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讨好
锦绢喜出望外,因早前大姨娘处处惹江素婷心烦,不得江素婷欢心。平日里与大姨娘打理冷清的张府,没有朋友,更无人邀她参加任何酒宴、聚会。锦盒里有六样首饰,工整地固定在红绸上,又用绸上的细线固定,很是漂亮。
锦绣嘴里叫嚷着“我的珍珠耳环、我的晶石簪花……”
这两样是六件首饰里最抢眼的,除了这两个,其他的也很不错。
大姨娘伸长脖颈,直往里看,心里暗道:入了文忠候府老太太的眼也不错,只要老太太一个恩典,锦绢便能寻上门好亲事。虽是庶女,配个六七品官员的嫡子也有可能。现下张德松是一方大吏,又是从二品的大员。
锦娟挑了两件,一件是嵌红珊瑚花的金钗,一件是对小巧的纯金耳环,是六件里最寻常的两件。
江素婷微微有些意外,“怎不挑最喜欢的?”
锦绢低着头,小心地审视着江素婷,答:“回母亲话,这是老太太和郡主赏给我们的,我是长女,理应把最好的留给妹妹们。”
对于这个回答,江素妍很是满意。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看着锦绢母女时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冰冷了。“你叫我一声母亲,明儿到了文忠候府,就随锦瑟一样,也唤老太太‘姥姥’、安西郡主‘小姨’。过几天,你的世子表哥要成亲,姥姥让你也去吃喜酒。”
锦绣见锦绢没有挑了自己喜欢的,忙道:“大姐姐,小姨说要给我们做新衣服呢。小姨得了宫里的赏赐,都是宫里才有的好看料子……”
锦瑟狠狠地瞪了一下:没心眼的东西,那是小姨给她们姐妹做新衣服,告诉锦绢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几个都要做呢。
锦绢立时眉眼含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样的酒宴,只怕到时候会宾客如织。
文忠候府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曾经的右相爷,是当朝重臣,就是在皇城也是排得名号的。
她不敢流露着喜色,小心地问:“母亲,我……真的可以去姥姥家么?”
江素婷淡淡地看了一眼,“明儿与两个妹妹一起去江家凑趣。你表姐三月二十日的喜日,今日锦瑟也在那边学着绣嫁衣,回头等你许了人家,也不会慌乱,知道怎么绣,就当是过去学学。得了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学学如何主持中馈。你亦大了,该学的自是要学。记住了,女子的风光不仅在婆家,也在娘家。娘家兄弟都是你的依傍,他们好了,你在婆家将来说话才硬气。”
江素婷的亲生父母是寻常百姓,但她有个好伯父,更有几个能帮衬她的兄弟。
无论她与张德松闹得多大,张德松总得敬重她几分。
这些年来,但凡遇上些什么事,张德松也会找她商量。
大姨娘比张锦绢还要欢喜,只不敢轻易答话。
张锦绢知道锦绣喜欢那两件,也才没挑,就算挑了,以锦绣的性子,指定整日缠着你讨要两件首饰。每件都是二十两银子的东西,看来这文忠候府的老太太与安西郡主当真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懒懒地问:“你爹呢?”
锦绢答:“几位世伯、世叔约他去六福楼吃饭,要回来得晚些,留话说请母亲不用等他。”
江素婷依坐在贵妃椅上,大姨娘低头走近,轻声道:“太太今儿累坏了吧?”
她没应。
大姨娘讨好似地给她按摩起双肩来,“文忠候府可都好?”
“好着呢。平西候夫人是个不大会打理家务的,今儿我和大太太几个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把平西候世子的聘礼给备好了。”
锦瑟欠身道:“娘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屋歇下,我跟妹妹回房了。”
锦绣赖着不想走,一双眼睛就望着案上摆着的锦盒,还念着那两件看入眼的首饰呢。锦瑟拽了两下,她厌恶地推开锦瑟的手。跑近江素婷,撒娇似地道:“娘,就把那两件给我吧,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地那对珍珠耳环,还有那支晶花簪子……”
江素婷杏目一瞪,威严无比,“那是你姥姥和小姨赏给你三姐、四姐的,昨儿你二舅母和小姨不是给了你好东西,你怎能抢自家姐妹的东西?给我滚回去睡觉,不许再说。”
锦绣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锦瑟俯下身“别求了,与其求娘,不如到了冀州,你用旁的与她们换回来。”
锦绣觉得这是个好法子,还是不悦的望了眼母亲,这才随了锦瑟下去。
江素婷见姐妹俩离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样是一般大小的孩子,见见仁和县主,才瞧自己家里的几个姐儿,真是愁死了。仁和虽说没甚学过女红,可那绣工却是极好的,上面的月季、蝴蝶绣得跟个活的似的。之前还以为锦瑟女红好,与人家一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仁和就比绢姐儿长一岁多,人家打理中馈、帮着母亲管二房家务,样样都会……唉,这一比,还真是愁死我了。”
文忠候是什么地儿,儿郎个个不差,女子也是各家急着聘娶的。
大姨娘见江素婷对锦绢的事上了心,现下就是让她跪下服侍,她也乐意的。“江家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晋阳过来的名门世家,这三十多年下来,在皇城也成了世家名门,哪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江素婷爱听这话,“可不,这次回皇城,我都不想把锦瑟带回冀州了,想留她在文忠候府,好让她跟着大太太、大奶奶学理家务,跟她小姨学学琴棋书画。哎哟,你们是没听见,仁和吹的那笛子,才叫一个好呢。那是安西郡主亲手教的,就连字也写得比一般女孩子的要好。”
回想起来,就连带着看展颜也是越瞧越好,能做女红,能读书识字,还能吹笛子,武能拉弓射箭,现又赐封为县主,有封号、有沐食邑,真真是闺中女儿的典范。
锦绢小心地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点,递奉到江素婷手里,甜甜地唤声“母亲”,“可要泡香汤?女儿让人准备。”
江素婷心里很舒坦,她就是要大姨娘母女明白她们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点了点头,“去安排吧!”
大姨娘小心的给她按摩、敲打着。
自打她升为姨娘,就没有这般讨好过江素婷,尤其是这几年瞧着锦绢大了,想到锦绢将来的一切都握在江素婷手里,再烈的性子亦得低下头来,轻声道:“太太到暖榻上躺会儿?”
江素婷摆手“不用了。”捧了茶水,饮了两口,复又搁下,云淡风轻地道:“明儿让锦绢随锦瑟去文忠候府。老太太和郡主赏了首饰,好歹是她长辈,总得过去磕个头。”
让江家老太太做锦绢长辈,也算是抬举了大姨娘母子。
江素婷正眼都未瞧大姨娘一眼,这几年冷落得够了,不要以为最初张德松有多宠她,人老色衰,可远不如她这个主母。“你也歇下吧”。
大姨娘还想多说几句,见江素婷一脸倦容,退出上房。
大姨娘携着丫头出来,身边的嬷嬷满心欢喜,“大姨娘,要是大小姐能得文忠候府老太太的欢心,往后许有好姻缘。”
大姨娘亦是如此看法,江素婷领着儿女随张德松去任上,这一去就是两年。皇城张府都是由大姨娘看着、打理,她不愿意跟着老爷、太太去,一来江素婷看是直率,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光是应付江素婷一个就够她忙碌了,还有生了庶长子的二姨娘,有最得宠的三姨娘,她亦不想跟去冀州争宠夺爱。
大姨娘的年纪和江素婷差不多,又是江素婷当年的陪嫁丫头。江素婷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大姨娘最是清楚。年轻那会儿,还想着和她争一争、斗一斗,可很快,大姨娘就明白自己是丫头出身,任是什么争斗,也夺不了嫡妻地位。反而惹得江素婷不快,自己吃苦倒不在意,却会累及锦绢也跟着吃苦。
没有了江素婷,张德松依旧会新娶一房嫡妻,与其新来的容不得她,还不如安分地侍候着江素婷,好歹江素婷虽然偶尔刁难,还容得她们侍妾生儿育女。
大姨娘回了院子,令下人请了锦绢来,好好地叮嘱了一番,“去了文忠候府,你要讨老太太欢心,老太太才是府里说得上话的人。讨好了老太太,便讨好了一府的人。只要她一句话,在太太面前蘀你说一句话,太太就能把你的亲事放在心上。”
锦绢年纪日渐大了,到了议亲的时候,讨好江素婷才会有个好姻缘。这是她的机会,将来是荣华富贵、风光为妻,还是与人为妾,全都在文忠候府,亦在江素婷。
张德松听文忠候的,江素婷则听文忠候府老太太的话。
翌日,江素婷依旧带了儿女出门。
张德松昨晚喝醉了,天色大亮,还扒在榻上昏昏欲睡。
江素婷絮絮叨叨一阵,无奈地看了一眼,“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才回来几日,便醉了两回。”
一回是江书麟成亲那日,再便是昨晚。酩酊大醉,被下人送回屋里时,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rs
363 新衣
锦绢喜出望外,因早前大姨娘处处惹江素婷心烦,不得江素婷欢心。平日里与大姨娘打理冷清的张府,没有朋友,更无人邀她参加任何酒宴、聚会。锦盒里有六样首饰,工整地固定在红绸上,又用绸上的细线固定,很是漂亮。
锦绣嘴里叫嚷着“我的珍珠耳环、我的晶石簪花……”
这两样是六件首饰里最抢眼的,除了这两个,其他的也很不错。
大姨娘伸长脖颈,直往里看,心里暗道:入了文忠候府老太太的眼也不错,只要老太太一个恩典,锦绢便能寻上门好亲事。虽是庶女,配个六七品官员的嫡子也有可能。现下张德松是一方大吏,又是从二品的大员。
锦娟挑了两件,一件是嵌红珊瑚花的金钗,一件是对小巧的纯金耳环,是六件里最寻常的两件。
江素婷微微有些意外,“怎不挑最喜欢的?”
锦绢低着头,小心地审视着江素婷,答:“回母亲话,这是老太太和郡主赏给我们的,我是长女,理应把最好的留给妹妹们。”
对于这个回答,江素妍很是满意。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看着锦绢母女时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冰冷了。“你叫我一声母亲,明儿到了文忠候府,就随锦瑟一样,也唤老太太‘姥姥’、安西郡主‘小姨’。过几天,你的世子表哥要成亲,姥姥让你也去吃喜酒。”
锦绣见锦绢没有挑了自己喜欢的。忙道:“大姐姐,小姨说要给我们做新衣服呢。小姨得了宫里的赏赐,都是宫里才有的好看料子……”
锦瑟狠狠地瞪了一下:没心眼的东西,那是小姨给她们姐妹做新衣服,告诉锦绢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几个都要做呢。
锦绢立时眉眼含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样的酒宴,只怕到时候会宾客如织。
文忠候府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曾经的右相爷,是当朝重臣,就是在皇城也是排得名号的。
她不敢流露着喜色,小心地问:“母亲,我……真的可以去姥姥家么?”
江素婷淡淡地看了一眼,“明儿与两个妹妹一起去江家凑趣。你表姐三月二十日的喜日。今日锦瑟也在那边学着绣嫁衣,回头等你许了人家,也不会慌乱,知道怎么绣,就当是过去学学。得了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学学如何主持中馈。你亦大了,该学的自是要学。记住了。女子的风光不仅在婆家,也在娘家。娘家兄弟都是你的依傍。他们好了,你在婆家将来说话才硬气。”
江素婷的亲生父母是寻常百姓,但她有个好伯父,更有几个能帮衬她的兄弟。
无论她与张德松闹得多大,张德松总得敬重她几分。
这些年来,但凡遇上些什么事,张德松也会找她商量。
大姨娘比张锦绢还要欢喜,只不敢轻易答话。
张锦绢知道锦绣喜欢那两件,也才没挑。就算挑了,以锦绣的性子,指定整日缠着你讨要两件首饰。每件都是二十两银子的东西,看来这文忠候府的老太太与安西郡主当真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懒懒地问:“你爹呢?”
锦绢答:“几位世伯、世叔约他去六福楼吃饭,要回来得晚些,留话说请母亲不用等他。”
江素婷依坐在贵妃椅上,大姨娘低头走近。轻声道:“太太今儿累坏了吧?”
她没应。
大姨娘讨好似地给她按摩起双肩来,“文忠候府可都好?”
“好着呢。平西候夫人是个不大会打理家务的,今儿我和大太太几个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把平西候世子的聘礼给备好了。”
锦瑟欠身道:“娘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屋歇下,我跟妹妹回房了。”
锦绣赖着不想走,一双眼睛就望着案上摆着的锦盒,还念着那两件看入眼的首饰呢。锦瑟拽了两下,她厌恶地推开锦瑟的手。跑近江素婷,撒娇似地道:“娘,就把那两件给我吧,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地那对珍珠耳环,还有那支晶花簪子……”
江素婷杏目一瞪,威严无比,“那是你姥姥和小姨赏给你三姐、四姐的,昨儿你二舅母和小姨不是给了你好东西,你怎能抢自家姐妹的东西?给我滚回去睡觉,不许再说。”
锦绣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锦瑟俯下身“别求了,与其求娘,不如到了冀州,你用旁的与她们换回来。”
锦绣觉得这是个好法子,还是不悦的望了眼母亲,这才随了锦瑟下去。
江素婷见姐妹俩离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样是一般大小的孩子,见见仁和县主,才瞧自己家里的几个姐儿,真是愁死了。仁和虽说没甚学过女红,可那绣工却是极好的,上面的月季、蝴蝶绣得跟个活的似的。之前还以为锦瑟女红好,与人家一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仁和就比绢姐儿长一岁多,人家打理中馈、帮着母亲管二房家务,样样都会……唉,这一比,还真是愁死我了。”
文忠候是什么地儿,儿郎个个不差,女子也是各家急着聘娶的。
大姨娘见江素婷对锦绢的事上了心,现下就是让她跪下服侍,她也乐意的。“江家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晋阳过来的名门世家,这三十多年下来,在皇城也成了世家名门,哪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江素婷爱听这话,“可不,这次回皇城,我都不想把锦瑟带回冀州了,想留她在文忠候府,好让她跟着大太太、大奶奶学理家务,跟她小姨学学琴棋书画。哎哟,你们是没听见,仁和吹的那笛子,才叫一个好呢。那是安西郡主亲手教的,就连字也写得比一般女孩子的要好。”
回想起来,就连带着看展颜也是越瞧越好,能做女红,能读书识字,还能吹笛子,武能拉弓射箭,现又赐封为县主,有封号、有沐食邑,真真是闺中女儿的典范。
锦绢小心地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点,递奉到江素婷手里,甜甜地唤声“母亲”,“可要泡香汤?女儿让人准备。”
江素婷心里很舒坦,她就是要大姨娘母女明白她们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点了点头,“去安排吧!”
大姨娘小心的给她按摩、敲打着。
自打她升为姨娘,就没有这般讨好过江素婷,尤其是这几年瞧着锦绢大了,想到锦绢将来的一切都握在江素婷手里,再烈的性子亦得低下头来,轻声道:“太太到暖榻上躺会儿?”
江素婷摆手“不用了。”捧了茶水,饮了两口,复又搁下,云淡风轻地道:“明儿让锦绢随锦瑟去文忠候府。老太太和郡主赏了首饰,好歹是她长辈,总得过去磕个头。”
让江家老太太做锦绢长辈,也算是抬举了大姨娘母子。
江素婷正眼都未瞧大姨娘一眼,这几年冷落得够了,不要以为最初张德松有多宠她,人老色衰,可远不如她这个主母。“你也歇下吧”。
大姨娘还想多说几句,见江素婷一脸倦容,退出上房。
大姨娘携着丫头出来,身边的嬷嬷满心欢喜,“大姨娘,要是大小姐能得文忠候府老太太的欢心,往后许有好姻缘。”
大姨娘亦是如此看法,江素婷领着儿女随张德松去任上,这一去就是两年。皇城张府都是由大姨娘看着、打理,她不愿意跟着老爷、太太去,一来江素婷看是直率,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光是应付江素婷一个就够她忙碌了,还有生了庶长子的二姨娘,有最得宠的三姨娘,她亦不想跟去冀州争宠夺爱。
大姨娘的年纪和江素婷差不多,又是江素婷当年的陪嫁丫头。江素婷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大姨娘最是清楚。年轻那会儿,还想着和她争一争、斗一斗,可很快,大姨娘就明白自己是丫头出身,任是什么争斗,也夺不了嫡妻地位。反而惹得江素婷不快,自己吃苦倒不在意,却会累及锦绢也跟着吃苦。
没有了江素婷,张德松依旧会新娶一房嫡妻,与其新来的容不得她,还不如安分地侍候着江素婷,好歹江素婷虽然偶尔刁难,还容得她们侍妾生儿育女。
大姨娘回了院子,令下人请了锦绢来,好好地叮嘱了一番,“去了文忠候府,你要讨老太太欢心,老太太才是府里说得上话的人。讨好了老太太,便讨好了一府的人。只要她一句话,在太太面前替你说一句话,太太就能把你的亲事放在心上。”
锦绢年纪日渐大了,到了议亲的时候,讨好江素婷才会有个好姻缘。这是她的机会,将来是荣华富贵、风光为妻,还是与人为妾,全都在文忠候府,亦在江素婷。
张德松听文忠候的,江素婷则听文忠候府老太太的话。
翌日,江素婷依旧带了儿女出门。
张德松昨晚喝醉了,天色大亮,还扒在榻上昏昏欲睡。
江素婷絮絮叨叨一阵,无奈地看了一眼,“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才回来几日,便醉了两回。”
一回是江书麟成亲那日,再便是昨晚。酩酊大醉,被下人送回屋里时,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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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罚刁女
(鞠躬感谢:谢谢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素妍微微笑道:“起来吧!你们三姐妹且挑喜欢的料子各做两身新衣服,好在吃酒的时候穿。”
锦绣回过神来,学着姐姐们的样补行万福礼,小小人儿做得像模像样,娇俏可人间又透出一股子的灵透性,直惹得素妍娇骂:“真是个皮猴,这会儿才想到小姨了。如果不是我要给你们做新衣,怕是连小姨这儿都不来的?”
