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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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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不辞而别

    贫贱不堕落,富贵不奢靡,能始终如一地待她好。

    她不要丈夫送的华贵衣袍,也不要丈夫送的名贵首饰,她所要的,只是寒冷时,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饿了时,有填肚的饭菜。

    待吴王醒转,素妍已经在数百里之外。

    他太累,一觉醒来已是辰时,春日阳光照射在驿馆内,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印出一朵朵金色的光花。

    驿丞已经早早令人备好了粥点,驿差往吴王的客房跑了好几趟,见他睡着并不敢打扰。几名侍卫天亮就起来了,练功的、喂马的,各自忙碌。

    吴王出了客房,走到驿馆的大厅,厅内已经摆好早食。虽不是极为精致,倒也有三样小弱,包子、馒头等物一应俱全。

    他淡淡地问道:“安西县主还没起么?”

    驿丞哈着腰,“回殿下话,下官是五更时分起来的,特意吩咐厨房备下这些吃食。那时去马厩,就没看到安西县主的马,房里也没了人,估计是夜里一早走的。昨夜,安西县主在城里给难民布施的馒头,快把全城的馒头、包子都给买完了……”

    难怪她直到他睡前都不曾回来。

    驿丞又道:“三更时分县主才回来的,一回来就嚷着说饿,柳姑娘特意出去给县主买吃食,买了好几家酒楼才了买二十个馒头。”

    吴王这才回过神来,“她之前没用饭?”

    驿丞道:“县主是酉时到的驿馆,先喝了几杯茶,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叮嘱要置办两桌上好的酒菜,就回房歇下了。”

    省去素妍让他买猪蹄、鸭脖的事,那两桌酒菜也花不了五十两银子。选的都是些常见的吃食,并没有特别昂贵的。

    “醒来的时候去了马厩看马,然后就出去了。临走时,也未与驿差打招呼,所以我们都不晓她的去路。”

    吴王忙问道:“可有留给本殿的书信?”

    收拾客房的官婢眉眼清秀,举止得体,回答:“奴婢收拾客房时,只发现了一而留给吴王殿下的信。”

    纸很平展,上面写着工整而漂亮的小楷“吴王殿下:就此作别,愿各自珍重。”一则。并未留下她的名讳,而是“安西县主 留字”等字眼,这分明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的信简短得只有一句话。“吴王殿下”让他的心微微一动,终究不愿唤他的名讳,与他保持着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

    若是昨夜离开,又骑着汗血宝马,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在数百里之外。

    她拒他千里之外。没有半分的和暖,这样的坦然,这样的无动于衷,吴王第一次觉得,到底还是他不了解她。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热情的赶来。就是想低头与她认句错,原来在她的心里,终究不为他动。亦无他半分。

    侍卫头领走近吴王,抱拳道:“殿下,属下留下四人保护你,另外两人得赶往西北边城。我等奉皇上之命,一为护送安西县主。还要去边城看看那边的战事情况,也便回禀皇上。”

    吴王的心陷入纠结、混浊之中。没人可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努力地在她留下的书信寻找一份慰藉与温暖,不是不愿与他道别,而是赶路要紧,所以她不说了,是期望他能体谅她的难处?

    侍卫头领对挑中同往边城的人道:“赶紧吃些,再备好干粮,我们去追县主。”

    吴王坐在案前,这样认错、服输对他是一种冲动、一份狂热的炽情。当他踏出皇城,追寻一段真正的情感,希望那个被他爱着的女子,也能如他这般义无反顾、轰轰烈烈爱一场。

    三月初十,夜里二更四刻,素妍与柳飞飞进入又一座城池,这里比之前风到的难民更多,颇有些人满为患之状。

    城外,搭建着无数的帐篷,或破布缝制,或极好的羊皮,亦或是草原人家漂亮的大帐篷,林林总总,如盛开的繁花,散落在城门附近。

    成片的帐篷中,偶尔可见隐隐的灯光,传出孩子无助的哀哭声,妇人低哑的劝慰声,在静寂的夜里,涌出一股悲凉之感。

    素妍停了下来,像一个过客,静静地欣赏着别样的风光。

    柳飞飞低低地唤道:“师姐,城门已经关了,我们……”

    她吐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贲张,都在愤怒,天下原本太平,皆是因为野心勃勃的西歧二皇子拓跋昭燃起战火,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男人、丈夫死得十之七八,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残忍地充为营妓。

    战争让他们没了活路,只余下远走他乡。

    “不进城了,继续赶路,争取早到边城!”

