳素钢有些相似，但是结构要比碳素钢更加紧密。
牛小强用实验器材对这块黑色金属进行了详细研究，通过两个多钟头的研究，他发现这块黑色金属非常耐火，并且硬度极高，要比制造拖拉机发动机的金属至少硬十倍以上，抗压性和延展性也极为强悍。
牛小强以前虽然并未接触过材料学，但他也能感觉到这种黑色金属蕴含着的极大利用价值。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使用这种金属制作大功率的柴油发动机，那么国内的柴油发动机水平就会立马提升好几个档次！
柴油发动机使用的都是铸铁缸体，汽油发动机则是铸铝缸体，这主要由于两种发动机服务对象的不同造成的。
汽油发动机一般安装在小汽车上，一般都是家用产品，因此对于发动机动力方面的要求不是很高。铸铝缸体拥有重量轻的特点，重量减轻有助于降低燃油的消耗，很符合家用产品的经济性，所以汽车发动机一般都使用铸铝缸体。
柴油发动机就不同了，柴油发动机一般都是重型机械使用，比如说推土机、重卡、农用车、轮船等，这些设备需要强劲的动力满足生产需求，铸铁缸体的热负荷能力更强，在功率发面的潜力更大，并且耐腐蚀性和强度也比铸铝缸体更高，因此在工业领域得到广泛运用。
牛小强盯着检测结果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这种材料的重量好像只比铝重那么一丁点，但它各方面的性能都要强于铝制材料，如果把它运用在汽车发动机上面的话，岂不是可以收获更多的经济效益？”
他说完话后两只眼睛里差点冒出金光，似乎一条铺满金钱的道路已经为他打开，就等着他去捡钱一样。
在经济作用的刺激下，牛小强急需搞清楚这种黑色金属的制作过程。现在已经很晚了，加上他不会炼钢，因此值得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第102章 查看生产记录
“恩，明天要好好跟周师傅搞好关系，如果能让他帮我进行开炉实验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牛小强说完话关掉设备，离开了研究室。
第二天早上，三阳拖拉机厂继续进行柴油发动机的试制工作。工人师傅把昨天制造出来的零配件进行精加工，方东平在韩树人的陪同下四处监督。
牛小强并未跟在方东平身边，刚一开工，他就主动找到周凯套近乎。由于炼钢工序已经完成，因此周凯师徒三人今天比较清闲，他们只需要进行环境整理就行了。
牛小强来到炼钢炉跟前的时候，周凯正跟着沈师傅一同清理炉内的碳渣。牛小强立马笑着跟三人打招呼：“三位师傅好！”
沈师傅抬头一看，笑道：“是小牛师傅啊，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牛小强昨天过来叨扰了几次，也难怪沈师傅会这么问。牛小强也不客气，直接就承认了：“确实是有点事情。”
可能是因为自己这道工序胜利完成，沈师傅的心情很是不错，他点点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能帮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沈师傅，我想查看一下你们这个岗位的生产记录，不知可不以可以？”
沈师傅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小周，你跟小牛师傅比较熟，这件事就由你协助小牛师傅去办吧。”
周凯嗯了一声：“好的，小牛师傅，请跟我来。”
工厂里面的关键岗位一般都会详细的记录生产环节，特别是在生产过程中发生的问题，都需要备案，以便后续进行检查和改进。
周凯带着牛小强朝资料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道：“不知你想要查看哪天的生产记录？”
牛小强想要查看的是关于三号钢的生产记录，三号钢在生产的过程中全部报废，肯定有详细的生产记录，只要顺着生产记录上的线索进行分析，就有可能找到三号钢报废的原因，如此一来，就能掌握它的生产工序了。
牛小强满怀期待的问道：“周师傅，我想了解一下关于三号钢的相关信息，这个能找到吗？”
周凯哦了一声：“三号钢属于整炉报废，根据厂里的要求，这种情况是必须记录在案的，咱们肯定能找到。”
牛小强开心的点点头：“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由于进行了员工改制，三阳拖拉机厂的许多岗位都做出了调整，资料室里的管理员目前身兼两职，周凯带着牛小强来到资料室门口的时候，管理员正拿着拖把在打扫车间里的卫生。
“刘姐，我要查点资料。”
正在打扫卫生的管理员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听到呼喊声后答应一声，放下拖把走了过来。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是和善，离着老远就笑呵呵道：“是小周啊，你们最近好像没有出什么生产事故，干嘛查资料啊？”