看着面前的锦绣,素妍不由得忆起了自己幼时的模样,也是这般被家人宠溺着,为所欲为,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父兄也会百般设法,寻个像星星般的宝石捧来讨她欢欣。
锦绣笑着,一脸急切地想要新衣服。
锦瑟答:“小姨,我们也想来,可听说小姨最爱清静,不敢来打扰。”
“乖!”素妍拉了锦瑟在身边坐下,“可喜欢哪两种,且先拿了去让绣房赶在二十八前给你们做出来。”
锦绣大声嚷道:“还有表姐选的那块粉色宫缎我也要做一身。”
锦瑟愤愤地瞪了一眼,“最是个不讲规矩的,小姨别理她,给她做一身就成。她正长身子,只怕穿不了两回又小了。”
锦绣一听,跳了起来,跺着脚指着锦瑟骂:“你这个偏心的,为什么你就能做两身,我只得一身新衣,我偏要做四身!”
锦瑟的理由很简单,她长得少了。做两身到时候让绣娘做得长些,稍大一些,便能穿两年。可锦绣最是个不讲理的,每次都非让绣娘做得合身,结果穿不了几次就又小了。不能再穿。
展颜皱了皱眉:“我瞧着大表妹、二表妹做两身甚好,五表妹才六岁,一年比一年长得快。这么好的宫缎,一匹就得近百两银子,花钱事小,这样的好缎子,要是做成新衣,穿不了两回就不能穿。真是可惜了。”
锦绣挑着秀眉,见展颜也这么说,气得小脸变色,“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耍赖。
素妍忍住笑意,将脸转向一边。
锦瑟更是气急。“说你几句,你还不听了。这两年你糟蹋了多少好东西。又不懂爱惜,再好的东西给你都被你糟践了。”
锦绣哇哇大哭,素妍想要劝两句,却突然发现,自己劝大人还成,偏这哄孩子的法子一点没有。
锦绢蹲下身子,暖声道:“五妹快起来,小姨又没说不给你做,且把上好的料子存在小姨这儿。等你大了,再找小姨讨去做新衣岂不更好。你先做两身,等明年再来找小姨做两身更漂亮的。你一下子做四身,当时觉得好,说不准过几日就不喜欢那式样了,你说是不是?”
锦绣不管不顾,依旧破锣嗓子般的大嚎着。哭得满脸是泪,脚在地上乱蹬着,或用右脚蹬左脚,过上片刻,又用左脚蹬右脚,扯着嗓门嚎啕大哭,仿佛不如她意,就要想找人拼命。小手儿相互摩擦着,气得用右手将左手五根手指一根根的自扯了一遍,左手五根手指扯罢,换着再扯右手的手指,如此往复,直哭得一抽一搐。
展颜道:“都说眉姐儿是个调皮的,眉姐儿比她好说话。”
锦绣伸手指着展颜:“表姐偏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不知道又给二姐姐多少好东西,只给了我一只镯子便将我打发。”
展颜一张俏脸露出窘意,她因与锦瑟年纪相当,又与锦瑟投缘,是给了几件女儿家的玩意,不过是自己绣的荷包、香囊什么的。
锦瑟急了,“小姨,我看还是别给她做了,你瞧她跟市井的泼猴一般,这么漂亮的衣服,被她坐在地上,都弄脏了。”
锦绣想要四身新衣服,锦瑟不同意,两姐妹偏还闹上了。
素妍离了座儿,伸出手来,面含肃色:“起来!”
锦绣眼泪汪汪,她今儿偏要做四身,谁不让她做四身新衣,她就和谁闹。这一招,在冀州张府时最是管用,无论是江素婷还是张德松都怕,家里的其他人自不屑说。
素妍厉声道:“再不起来,我可不给你做了?”
锦绣一听,从地上爬了地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露出甜美的笑容:“真的?小姨,我要做四身,加上表姐的那块粉色料子,还有这桌上的,各一身。还有,我不要大姐姐、二姐姐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这……霸道的性子,素妍瞧着有些熟悉,对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在锦绣这般年纪,她瞧上了什么,也撒泼耍赖一定要讨到手。
若没有那一场变故,那一回蚀心入魂的痛苦,她是不会改变的。
然,那样的代价着实太大。
那时要是父母再强势些,兄长们再严肃些,她是否不会固执地嫁给曹玉臻?
她突地觉得,对于孩子的要求,合理自然可以采纳,而不合理的自不能纵之。
素妍微微皱了皱眉:“只得两身,多了不成,你要四身,只能用颜色好的茧绸给你做。”
锦绣扁着嘴,有种被骗的感觉,还以为素妍服软,“哇”的一声又坐回地上,双脚在地上乱蹬,一声比一声哭得大:“不!我就要四身,我偏要四身,我要四种料子各一身……哇啦!哇啦!”
锦绢拧起了眉头。
还没做呢,她倒先闹上了。
这孩子还真够烦的,当年的她就是被长辈惯坏了,没个怕的。
她不能让锦绣也是如此,变成一个骄纵的女子。
素妍咬咬牙,纵身一闪,拽住锦绣的胳膊,纵身一跃,出了围墙。
锦瑟与锦绢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人,分明就似一只燕子,一片云,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几人追了出来,站在院门前,只见素妍立在林间,将锦绣抛在地上:“你爱哭是不?你既爱哭,今儿我就让你哭过够!”她一扭头,出了阵林。
锦绣抽泣着追了过来,没走几步,就发现林子移位,柳条飞转,击打在小腿上,她一声声地尖叫着,扶着痛处,“小姨,我听你的话,我不要四身了,别打我,别打我!”
素妍站在路上,静静地看着锦绣,前世的记忆里江素婷育有两子一女,并没有锦绣。厉声问:“长辈的话,你听不听?”
“听……呜呜,我听,我听小姨的话!”
便是大人也躲不了这样的枝条抽打,何况是小小的锦绣,小小的人儿站在林间,被周围转动的树木吓得寸步难行,避开树枝,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央求着,“小姨,我听你话!”
就在枝条即将抽到脸上时,素妍身子一闪,入了林间,抱住锦绣回到院门前。“下次再敢胡闹,我便把你丢进去好好的罚你。长辈们做什么决定,自有打算。你大姐姐、二姐姐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得打扮得好看、漂亮地出来会客。念着你是幼的,大家疼着,你也要懂事,不可这么不讲理。”
锦绣对这些话不能全明白,但依稀能明白一些意思,小姨给锦绢、锦瑟做新衣,是要给她们寻婆家。紧紧地抱住素妍不撒手,生怕她再把她丢到阵林里。
素妍将她放在地上,她害怕地大哭,素妍一伸指头,厉斥:“不许哭!”她立时眼泪汪汪地望着素妍,咬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长到六岁,便是在家里也没人敢对她动一个小指头,这会子素妍把她丢到阵林里,任由树枝抽打。素妍一喝,立时就止住了嘴声,可双唇还是不停的颤动着,继续抽泣。
锦瑟心里暗乐,瞧这样子,锦绣是真怕了,那些树木都似会听素妍的话一般,居然转动着抽打锦绣。
那枝条抽在身上,定是疼的。
就算真疼,锦绣这会儿都不敢哭了。
锦绣走了两步,只觉小腿处一阵钻心地疼痛,也不知被会动的树抽了多少下,总之很痛。
素妍令白芷将收起的粉桃缎子取来,桌上便有四块布料了。“锦绢、锦瑟,你们姐妹先挑吧。”
二人走到桌前,锦绢谦让,要锦瑟先挑。锦瑟挑了粉缎和额黄粉蔷薇的;锦绢挑了大红色和紫色的。最后轮到正流着眼泪的锦绣,她挑了粉缎和额黄,又似喜欢紫色的。
锦瑟硬着心肠,这可是她的亲妹妹,看她被打,哪有不心疼的,可也该让锦绣怕怕人了,父亲怜她是幼女素来偏宠,就连母亲也是纵容的,家里的庶姐妹更是没人敢招惹她。
展颜问:“五表妹,你到底喜欢哪两块料子?”
她看着额黄与紫色,难下决定,都是这样的好看,最后还是挑了紫底带黄菊的。
素妍唤了白菲来,“给五表小姐洗把脸,带她们三个去绣房,让绣娘量了身段,赶在二十八日前把她们三个的衣服做出来。”顿了一下,“就照着今年皇城最流行的式样做。”
白菲应声。
到了后花园,锦绣可怜地拉着锦瑟的手:“姐姐,我腿疼!”
“活该,谁让你胡闹。你当是家里,小姨是谁,便是十一皇子、靖南候世子也没讨了好,你落到她手里,她不罚你才怪。”
365 坏小姨
锦绣蠕动着嘴唇,想哭。锦瑟道:“你哭呀,再大声地哭一回。回头我告诉小姨,你又大闹了,让小姨把你丢在会动的树林里,让那树儿再把你抽上一回。哼——”
早就看不惯父母骄惯这小妹妹的样子。
锦绣越发可怜,每走一步,小腿就疼得厉害。
锦绢有些瞧不下去,蹲下身子道:“我背你去!”
锦瑟不满地道:“别被她骗了,说不准是装的呢。”
锦绣虽然骄纵些,但还不会撒谎,尤其看她走路的样子,似真的很难受,转身撩起她的裙子,揭开裤脚,却见小腿是清晰的血痕,纵横交织。
锦瑟惊呼一声,捂住嘴:天啦,小姨真够狠的,居然让那些树儿把锦绣打成了这般。
锦绣带着哭腔:“大姐姐,我真的好痛……”因她人小,又穿着大摆裙子,看不到伤痕。
锦瑟不再说话。
锦绢背了锦绣,跟着白菲往绣房去,前面有两名捧着绸缎的二等丫头。
到了绣房,待丫头放下布料,白菲便吩咐她回去取药膏。
青嬷嬷听说取药膏是给五表小姐的,不妨多问了几句,知晓了原因,轻叹道:“郡主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
“锦绣太能闹腾了,不给她一点厉害,只怕往后更甚。姐姐与姐夫太惯纵了些,你几时瞧见过我被闹烦的?”素妍没说更多,只让青嬷嬷亲自把药膏送去。
展颜听说有了血痕,心下担心,领了笑笑去绣房。
与青嬷嬷一道把锦绣带到冰清阁,令人打了温水,给锦绣用帕子拭了血痕。小心地擦了药膏。
锦绣疼得直嚷“痛”,那眼泪扑簌簌地就滑落下来。
青嬷嬷轻叹道:“我的五表小姐,郡主小时候可比你厉害了,你和她斗,便是皇子都斗输了。你哪是她的对手。老候爷与老太太也都让她三分,更别说几位老爷,谁不让她。你怎惹恼了她?”
小顽猴遇上个大顽猴。锦绣败下阵来,挨了打不说,还无处可告状。
锦绣看着自己的小腿,全是枝条抽动的印痕,之前只觉得疼,这会子是火辣辣的刺痛。“小姨……坏小姨!”
锦瑟“嘘”了一声,“我听表姐说。那林子里古怪得很。有大蛇、老虎出来。他们就是专给表姐听音的,要是听到有人说小姨坏话,‘啊呜’一口,就把你吞到肚子里去。”
为什么那些树会打人?
小姨太神了!
锦绣捂住小嘴,腿上有伤,亦不感叫嚷了,只得忍着。虽然她爱胡闹,此刻竟亦忍得住,硬是连痛都不叫了。
青嬷嬷没想会打出血痕来,好在素妍屋里的药膏都是极好的,“连抹三天就会好。大表小姐记得晚上给五表小姐洗脚后,给她抹上一些。”
展颜此刻生怕出事,轻叹一声,“不如这三日你们姐妹三个都留下来吧,就住到冰清阁里,回头我去与祖母、大姑母说。”
锦瑟明白展颜的意思,要是让江素婷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被素妍惩罚了,指定还能闹出事来。她娘哪能跟小姨斗,小姨那可是狠角色,居然对锦绣下这么狠的手。不过,锦瑟觉得,锦绣这个麻烦鬼,早该有人这样收拾她了。
青嬷嬷叮嘱了几句,离了冰清阁,回去得好好劝劝素妍,不过是个孩子,哪能抽得这般厉害,纵横交织的被树枝抽打过的痕印,有的似刮伤,有几条重的,明显就是枝条抽打的,小孩子的肌肤得有多嫩,哪里经得这样打。
屋子里,锦绣道:“我可不要再见到小姨!”
锦瑟已经说了要帮展颜绣嫁衣,“你得小声点,万一大蛇、老虎听到我们背后说小姨,出来就惨了。就是在娘那儿,你也不能说,它们可灵着呢,你一开口,它们听见了就会把你吃了。”
锦绣吓得张着嘴,拼命摇头“我再不说了,不说了。”
奇怪的事,素妍让树枝抽打了她,她反不恨素妍,只是怕得紧。
姐妹几人说好了,锦绢、锦瑟留下来帮展颜绣嫁衣,三个人围坐在花绷前,展颜指挥着她们如何绣。
锦绣难得的乖巧,被半大的丫头领着玩耍,展颜寻了两本小人书,让半大丫头讲给她听。
到了酉时,江素婷派丫头来催锦绢、锦绣姐妹回去,二人都说不回。
江素婷轻叹一声,只得自己带了下人与两个儿子回府了,次日令人送来了她们的换洗衣衫。
锦绣无事便去寻小七传俭、眉姐儿玩耍。小七比他略小,又能玩到一块,如眉又是小女孩,跟在她屁股后面唤“绣表姐”,叫得锦绣心里暖暖的。
金乌坠,玉兔升,斗转星移,二月十五夜,月如银盘,普照大地,撒下一层淡淡的银光。
素妍想到青嬷嬷回来说锦绣腿上都是伤痕,心有不忍,可已经打了,如果她再去说好,只怕锦绣会继续闹腾,哪怕锦绣以为她是恶老虎,她亦认了。总得让锦绣有害怕的人,这样锦绣才不想任意闹腾。
绘了一阵画,有些累了,叮嘱白菲备了香汤。
轻纱缥缈若雾,幔肃然静垂,香汤桶内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水声清脆之响。二月香汤,汇入月季、杏花花瓣,再撒上大半把澡豆,清香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
清澈水面,只见青丝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
倏然,水声水起,素妍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
铃铛轻摇,传出悦耳的低鸣。然,却被她的破水之音掩盖。
她将头依在桶沿,双目微阖,想着诸多的事:柳飞飞呈现滑胎之状,卧床养胎,亦不知这几日如何?
二房长子传远的聘礼已经置备齐全,在展颜的嫁妆上,她得补上一些。展颜是晚辈里的嫡长孙女,她不能如对待传远的婚事一般不管不问。
传远是娶,而展颜是嫁,这是不同的。娶进门的,往后还有多的是相处机会。而展颜嫁入罗家,要随罗思源去淮南任上。
宇文琰在树下坐了良久,还不见人来。
往常但凡他到,她会很快出来,今日是怎了?