    扬起柳条,轻轻一拍,马儿往夜色深处狂奔而去。

    “追月,你是好马,待到了边城,我令人给你备好吃的,你再坚持、坚持!”

    她得尽快赶到边城,越快越好。

    当天色渐明时,师姐妹二人已经到了一座城池,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座死城,毫无生气,在城外的荒坡上,零落杂乱地出现不计其数的坟茔,有的还挂着白幡,在那坟茔深处,一名老妇人正在痛苦哭泣。

    晨风越过,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呜咽作响。

    她也曾,看过终南山上秀美的风光;她也曾,赏过太白山的高峻难攀;她也曾,亲眼目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凶险……

    然,面前这望不到头的坟茔,还有那妇人和应在风里的哭声,都给人一种绝世的苍凉。

    “师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素妍一时道不出名字来,她只知道,离边城之地越来越近了。

    说话间,看到一位瘸腿的男子,一摇一晃地抗着锄头走来,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多岁。却已一脸苍桑,额上有数条皱纹,脸颊有一条可怖的疤痕。他怪异地看着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一路走,一路回头凝望。

    素妍抱拳道:“请问大哥,此处是什么地方?”

    男子冷着声,道:“这里叫猛鬼城,往北再行五里就是恶魔关!”

    柳飞飞好奇地道:“师姐,好像没有猛鬼城这个地方,”

    难不成是她们夜晚赶路。走错地方了?

    那男子苦笑两声,“以前叫胡杨城,可自数月前一役。此地尸横遍野,无数百姓惨死西歧人刀下,从此,不再叫胡杨城,改叫猛鬼城了!”

    素妍暖声道:“请问大哥。此处离冷月城还有多远?”

    男子一怔,很是严肃地道:“你们两个姑娘,去冷月城做什么?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二月开始,西歧死一万,北齐折损八千。

    北齐的损失远比西歧还大,他们只报了军营将士的伤亡。却忘了百姓的死伤。这一带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老弱妇孺。没有逃走之力。”

    这一带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恨透了战争,也恨透了西歧人。

    曾经的城池,都被他换了个可怕的名字,仿佛这里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柳飞飞抱拳道:“大哥。我和师姐是要到边城助战的……”

    “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去打什么仗?”男人一摇一瘸地往坟茔深处走去,“今日是我大哥的七七,没钱烧纸,就与他说说话。”

    素妍问:“大哥,你为什么不离开?”

    男人回过头来:“我大哥、小弟都死在战场上,嫂子坐月子,老母眼瞎,老婆又是新娶的,一大家子能往哪里逃?听说逃走的人,多半都饿死在路上了,横竖是死,不如留下,好歹还在自己的家乡……”

    素妍望着一大片无名的坟墓,低声道:“战争也许就要结束了。”

    “谁不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庄子曾经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子,如今就剩下三户人家,还是拖儿带小,不能逃的……”

    男人絮叨着,感叹战争的残酷,命运的无情。

    素妍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师姐妹往胡杨城方向而去。

    城墙似在大战之后又经过修缮的,素妍能清晰地瞧出城墙上修补过的痕迹,新的石头与旧处颜色不同,烽火台上站着几名扛枪佩剑的卫兵。

    二人牵马站在城下,城门紧合,柳飞飞大声道:“此乃我朝皇帝新封的安西县主,要前往边城沙场求见杨元帅、左肩王,还请打开城门!”

    安西县主是谁?

    他们从未闻听过,彼此相互凝视。

    有卫兵大声问道:“有何凭证?”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令牌,“这枚令牌乃是吾皇所赐,兵大哥可是瞧清楚了!”