周凯指了指牛小强：“是小牛师傅想查点东西，我帮他带路的。”
刘姐哦了一声，掏出钥匙打开了资料室的大门：“你们想查哪天的只管告诉我，我立马就能找到。”
“我们想查关于三号钢的，这属于整炉报废的生产事故，应该比较好找吧？”
“哦，确实挺好找，这种事故我这里全部做了编号，规整在一个架子上。”
刘姐说话间走到文件架后排，非常熟练的从上面抽出了一个小本子：“三号钢的所有记录都被我誊写在了这个本子上面，你们自己看吧，我去打扫卫生了，看完了别忘告诉我一声，我好锁门。”
“好的，谢谢刘姐。”
刘姐笑着离开，周凯把笔记本递给牛小强，牛小强立马翻看起来。
刘姐的字写得非常工整，牛小强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只看了两边就牢牢记在了心里。他把笔记本还给周凯，满脸堆笑道：“周师傅，谢谢你的帮助。”
周凯笑着摆摆手：“跟我客气啥，你也太见外了。”
牛小强知道周凯是个直性子，也就没有跟他兜圈子，“周师傅，接下来我还想跟你请教一下关于炼钢的一些问题，不知你有没有空？”
周凯已经接到了自己师父的指示，听到这话他点点头：“没问题，你尽管问就是，我一定如实回答。”
两人跟刘姐交代了一声，随后牛小强带着周凯来到了厂房外面的墙角。他看看左右无人，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撒开包装盒后拿出一根递给周凯：“周师傅，抽根烟吧。”
周凯一看烟盒上印着的品牌立马愣住：“这……这么好的烟啊……”
牛小强掏出的是红塔山，这包烟是他从方东平那里偷来的。韩树人前天招待方东平的时候拿出了一整条红塔山，大家伙在酒桌上抽了两包，剩下的韩树人全都塞给了方东平。
这年头红塔山属于绝对的好烟，不仅价格昂贵，抽起来口感也很好，在国内香烟市场的地位仅次于中华和小熊猫。想要购买这种香烟，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有路子，不然很难买到。没办法，人家卖得太火了，有些地区完全就是供不应求啊。
这几年三阳拖拉机厂的效益每况愈下，厂里的员工只能拿到最低生活保障工资，生活水平可想而知。周凯平时抽的是零售价不到一毛钱的大丰收，他这个比较爱抽烟，猛然间看到这么好的烟，很自然的就流露出了惊喜之色。
牛小强用偷来的红塔山做人情，一点也不心疼，他把香烟直接塞进周凯的嘴里，笑呵呵道：“管他什么好烟，还不都是给人抽的？周师傅，你快点点上吧。”
周凯哎了一声，赶忙掏出火柴点燃，美滋滋的吸了一大口，闭上眼睛做陶醉状：“呼还别说，好烟抽起来就是得劲，口感要比大丰收强太多了！”
牛小强心说：你喜欢就好，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套近乎嘛！
周凯说完话接连猛吸了好几口，看得牛小强目瞪口呆，他赶忙劝说：“周师傅，你慢点抽，千万别呛着了。”
第103章 问题出在焦炭上
周凯把一根烟吸得只剩下一小半，这才停下：“小牛师傅，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好烟烧起来更快，你要是不连着吸，它自己很快就会烧光，这样就会造成浪费，浪费就等于犯罪，是要不得的嘛。”牛小强又不抽烟，对此自然是不太了解的。为了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他只能顺着周凯的话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要不是你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看来什么事情都有它的门道，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牛小强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凯已经把烟卷吸到烟屁股了。牛小强见状赶忙掏出第二支递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你接着点上。”
周凯乐得如此，他用还没烧完的烟屁股把第二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才开口：“牛师傅，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牛小强一看对方如此懂礼数，也就不再客套，开始询问关于炼钢的一些细节问题。周凯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牛小强问什么，他都一五一十的进行解答。等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牛小强从方东平那里偷来的这包红塔山剩下没几根了，他想要了解的问题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周师傅，多谢你的深入指导，不知你下班后有没有空？我还想找你帮点忙。”