一时间,不由得猜测良多。
抬头望向阁楼方向,竟未瞧见她的倩影。
心下不放心,离了树下石桌、石凳,近了得月阁院门,定心宁思,纵身跃过院墙,站在院内,未见一人,丫头们已经歇下,她的闺阁盈盈透出几许灯光。
他轻声,更轻声地沿着楼梯上去。
上了二楼,就听到一阵不算太大的呼噜声,青嬷嬷年龄大了,一睡着就会有呼声。
他近了她的闺阁,隔着一道珠帘,却未见她的身影:绣榻上,无人;桌案前;无人。目光落在了那道精致的海棠刺绣屏风后。水气氲氤,烟雾缭绕,里面一个人影行举轻柔,正立于屏风内用软绸擦拭着如缎长发。影姿傲视,肩若削,腰如束,曲线玲珑有致,挺拔的胸脯,微翘的臀部,烛光剪出她美好的倩影。她仿若秋实饱圆润,散发出诱人的甘美光泽。
只一眼,宇文琰隐觉身体某处不受控制,已是坚挺不由自己,一股灼热从心底漫延、奔腾。
素妍擦着长发的手突地停了下来,低声唤道:“是白菲么?要我说多少回,不用你服侍,你先歇下。”在庵堂时,她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而后来又拜鬼谷宫门下,更学会了如何照顾好自己。
宇文琰生怕就此进去,指不定会被她如何误会。
他们说好的,他不进她的闺阁。
小心地闪到一边,控抑不住地偷窥着。
她取了屏风后面的肚兜、亵裤,穿在身上,伸手要取中衣,不想中衣却自另一边跌落地上,她随手取了中裤。
宇文琰突地不忍离去,看她出了屏风,从地上拾起中衣。
那是一件嫩黄色的绣海棠肚兜,胸前有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很是生动,胸脯微微起伏,她穿上中衣,在斜襟处系上三根系带,这才移到窗前,继续用软绸绞着长发上的水珠,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今晚他不来了?这都快三更了……”
宇文琰小心地到了楼下,离了院墙,故意在机关处触及铃铛。
素妍寻声望去,铃铛左右摇晃,传出不算太大的清脆声,刹是动听。“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勾唇一笑,取了外袍又拿了件斗篷,方小心翼翼地出了院门。
月色中,一抹柔美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洛神。
宇文琰缓缓起身,失神地望着身披月光而至的她。“弱水,今晚……你真美。”
在离他几步之外,她停下了脚步,又闻到卤食味道。“每次来都买这个,你也不怕我吃腻了。”
“今儿买得不多,各样只半斤。”
她在石桌前坐下,却见一边放了只包袱:“那是……”
“我从琳琅笔坊订做的各式画笔,先生那儿送了五套,你这儿十套,还有五套我自个留下了。”
一出手就买了二十套,当真是大手笔。
366 夜会
素妍笑道:“有些笔换好几回,另一种笔也未见换一回。”“我知你爱写字绘画,就订下了,支支都是极好的。”
他低下头,想到自己偷窥她,心里似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弱水,我们……还是早些成亲吧。”
说好的等她满十八岁。
他递过一包香卤鸭脖,“展颜尚未及笄,为了罗思源也愿意提前成亲。而你……就要满十六了,你说想要了晓爱恋的滋味,我亦陪了你这几月……”
素妍没想他突然提到这个。
“宁西郡主与吴王的大婚定在三月初七,我们……也该成亲了。”
“他日你不会后悔娶了我么?将来,你不会因为别的女子,抛却终其一人唯我一位妻子的承诺?”
想到曾经,他与崔珊是一对,可后来也渐生误会。误会虽消,但他们在外人面前是恩爱夫妻,彼此眼里却没了深情。是他们对彼此的失望,还有不为人知的怨恨。
“是,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万一后悔了呢?”
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少之又少,她赌不了。
“没有万一,我最想娶的人只有你。”
素妍面含浅笑,“我是信你的。我们先不说这个,一切等我从晋阳回来再说。”
她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她就是一只飞翔在广阔天空的鸟儿。
“你要去晋阳省亲,我心里好不安,总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弱水,我从王府挑了四名武艺高强的护卫,让他们来保护你,可好?”
她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的武功不差。”
“可你把心思用在了书法、丹青和医术上,其他的东西,你是打算放弃了么?包括你的武功?”
一个内功极深的人,一旦有人靠近。都会警觉,今日他入了她的闺阁,与她两两相望。而她却未感觉到。
他何时进去,她不知。
他翩然悄离,她更不知。
这是很危险的讯息,她的武功荒废了,或者说正在消退。
“我的心力有限,样样精通难以达到,便是先生也只选了丹青。我只想在书法丹青上继续学习。至于医术暂时还不想放弃。”
她亦只是一个凡尘女子。学不了太多的东西,只能在这三样上坚持走下去,也许某日便是连医术也要搁下的。
每一次深夜相会,更像在说彼此这几日的心情、打算,亦有近来皇城发生的大事。
素妍近乎呢喃,这都二月了,但鬼谷精通医术的弟子尚未到来。“医馆的事都凑备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何时抵达皇城。”
“两日前收到从鬼谷转来的信,黄桑师兄带着瑶芳师姐、怀仁师兄在正月十六已经下山。”
素妍微惊:“如此说来,且不是这两日便要到了?”
宇文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素妍接过,因月色朦胧亦瞧不见信的内容,她索性未看。
宇文琰看她吃着卤食,五日一面的相会,总让他期盼太久。“二月初五,皇上诏见了西歧求亲使臣一行。昨日,皇上下旨,将宁王府嫡长郡主晋为太平公主,三月初二与西歧四皇子于皇城完婚。”
这在素妍的意料之中,宁王府的嫡长郡主相比静王府的适龄郡主性子更为温婉,行事更沉稳得体。
“让我不明白的是,拓跋昌于年前就抵达皇城,却在正月十三日露面。”
来了皇城这么久,一直藏身皇城。“拓跋昭野心昭然,但拓跋昌的性子应是只求平安。西歧国战败,又签下城下之盟,没有二十年,他们很难崛起。”
许是陪她吃了太久的卤食,连宇文琰也喜欢起来,每过几日便要吃上一回。“昨日朝会后,皇上在御书房诏见我与父王,父王从明日起担任金吾卫指挥使,而我亦做了金吾卫副指挥使。”
素妍心下一动,早前担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的是静王世子,“静王世子去哪儿了?”
宇文琰应道:“有将士上疏弹劾新上任的西北戌卫营大将军、原御林军副统领单将军,说他克扣军饷。皇上派静王世子前往西北彻查此事。”单将军并无带兵打仗的经验,在皇城时多有忌惮,去了那边竟引了这么多的麻烦。“单将军在皇城时,倒也得体规矩的,谁能想到一到西北就做出这等事。”
单将军从御林军侍卫到副统领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早年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得皇帝器重。
“听说单将军与静王交好,皇上派静王世子如何能查得清楚?”
“除了静王世子,还有程大勇一同前往。程大勇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皇上当朝赏给他先斩后奏之权。如此一来,便先压了静王世子一头,静王世子这一趟差事,倘若不得体就会挨骂。”
姜还是老的辣,皇帝如此就能成功牵制了静王。程大勇忠君爱国,他心里只有一个主子:皇帝!
单将军虽与静王交好,可也不该一到西北就闹成这样,许多官员贪财敛财在刚开始都不会做得太过,素妍也曾听父兄谈过此事,好似单将军做得很过,竟贪了朝廷拨给西北的三成军饷,怎么瞧着都有些像故意。
静王前往江南,彻查朝廷命官被刺杀一案,至今还未归来。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历朝历代在江南一带任职的官员,关系网极为复杂,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牵一发而动全身。被杀官员又是出名的清官、曾被皇帝大赞为贤良臣子,这事亦是件烫手的山芋。
素妍啃食着猪蹄,仰望夜空,“难道皇上要对付静王?”
皇帝借江南官员被杀案缠住了静王,又派了静王世子去查单将军贪墨案。静王身边有皇帝的心腹侍卫,静王世子身边更有行事沉稳的程大勇将军。
“近来流言四起,晋地亦传来不好的童谣。镇国公杨秉忠身子不适。于府中养病。”
杨秉忠虽然年老,可身子骨极好,数十年的朝暮习练,让他拥有一副铁打般的身子。
素妍不由诧然:“二月十三那日,二嫂就说二哥突染风寒病倒了。我要过去探望。亦被她拦在青林苑外,说怕过了病气给我。”
“还真是巧了,镇国公患的也是极严重的风寒。皇上还特意留了一名宫中太医在镇国公府照料。”
素妍不由细想起来,难不成杨秉忠、江书鲲都不是风寒,而是奉秘旨出皇城?
宇文琰微微眯眼,低声道:“杨秉忠和平西候这病得也太是时候了,竟在同一日患病……”
素妍惊愕,连他也起了疑么。
世间但凡所有的巧合,这背后都有另一个真相或原由。杨秉忠与平西候同时病倒。院门不出。这着实太古怪了。
他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道:“弱水,你说他们生病会不会与晋地童谣有关?”
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又有一场风暴。
素妍回想起来,这几日宫里的太监每日都来府上,不是给江书鲲看病,而是给柳飞飞诊脉。柳飞飞怀了身孕,有滑胎之像。请了太医专门保胎,可既然江书鲲病了,不是应该请太医过去瞧瞧的么?
素妍倒是见过江传达、江传远兄弟俩几乎每日会领一名郎中回府进青林苑,每次多则半个时辰,短则一刻钟就出来。
这一切都显得怪异,出乎常理。
“你可不要乱说!”
宇文琰一脸肃色,“你二哥和杨元帅都是常年习武之人,一回风寒就能病得如此沉重?在边关时,我可听你二哥说过,他从小到大就没甚吃过药,就是染了风寒,喝一碗姜汤,捂被子睡一觉就好……”
可这回,竟卧床大病,不是太奇怪了?
当时江书鲲说这话时,杨秉忠还跟着附和了几句,好似杨秉忠虽不似江书鲲喝姜汤治风寒,而是打拳打得大汗淋漓,次日风寒就见好。
喝姜汤治病、打拳治病,这样的体魄,可不都是极健康的么。
宇文琰见素妍不语,知自己猜中几分,“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是不会离开皇城的,看来皇上当真要动静王了。”
素妍也是这般看的,压低嗓门,“此次我爹回晋地,只怕是为了襄助二哥和杨元帅。”
宇文琰“呃”了一声,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已近四更时分。
宇文琰道:“你早些歇下。明日开始,我要去宫中当值,听说一入宫就得六日才出来。”
金吾卫指挥使是左肩王,他每日都得入宫,可留宫中宿夜,也可离开。以宇文琰对左肩王几十年的了解,但凡在皇城,他是绝不会在外面过夜,无论多晚,都会赶回家里陪王妃。
左肩王回王府,宇文琰便不能轻易出宫。得留在宫里当差,与另一名副指挥使轮流当值,还有一名副指挥使是从御林军提拔起来的,相传早年是乾明太子的人,近来与吴王走得亲近。
“下次见面,就得是白日了,每五日换值一次。午后出宫,五日后午后入宫换值。”
他面含歉色,他们订了亲,他很想了却素妍的心愿,就如她所说,陪她好好的谈情说爱。可这种事,他亦不会的,在他看来估计就会以前在西北一样,买了卤食看她吃下,他就觉得满满的都是欢欣。
素妍道:“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就说是找我下棋。”
这在寻常人间,只怕长辈不允,但江家没有这许多规矩,素妍与宇文琰是订了亲,素妍点头同意,那便是认准了宇文琰。
“近来皇城有些古怪,你出门小心。”
素妍笑应道:“我省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连宇文琰都听到了晋地传来的童谣,皇上又怎会不知。
回到得月阁,素妍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前后回想了一遍,想曾经知晓的一切,想现在将要发生的事。
如若皇帝收拾了静王,接下来会如何?
登基后的吴王,会再遇到皇叔夺位、神秘失踪的下场么?
367 待嫁皇家
翌日,素妍梳洗完毕,领着白菲去如意堂请安。待她到时,花厅里已坐满了太太、奶奶,众人正围坐在桌案前用早点。
虞氏笑了一声,“快给郡主添副碗筷!”
桌案畔并未见到展颜,也无江舜诚,心下愕然,“这么早,爹就去教传良读书了?”
虞氏道:“昨晚睡在大书房,我一日未见人了。你爹致仕,倒比做官时还要忙了。”
张双双亲手盛了一碗羹汤,眉眼含笑,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感。
素妍看了一下:“八宝粥。”要做这个可不得费些工夫,配料是其次,主要是熬粥得花时间和精力。
沈氏道:“双双熬的,今儿四更就起来了。”
素妍越发诧然,这也起得太早了。
慕容氏睃了眼含着喜色的张双双,“她哪是给我们做粥,分明是传嗣得了提拔,要去吏部任职,她心里高兴,赶着做传嗣爱吃的八宝粥。”
素妍心下微沉,静王离京,好似各部院官员变动频繁,江传嗣到吏部任五品郎中一职,从礼部正六品主事一下子升为正五品郎中,可谓连升两级。
就连江书鸿也被调入户部任正三品左侍郎一职。
吏部、户部都是最有油水的两部,许多官员费尽心思也想进去。
江传嗣不过二十五岁,便做了正五品的官员,这亦是年轻有为,在皇城之中屈指可数,又兼有正三品的世孙爵位,也是翘楚人物。
虞氏道:“男人们在外当差甚是辛苦,做妻子的相夫教子,服侍好丈夫儿子便是大理。”她笑望着沈氏,“当初你挑的这个长孙媳妇,很有眼光。”
张双双一嫁到江家,连生了两个儿子,去岁又育有一女,只可惜次子夭折早逝,幸而膝下有一双儿女,张双双才无甚痛苦。有了儿子,在婆家的地位就算稳固,但凡用心些,不出大乱子,便能平稳安然地过一生。
张双双见何氏一碗吃完,道:“三婶,我再给你添一碗,你现在是三身子的人,一人当三人呢。”
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移到何氏的肚子上,虽还不到四个月,看上去就似有六个月身孕。
院门外传来江素婷的笑声,似与昌兴说话:“好了,好了,去同你四表哥读书去。后年就要下场了,争取一举给我们考个功名回来,也好叫娘风光风光。”
张昌兴的声音极低众人没听见说什么,只见江素婷穿了件喜庆的锦袍,打扮得华贵非常,摇摇曳曳地迈入院门,一进来瞧见花厅上围坐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道:“远远的就闻到八宝粥的味道,本在家吃了一小碗莲子羹,也忍不住了。”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对服侍的丫头道:“给我来一碗。”
虞氏笑望着她,“打小就是个贪吃的,但凡见着好吃的,哪回少了你。”
沈氏好奇地审视着江素婷一袭华衣,“你今儿要去参加宴会不成?”
丫头在素妍身边添了绣杌。
江素婷接过话,吃了一口,“糖放多了,有些腻。”
张双双有些不好意思。在娘家,江素婷是她大嫂,在婆家江素婷又成她姑母,张、江两家本是亲上加亲的。旁人说这话她会不舒服,但江素妍却个是例外。
出嫁从夫,张双双在娘家时唤江素婷为“大嫂”,如今出阁了,随了江家的称呼唤江素妍“姑母”,但依旧唤张德松“大哥”,孩子们亦唤张德松“大舅”。不晓其间关系的,只觉这称呼有些混乱。昔日虞氏和沈氏对这桩婚事原有意见,只觉辈份不合,怎耐江传嗣与张双双情投意合,除了辈份有些乱,张双双的人品模样都没得挑,虞氏点了头,沈氏也不好再反对。
张双双嗫嚅答道:“下次不将糖放到锅里,让大家自己调味。”
江素婷道:“听说传嗣升官了,府里是不是得办个赏花会,告知亲友们一声。”难怪张双双今儿的心情奇好,没有什么比丈夫升官更开心的了。
沈氏道:“近来的事够多了,先是六叔的婚事。再过几日又是传远的婚事,还办什么赏花会,光这两件事,府里就忙得一团糟。”
慕容氏跟着大家呆的时日长了,也学会了圆滑,每每说到尴尬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岔开话题,“大姑子今儿盛装出门,是要去哪儿?”
江素婷又吃了几口,本是熬得极香的,只她不大爱吃甜食,就搁下碗,优雅地用罗帕拭着嘴角,道:“靖南候府今儿办了个赏花宴,昨晚回府才收到帖子,能不去么?”
张双双惊呼一声,“瞧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慕容氏道:“昨儿有下人给我们府里送帖了。我还想着,让人送份礼物过去就成。”
江素婷吃吃笑了起来。
虞氏则颇有些无奈。
慕容氏瞧大家的脸色不对,忙道:“不对么?”
何氏抢先道:“又不是寿宴、婚娶,更不是添丁加口的喜事儿,只是赏花宴,不需备礼物,赏花宴、品果宴,都是请大家过去坐坐,热闹热闹叙话的事。”
慕容氏见自己闹了笑话,幸好没送,这猛不丁送份礼过去,可不奇怪么。表情越发的窘意,还是早点娶长媳入门,有了她,自己就不需操心了。还以为但凡有宴请,都得送礼呢。
虞氏生怕慕容氏出门惹了笑话,道:“二弟妹不去就是,让素婷与东主赔过不是,大家都知道你要忙着传远的婚事,走不开身,也在情理中。”
素婷答了句“伯母说得是”,到了靖南候府,自然会代为告为不是,解释几句。“大嫂今儿可得陪我一起去,瞧这情形,靖南候府请的人不少呢,我家昌兴、昌隆都到了订亲的年纪,大嫂瞧人最准了,帮我物色儿媳妇。”
沈氏打趣道:“真不害臊,亲还没订,就叫儿媳妇了。”
素婷赔着笑,她还真有娶儿媳妇了,有了儿媳妇便有人帮衬她打理内宅,她亦能松口气。人在皇城,她的心还挂着冀州张府的事,二姨娘、三姨娘都不是省事儿的主儿,她在时就斗得厉害,这两位还不是偏着自己生的公子、小姐,都想多扒拉些好东西留给自个儿的儿女。
张双双道:“大姑母要让昌兴去赏花?”