    有人飞快地去找守城的将领,没多会儿,一名年轻的将军来到城墙,定睛细看,见是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都是一身江湖女侠的打扮。道:“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素妍与柳飞飞步入城中,大街两侧店铺只稀稀拉拉地开着可数的几家,有的铺子门窗大打,里面一片凌乱,大街上零星走过三两人,多是守护的将士。

    守将恭手问道:“安西县主不远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素妍吐了口气:“敢问将军,此处离两军交锋的冷月关还有多远?”

    “县主要去冷月关?”守将面露疑色,“不知县主是……”

    “威武将军江书鲲正是我哥哥。”

    话落时,守将惊呼一声,跪拜在地:“原是江小姐到此,在下愚钝,还请小姐恕罪!”

    “将军客气了,赶路要紧,如果有熟悉道路的,派人与我师姐妹领道,就不在此打扰将军了!”

167 魔鬼城

    守将道:“不如在此用过晨食,出了胡杨关,那边就是沙场,两军交锋甚是激烈。在下派得力的信差过去禀报一声,还请江小姐在此稍候。”

    两军交锋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既然这位守将如此安顿,自有其道理。

    素妍抱拳回道:“不叨扰将军了,我想早日赶到冷月关戌边大营,请将军派几人给我领路。”

    守将微微思虑,道:“待末将点上几个武艺高强的,稍后陪江小姐出城,还请江小姐到衙门用些茶点。”

    “有劳了!”

    师姐妹二们随着守将进了胡杨城衙门,衙门里很是破败,围墙已有几处塌断。城中人口虽少,倒也安宁,否则不会连围墙都没修缮。

    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寻声望去,只见两个老人正在砌筑围墙,一个背已佝楼,另一名已是花白胡须。

    “着实没有法子,自前年与西歧国交战以来,方圆三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就跑到差不多,十室九空,想要寻修缮城墙的人都没有。”

    也许修缮城墙的人皆是边城的将士,一块砖、一捧泥地修补。

    素妍想到了自己的二哥一家与六哥,他们远在边城,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尤其是二哥,两个儿子、一位娇女,还有二嫂虽是江湖女子,可待字深闺时也是小姐。

    “将军辛苦了!”

    进了衙门前院,站在院门,可见屋中摆设简陋,只得几张半新不旧的桌子,几张长方条凳,衙差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

    守将憨厚地笑着,热情地道:“请江小姐随意!”令衙差带她们的马儿去喂食。

    素妍道:“劳烦将军给这马儿一些好料。路赶得急,还多亏了它。”

    坐在花厅里,素妍莫名地想到了许多关于描写战争场面的诗作。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柳飞飞吃了杯茶,又困又乏,扒在桌上睡熟了。

    自与吴王等人分别至今未歇,素妍脑袋昏沉,却用力支撑着。似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眯着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其实是在打瞌睡。

    守将点好护送的人选。踏入花厅,看到的就是一个扒在桌上睡熟,一个歪着脑袋摇着头。

    衙差低低道:“将军……”

    “她们太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

    说话声很低,还是吵醒了素妍。她睁开眼睛:“都好了?好了就走吧。到了戌边营再睡觉。”素妍唤醒柳飞飞,倦容对倦容,疲惫应疲惫,她轻柔地道:“师妹,我们得走了。你再坚持一下,待到了大营。再可以好好睡一觉。”

    守将亲领十几名武士,护着素妍与柳飞飞,赶赴冷月关。从这里到下一座城池,说远不远,说近亦有不近。

    “师姐,我好困,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来是不能赶路了。骑在马背时,柳飞飞就好几次险些跌落下来。素妍垂下眼帘。看着扒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女子,素妍微微拧了拧眉,“将军,这里有客房吗?让她先睡一觉吧!”