周凯抽了牛小强大半包烟，心里颇有些承了牛小强人情的想法，他并未推辞，点头道：“我下班后没啥事情，但只有六点半钟之后才有时间。”
牛小强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说个地点吧，我六点半准时去找你。”
周凯指了指厂门口的方向：“咱们就在厂门口碰头吧。”
“好的，到时候咱们不见不散。”
“恩，不见不散。”
临别之前，牛小强又掏出一根红塔山递给周凯，这一次周凯没有抽，他把这跟红塔山小心翼翼的塞进自己的大丰收烟盒里放好。牛小强见状好奇道：“周师傅，你这是……？”
周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把这根烟留着慢慢享用，毕竟像今天这样抽好烟的机会不多，我可要珍惜才行。”
牛小强笑着点点头，心中暗想：抽烟的人名堂可真多。
吃过午饭后，牛小强独自待在车间办公室，开始逐条分析从资料室记下来的内容，企图找到三号钢生产失败的主要原因。
从表面上看，三号钢的生产记录没有任何问题，无论是温度的控制还是催化剂的添加，都看不出一丁点的反常之处，就连后续的冷却环节也都是中规中矩，跟规定的生产要求没有任何区别。牛小强反复推敲、认真对比，始终都找不出三号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让他颇为疑惑。
要是按照生产记录来看，三号钢应该不可能出现废钢的情况，但事实情况却恰好相反，三号钢不仅废了，并且还生产出了那种奇特的黑色金属，这说明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了让人难以察觉的疏漏。
牛小强翻来覆去的分析，始终都没能找到问题的所在，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从上游找原因。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改变生产结果，那就只有处于上游的备料环节了。至于下游的倒模和精加工步骤，是不可能对炼钢产生影响的。
“会不会是备料出现了问题？比如说某种炼钢材料的用料出现了增减？似乎……似乎只有这样解释才行得通啊。”
牛小强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备料区，他昨天曾来过这里，几个备料员都认得他，因此并不需要其他人帮忙引荐。
“几位叔叔好，你们应该还认得我吧？”
为首的备料员笑着点点头，“我们当然认得你了，你是方老的高徒嘛，怎么着，今天又过来搞研究啊？”
牛小强掏出仅剩几根香烟的烟盒，把里面的烟发了一圈，笑道：“我今天想来熟悉一下备料工作，不知道大家能否给我讲讲工作流程啊？”
几人一看牛小强发的是红塔山，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为首的备料员连连点头：“这个当然没有问题，说到备料这项工作，其实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最主要就是仔细一点、认真一点，严格按照提料单的要求备好材料就行，特别要严格控制材料的重量，不得超重或者短斤少两，否则后续的生产环节就极有可能出现问题。”
这个说法跟牛小强自己的分析完全一致，他眼睛一亮，追问道：“叔叔，不知你们这里的材料有没有出现超量发货或者缺量发货的问题？如果出现了这类问题，你们该怎么进行查证呢？”
这位备料员回答道：“只要是人都难免会犯错误，实不相瞒，我们还真的出现过超量和缺量的问题，至于该如何查证，这就比较简单了，直接把剩余的材料进行称重就行。”
另一位备料员补充道：“实际上我们每个礼拜都会盘点一下，按照批次对仓库里剩余的材料进行称重，这样就能及早发现问题，从而进行改正。”
牛小强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继续追问道：“叔叔，你们进行盘点的时候应该都会记录数据吧？”
“这是肯定的啊。”
“你们记录的数据都存放在哪里？”
“都在资料室里。”
“哦，我知道了，谢谢啊。”
牛小强说完话扭头就跑，几个备料员看看手里的红塔山，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对于牛小强的突然离去一点也不在意。
牛小强跟刘姐打过照面，很轻松的就再次混进了资料室。在刘姐的帮助下，他很快就找到了盘点清单。