素婷颇不以为然,“让他们姥爷亲自教导读书,这是多大的事,连他们兄弟俩都说,近来进益极大,昨晚德松在书房考究,兄弟俩对答如流,可比冀州府里的先生强许多。我可不敢耽搁。今晨出门,德松还交代,不许拉他们去赏花宴。”孩子的学业最重,那种赏花玩耍的事,原是太太、奶奶们喜欢的。
沈氏听她一说,更觉读书重要,原还想领着传良去,传良的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议亲的时候。
老候爷过些日子要回晋阳,多读一日便有一日的成绩,真真不能耽搁。
素婷道:“是传良也好,还是我家昌兴、昌隆也罢,哪个不是英俊端正的,还怕被人相看?且先挑上两个好的,早早把亲事订下来才好。”订了亲,他们就能安心搏取功名,待有了功名再成亲就是一件体面的事。
沈氏觉得这话有理,点了点头。
何氏道:“你们张家还有个庶长女呢?”
这凿中素婷的心事,她原没将张锦绢搁在心上,只作没听见。目光望向虞氏,又落在沈氏身上,“三嫂去不?”
慕容氏忙代回道:“你可别拉上她,她肚里是双生子,万一有个好歹来,三弟还不得找你拼命,便是我们都不敢让她出门。三弟发了话她身子弱,经不得劳累,得让她在府里静养。”
何氏想去,但江书鹏的话又有藉由,不敢不听,就怕万一有个闪失来,江书鹏饶不得她,就连江家二老也饶不了她。这些日子乖乖地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着实烦了,就找妯娌几个拉话、闲聊,更多的时候是陪虞氏说话,打听晋阳老家的事。
用罢早点,何氏在丫头搀扶下去后花园消食。
张双双张罗着下人们收拾碗筷。
慕容氏忙着要回二房张罗琐事,也无甚大事。她就不想去赏花宴,生怕自己一走,有人闯入青林苑。就是对虞氏,说的也是江书鲲染了风寒。
屋里剩下的人,都是江素婷认为最可靠的,轻叹一声,道:“伯母,你给我出出主意成不?德松的意思,想把锦绢许给皇族子孙为妾姬,也好将来帮衬昌兴兄弟一把。”
这事儿,一早张德松就问过江舜诚的意见,否则虞氏也不会好好儿地给张锦绢赏了头钗首饰等物,还让她到江家来玩耍。江舜诚没有立马回答张德松,只说嫁入皇家,要么是以色侍君,要么以贤侍君,要看张锦绢的性子如何。
锦绢的容貌大家都是见过的。
张双双坐在绣杌上,事关她娘家的大事,皱眉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大嫂,锦绢这性子倒是不错,这容貌着实太寻常了些,还赶不上锦瑟一半的水灵呢。”
锦绢五官寻常,算不得出挑,与锦瑟站在一处,连锦瑟都比不过。这样的姿色又怎么入得了皇族子孙的眼,这些人的妻子都是名门望族的闺秀,就连侍妾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江素婷也是这般看的,立即道:“他倒是想打瑟儿的主意,我不同意,我的女儿必须得是嫡妻不做妾。”
庶女嫁高门,多是与人为妾侍。
而嫡女自来都是为人正妻的。
“不瞒伯母和大嫂说,我就怕那坏东西把主意打到瑟儿身上来,得赶紧给瑟儿寻门亲事。德松可不像我们江家男人重情重义,我万不能害了自个儿的女儿,将来嫁到婆家还看旁人的眼色。”不能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更不愿让锦瑟过着委屈、隐忍的日子。rs
368 选婿
江素婷想到张德松说“锦瑟容貌不错,能得配皇子皇孙。”这些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就算是正妻,也比寻常人家还要辛苦。江素婷当即就反对了,冷声回答“要与人做妾,那也是三姨娘两个女儿的事。三姨娘比我年轻美貌,生的女儿又漂亮,你慢慢养大,幸许长大了也是做娘娘的命,亦能让你做个皇亲国戚。”他不是最宠三姨娘么,三姨娘得了他这些年疼爱,就该为他解忧解烦不是。张德松被她呛得再不说话。
今晨醒来,江素婷拿定主意得给锦瑟寻个好婆家。还有她两个儿子的婚事也得用心谋划,这么一想,心下就着急得很,好在她有娘家人可以求助。
沈氏冲张双双使了个眼色,张双双明了,“大姑母都说几回了,婆母一直放在心上,这不,昌兴、昌隆和锦瑟的婚事也挂在心上的,各选了三家,你且瞧瞧。”
沈氏婆媳一直在皇城,对于世家名门、候府大员家中公子、小姐的事颇是了晓,早前是为了给二房选媳妇,如今又是为了给江素婷挑选。
张德松现在已经是从二品的冀北都督、封疆大吏,对江家多有关照。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氏也问过江书鸿父兄二人,帮忙选了几个。
江素婷接到手里,展开一看,立时就乐得眉眼弯弯,还是娘家人好,她说两回,长嫂就记在心里,一门心思地为她物色。“礼部曹尚书家的小公子曹玉临好,好啊,年龄就比锦瑟大两岁,又是嫡幼子,更是传业媳妇的弟弟,这个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要真是成了,可不正好是亲上加亲。姐弟俩嫁娶的是表兄妹。
哪家府里不是偏爱最小的儿子。
张双双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曹小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骄纵了一些。是曹尚书夫妇最小的儿子,打小就很骄惯。”
江素婷心里犯了疑,望着老太太。
这样的男子性子傲。脾气坏,门第、相貌倒是配的,可锦瑟是她的嫡长女,她不能害了自家女儿,挑女婿除了品行,这脾气好也很重要。
虞氏暖声道:“女子一生是否幸福,要看夫君是不是个知冷知热的。曹家门第高。又曾做过十多年的封疆大吏,家底深厚。曹夫人回到皇城置办了不少店铺、田庄,吃穿不愁。就如双双所言,只怕性子是个不好相与的。”
江素婷又看着另一个。是太常寺卿贾伟的嫡长子,不由微微蹙眉。
张双双道:“贾大人是去年秋天回到皇城任职的,这个嫡长子今年十七。因人生地不熟尚未婚配。贾大人与我翁爹是同届得中的同榜进士,为人正直,与我们江家也颇有交情。他的长子贾放曾与四叔在同一家书院读书,听说也是过了乡试、会试的,十四岁过乡试、十七岁过的会试,去岁恩科,本来皇城赶考。却染了风寒,这才给耽误了。”
江素婷再看第三个,是周大学士的堂侄唤作周伦。
张双双又道:“此人是周大学士最为赏识的子侄,一直住在周大学士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可以扶持。要是瑟儿相了他,嫁至周家,便是当家作主的主母,没有人管束,倒也自由自在,更重要的是周伦性子极好,与三叔父他们都是相熟的,三叔父亦说是个可靠的。”
沈氏接过话,“这样的人最渴望真情,你若待他好,他便会加倍回报。听说颇有些才华,今年十六岁。”
素婷沉默良久,“我听伯父和德松说过贾放、周伦二人,下届科举不是头榜三甲,亦能得二榜进士。”
江素婷细细打量着,这三个或家世不俗,或人品良好,或早有才名,个个都不差,当真很难挑选。
给昌兴挑选的三家里,第一个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这位兵部侍郎是二月新任的,也是去岁秋天回皇城述职的官员,其女今年十四岁,女红、家务都是会的。因她生身母亲身子弱,其长姐出阁,十一岁时就打理府邸。相传其长姐在婆家颇有贤名,这样的嫡次女只怕也是不差的。
第二个是监察院右都御史的嫡幼女,今年九月及笄,性子直率,会操理家务。
第三个是太医院院正大人的嫡长孙女,善医术,只是性子泼辣了一些。
江素婷瞧着个个也是好的。
再看给昌隆挑选的三家小姐,除了年龄较小,最小的才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倒也与张昌隆相配,其条件与昌兴选的三家不相上下。
江素婷看得心里直乐,有长嫂襄助,比她如没头的苍蝇可强上太多。“这次回了皇城,这三个孩子的婚事,我都得定下来。有劳大嫂费心,我得与德松再商议。瑟儿的婚事么,就定在贾敬、周伦二位身上,我再想想,看哪位更合适。”
她将记有几家的单子小心收好。
虞氏道:“孩子们的事,你挑出两家来,把情况说了,还是问问她们自个的意思。”
沈氏笑道:“娘,张家又与我们江家不同,是可以纳妾的。”
江素婷相中了,未必人家就瞧得中她的儿女,这亲事都是两家觉得合适才会订下来。
江家挑选媳妇要求极严,不仅要颇有贤名的,还得有些姿色,必须在两者上皆有,还得江家儿郎能生出好感,才能被选为江家妇。这也是江家不想委屈自家儿子所做的决定。
江素婷道:“昌兴、昌隆的媳妇,我和德松做主。至于瑟儿么,得先问问她的意思,总得让她心甘情愿才好。”
原因很简单,女子一生只有能一个夫婿。而男子则不同,要是正妻不讨喜,还能纳妾,但正妻一定是贤名有德的。
她唤了门外侍候的嬷嬷,“去冰清阁传话给二小姐,让她打扮打扮,一会儿随我去靖南候府参加赏花宴。”
嬷嬷应声去传话。
展颜、锦绢、锦瑟三人用了早点,正在绣室里绣嫁衣。只有亲自看过,才知道每件嫁衣是如何制成的经过。
嬷嬷欠了欠身,“二小姐,太太让你换好衣服,一会儿随她去参加赏花宴。”
锦瑟微愣。
锦绢的神色里露出几许羡慕。
展颜也觉得有些莫名,看嬷嬷的神色异样,只怕有事是她们不知道的。
锦瑟道:“吃酒的新衣服绣房还没做好,我带的几身也是寻常衣服。”
展颜望着锦瑟,若是她不愿意去,就不多说了。可看锦瑟的样子,是真的在愁没有漂亮衣服。
“表妹,我有两身只穿过一回就小了的,我看你比我瘦些倒也合适。走,我带你去我屋里。”
锦绢心下落漠,就算江素婷带她到文忠候府来玩,可到底嫡有庶有分,关键时候还是念着亲生女儿。虽然大姨娘疼她,到底是丫头出身。
展颜对锦绢笑了一下,“绢表妹先绣着,我去帮瑟表妹打扮。”
她订了婚期,也不宜出门,得留在家里绣嫁衣。
锦瑟唤了嬷嬷,一起进入展颜的闺阁。展颜将两套衣裙取出来,都是最好的料子,一橘红,一浅蓝,锦瑟挑了橘红。
展颜道:“昨日都不曾听说,今儿大姑母就要带表妹去赏花宴,出了什么事?”
锦瑟低着头,任由嬷嬷和展颜给自己打扮更衣。
锦绢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小心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嬷嬷低声道:“老奴听老太太、舅太太与我家太太说,要给大爷、二爷和二小姐订亲,挑了几家,都是极不错。”
展颜明白了,只怕带锦瑟去,是要给人相看的。问:“表妹上回还记得我说的话么?”
“自然记得。表姐说,你能定下这门好亲,除了大舅母帮忙相看,小姨看人的眼光更准。”
展颜点头,“小姨虽然不大出门,消息灵通着呢。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你回来后悄悄儿去寻小姨,问问她的意思再定。”
锦瑟应下。
到底是有血脉关系的表姐妹,表面瞧着展颜亦待她好,可还是心想着锦瑟。
锦绢听到这儿,心情就更郁闷了。
她们在屋里叽叽喳喳地说戴哪支发钗漂亮,锦绢暗自神伤。
嬷嬷出了屋,撞见锦绢,不由得轻叹一声,“舅太太帮忙说了几家,都是重臣高官的嫡子。”
言下之意:你是庶女,要配这些嫡子,还差些份量。
嬷嬷拉了锦绢,往外面去,“我也是看着大小姐出生、长大的,你怎能躲在外面听人说话,要是被人瞧见,不是平白招人厌恶么?太太虽是张府的主母,可这些事上,亦要听江家老太太、舅太太他们的主意。舅太太人脉广,偌大皇城的达官贵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这些人,你都讨好些,于你也有助益的。太太已经决定了,这次回冀州,不带二小姐回去,要让二小姐留在文忠候府学庶务、才艺。待仁和县主出阁,她就要住在冰清阁。”
庶女的心是苦的,大姨娘在这些事帮不上半点忙。
一切都握在江素婷手里,若是文忠候府有人帮她说几句话,她的命运就不一样。
锦绢低声问:“大舅母给二妹寻的是什么人家?”
“暂寻了三家,等着太太选定一家。这三家可真是了不得,一个是尚书大人的嫡幼子,一个是太常寺卿的嫡长子,还有一个是皇城出名的大才子。”
369 吓唬
豪门重臣之子,家世才学皆有的嫡子,还有颇有才名的公子……锦绢一脸羡慕,任是谁都是百里挑一的。她早就听说江家挑选媳妇要求严格,没想挑女婿也是如此。便是展颜的夫婿也是名门世家的嫡长孙,是当朝出名的才子,无论相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她突地感叹,为什么自己生错了肚皮,是从姨娘小妾肚里爬出来的,一出来就得是庶女。锦瑟比她还小一岁,嫡母就开始张罗订亲的事了,又有嫡母娘家的兄嫂帮忙相看,锦瑟指定能挑个好夫婿。
嬷嬷低声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就且为自己打算一番。老爷去冀州上任,谁知道还会不会连任几年,前任都督便在冀州呆了九年。太太一回冀州,天高路远,哪里还记得留在皇城的你。大小姐就算不能跟着去冀州,也得想办法留在文忠候府,听说府里大舅太太的娘家侄女是在这府里长大的,性子最是绵软的。婆家因念着她与文忠候的关系,也没人敢欺。”
嬷嬷当年是跟着江素婷到张家的陪房,与大姨娘颇有交情,还是她亲手给锦绢接生的。此刻见锦绢伤感,不免提点几句。
锦绢点头:“嬷嬷这话我记下了。我会让姥姥、大舅母她们喜欢我。”
“文忠候府的规矩重,莫再偷听旁人说话,传扬出去当真没有小姐的矜持尊贵了。”
锦绢知她是为自己好,也一一应下。心里莫名的酸楚着,回到绣室刚绣了没几针,就听丫头啧啧惊叹的声音。
锦瑟穿着华贵的橘红锦袍出来,看到几个丫头目瞪口呆,不多不少的钗饰,合体的衣袍,仿佛是一朵灿烂盛开的牡丹,合身得体,娇妍得如同春日里的花一般。
锦绣刚起床,还没穿好衣,赤着脚步跑出来,看到锦瑟穿着她没见过的衣服,顿时大叫:“娘偏心,又给你做新衣服了。”
笑笑忙道:“五表小姐,这不是新衣服,这是我家县主去年新做的衣服,因有些瘦了,一直没穿。穿在二表小姐身上倒也合身,就跟比着二表小姐做的一样。”
锦绣见不是新的,立时对展颜大声叫嚷:“表姐,你也得给我一件新衣服。”
“好!待你满了十二岁,表姐就送你两件,可好?”
锦瑟愤愤地要胁道:“你使劲地闹,回头小姨听见了,把你丢到阵林里,让那打人的树儿再把你抽一顿。”
锦绣想到自己两腿的伤痕,再不敢说了,只一眼羡慕地盯着锦瑟。唤了自己的丫头来,“巧针,我们去绣房瞧瞧,看绣娘们把我新衣做好了没有。你告诉她们,我得第一个做,我等着穿呢。”小孩子性子,想起一岔是一岔。
展颜送锦瑟出了院门,一回头发现锦绣与巧针往绣房方向奔去了。
沈氏与张双双回房换了新衣,见虞氏还是一袭棕色“吉祥如意”纹缎袍,半阖着眉眼,正在假寐。
“娘,我和双双先去了,到时候早些回来。”
虞氏应了一声,“别忘了,你还有个传良没订亲呢,若有好的,也给他订下。”
传达都与九公主订亲了,传良也该要订了。先订下,晚些成亲亦是好的。
沈氏审视四周,之前素妍还陪在一边,这会儿就没瞧见人了,“小姑子呢?”
“去大书房见老候爷了,他们父女俩一个德性,她又不考状元,怎日比老东西还要用心。”女子无德便是德,虞氏如今深刻体会到这内里的真实意义,她若娶儿媳是万不会娶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可如今落到她女儿身上,反有些令她感慨。
沈氏笑了笑,“婆母将养着,我们去了。”
出了院门,便见江素婷与锦瑟站在一边说话,多是叮嘱锦瑟要守规矩、礼节,拿出大家闺家的风范。
大书房内。
素妍站在门外唤了声“爹”。
江舜诚应声,“进来。”
她推开书房门,却见江舜诚刚梳洗完毕,有大丫头奉上粥点。
江舜诚见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脸上漾出最慈祥的笑,“吃过晨食了?”