    “有的。”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这样硬拼。

    战争、沙场从来与女子无关,可现在她们这样千里之外赶来,就是要助一臂之力,没有了健康,什么都是空的。

    素妍扶了柳飞飞,穿过前院,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内,里面一样简陋,有一张挂着灰色床帐的木榻,床上叠放着被褥,柳飞飞欢喜地大叫“床!终于可以睡床了!”身子一歪,扒在那儿不再动弹。

    她笑了笑,俯身脱去柳飞飞的绣鞋,让她和衣睡在榻上。

    守将站在屋外,将身子转向一边,素妍道:“请问将军从此到戌边大营还有多少时辰?”

    “快马扬鞭四个时辰即到,若是江小姐的汗血宝马最多两个时辰。”

    她想了片刻:“给将军添麻烦了,等我们醒来就赶往戌边大营。”

    守将抱拳,退出衙门,派了得力的勇士前往冷月关能禀消息。

    素妍真的很累,沾床就睡,一个梦也没有,就这样沉而香的醒来。

    清晨还是彩霞满天,醒来已是暮色时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尖的细雨,阳春三月正是霪雨霏霏时,依昔闻嗅到一股桃花的馨香,她大大地吸了口气。

    肚子有些饿,起身坐起,便见桌上摆放着糕点,有点像馒头,却又不似,黄乎乎的面团里夹杂着翠绿的菜叶。

    素妍抓了个糕点,一口咬下,又糙又难咽,带着一些苦涩。

    正吃着,一位头裹花帕,着灰衫的中年妇人推开了房门,施礼道:“县主醒了?”

    她应了一声。妇人提着壶热水,重新泡了茶水,素妍看到她的茶杯里搁着的是陈皮,每一块都掐成姆指甲大小,有可数的三片。

    “边关之地,没有什么好茶叶,这些都是我们边城百姓最珍贵的陈皮茶,边城没有陈皮,每年有一些前往西域的商人,会从南边带来一些橘子,拾了他们丢的橘皮,洗净晒干,制成陈皮茶,又提神,又祛火,还有一股香味,最是好茶……”

    这样的东西在皇城连小老百姓都是不吃的,在却引为美味。

    在前世,她也算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甚至在遭遇荒年时,也吃过尼姑庵后面的观音土,那是从山上挖下来土黄色又细腻的土,挖了野菜,将菜剁碎,和在土里,捏成烤饼的形状,就那样填肚充饥。

    与那个相比,眼下的这些至少还能称之为茶与食物。

    素妍怀着繁复的心情,饮了一口,笑道:“大婶是制茶的高手,平淡无奇的陈皮被你这么一弄,还真的好喝。”

    妇人淳朴黝黑的脸顿时绽出了笑颜,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那口子是衙门的师爷兼大管家,这衙里都是一帮大男人,照顾二位贵人多有不便,就令我来了。”

    素妍喝着茶,吃着苦菜窝窝头,咬下一口细嚼慢咽。“我入城之后,就没瞧见几个人,那些百姓都逃走了么?”

    “唉,去年春天,西歧人攻入此地,近百年安居乐业的胡杨城化成人间地狱,他们见人就杀,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子就辱,许多人都在城破那日丢了命。活下来的,还得是逃得够快,才能保住一条命。

    后来杨元帅在世外神仙的相助下夺回了此城,可逃走的百姓却不肯再回来,逃往远方,有亲的投亲,没亲的带着家当逃难去了。如今留在城中的,多是有家人在军中效力,就像我家那口子,因是衙门的师爷、大管家,而两个儿子也在军中,只得留下来。”

    妇人黝黑的脸颊上带着两团红,那是久经风沙的印记,一双眼睛略带一些疲惫,一双手就如胡杨林的树皮一样干枯,落在素妍的眼里,有道不出的亲切。

    她温和笑道:“将军和我家老头都叮嘱了,说你们二位是边城的贵人,让我好生侍候。小姐吃得惯这些不?若吃不惯,我再另给你准备。将军本想买只鸡来,派人在城里寻了许久,硬是也没买到一只。”

    “这些已经很丰盛了。”素妍回以妇人越发灿烂的笑。

    妇人笑道:“小姐长得真好看,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真没瞧过像小姐这样白净而水灵的姑娘。都说威武将军家的展颜小姐是边城第一美人,可她也没小姐娇妍……”