通过一番查找，他发现距离三号钢生产日期的下一个礼拜，备料区在盘点的时候发现焦炭多出来十斤，这表示三号钢可能在生产的时候少投入了十斤的焦炭。
焦炭是炼铁过程中添加的材料，主要起到提供热量、还原作用和骨架作用，目前在炼铁过程中的作用还没有其他材料可以取代。
第104章 隔壁厂花是我姐
焦炭的添加是跟冶炼原料相匹配的，加多了会影响冶炼效率，加少了会影响化学还原反应，问题会更加严重。从备料区的盘点结果来看，三号钢正是因为在冶炼的时候少投入了十斤的焦炭，最终造成冶炼失败的。牛小强之前跟周凯约定好下班后碰头，主要是想还原整个冶炼过程，验证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但他不仅没有打消开炉冶炼的念头，反而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牛小强深知只要能掌握这种黑色金属的冶炼技术，就能凭借这种技术挣到大钱，同时他也知道让周凯帮忙的难度不小。毕竟这需要启动炉具，还要添加各种冶炼的原材料，再怎么减少用料，所需的花费也在五十块人民币以上。
如果周凯未经允许私自帮助牛小强进行冶炼，厂领导知道了最次也要给他一个严重警告，搞不好甚至有可能会开除他。
牛小强对于说动周凯没什么信心，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他离开资料室后直接跑回招待所，把方东平存放在床头柜里的红塔山香烟又偷了两包出来，准备用这个当做糖衣炮弹搞定周凯。
今天的精加工工序进行得比较顺利，有了方东平这个技术大能亲自做指导，各方面的环节都没有出现问题。
韩树人等厂领导对此自然是十分开心的，大家跟昨晚一样，又弄了一桌好菜招待方东平。至于酒，他们按照方东平提出的意见，去大街上打了一大壶散酒。
牛小强今天没有跟方东平等人一起耗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饭，又啃了好几块烧鸡，这就起身离开了酒桌。
来到厂门口后，牛小强扭头四顾，并未发现周凯的身影，他只得坐在大门口静等。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牛小强仍旧没有看到周凯，他跑到门卫室看了看时间，焦急道：“现在都六点三十五了，周凯怎么还没来啊？”
牛小强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打听周凯家的住址的时候，黄鹂正好推着自行车走出厂门，她见牛小强一幅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小强，你这是咋了？”
牛小强哦了一声：“是黄姐啊，我在等人，你才下班吗？”
黄鹂捋了捋头发：“是啊，我今天值班，需要检查厂里的门窗和设备，确认都关好了，这才能下班，小强，你在等谁啊？”
“我在等冶炼岗位的周凯师傅，黄姐，你认识他吗？”
黄鹂明显认识周凯，听到这个名字她就露出一幅怪异的笑容：“我当然认识他了，你等他干什么？”
牛小强遮掩道：“这个……我找他说点小事，黄姐，你怎么听到周凯师傅的名字就笑啊？”
黄鹂笑得花枝乱颤：“周凯最近迷上了隔壁厂的厂花，每天吃了晚饭就跑到隔壁厂的大门口偷看那个厂花，厂里的同事为此专门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周蛤蟆’，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牛小强扭回头看了看隔壁工厂的厂房，好奇道：“黄姐，隔壁是什么厂？”
“隔壁是棉纺厂，我估计周凯极有可能又跑去偷看那个厂花了，你只要去棉纺厂的大门口，就肯定能找到他。”
牛小强道了声谢，一溜烟的朝棉纺厂的大门跑去。黄鹂说得果然没错，牛小强还没跑到厂门口，就看到了蹲在花坛边的周凯。
因为天气比较炎热，周凯把衬衣的扣子解开几颗，露出了胸前的两扇排骨。他的嘴里叼着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凝视着棉纺厂的大门，右脚的脚尖还在不停地晃悠，这幅形象看起来跟二流子差不多。
牛小强虽然已经从黄鹂的嘴里得知了周凯为什么会蹲在这里的原因，但为了照顾周凯的面子，他不好把话挑明了说，只得故作惊奇道：“咦？这不是周凯师傅吗？我说怎么没有见到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周凯回头一看，随即露出抱歉的神色：“是小牛师傅啊，不好意思，我耽误了时间，你先别急，我再等几分钟应该就能完事了。”
牛小强走到跟前，蹲在了周凯的身边，继续故作好奇道：“周凯师傅，你蹲在这里干啥？”
周凯挠了挠头，一脸尴尬的表情道：“这个嘛……我是来看我相好的。”