“吃过了。”她笑着移到江舜诚的对面,接过大丫头递来的饭瓢,盛了一碗八宝粥递给江舜诚,又吩咐大丫头道:“你出去忙吧,这里有我。”
素妍坐好,看江舜诚吃饭,“爹,二哥是不是出皇城了?”
话音落,江舜诚面露诧色。
很显然,是被她给说中了。
江舜诚低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上面有令,不许张扬。”
素妍吐了口气,“我知道分寸。”
江书鲲离开皇城,能去哪儿?
杨秉忠告病,只怕亦不是真的病了。
她压低嗓门,“是去晋地了?”
江舜诚又点了点头,“皇上先派静王去江南,再遣静王世子前往西北,看样子真要动静王。”
素妍没答。
静王父子一离皇城,一切都变幻莫测。
无风不起浪,若童谣背后另有隐情,皇帝也不会再纵容。
“现在动静王,那一切真与我梦中不同了……”
她望向窗外,大丫头坐在朝阳里正与两个丫头打络子,那是红蓝两色的络子,煞是漂亮。
只要改变了静王的命运,或许这天下真能太平一些。
江舜诚轻叹一声,“听说皇帝的火气越来越重了。昨日在朝堂上,崔左相弹劾单将军中饱私囊,皇上将崔左相狠狠地斥骂一顿,说‘此事尚未结果,静王世子、程大勇未抵西北,谁能说清到底是什么事,你就妄下结论说单将军贪了军饷……’”
“谁都知道,崔家与静王交好,而单将军原是静王的人。崔左相弹劾单将军,摆明就是想弃卒保帅。他弹劾单将军不是为朝廷,而是为了保自己,保静王。皇上又怎会不气?”
江舜诚微微点头。“我们动身的日子已定下,就在三月初五。你母亲想给你过了十六岁生辰就动身。已令你大嫂提前准备回乡礼物。”
“皇城现下是个是非地,早些离开也好,还得嘱咐你哥哥们在外小心。”
江舜诚吐了口气,这样的话他已经叮嘱儿子好几回,就连孙子们也明白现下皇城的气息,先是六部人员的变换。早前被静王安插到兵部的人,近日被皇上陆续遣离皇城,要找理由让他们走,或办外差,或去地方任职,各有去路。
素妍见他吃碗了一碗,又添了一碗递给他。
江舜诚吃得津津有味。
素妍微蹙双眉:“大奶奶今晨不知放了多少白糖,腻得我都吃不下。”末了,“爹上了年纪,不宜吃太腻的东西。”
江舜诚从小就爱吃甜食,上了年纪,虞氏在起居饮食上过问得多了,不许他吃太多肥肉,不许他吃太多甜食,只说“千金难买老来瘦”,江舜诚不听都不成。
素妍移身到书案前,只见上面放着好几页纸,“美妾祸,不可忘。”想到虞氏讲过的故事,素妍明白,江家能走到今日全是用先辈的辛酸与血泪换来的,每一句对子孙后世的教导,都有一个故事。
她取了一页,再取一页,一页页地翻寻下去,“这才多少日子,爹就整理了这么多,有三十多页了呢。”
“我想在二十八日前就整理好初稿,一路上又可以细细琢磨,还能让你三哥帮忙校核。”
大字为祖训内容,小字为细解每句深意。
江舜诚用罢晨食,与素妍细细说起里面还有纠结的用句。
素妍虽没有编修书籍,也算是看过不少的书,在用字用词是一定要精准。提了些自己的意见,江舜诚微微点头沉思。
说了一阵,江传良的小厮过来问“老候爷,四爷问今儿可去给他们几个授课。”
“要去的。”
致仕在家的江舜诚越发热情的教授子孙,就连江书麟因赋闲在家,也时不时过来听上一阵。
江传远、江传达更是认真地倾听祖父教导,以前就觉得祖父是个文人,如今才知道,祖父博古通今,真是一介鸿儒。
前不久新出三千本《三江诗词集》皇城售发了一千本,家里留下了三百本,这是江舜诚准备带回晋阳老家的。南来北往的商贾又带走了一千多本,颇受皇城书生、文人的追捧。
“江咏斋后继有人也!父是鸿儒子不弱,就连儿孙的诗词也颇有过人之处。”
一个家族的兴起,不是在这代,而是数代人的心血,皇城有见地的人仿佛看到了一个越来越强盛的江家。
靖南候徐家是五代世袭罔替的爵位,祖上是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嫡次子已于去年初春成亲,偏世子徐成熙至今也未订亲,这也让众多皇城名门小姐望穿秋水。
徐成熙人长得好,又是皇城六公子之一,中意的人家就更多了。偏他是个眼高于顶的,东挑西拣,弟弟都快做父亲了,他还没挑上一个满意的。
沈氏一行几人到了靖南候府的后花园,一见望去,偌大的后花园里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太太、小姐,穿红戴金,好不华贵逼人。rs
370 相看
张双双望向凉亭,但见靖南候夫人身边围绕着几位身份不凡的官家太太,“咦,周大学士夫人怎的与靖南候这般亲近了?”跟在张双双身后相熟的年轻奶奶笑道:“你不知道了吧,听说两家结亲了呢。”
“结亲?”
江素婷的脸色有些难看,本是她们私下里物色的,这层纸还没捅破,而她更没决定将女儿许给哪家。
年轻奶奶道:“靖南候府的庶长女许给周大学士的堂侄周伦,几日前刚换庚帖。”她抬手指了指周大学士夫人身边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看到那千金小姐没,是周夫人娘家兄长的嫡女,正想说给靖南候世子呢。”
沈氏始终挂着笑,但见靖南候夫人大唤一声:“文忠候世子夫人来了?真是稀客,快坐,快坐。”
江大太太沈氏的现身,给有适龄婚配女儿的官家太太们带来了一份喜色,谁都知道江大太太的嫡三子江传良尚未订亲。他读书刻苦,如今留在家中,由文忠候亲自教导,他日定是个有好前程的。
文忠候致仕不久,就在家整理了《三江诗词集》将祖孙三代的优秀诗词都印发成书,一时间卷了一股热潮,谁不夸江家儿郎有才情,又生得端方俊朗,《三江诗词集》里收录了江传良的一首词作。可见,这江传良虽然尚无功名,可到底是过了会试的,也是个颇有前途的少年。立时有人让了座儿,请沈氏入座。沈氏推让一番,终是争论不过,便含笑坐下。
靖南候府虽是祖上荣光,到底是日近西山,昨日情形。与新起贵门江家来比,大家都喜欢江家。但凡家里有长辈老者的,都更为推崇江家。更有长辈对子孙言传“江家如今人丁兴旺。又出才子、才女,不出二十年,定是皇城数一数二的大世族”。
没有不灭的世族,亦没有世族是一朝一夕就昌隆起来的。
而有识之士看到的是一个将崛起的江家。
齐太祖皇帝时,晋阳江家便是晋地名门。只因一步错,宠妾灭妻,带来了灭顶之灾。后嗣子孙用了百年的努力,才双出了江舜诚这样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再度昌盛了江家,不仅在皇城有一席之地。就是在晋阳,亦有人知晋阳西岭江家乃是世家名门。
官太太们争先恐后地与沈氏拉着家常,有的夸赞着江书麟成亲时的热闹繁华。夸长平县主的嫁妆丰厚。
锦瑟紧跟在江素婷身后,亦进了凉亭。
江素婷在皇城长大,但凡是皇城世家名门的太太,多是认得她的。幼时她便跟在虞氏身边,大些时就跟在沈氏身边。
几人打量着江素婷身边的锦瑟,从头到脚,眉眼生得与江素婷有几分相似,更多的则是像张德松。
张德松年轻时就出名的少年才俊,生得极好,而锦瑟有七分像她。也有一副好相貌。
江素婷笑盈盈地介绍道:“这是我嫡长女,这次回皇城来吃酒,带了她来。眼瞧着就大了,还不会打理内宅事务呢,打算等娘家二哥家大侄子的婚事一过,就把她留在文忠候府学理内宅事务、才艺、规矩。”
一些家里有儿子的人,不防细细地审视起锦瑟了。
锦瑟大大方方地欠身行礼:“拜见靖南候夫人!夫人万福!”转而向众夫人行礼问安。
有人立时问道:“张姐儿有多大了?”
江素婷笑道:“她是冬月下浣出生的,十二岁零几月了。”
这样的年纪,又生得水灵清秀,真真是个美人儿,可比江素婷长得更好看些。
要是在文忠候府呆上两年,有文忠候世子夫人调教,还不得是个贤惠淑女。沈氏的贤名在皇城都是能排上名号的,为二房挑选贤媳,给侄女挑夫婿,哪个不说她事事办得得体。这等度量、气魄,是大家名门的典范。
李碧菡的母亲亦来了,因大家是亲戚,不免细细地审视起张锦瑟,“瞧瞧,儿郎生得清俊,便是小姐也个顶个生得跟仙女似的,快把人的眼都耀花了。”
沈氏与江素婷介绍道:“这是传远未过门媳妇的伯母,李大姐儿与小姑子是手帕之交,打小的好姐妹。”
江素婷笑着道:“竟是自家人啊。早就听说李大奶奶的贤名了,今儿才得见,真真名符其实,不但人长得好,这举止亦是少有的优雅得体。”
李大奶奶不好意思的想想,“瞧瞧张太太这嘴,快把我夸成一朵花了。”
江素婷与锦瑟介绍了一番,江素婷上前见了礼。
靖南候府的徐二奶奶亦是李大奶奶的婆家侄女,是李碧菱一母同胞的姐姐,因大家是姻亲自然多了两分亲近。徐二奶奶腆着大肚子,看锦瑟时也多了一份热络,唤了身边的庶长女徐成媛“大妹妹且陪陪客人。”
在来的路上,锦瑟因听大舅母介绍过靖南候府的事儿,到了徐成熙这代,已经是第五代袭爵的世子了,过了徐成熙只怕再不能袭爵。
徐太太膝下只生了三个儿子,并无嫡女,锦瑟听说要庶长女陪她,心下顿感不满,而这庶长女还许给了原本要说给她的周伦,心里越发不高兴。“徐二奶奶客气了,大小姐今儿要陪的贵客多,先陪其他贵客要紧,我自与母亲、舅母一处坐着。”
徐大姐儿也未瞧出锦瑟神色里的异样,当即退了出去。
有不认识江素婷的,便小声打听起来,听罢之后,也大致知晓个七七八八。
“不就是文忠候的侄女么?”说这话的太太神色中颇有些小窥之意。
“你有所不知,江氏在文忠候夫妇身边长大,是以嫡长女来教导的,就是当年出嫁,十里红妆的气派嫁妆可不比正经嫡长女差。再说张大人,早前在户部、吏部任职,如今是从二品的冀北都督,不比留在皇城的尚书差。”
几人打听明白,知道今日领出来这位小姐,乃是江氏与张德松的嫡长女,瞧那长相、举止倒也不差,就是在众多小姐里也是算是上乘之姿。。
沈氏陪靖南候夫人说话,旁边又有相陪的。
锦瑟则随了母亲与张双双在一边低声说话,又有几个相熟的太太过来打招呼,有两个还是江素婷打小就认识的,众人各自寒喧了一阵。
彼此呼着对方的闺名,诉说着离别之情。
体态宽胖的夫人笑道:“听说平西候世子二十八大婚,是回来喝喜酒的?”
素婷含笑回道:“先是六弟成亲,又赶上二哥家的长子成婚,都是至亲血脉,总要吃了喜酒才回去。”
这么多年来,江素婷完全拿自己当成是文忠候夫妇生的女儿,反应冷漠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有时候,她还想当年父母送她来皇城投靠伯父、伯母,还不如将她过继到伯父、母膝下的好。
宽胖夫人打量锦瑟,规规矩矩、大大方方,举止也得体,站在母亲身后,没有半分不奈烦的模样,总是低眉顺眼,静静聆听着。“素婷,你家姐儿可许人家了?”
江素婷想到大太太帮忙物色的三家,没了周伦,还有贾放、曹玉临二人,当即笑道:“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庶姐呢,那三个都还没订亲,哪里就轮上她了。”她拿定主意,锦瑟未来的夫婿便在沈氏瞧好的三家里挑。
这夫人一听,当即就上心了,“长子多大了?”
“去岁腊月满的十六。”这是实岁,因是冬天生的,虚岁已有十八。江素婷见这发小两眼放光,索性又道:“次子虚岁十六。这是嫡长女今年虚岁十四了。”
江素婷年轻时,亦有两个玩得好的发小姐妹,只是这两家的娘家早就落魄了,一个前年秋天才随丈夫回皇城任职,以前都在地方为官。一个虽早年在地方任职,这几年在皇城做官却无建树,亦只是五品郎中,就连江传嗣如今都做了吏部郎中。
这两个姐妹,一个娘家姓孙,婆家姓梁,比素婷长三岁,生了三儿两女。另一个,娘家姓李,夫家姓汤,与素婷同岁,生有两女一子,儿子是最小的。
江素婷将她们二人介绍了一番,锦瑟福身见礼:“见过二位姨母!”
二人虚扶一把,梁孙氏瞧锦瑟举止大方,从手上取了只鸡血玉镯,“来!来,我与你娘打小就是要好的,不是外人,这个是孙姨母给你的见面礼,且收下。”
锦瑟看了眼母亲,江素婷目含善意,她谢了孙氏。
李汤氏见此,也取了身上佩戴的玉佩,给了锦瑟,当作见面礼。
两人都没江素婷的风光,娘家得势,一门两候爵。丈夫争气,已经是从二品的冀北都督,这可是封疆大吏,不知有多少人巴结讨好。
素来都是高嫁低娶,二人自不敢想娶她的女儿为妇,却想着自己家里的女儿。
梁孙氏招手,往花园里一个粉衣少女打了手势。
李汤氏亦唤了自家女儿过来。
两个少女,皆比锦瑟略大一些,站在一处,李汤氏的女儿竟比锦瑟高出大半斗来,长着一张满月脸,倒也眉目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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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儿女亲事
江素婷指着李汤姐儿,笑道:“瞧瞧,跟你年轻时还真是一个模样,哈哈……她站在人群里,我指定能猜出是你女儿。”李汤氏陪笑了一阵,“这是我嫡长女,今年六月就及笄了。”
嫡长女配她的嫡长子,年龄不是正好么。
梁孙氏拉着自己的女儿,这姑娘长得小巧玲珑,一股子灵透性,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照人,肤色素白如羽,比锦瑟略高一些,穿着水粉色的衣裙,戴着两支金钗,金钗是近两年皇城最流行的款式,花瓣上的金片薄如蝉翼一摇即颤,甚是妩媚。“这是我的长女,四月中浣就满十四周岁。”
二女明白各自母亲领她们来参加赏花会的用意,皇城世家,哪家赏花会后,不成就几对良缘。
二女款款施礼,一早就听自家母亲提过这江氏,是在当朝权臣江舜诚夫妇身边长大,丈夫是了不得的人物。“拜见江姨母!”
“起来,起来,瞧瞧这两位姐儿,长得跟花似的,来,今儿姨母出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倒是头上戴的一对紫玉簪花还拿得出手。”
江素婷的头上,左右各插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海堂紫玉簪,簪枝是纯金打造,上面雕有祥云图案,海棠花是用紫玉雕琢,周围饰有金边,一看就是贵重物什,海棠花不是一朵,而是三朵簇在一块,三朵姿态或异,中央是盛放正艳的,一侧有含苞待放的,还有朵是侧面盛开的,不仅大气而且华贵。
锦瑟见母亲如此大方,自己得来的东西,可远不及江素婷的这对紫玉簪。心下隐隐一痛,但这等场合又不好说出来,只得忍下。
江素婷一人给了一支,笑呵呵地道:“来,李姐儿、梁姐儿一人一支,当是江姨母给你们的见面礼。”
二女接过。
李姐儿眉眼里露出几分喜色。
梁姐儿则是不露神色,面露疑惑,望向自己的母亲。
都是官家小姐,是否是好东西,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样贵重的紫玉金钗可不多得,便是上面的紫玉也值不少银子,况还是三朵海棠状的紫玉花。
染孙氏给了女儿一个“你收下”的眼神。
梁姐儿行礼道谢。
江素婷不动声色的审视着,梁姐儿倒是个得体,李姐儿见到一支紫玉钗就有些忘乎所以,都不问母亲之意,先接下,可见不是个沉稳的,虽比梁姐儿虚长一岁,但江素婷不大喜欢。
江素婷对锦瑟道:“你与李姐儿、梁姐儿去一边玩儿,你们几个年轻小姐陪我们一起说话也烦闷得紧。”
锦瑟应声,李姐儿热情的拉着锦瑟,三人往一边走去。
李汤氏开始夸赞起自己的长女来“最是个懂事的,都帮我打理庶务。”拿了自己的罗帕,上面绣着一朵鲜艳的蔷薇,“你瞧,这针脚多密实,绣得多好看,这是我家大姐儿帮我绣的。你看我这一身衣服,是我生辰时她亲手做的。”
李姐儿才多大,不过十五岁而已,江素婷可不信,瞪大眼睛审视着李汤氏身上这做工、款式,她可是在皇城呆了几十年的,微微一笑,“这衣服似皇城云裳成衣铺的手艺。李太太真有眼光,我亦喜欢这家成衣铺做的衣服。”
梁孙氏有种想笑的感觉,当人家不知道,江素婷是谁,打小就是她们三个里最聪明,这种编造谎话的事也能随口说的么,便是看她出手给的紫玉钗,就知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李汤氏颇有些尴尬,又是一笑,只怕想把自家女儿说给张家公子是不成了,想了片刻,道:“素婷,我娘家兄弟家的嫡次女才貌双全,是个极好的,不如我来保个媒,将她说给你儿子如何?”