    对于自己的二哥江书鲲,素妍所有的记忆都是从父母口里和哥哥们嘴里知晓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二哥长甚模样,出身江湖的二嫂又怎般的五官,她所知道的都是听来的。

    前世,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二哥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在那日菜市口斩头之日。那时江家所有的男丁都是一袭白衣,衣服上写着大大的“囚”,头皮凌乱,神色憔悴,脸上有各式的污浊,或泥土,或牢中所受的伤痕,根本瞧不见他的面容。

    她只记得,她和二哥都承袭了父亲那双慧黠而有神的眼睛,一样的乌黑明亮,但那日,二哥的眼里写着的都是委屈与不甘。

    素妍笑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柳飞飞此刻已经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满是疑惑地道:“师姐,我们到戌边大营了?”

    素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怕是睡糊涂了吧。之前瞧你困乏得紧,才决定让你先睡一觉,我们能在七日之内赶到边城已算奇迹了,这回还多亏了吴王借马给我们。”

    妇人满是惊色,“怎么?二位小姐从皇城到边城只用了七日?”

    据说,边城发往皇城的八百里加急奏疏,要驿差们连夜传与皇城,日夜不停地传递至皇城最快也得五日六夜,而她们却只用了七日。看二位小姐疲惫不堪的模样,妇人问道:“难不成你们在路上也没睡?”

    柳飞飞道:“有时候一日只睡两个时辰,这次已经两夜一天没睡了,实在困乏得紧。此次师姐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心里欢喜着哩。”

168 烈战

    妇人最初看她们的眼神充满怜惜与疼爱,视她们当娇弱女,听罢之后,心下涌起一股浓浓的敬意,能数日不分日夜兼程而至,亦非寻常女子可以做到。

    素妍问柳飞飞:“你可休息好了?若是好了,我们就启程前往戌边大营。”

    妇人望着窗外,正沥沥地下着牛毛细雨。

    大地,笼罩在雨幕中,是一副静谧的塞外春雨图。院中一株因为饱受战火的侵袭的桃树,绽放着零落的几枝桃花,半片树干还有被大火烧过的印迹,树干上亦有刀剑砍过的痕迹。

    春的魅力如此之大,这株看似已经枯死的桃树,竟然在春天来临时,开出了花、发出了芽,就连树根下发现几棵新桃,上面依挂着可数的几朵新蕾。

    柳飞飞含羞带愧一笑,挠着后脑勺,低头答道:“师姐,我们可以走了。”

    妇人道:“早前,将军派了两名勇士前往大营,这会儿已经过了好几个进辰,幸许杨元帅派出的人已经在半道上了,且再等等。”

    素妍道:“那就在半道会合。”

    能在七天之内赶抵边城,算是一切顺遂计划,素妍心下安宁,这也是她没有坚持一口气赶到大营的原因。

    妇人出了房门,去通禀胡杨城守将。

    不多会,待师姐妹背负包袱,守将携着几名勇士已进了院中,抱拳道:“江小姐。”

    “此次打扰将军了,我们师姐妹就此告辞前往大营。”

    没有过多的寒喧,所有的话在这城都显得苍白无力,这名守将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色黝黑,生得孔武有力,倒也是个正直、干脆的人。

    十二名勇士各自上马。素妍依旧与柳飞飞共乘一骑,纵马扬鞭离了胡杨城,淹没春雨蒙蒙的塞外边城内。

    奔了一程,柳飞飞只觉手心一暖,却是一个拌着苦菜的窝窝点,微微一愣:“师姐。”

    “尝尝吧!这在边城算是不错的食物。是大婶精心为我们准备的,虽然苦涩一些,却比吃观音土好多。”

    柳飞飞好奇,分一块放到嘴里,微苦而发涩的味道。更有些干燥,很是难咽。即便她是渔村长大的女子,可这样难吃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吃到。在渔村。只要够勤劳,时常出海打鱼,就能用鱼换取米面,更能换回油盐。

    “咦,师姐。观音土是什么?”