牛小强一听就知道周凯脸皮薄，厂里的人明明都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现在却表示跟那位厂花已经是相好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即便明知周凯说了谎，牛小强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只见他点了点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周师傅，想必你的这位相好一定很优秀吧？”
周凯闻听此言立马来了精神，唾沫横飞道：“那可不，她可是棉纺厂的厂花呢！不仅脸蛋长得漂亮，身段也是没话说！特别是那胸、那屁股！啧啧咳咳”
话说到一半，周凯忽然意识到跟牛小强这个半大小子说这些有些不雅，他咳嗽两声，干笑道：“反正她就是美得没话说，对了，你能不能先去厂门口等我？我等会儿跟我的相好说几句话就过去找你，不然你要是在场，有些话我不太方便说。”
周凯明显是为了防止穿帮才让牛小强提前离开的，牛小强乐得如此，这样可以避免尴尬。他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等你，你说完了话一定要记得过去找我啊。”
“放心吧，我说去找你那就一定会去找你的。”
牛小强笑着点点头，转身朝三阳拖拉机厂的大门口走去。不料他还没走出十米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嬉笑声。牛小强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然后他就呆住了。
只见棉纺厂的大门口走出来一百多号年轻女工，虽然女工人数众多，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呆立片刻后，牛小强这才回过神来，只听他诧异道：“那不是二姐吗？她怎么跑到市里上班了？”
牛夏香刚走出厂门口，周凯的视线就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牛小强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他的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心说：周凯所说的厂花居然是我二姐，这也太扯了吧？
第105章 学徒工要转正
夹杂在女工队伍当中的那个熟悉面孔正是牛小强的二姐牛夏香，原本牛夏香应该在县城的棉纺厂上班，牛小强对于二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市里感到很疑惑，但是碍于周凯的面子，他又不好上前去问询。当他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牛夏香已经看到他了。牛夏香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的呼喊道：“小弟，你怎么来市里了？”
一百多号女工全都扭头看了过来，这下牛小强想开溜都不行了。他不好意思去看周凯的脸色，硬着头皮往前挪，干笑道：“二姐，是你啊。”
几个跟牛夏香关系比较好的女工跟着牛夏香一同走了过来，她们一边走还一边叽叽喳喳：
“香香，他是你弟弟吗？”
“是亲弟弟还是表弟啊？”
“你不是说你在市里没有亲戚的吗？怎么忽然就冒出个弟弟来了？”
牛夏香笑着解释：“他是我亲弟弟，叫牛小强，在家里排行老幺。”
她说到这里已经走到了跟前，一脸好奇的问道：“小弟，你怎么跑到市里来了？爸妈知道吗？”
牛小强赶忙解释：“我是跟着师父来市里干活的，爸妈知道这件事，姐，你怎么也跑到市里来了？”
牛夏香挺了挺胸脯，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姐是来总厂学习的，只要通过学习，就能从学徒工转为正式工了。”
关于转正的事情牛夏香以前在家里说过，牛小强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姐，恭喜你啊，马上就是正式工了呢。”
牛夏香刚准备显摆一下，一名女工忽然掩嘴娇笑道：“香香，你看那边，那家伙又来看你了。”
这名女工说的是周凯，牛小强原本想装糊涂，只要周凯不主动承认爱慕的人是自己的二姐，他也不会把关于二姐的话题跟周凯提起。现在经由这名女工这么一说，牛小强想装糊涂都不行了。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满脸尴尬之色的周凯正傻乎乎的站在花坛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女工们见状纷纷掩嘴轻笑，牛夏香扬了扬眉毛，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扭过头不去看周凯，嘴里哼哼道：“哼，真是烦人呢。”