江素婷笑了笑,“今儿我们姐妹重逢,只叙姐妹情,不说别的,此事过些日子再说,唉……我娘家二嫂是个出名的女将军,偏不大会家务,这几日都快把我给累死了。今儿出来,说些高兴的事。”
江素婷的丈夫如今亦不是当年刚考中的三甲榜眼,如今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吏,曾经有多少人看不起他的寒门出身,便就入了江舜诚的眼,将侄女下嫁于他。
知情人都知道,不是张德松有多努力、多能干,而是他娶了个好妻子,仗着妻子娘家的关系,一步步平步青云,方才有了今日的成绩。以张德松的才干,只怕来日会做更大的官,至少得个某部尚书不成问题。
尚书是从一品的官职,而他现下已经是从二品官官位,不过是两步之遥。六部尚书里,有不少人直接从地方的都督一职提拔上来,便是傅右相也是正二品的蜀西都督提成了正一品的丞相。
可见,有门好亲,这是至关重要的。
整个皇城,谁人不想与江家、崔家搭上关系,一个是颇负盛名的书香门第,就连皇帝也极为赏识。江家乃当朝权贵,当朝皇子也要礼让三分。
皇城百姓,对江家有敬重之意,对崔家则是畏惧之心。
众人闲聊一阵,年轻小姐们对花儿感了兴趣,聚在一块谈诗赋词。
江素婷格外留心了到场的几位小姐,尤其张双双留意给的名单中人,一个个的相看、观察一番。
转眼就到了晌午时分,众人用了午宴,便有人陆续告辞。
沈氏与靖南候夫人道别离去。
几人出了府门,或乘轿,或坐车离去。
江素婷依在车壁上,审视着锦瑟,长得还是极不错的,“你且说说,周公子与靖南候府的庶长女订亲,就剩曹家的曹玉临公子为他祖父守孝,要再过几月才会议亲。再一个,就是贾家的贾放公子,上有父母,下还有弟弟妹妹,你选哪家?”
锦瑟埋着头,一张脸羞得通红。
又忆起展颜与她说过,可以先去寻小姨问问。
“娘容我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回你,可成?”
江素婷道:“可别想得太久,曹家还好说,但贾家这位,条件不错,到时候和周伦公子一样,早早订亲,便是好的也被你错过了。”
锦瑟心里亦是一团纠结,满目茫然,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又哪里知道如何决定,现下她的年纪又小,还未满十三岁,又如何决定怎样才是对。
“娘,大哥、二哥的婚事怎么订?”
江素婷不由吃吃笑起来,“你自个儿的事还糊涂着呢,就问起他们来。你爹说了,他们俩的婚事交我做主,让我与你姥姥、大舅母商量着决定呢。今日都是见过那几家的姑娘,我心里倒亦有数了。你亦别拖太久,明儿就回话,决定了,也好找人去上门说亲。”
锦瑟抬头,一脸不自在地道:“我们家去男家提亲?”
“条件好的,自然就得主动些,等到人家上门来提,那又等到什么时候了。哪家的好儿好女不是早早就订亲的?”
江素婷不以为然,只想着尽快定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但这嫡长媳,她一定得慎之又慎,自然得挑个最合适的。
沈氏说得对:长媳得支撑起一门,娶妻贤德,相貌次之,若是两者皆有,自是大福。
回到文忠候府,江素婷约了沈氏、张双双往如意堂去。
虞氏刚睡了午觉,丫头和田嬷嬷服侍她梳洗。
大丫头禀道:“老太太,大姑奶奶来了,正等着与你商议张家大爷、二小姐的婚事呢。”
虞氏擦了脸,嘟呶道:“昔日我要给妍儿寻亲,一个个都说我急。她家锦瑟才多大,不满十三岁,就要张罗订亲了。轮到她们自个儿比我还急,可见这事落不到自己身上,都不知痛痒,更不晓着急。”
田嬷嬷笑着,“大太太也是关心郡主,老爷们就这一个妹妹,是想给郡主挑个好的。”
江素婷着急,今儿该见的都见着了。曹家的事儿,她亦听沈氏婆媳讲了,只这贾放没有见到其人,心下有些着急。
沈氏、慕容氏、何氏与张双双到了,按长幼坐在花厅两侧的贵妃椅上。
江素婷道:“今儿右都御史家的余小姐也瞧见了,模样倒也端正大方,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太医院李院正的长孙女也看到了,长得比余小姐好,但性子不如余小姐。”
张双双微锁眉头,“那……礼部唐侍郎家的小姐呢?”
几人这才明白,今儿江素婷去靖南候府参加赏花宴,是挑儿媳妇去了。
沈氏笑了两声,打趣张双双道:“还是你母亲家的事儿呢,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唐小姐要在家里侍疾,还要打理唐府上下,今儿没来。”
何氏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些都是经验,她儿子还小,可眨眼的工夫也就轮到自己了。每每沈氏说到年轻时的事,就跟昨儿发生的一样。
江素婷道:“没瞧见人也不好定呢。我觉余小姐不错,娶妻娶贤,瞧她谈吐得体,行事有度,便是做嫡长媳的最好人选。”
张双双想了一阵,“李家在各地都有医馆铺子,又是懂医术的,要是娶了她,陪嫁的医馆就少不了,还有种着药材的田庄,每年也有一笔不小的收益。”
沈氏摇了摇头,“说你是个不懂的,你还不信。这选嫡长孙,门第过得去就成,贤德才是第一打紧的,张家还差那几家医馆,那上百亩种药材的田地不成。人好,比嫁妆好更有用。旁的不说,便是老太太,她的贤惠是多少女子做不到的,可见贤惠更为重要。”rs
372 张家订亲
宇文琰站在父母身后,今儿催着左肩王回府,因旨下得突然,他又急着要订亲换庚帖,想着索性一步到位,把订亲的信物也一并给置备全了。巧媒婆吹嘘一阵,使了眼色,左肩王妃会意,磨磨蹭蹭地取出宇文琰的庚帖。
左肩王妃面上笑着,眸里闪着寒光,这让她的笑越发像是杀人宝剑上的一抹血红,令人心下发颤,“虽是皇上赐婚,可这该有的都不能少。文忠候、文忠候夫人,这是琰世子的庚帖,请收下。”面上恭谨,举止也扭昵了许多。
虞氏打量着左肩王妃:生着一张与宇文琰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剩下的几分,是宇文琰像了左肩王的鼻子、下颌。
江舜诚还是回味皇帝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亦想了朱武说的话。
虞氏笑着要收下,江舜诚轻咳一声。虞氏挑着眉头,有些愠怒。
江舜诚抱拳道:“左肩王、王妃,实不相瞒,今日皇上离开时,特意留了一句话:小女有自主婚姻之权。”
宇文琰原本乐着的脸,立时就沉下来了。
左肩王妃的脸先是一怔,随即漾出一抹灿烂的喜色,江舜诚正待细瞧,却见左肩王妃已变换了脸色,转为愠怒。正暗猜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分明瞧见左肩王妃闪亮的眸子,都是从心头涌起的欢喜。
真是奇了!他想:要是结不成亲,左肩王妃倒是很乐意。这是何道理?
最初提出两家结亲的,不是左肩王妃么?
这会子反倒有些不乐意了。
江舜诚正待说出既然不愿意,便就此作罢的话,只见左肩王面色愠怒,真真比变天还要快,愠怒道: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前脚下了旨,后面又留下这句话?”颇要吃人的样子,吃的是左肩王。
左肩王有些心慌:“本王也不知道。这……实在不明白皇上……”生怕左肩王妃与他吵闹起来。
沈氏赔了个笑脸,“皇上也是一番恩典,生怕委屈我家小姑子。婆母、翁爹,不如请小姑子自己来决定。”
宇文琰害怕了,伸手去扯左肩王妃,拼命地使眼色。
让素妍自己决定,她还不得说“不!我不同意。”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认为结婚是世上最无趣的事。从此之后没自由,还得被人管束。
左肩王不敢说话,生怕一句不对。左肩王妃就发火了。他不明白,结婚前,厉害的都是他,怎么结婚后就变了一个样。左肩王妃发彪的时候,不是寻常人。那能让左肩王仿若见了老虎一般。
虞氏道:“妍儿怎么不同意,我瞧着她是喜难琰世子。”
江舜诚捂住轻咳。
江书鸿忙道:“母亲,这事还是问过小妹的好。”
素妍对自家父母、兄长那是真心的好,江家能有如今的好名声,有一半的功劳都是因为素妍。
虞氏道:“老大媳妇,把妍儿唤来。”
素妍还在为残缺的《乐府》的事没郁闷完。又听说宫里来人抄《乐府》,把朱武与张掌柜都给赶走了,而新的院子不适合裱画。真是郁闷透了。正闷着呢,就听有人在外门喊,青嬷嬷出去问了个仔细,方回来细细禀与素妍。
柳飞飞喜道:“师姐,这是好事。皇上特准了,你若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你。”
不嫁琰世子,不嫁吴王,她又能找个什么样的?
对于姻缘,她又要不要抱有幻想。
素妍轻声问:“师妹,你说琰世子对我是真心的吗?”
前世,她爱上曹玉臻父兄反对,她寻死觅活,机关算尽也非他不可。
今生,求亲的是宇文琰,父兄并没有表态。
她还是想听听父兄的意见。前世的她,如若听了父兄建议,也不至落到悲惨结局。
白芷道:“郡主,奴婢觉得琰世子是真心的。你看他,知道你喜难吃卤食,跑那么远的路,就是给人买卤食。”
柳飞飞道:“琰世子待你,比六爷对我还真。可这种事,不是真心以待就行的,主要还得看师姐的心思。你喜欢他么?”
这一生,她会喜欢一个男子么?
对她,真的太难。
前世那一场飞蛾扑火的爱恋,似消磨了三生三世的深情。
今生辗转,几经爱恨沉浮,她早已没了去爱人的心思,甚至连那种热情亦被消磨殆尽。
她将所有的热情转移,用在书法、丹青上,以为学起来会很难,一路走来,她做到了让家人为己骄傲,她不再是江家被人耻笑的女儿,是皇城人人敬重的女子。
柳飞飞道:“师姐,你不是说重要的是跟着自己的心走。”
素妍抬头看着白菲:“你怎么不说话?”
白菲有些失措,“郡主是主子,主子的事儿,奴婢哪敢说话。”哪有丫头非议主子终身的?这也失了规矩,白菲三缄其口,江家人丁兴旺,上有江舜诚夫妇,下又有几位爷,哪里轮得上她这个丫头说话。
初秋站在一边,脱口而出:“在边城的时候,琰世子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他待郡主是最真心的了。”
众人一望,初秋快速低头,今儿被罚,半个时辰前才被柳飞飞给原谅免了罚跪,生怕再说错话。
左肩王府并不简单……
看起来,王府人口单纯,左肩王夫妇膝下只二女一子,长女紫霞得配左肩王妃娘家兄长的嫡次子叶浩为妻;幼女青霞许了威远候府的嫡次子韩绍,只待宇文琰成亲就让青霞出阁。
可是,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宇文琰竟将左肩王妃关入佛堂活活饿死,而左肩王对此事竟袖手旁观。天下哪有如此不孝的儿子,更奇怪的是,左肩王夫妻情深,传出消息后,左肩王还在世人面前替宇文琰遮掩一二,说“叶王妃乃是暴毙而亡”,一时间直惹得满城风雨。
这样的婆家,这样的夫君,她真的能嫁吗?
可是,宇文琰曾许与崔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却打动无数闺中女儿心,这其间也括了她——江素妍!
素妍陷入沉思。
想到前世的宇文琰与崔珊,即便后来对外和好如初,可是就在她死前的那个秋天,她奉无色庵师太之令,外出买盐,途经天龙寺,正值中秋节庙会,他与崔珊相携进寺拜佛。
宇文琰搀着重孕的崔珊,看似恩爱,可偶尔的目光对视,宇文琰的眼里冷若寒霜,崔珊的眸子更无女子应有的痴情、柔软。
所谓的和好如初,那不过是对外人的言辞。
女子的婚姻,幸福与否是过与自己的。
中间三年二人的裂痕,怕是他们一生都难修复的印记。
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倾其一生都不能复初。
青嬷嬷催促道:“郡主,你该前往如意堂了。相爷和太太等着回话呢。”
素妍走到菱花镜前,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毛;如缎长发只以一条橙红丝带松松地束着,尤显袅袅风致。她不紧不慌地坐在镜前,启开妆盒,用故作的淡定平表来掩内心的繁复、挣扎。
“嬷嬷帮我打扮一下吧,给我挑身素净的冬衣。”
白菲欢喜地应答一声。
柳飞飞也不闲着,帮着素妍寻找喜欢的颜色。“师姐,有紫色、绯红、银红、还有杏黄、翠绿、浅蓝。”
“挑杏黄吧!”
柳飞飞与白菲取出杏黄色的一套冬裙。青嬷嬷笑着给素妍了挽了个清新又不失典雅的头饰,挑了同样杏黄色的丝带绑发,又插了根白玉莲花钗。
白菲道:“郡主用点胭脂吧,脸色苍白了些。”
她第一次没有反对,“自然些,越淡越好。”
白菲应声,用手指取了些微的胭脂,在手心抹匀,这才小心的敷抹在素妍的脸颊。
素妍看了一眼,蹙着眉头:“真别扭。”
柳飞飞递了块帕子,素妍索性擦了个干净。
前世的她,居然会迷上这些厚重的脂粉,认为那样才是美的。几年的庵堂生活,让她改变了很多,甚至于对美的认识也一并改了。
白芷道:“郡主不如贴此花钿,瞧出好看。”
她亦没反对,白菲又取了首饰盒里一直备下,却从未用的银箔花钿,小心地贴在她的眉心。
柳飞飞细细地审视,“好看!看上去就跟仙女儿一样。”
白菲笑道:“郡主小时候,见过的人都说像小仙女。”
素妍褪了橙红色的冬衣,换了杏黄色的,对白菲道:“你跟我去吧!”
青嬷嬷道:“老奴也去。”
素妍这样打扮,分明就是愿意的。就如虞氏用首饰来试素妍,看她会不会喜欢,女儿家总是心中有情才会有意装扮自己。
宇文琰听皇帝走时另留了话,言语中不想勉强素妍,一定是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出了花厅,寻了自家的大管家,让他去右相府打听。
过了两刻钟样子,但见大管家在花厅外掠过,做了个动作,宇文琰趁着两边家母拉家常,两边父亲傻坐的当口,溜出花厅。
大管家低声禀道:“世子,老奴打听清楚了。听府中下人说,朱大先生就安西郡主的婚事指责皇上。”
373 问根底
那些久远的记忆,那些被尘封的过往,此刻一古脑地溜了出来。想着,想着,她睁开眼睛,露出几许惊慌:在庵堂的日子里,是入庵堂的第四年还是第五年,她依昔在官道上看到了风光无限的曹尚书父子,那时,他是静王为帝后的权臣。
静王为什么要重用他,乃是因为曹尚书父子是静王的人。
这世的曹尚书一家,比她预想的提前几年回皇城,曹家会不会与前世有不同的命运?
以前不曾注意,此刻因为锦瑟来问,她的记忆突地变成清晰起来。
她捧住胸口,展颜见她面容苍白,惊呼“姑姑”,将她扶住,“你身子不舒服吗?”
她定定心神,皇上已准备对付静王,恐怕曹家前程难料。“瑟儿,你若信我,就不要选曹玉临,他性子不好,不是个疼人的。至于这个贾放公子……”她的记忆里没有此人的讯息,皇城权贵、京官这么多,她不可能一一都记得,都知晓他们的消息。“瑟儿,其实山野郊外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来日栋梁。”
这句话虽是无意,但听者有心,锦绢觉得素妍这话没有说完。
展颜道:“姑姑的话自有其道理。本有三个人选,还有一个是周大学士的堂侄周伦。”
“周伦?”她细细地想着,“他与你无缘。”
此人颇有胜名,然,天妒英才,不是个长寿的。
还记佑正二年冬,皇城内外瘟疫横行,周伦殁于此病。
临死前,只留身怀重孕的妻子,后来听闻周夫人产下一女,从此与女儿相依为命。
展颜立时笑道,面露喜色。“怎么样?姑姑是不是很厉害,居然知道周公子已经订亲的事儿。”
素妍只知道周伦娶过一妻,而且周伦是个短命之人,没想他已订亲。
就连白菲也是一脸诧色,又难掩敬重。
锦瑟低声问:“姑姑的意思,我选贾放公子最好么?”
“瑟儿,这只是我的意见。我的意思,你的夫婿未必一定要在名门世家、官家子弟里挑。想当年,我娘嫁我爹,我爹还是一介白身。患难情深。夫妻情重。几十年来。我爹唯我娘一人,这样的夫妻不是一样令人羡慕么?”
素妍一直都觉得她爹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她娘亦是天下最好的妻子。有这样的父母,她觉得很安心。
锦瑟轻叹。“门当户对总得要的,我这就告诉我娘,说我选贾放公子。”
既然决定,就早作答复。
她起身告退,展颜陪她一同前往如意堂。
然,锦瑟终是晚了一步,待她到时,江素婷刚走不久。
田嬷嬷追问了几句,展颜将锦瑟决定先贾放公子的事说了。田嬷嬷笑道:“真与我老太太想到一块去了。既然表小姐想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姑太太。不如老奴跑一趟,把话捎到。”
锦瑟谢过。
清音轩里,锦绢却没有离去,而是坐在素妍的对面,看素妍怀抱琵琶。纤指如飞,如痴如醉的音律从指尖流泄,动人心弦,时而缠绵入骨,时而荡气回肠。
待她一曲弹完,锦绢起身斟了一杯茶,“小姨之前那话好似没有讲完。”
素妍回想之前,“你说的是哪一句。”
“小姨说山野郊外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来日栋梁。”锦绢一脸谦恭,那是从眼底到面容都流露出的敬重。
素妍嘴角扯出一丝弧线,微微点头道:“你是知道的,我认识一些世外才子。”
锦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吓了白菲一跳,“大表小姐,你这是作甚?”说着便要扶她起来。锦绢固执地跪着,“小姨知晓,我亲娘是丫头出身,母亲虽然待我好,可我到底是庶女身份。便是婚事也由不得自己,还请小姨怜爱,给锦绢指点一二。”
素妍未动,在那一诧之后,转而平静。
白菲道:“大表小姐错了,你上有父母,下有兄长,哪里轮得郡主为你做主。你有什么事,要去求的应该是你父母才对。”
锦绢摇头,依旧不让白菲扶她,“小姨刚才那话,话里有话,锦绢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山野郊外有才子,不过现在是白身。他日定如姥爷一般,能得中功名,成为朝廷栋梁。”
素妍微微眯眼。她不过只说了一句,锦绢就能深晓里面藏有话意,当真不容小窥。
“请小姨明言,这藏于山野的才子是何人?身在何处?”
素妍微微一笑,“怎么?你想找个这样的男子为夫婿?”
安西郡主是何等聪明的女子,自小便能相助父兄,就是张德松提及幼年的素妍,也多有敬重之意。如今大了,她的话在两候府内都是极有份量的。
锦绢不想有半分隐瞒,肯定地点头。
素妍轻叹一声,“你真的主意已定?”
“是!”锦绢一脸真诚,“还望小姨指点明路,锦绢感激不尽。”
白菲轻呼“郡主”,似有阻意。
这毕竟是张家的小姐,不是素妍可以插手的事。
素妍扶起锦绢,陷入追思,但在锦绢的眼里却是多有为难,“你想寻皇城郊外的,还是旁处的?”
锦绢朗声道:“皇城郊外。”
江素婷回冀州,她在张府便是主子,只要她愿意,就能出府游玩。
素妍并未让白菲回避,而是低声道:“皇城东二十里地,石桥乡双河下庄有一个唤作祁栗的读书人,此人胸有丘壑,腹有才学。虽年过二十,假以时日定能成才。然,家徒四壁,上有瞎眼老母,又有待嫁长姐给人浆洗衣衫、缝补衣物为生。”
锦绢整个人僵在那儿,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衣衫不整,带着一群百姓到上庄来挖水渠的情形,她曾听乡邻说过,那人就叫祁栗。
“你认识此人?”
锦绢回过神来,“怎么会?那人刁钻得很。”
“你都拿我当小姨,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搜寻出关于祁栗的点滴,他是本朝以来,三试夺魁的男子,在静王登基后是第一个,也是北齐建国以来的第二个连中三元的才子,一时振动朝野,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乃是齐高祖皇帝时一个宋姓男子,这可是百年才出一个的人物。
据说他的妻子是官宦之女,不惜与父兄吵闹也执意下嫁他为妻。为他敬孝母亲,照顾长姐,得他敬重。祁栗发达之后,不忘糟糠之情,对发妻敬重、疼爱,曾一度传为佳话。
“不瞒小姨。去年春后,种子刚播到地里,接连一月颗雨未下。我们家有座四百亩的田庄便在石桥乡双河上庄。我和大姨娘连夜赶到庄子里,带着庄头、村民筑了一条河渠,好不容易蓄了水,可以灌地浇苗,没想下庄有个叫祁栗的,带着三百多个村民生生把我们的河渠给掘了。那夜好生惊险,上庄的村民要找他们打架,大姨娘生怕闹出人命来,这才止住了上庄的村民。只是没想那个带头闹事的竟然会是他。早前,我听人说过,说他是个读书人。在下庄里做私塾先生,闲时收几个学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收一点束脩接济家用。但更多时候,都是闭门不出,在家只读圣贤书。”
这,许就是张锦绢与祁栗之间的缘分。
只是那样的开始,未给张锦绢留下好印象,却不知祁栗对张锦绢的印象如何。
素妍悠悠说道:“此人性情孤傲,是个大孝子。其长姐至今未嫁,你若能助他长姐寻个好人家,他定会感念于你。此人的性子太过刚烈不阿,需得磨打圆润方好。”
“多谢小姨指点。”锦绢欠身告退。
出了清音轩,耳畔又响起了悦耳美妙的声乐,她的心里再无冰冷,脑海里掠过那个夜里尚未看得分明的年轻男子,凌乱着发丝,大半张脸都被发丝挡住了,身上衣衫不整,湿沱沱的贴在身上,与上庄的村民扭打在一处,嘴里不依不饶:“水是天下的水,你们上庄凭什么截水自用,不要以为修了条河渠就是你们的水。”
没想会是他,竟能被小姨夸赞“胸有丘壑、腹有才学”,莫不是与她当真有缘。
小时候,大姨娘抱着她笑说“大小姐是个有后福的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呢。”
展颜在神色里都是对素妍的敬重,就连两候府的老候爷、老爷们个个如此,没有一个会生怠慢之心。
他们信得,她张锦绢也信得。
大家都敬重素妍,她的身上自然有过人之处。
既然小姨说此人将来是栋梁之才,那么她就信。
上苍让她先一步结识了祁栗,她不会放手,定会好好的把握。
二月二十一早,张德松携次子返往冀州,此次为吃喜酒只得半月假期,不敢耽搁太久,必须在假期到来之前回到任上。
送走了丈夫、次子,江素婷搬到文忠候府暂住,与沈氏几人一道安排下人去李家下聘,这就意味着李家只有十天的时间来给女儿准备嫁妆。
原备了四十六抬,但展颜建议慕容氏礼让,当年江传嗣娶张双双也只得四十抬,不好越过江传嗣太多。最后慕容氏只用了四十二抬,当聘礼雁字而出,一时看花了围观百姓的眼。
374 二房娶新妇
这边出了门,慕容氏舒了一口气,领沈氏太婆媳、江素婷到青林苑花厅吃茶。江素婷想到儿女们的亲事,就不由得心下生闷:“大嫂、二嫂,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张家与徐家是有仇还是怎的?哎哟,之前瞧好的周公子,截足先登,先两日与徐家庶长女订了亲。便是这右都御史家的余小姐也与靖南候夫人娘家弟弟的嫡子换了庚帖,找的也是福媒婆。”
靖南候夫人的娘家弟媳妇替周公子与徐大姐儿保媒。靖南候夫人就就替娘家侄子与余小姐保媒。
靖南候夫人娘家的权势早不如前,门下子弟都不甚出息,倒也不算纨绔,只是资质平庸,他日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却能平安度过一生的人物。
给锦瑟说合了礼部侍郎贾伟嫡长子贾放,贾家一听说这是江书鹏大妹妹的女儿,满口应下了,当即给了福媒婆一个大封红,约好二月二十二两家聚到一起交换庚帖。
虞氏吃着茶,“我看昌兴配唐侍郎的嫡女甚好,唐小姐素有贤名。”
慕容氏笑道:“婆母放心,大嫂已请福媒婆去唐家,要把这事说下来。唐家与贾家一样,都是近年才入皇城的官家,在皇城认识的人不多,需要像咱们这样门第的亲家扶持,不会拒绝。”
慕容氏有些诧异,“昌隆的婚事暂时不订的么?”
江素婷顿时有些来气,“就是瑟儿的婚事,那坏东西都想插上一手,我还与他吵了一夜,他才松口。昌隆的婚事说要由他做主,哼,快把人都气死了,半点都听不进去呢?说是早年,在他老家有个交好的鲁姓同窗,屡试不中。在老家做了私塾先生,答应了要结儿女亲家的。还说让庶子女结亲没有诚意,非得由他来决定昌隆的亲事。”
慕容氏最反对的便是这个,昔日江书鲲也说要与韩国梁结亲,韩家的那个独生子在皇城是甚名声,哪里比得罗思源半分,气岔道:“男人最是不懂这些。你二哥险些把展颜许给韩家。后来又说让韩小姐配传达,他们竟不乐意了。没多久,就听说韩小姐攀上了静王世子的高枝儿。可见这结亲,都是挑你最好的儿女配他不好的。岂能干这种傻事?”
若是人家好的儿女。人家不乐意了,却想用他不成器的儿女来配别人优秀的儿女。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江素婷愣了一下,厉声道:“要是姓鲁的女儿配不上昌隆,我是打死也不同意的。我的儿女,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想打他们的主意,且要过了我这关。”
不惹怒便罢。惹怒了江素婷,得虞氏真传,绝对能让张德松兜着走。
张双双吹着茶叶,“我觉得大姑母还是该寻个老家人打听打听,看那鲁秀才的女儿究竟如何。若是个贤惠的,家世差些也无妨。”
虞氏摇头。颇不看好张德松的此举,就是庶子娶了那家的姑娘,那也是抬举,只怕张昌隆自个儿也不乐意。
张双双道:“鲁家的门第着实太差。鲁小姐配庶子倒也得当,哪家嫡子娶的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得配体面的官宦小姐……”
江素婷道:“鲁小姐不仅得贤惠,相貌要不是千里挑一的,我自有话拒绝。”反正她是想好了,见了那鲁小姐才定,自得挑一堆话来拒,若是张德松不松口,她自请江舜诚父兄去劝。
沈氏轻咳一声,“有时候因为两个人感情好,难免会一时冲动。便是昔日,我还琢磨在孩子身上来段亲上加亲,幸而没这么做,要是这么做了,指不定如何怪我呢。你们看现在,诗宁配的婆家,婆婆贤惠,长嫂也疼她,也是段良缘;传业与曹家小姐订亲,也是段好姻缘,这可不是两好么?所以说,要对娘家侄女好,我们做长辈的,就多费费心给她寻个好的。”
这事儿,一直是沈氏最得意的事,她没有因私心而毁了两个好孩子的良缘。
沈氏如此一说,还真点醒了一边的何氏,她倏地忆起娘家大侄女至今还没许人家呢。
曹家的嫡幼子曹玉临就是性子差些,旁的不是很好,一个嫡长女,一个嫡幼子,真真是大好的良缘。
“大嫂,不知道曹玉临公子可说成亲事了?”
沈氏一脸错愕。
何氏笑了笑,“我看娘家大侄女配他也不错,正想当这个冰人呢。”
原是这样。
沈氏道:“人长得清秀、端正,武能骑马拉弓,文能诗词歌赋,偏那性子急燥了一些。”
这几回江素婷要给儿女张罗亲事,何氏在一旁也听得多了,只因为曹玉临脾气不大好,这才被锦瑟给放弃了,选择了贾家的嫡长公子。
几房太太闲聊一阵,打着叶子牌。从李家送聘礼回来的江传嗣与大管家来回话。今儿为了下聘,因江书鲲病着,这去送聘礼的事就落在了长兄身上,亦有由大管家去的,但通常由有身份的人出面,更能得女方欢喜、感动。
为示慎重,沈氏让江传嗣告了一日假,专程与大管家去李家送聘礼。
聘礼数量,早在一月前就是订好的,这是为了方便女方准备嫁妆。
李府上下看着这四十二抬风风光光、喜庆惹人的聘礼,再看了单子,个个啧啧称奇。
李府亦是四世同堂,李老太太是李碧菱八十高龄的太祖母,此刻也由丫头扶着来瞧热闹。
李二奶奶这回犯愁了:“大嫂,四十二抬,你看这单子,比大姐儿出阁的时候都风光多了,全是上等好东西。”
李碧莲虽嫁了靖南候府徐家的嫡次子,可徐家给的聘礼也没江家的体面,光是那本簿子,就能瞧花眼。
李老太太眯着一双老眼昏花的眼睛,看得乐呵得合不拢嘴。重孙女们个个嫁得好婆家,将来也能帮衬着娘家兄弟,尤其是这三重孙女嫁的可是新贵平西候世子。
李太太道:“听说江家六老爷娶长平县主,也是四十二抬,嫁妆便有整整五十抬。那是个没娘家的,人家都能这么陪奁,咱们府可不能少了。三孙姑爷不比寻常人,人家是袭爵的正二品世子,碧菱一过门,就是有诰封的夫人,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李老太太缺着牙齿,说话漏风,身子颤颤微微,两侧各有一名下人搀扶着,“陪嫁五十二台。”
李大奶奶拧了拧眉头,“加起来是九十四,这……也太不好听了,要么少两抬,要么再加两抬。”
几人面面相窥,照着那边送来的聘礼,李家很难凑出来,便是五十四抬也够吃力了。
李二奶奶道:“我们何必跟江六老爷比,长平县主的嫁妆瞧着好,可没多少田庄、店铺。我打听了一下,听说田庄才一座,也只三四百亩的田地,店铺只一家胭脂铺子。我们之前出阁的两位小姐,哪个不是六家铺子,三座田庄。我看也凑五十抬,按照以前的例,给三姐儿六家铺子、四座田庄,这也不差了……“
李老太太不高兴了,三个重孙女里头,就这个寻的婆家最好,面子不要要留在里子,李家可是里子、面子都要的。“就五十四抬,铺子里头我再添两家,平西候府是什么地儿,三丫头嫁过去就是嫡长媳,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你们这样小家子莫要被人小窥了去。”
李老太太发了话,儿媳、孙媳个个都不再支声。
唯有李二奶奶在那儿干叫,“这可怎么是好,我只准备了五十抬。”
李老太太气不打一处上来,“我拿三千两银子出来,再给置备四抬,成不?”用手点了点李二奶奶,“真是个不长心的。你也不替三丫头的兄弟们想想,还指望着将来三孙姑爷拉扯一把帮衬李家呢,一个个都不想得长远些。两家结亲,你给三丫头办得风光,她去了婆家才伸得直腰杆。”
骂了两句,李老太太这才由下人扶着回了屋,不免又生了一场闷气。
晚上,李二爷回府,看了江家送来了聘礼清单,又要了自家备了嫁妆单子。都说江家的聘礼厚重,虽然抬数不是出挑的,但这些东西件件都是好的,每匹绸缎,每套头面,哪个不是好的,几位奶奶一瞧,就大为观止。
婆家的聘礼厚,说明看中这个儿媳,也是新娘子的面子。
召了嫡出的三房人团聚一堂,又商量了一下李碧菱的嫁妆一事,到底是按了李老太太的意思,再备了四抬,两抬布料绸缎,又一抬屋中摆件,还有一抬为贵重吃食,如人参、燕窝等,忙了一阵,补齐四抬,众人还是不敢看江家的聘礼单,这一对比,还是显得李家的略为单薄。
如李二奶奶说,有八间铺子、四座田庄,加起来也算不差了。
李二奶奶连连叫苦,嫁了两个女儿,把她近二十年攒的积蓄,当初娘家给的嫁妆全都搭进去了。这还不够,连老太太、太太、嫁出门的姑奶奶都添了箱笼,这才勉强凑够了五十四抬。
375 气派
凑够了数,李二奶奶到了碧菱的闺阁,嫁衣早就绣好了,可碧菱总觉不够漂亮,买了银线,又在袖口裙摆补了一些花饰进去。“女儿啊,这回为娘把所有值钱都给你了,办得比你姐还好呢?”