她嘴里说烦人，但神情中的窃喜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女孩子好像都是这样，即便不喜欢追求者，但被人追仍然会让她们感到高兴。
牛小强跟周凯差不多尴尬，他咳嗽一声，“姐，他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位工友，为人还是很不错的……”
一名女工闻听此言立马插口：“小强兄弟，世界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你姐姐想找个好男人有什么难的？她这么好的条件，不仅要找个好男人，还要找个有环境的好男人才行，这样才配得上你姐嘛！”
另一名女工接口道：“那家伙我认识，他是隔壁拖拉机厂的职工，放在以前，拖拉机厂还是很吃香的，工资待遇都很不错，至于现在嘛，我听说拖拉机厂都快垮了，你姐要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今后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呢！”
两名女工说得牛小强无言以对，愣了一会儿他才反驳道：“两位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三阳拖拉机厂以前确实遇到了困难，但现在他们已经进行了改制，并且我师父已经帮他们设计了全新的产品，相信他们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能干出成绩来的。”
一名扎着独角辫的女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牛小强：“小强兄弟，我怎么感觉你在帮那家伙说好话啊？难道你想把你姐跟他撮合到一起？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瞎啊，就他那熊样，怎么配得上你姐？”
刚才谈的是经济条件，现在说的是外貌。经济上周凯确实处于不利的境地，至于外貌，牛夏香本来就长得貌美如花，加上她这两年在厂里上班学会了打扮，看起来越发的娇艳动人。周凯虽然长得不丑，但也绝对跟英俊扯不上关系，两人要是站在一起，难免会给人一种鲜花插在泥巴上的感觉。
牛小强再次被说得哑口无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牛夏香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哼哼道：“你小子是不是嫌弃二姐没出嫁，碍着你的事了？”
牛小强对牛夏香泼辣的性格早就深有体会了，他可不敢跟二姐叫板，赶忙求饶：“姐，你轻点，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这么好的条件就应该待价而沽，晚几年结婚也没关系的。”
牛夏香嘻嘻一笑松开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牛小强：“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这颗水果糖姐就赏给你啦。”
周围的女工被牛小强的言语和表情逗得哄笑起来，都说牛夏香的这个弟弟越看越有趣，有几个胆大的还伸手拍打牛小强的脑袋，看起来就跟逗小孩一样。牛小强虽然很不喜欢被人如此对待，但碍于二姐的面子，他也只能装傻充愣。
牛夏香跟着工友们闹腾了一会儿才问道：“小弟，你跟你师父准备啥时候回去？”
“估计还有两三天吧，姐，你还要在市里学习多久啊？”
“还有五天就毕业了，我原本还想跟你们一起回家呢，可惜时间上跟你们错开了，算了，到时候咱们各走各的吧。”
“恩，姐，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了，你去忙吧，有空可以去那边的宿舍楼找我，那咱们总厂的宿舍有放映室，可以看电影呢。”
“好的，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姐，再见。”
“小弟再见。”
牛夏香拍了拍牛小强的脑门，在几个工友的簇拥下嘻嘻哈哈的走远了。
牛小强偷偷看了看周凯，发现周凯正在偷看自己的二姐，他不由暗叹一声：估计周凯的满腔热情多半要落空了，没办法，我二姐就是这么个人，按照她的性格来看，是不太可能嫁给周凯的。
可能是从小穷怕了，牛夏香对于物质条件比较看重，周凯现在的经济条件太差劲，想要牛夏香接受是不太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