碧菱笑而不语,只继续绣着嫁衣。
李二奶奶又道:“你可得长良心啊,别跟你姐似的,一嫁出门就不管娘家。你两个弟弟还小,还指望你拉扯一把呢。”
碧菱羞答答地道:“我省得。”
母亲在这儿与女儿说话,李二爷也进来了,轻咳一声。
碧菱起身见了礼。
李二爷道:“给你办了五十四抬嫁妆。八家铺子,四座庄子,你祖母亲自为你挑了十二户陪房,陪嫁丫头都是你身边的三个大丫头。十二户陪房有的留在庄子上,还有的在铺子里做管事。明日去你祖母那里,让她与你细说。”
碧菱在长姐待字闺中时,就在打理二房的家务琐事,对于母亲的那些田庄、铺子甚是知晓,“是早前娘的那些庄子、铺子么?”
李二奶奶应声“是”,“还有你祖母、太祖母各陪嫁了一处庄子。”
李二爷道:“听说三姑爷是个成器的,又开了家最大的拍卖行,生意好得很,一月就能赚不少钱。”轻叹一声,“亲家公染了风寒告病在家,亦不知好些了没有?”
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好好儿的,说病就病了,这病还是好些日子都没去上朝。
李二奶奶叮嘱道:“赚了钱,别糟蹋了去。过了门,要把姑爷的钱管起来,多置一些铺子、庄子,回头生了女儿,可别像我,自己那点嫁妆都不够使……”
一边的嬷嬷忙道:“二奶奶这话太不吉利,三小姐过门,一定是先生儿子后生女儿。”
李二奶奶口直嘴快,立时哑然,这在婚前最该说好话。
要总是说错话,还是不要说了,免得犯了忌。
对于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江家宴会上惹了是非,又有碧菱出面代她给大家认了不是,进退得宜,这才入了江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眼,要不然,谁知道李家有个李碧菱是个贤惠得体的女子。
李、江两家的婚事迫在眉睫,平西候府又开始与上回那番忙碌起来。
二月二十一日,江南慕容家来了人,与江家素未谋面的慕容氏娘家兄弟三人,带着几个慕容家公子及离家快一年的小六传礼进皇城。因是慕容氏的长子,又少有见面,几个兄弟如今在江南一带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各人都带了一两车的贺礼,更有皇城少见的海外摆件,或透明如水般明亮的镜子,或滴答行走的摆钟,更有香气扑鼻的香露……
慕容氏领着儿女,陪着娘家兄弟团聚在花厅,想到幼时点滴,这一离家便是二十年,那眼泪叭嗒着就下来了。
慕容大舅皱了皱眉:“哭甚?咱们兄妹不是见面了么。娘也想来,可娘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听说传远、展颜都要成亲,亲自选了贺礼。”
传礼到了江南后,拜在慕容二舅门下学武,抱拳道:“师父,我想过府东瞧瞧祖父、祖母,还有我小姑姑。”
慕容二舅应了一声。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叫一声,“传礼,我也去!”
传礼忙摆手道:“难得与你姑母见面,且先歇会儿,明日我过来找你玩。”
慕容氏娘家的三个兄弟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因念着二太太上有翁婆,自然少不了孝敬二老,又给大房、三房、六房都带了礼物。
慕容三舅张罗着下人把礼物都搬到青林苑专门的库房里。
展颜本在绣自己的嫁妆,听笑笑说江南的舅舅来了,还有几个未见过面的表哥,放下绣花针就奔往青林苑花厅。
两家人见面,自有一番热闹。
午后,传远、传达回府,展颜吩咐大厨房备了家宴,招待舅舅、表哥,虞氏听说慕容氏娘家来人参加传远的婚礼,特意令人送了三坛果子酒。
当天晚上,慕容大舅亲手又挑了只有海外才有的半人高椭圆雕花透明镜、倭缎、倭绸,又有一棵二尺多高的红珊瑚,一对玉如意,并了六抬,让算作慕容家三位舅舅添的聘礼。
慕容氏吃惊的道:“聘礼出门还能再添的?”
她不知道规矩,遣了嬷嬷去大房问。
沈氏不放心,来了这边一看,吓了一跳,看到那透明得如水般的镜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明晃晃地走过街头,不知道要吓呆多少人。
慕容大舅笑声朗朗,一看就是个豪迈之人,“幼时在家,就只知道舞枪弄棍,对于庶务半点不通,都这么大人了,对于一些规矩还不如我懂。”
慕容氏不信,只问沈氏。
沈氏笑道:“有聘礼出门后再补聘礼的。若皇上隆恩厚赐,或者有至亲添礼,遇上贵重的都要加上。得再添到清单里,不如就加在最前面。”
慕容大舅虽然是个行走江湖,闯南走北做生意的,可写亦不错,拿笔添了,满满地写了两页。
沈氏一看,早年老太太还不喜慕容氏,看看这三个舅舅添的聘礼,哪件不是贵重物件。这回,只怕平西候府的世子婚礼要轰动全城了。
沈氏问:“客房可准备好了?”
“好了,是展颜去准备的,三个兄弟安顿在青竹院里,几个侄儿安排在传达的院子里,让他们表兄弟在一处说说话。”
沈氏道:“需要搭手的就说,莫要怠慢了贵客。婆母那边已经说了,你们这些日子待客要紧,她那边你就暂时不用过去请安。”
慕容氏心下感动,谁说她婆母不通情理,也是甚好的,之前送果子酒来不说,还让大厨房加了十样菜式,全是照着江南口味做的,吃得她的兄弟连口夸赞。“婆母那儿,这些日子就劳大嫂了。”
“我们俩不说这些。”沈氏吩咐了嬷嬷去客房查看,看还有欠缺的地方。
二房在皇城的亲友不多,早早也下了帖子,多是与江家交好的世家,又有几家姻亲,更有几位在军中效过力武将。也许这七八位从江南的舅家贵客,是唯一从外方赶来吃酒的,添礼重,一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虽是行走南北的,却也谈吐不俗,心下生出几分好感。
嬷嬷转了一圈,回来后就极认真地回话:“青竹院的被褥、床铺倒也齐全,院子里配了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守着,还得添三名跑腿的小厮。”
慕容大舅笑道:“这次随我们来皇城的下人就有十五个,我看安排十个进去暂住。”
嬷嬷垂着头,小心答道:“下人房,还差七床被褥。”
慕容氏应答一声。
嬷嬷继续道:“四爷屋里就算再安置五个小厮也是够用的,只是主子用的床榻、被褥还差五套。”
沈氏道:“拿了对牌,让大库房的管事挑好送到四爷屋里。”
不到半个时辰,各处差缺的东西,包括摆件都拿出来了,原先显得空荡荡的屋子时生动了许多。
慕容大舅虽是生意人,对于府里这速度,很是赞赏。“听传礼说过,大太太是个贤惠能干的,还真是如此。”
慕容氏低头笑道:“老太太更是精明,府里的小姑子也随了老太太。”
平西候府来了贵客,次日传达领着舅舅、表兄弟四下闲逛,一路上好不热闹。
晌午,在六福楼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慕容兄弟终于见识到传达那喝酒时的豪酒,千杯不醉,几个表兄弟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终于相信,这江传达像他们过世的父亲,是个海量之人。通常这样的人,都是爽快的,且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接下来的数日,江传达领他们去见识自己的拍卖楼,看着楼里火红的生意,每日但凡开市就能有极好的收益,几人很是意外。
江传达豪言壮语地说要把拍卖楼开到江南去,还要开到晋阳,开到天下各州……
江传远每每听到,就斥为“说大话”,但在慕容兄弟眼里,认为江传达是个有志向的人。
慕容兄弟对江传达的印象极好,颇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是他们的儿子,细瞧之下,发现江传达性子像他们过世的父亲,就连眉眼也有几分相似,这样一瞧,就越发喜欢了。
二月二十二日,对于江素婷来说这是个大日子,这日上午礼部贾侍郎夫人在福媒婆陪同下到了府上,交换了锦瑟与贾放二人的庚帖,只等合了八字就订下婚事。
二月二十三日上午,又有唐侍郎夫人拖着孱弱的病体,随福媒婆来到张府,换了唐小姐与昌兴二人的庚帖。
交换庚帖后,一旦八字相合,就会交换信物,订下亲事,从此这一对儿女就有了未婚夫妻之名。
二月二十四日,卧床静养十日的柳飞飞终于可以不用再呆在屋子里了,精神养好了,因有江书麟陪着,心情大好,吃得也比之前多了。
一大早,慕容氏领着娘家兄弟去给老太太与老候爷单独送厚礼。
慕容大舅往花厅里一座,身生得高大威猛,又穿着华贵的锦袍,越发显得尊贵,嗓门极大,抱拳道:“老候爷身子可好?”rs
376 着急
江舜诚笑道:“吃得好、睡得好,天天过得也好。哈哈……早就听闻江南慕容家乃是百年世家,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几位慕容公子风姿不凡。”虞氏小声地对慕容氏与展颜道:“那边需要什么,只管与你大嫂说,去大库房里领。你娘家兄弟难得来一次,要好好招待,莫要失了礼数。还有,留他们多住两月,府里的房子多,你们兄妹也便好好叙旧……”
慕容兄弟一直担心自己妹妹在江家过得不好,可这几日观察下来,慕容氏虽然不懂庶务,可大房一直都在帮衬着,他们能想到的,大房婆媳俩早早就想到了。
因他们的到来,平日的六菜一汤都加了一倍,改为十二菜一汤,每日那边都是满满一大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看虞氏这老太太,也不如他们想像着的是一副恶婆婆的嘴脸。
展颜告诉他们,自己的祖母极好,不许子孙纳妾,遇到有捣乱了的媳妇,也会严加训斥,只要是遵守规矩的,她也会呵护。
后花园里,素妍与宇文琰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她抬眸暗自审视着他,隐有忧色,又面露倦容。“这些日子在宫里当差,很辛苦吧?”
他微愣,这是她在关心他。
“是怪辛苦的,每日都得到三更才能歇下,刚到五更又得起,好在每日晌午可以睡上一个时辰。”
她落定棋子,“虽是辛苦,身子也得顾着些。看你几日没见。倒不如上次见你有精神。”
他低笑着将身子倾向她,“你心疼我?”
“你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江书鲲去了晋阳,而晋地发现藏于深山的十五万雄兵。还查出在一个山洞藏有兵器……
一个处理不当,杨秉忠和江书鲲都有可以毙命。
她一刹的凝眸,“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么?”
“晋地囤有雄兵、私造兵器……”
素妍微怔,看来皇帝是真对晋地下手了,这些说明什么,说明静王有反意。
对于一个心怀叵测的皇子。皇帝会怎么做?
“皇上英明,你我之人能想到三步的,皇上至少已经想到了十步。他既能令人彻查晋地,只怕早有后招,自有法子收服雄兵,剿获兵器……”
皇帝真的能对付静王?
这两日,就连左肩王都有些担心了。
“皇上把羽林军兵权、皇城八门守卫军兵权都交到吴王手里。”他捏着棋子,这样只有他们彼此相对的时辰,于他是最美好的,“看来皇上很中意吴王。宁王近来亦蠢蠢欲动。”
素妍面色平和。看到这样的她,总能让他安心。“静王野心昭然,雄心勃勃。宁王则是不同,他是深藏不露。你经常可以见到吴王么?”
“早晚都能见到。皇上咳疾虽然好了,却总被浓痰卡喉,每日清晨太医都要抠几次痰。近来想了个新法子,便是用特制的管子插入咽喉吸痰,没想吴王竟能亲口吸出浓痰。日夜侍疾,衣不解带,颇让皇上感动。”
在她的记忆里,吴王也干过相同的事。
“你代我传一句话给吴王,就说当心静王派的余孽,稍有不慎转向宁王将是大患,到了彻查静王派党羽的时候。”
宇文琰知道她在暗中帮衬着吴王。
“弱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当然。”
吴王是逼她险些丧命之人。而她却依旧无怨无悔地襄助着。“往大里说,稍有不慎,将会生灵涂炭。往小里说,在这场风雨之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如果江家总得有人做出选择。那么让我来做,万一埋下隐患,亦是我一人之事。”
她不惧死,但却害怕亲人尽去,唯活她一人的孤寂。
她选择死己一人,用自己来保全家人。
宇文琰心事起伏,“你迟迟不愿与我成亲,也是因为顾忌他日祸及于我。”
她更怕祸及家人。“只有一切大定才成亲,不想让你提心吊胆。”
“夫妻同体,我又怎能看你一人冒险。好,既然你决定选择吴王,我站在你这边,你让我带的话,我亦会如实转告。”
她含笑,明媚如昔。
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这样的冰凉,却又这般的柔软。“我真的有些等不及,恨不得明日就娶你回家。弱水,我们早日成亲,好不好?”
“王爷、王妃逼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着急。看着十一皇子、靖南候世子、吴王他们陆续成亲,我心急了。”
“靖南候世子?他可没成亲。”
宇文琰笑了起来,“可他订亲了。”
素妍的心里兜了一圈,“让我猜猜……”
徐成熙的妻子,他的妻子自是能助徐成再续靖南候爵位之人,静王的事,只有皇帝身边的重臣、信臣才知晓。“静王府的二郡主?”
宇文琰一愣,“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徐成熙眼高于顶,能让他选定的,是能助他平步青云之人。”
静王登基,二郡主就成了二公主,而徐成熙做了二驸马,再续三代爵位。
这一次,命运的翻盘,多少人会发生改变,尚难预料,她唯一知晓的是,要改变众人的命运,首先就改变静王的宿命。
那一世里,静王造反成功,将吴王赶下帝位,自己做了天兴皇帝。然,他却没有创造盛世,近三年的兵伐,北齐之乱,折损众多人力、物力,虽只三年,却令晋地至皇城一带尸横遍野,哀鸿遍布。
宇文琰沉吟道:“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对他也算是颇为了解,为了前程他选了静王府二郡主?”
他竟还不如素妍看得透人心。
“倘若此次皇上心软亦或吴王实力不够,静王为帝,通过二郡主求了静王,再续他几世候爵又有何难?你应该听说过靖南候之位到徐成熙便已是最后一代。徐家本是功勋武将,到了第三代候爷上,竟不会武功了。徐成熙虽学过一些武,只怕连你一半都不及。”
最后一句,让宇文琰颇为得意。想到素妍高深的内力,“不知我用多少年才能打败你?”
“你早就打败我了?”
“我怎么不知道?”
她嫣然一笑,娇妍无双,那一双明眸脉脉情深,她是真的对他有情,当她命悬一线,她有说过喜欢他的话。
她所谓的打败,是打败她的心。
“我会好好练功,父王说我再这样练上半年,一定能打过吴王。”
“你和他比什么,他的武功是用来自卫,而你则是为了保护我。在我心里,你比他好。”
宇文琰虽是男子,更多时候像个讨糖果吃的孩子,听到她的夸赞,笑得越发开心。
她伸出手来,握住宇文琰:“你父王决定帮谁?静王、宁王还是吴王?”
“他要帮的是皇上,皇上支持谁,他就选择谁。”
皇帝选的是吴王,左肩王帮的也是吴王。
“这几日,皇上身边没离过太医,一日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太医值守。昨晚就有一次,皇上又被浓痰堵喉,憋出一脸猪肝色,幸而吴王在龙榻前惊醒,这才救了皇上一命。想到他每次为皇上吸痰,面无恶色,甚至像漱口一般的吐出,我就觉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如果换作是宇文琰,他想:自己做不到这点。
就是宁王、十一皇子入宫,也做不到这点。
十八日那天,皇帝要十一皇子吸痰,可十一皇子对着那管子,吸了一阵,没吸出痰来,反而干呕起来。那时,他们父子站在一侧,看到皇帝满脸的失望。
再面对吴王时,皇帝是感动的、怜惜的。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皇帝已经认定吴王对自己更多的是孙子对祖父的孺慕之情,对吴王也越发的好了。
皇帝现在只对两个人不发脾气,一个是宇文琰,另一个便是吴王。
以前,他是不对左肩王生气的,可这些天也会生气,甚至对着左肩王大吼,他骂的不是左肩王,而是骂静王、骂宁王。
“皇弟,你说朕对他不够好么?将晋地封给他,他居然诅咒朕死,还背着朕在五年前开始囤积重兵,打造兵器,这是造反……是公然造反!”
仿佛这造反的是左肩王。
左肩王静默地站在一侧,听他怒骂,与日渐病重的皇帝共同品尝着这种被静王背叛的痛苦。
吴王每次看到皇帝生气,就难过得想哭,一脸痛苦的样子,“皇祖父保重龙体才是,孙儿是倚着你才能活着,要是你有个万一……静王皇叔怕容不得我……”
虽没有哭,却比哭出声还让皇帝难受。
吴王的这番话,比求皇帝杀了静王还厉害。皇帝要保住吴王、要让吴王顺遂登基,他日做个安稳皇帝,就必须对静王下手。否则就算吴王做了皇帝,也会当得不安稳。
吴王每每说这番话时,皇帝在怜惜他的同时,更厌恶静王几分。
皇帝越来越倚重吴王,总是担心吴王太过心软仁慈,他日压不住野心勃勃的静王。
吴王不在大殿时,他常对左肩王感叹:“皇弟,为什么上苍不肯再给朕三年,只要再给三年,朕便能给轩儿一个太平天下。这么多年,朕总以为北齐在朕的手里是太平的,到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