    “就是泥土,细腻的泥土,掺上水,再拌上切碎的树叶、野菜,捏成或烤饼、或窝窝头的样子,晒晾之后当成食物吃。”

    柳飞飞不可思议地抱紧素妍。坐在追月背上,只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毛烟细雨落在纱帷上。时间久了,有一种湿漉漉又沉甸甸的感觉。“土也能吃的吗?”

    “人在没吃的情况下,人吃人的事都有,何况是泥土。不吃就得饿死,自然就得吃了。吃过之后。每次大解,便是最痛苦的事。一些身体差的人,被活活地憋死……”

    柳飞飞不敢再想下去,只更紧的抱住素妍:“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一名不知名的,长得健壮的勇士道:“江小姐说得没错,就在去年,我们边关的百姓也有吃观音土的,就和你说的差不多,一些体弱的妇孺、孩子吃下之后,拉不出屎来,就被胀死了。”

    柳飞飞面露恐色,扫了眼从身畔飞奔而去的勇士,“是因为打仗才有这样的事?”

    素妍微微一笑,在这笑里只有她知道其是的辛酸。

    前世的她,当她在无色庵里艰苦度日,即便毁容、即便是口不能言的哑巴,她一直都想坚强的活下去,想看看曹玉臻与胡香灵的下场,而她瞧见的却是曹玉臻的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是胡香灵一步步成为诰命夫人,风光无限……

    爱,也许不会永远,但恨却可以延续下去,一辈接一辈,一代传一代。重生再来,是她更刻骨的恨,即便这几年她未曾做什么,她所要等待的便是一个机会,将胡香灵与曹玉臻凑到一块,然后再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欠她的,她会一分不少的讨回来,给她五分,还有十分,就算没有十分,也定要做到七分。

    行了一程,转过一个小山凹,爬上山坡,荒漠上奔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扛着一面写有“江”字的大旗,旗子是蓝色的,迎风飘扬。一行约有十余人,骏马如飞,战袍飞扬,行色匆匆。

    领头的勇士抬手,示意其他人小心,站在路口上引颈大喊:“来者何人?”

    对方停下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副将打扮的年轻男子,抱拳道:“在下戌边军甲字营副将江书麟!”

    素妍的心呼之欲出,心跳加速。

    领头勇士抱拳道:“在下胡杨城覃荣将军麾下单国平。”

    “早就听说覃将军手下有位武艺高强的单大英雄,久仰久仰!”

    “江将军客气!”单国平垂下手道,“在下奉覃将军之令,护送二位小姐前往冷月城。”

    素妍揭起纱帷,望着不远处站着的江书麟,灿然一笑:“六哥,近来可好?”

    江书麟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当年的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哈哈……走吧!二哥令二嫂准备了歇脚的小帐,大家可都盼着你呢。”目光停落在素妍身后,同样是江湖女子打扮的柳飞飞身上,她面蒙轻纱,只觉得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清透。

    素妍道:“她是我师妹柳飞飞。”

    飞飞甜甜地唤道:“二哥好!”

    素妍又道:“在家中时,大哥、三哥都叫她柳妹妹,二哥也可这样叫她。”

    “柳妹妹……”江书麟低低地念叨着,怎么这么别扭,叫一个年轻女孩妹妹,他的心里唯有叫自家亲妹子才最是应该的,“我还是叫她名字吧。”

    单国平抱拳道:“既然江将军已接到江小姐,在下回转胡杨城,告辞!”

    素妍抱拳,目含谢意,“有劳将军!”

    两队人马各自分开,江书麟细细地审视素妍,几年没见,人长高了,也成了一个清雅可人的美人儿,一双眼睛像极了二哥与父亲,这样一盯,让江书麟浑身发冷。许是看多了父亲与二哥严肃的时候太多,竟有些莫名地让他生惧。

    素妍由得他看,问:“六哥,还有多久才到大营?”

    “一个半时辰!”答完之后,江书麟笑道:“没想到皇上对这事会应承得这么快,小妹,到时候你可别让我们大家失望,你一定要打败西歧二皇子,还有西歧的瘸子军师。”

    素妍知道拓跋昭,什么时候又是冒出瘸子军师,“怎么回事?”

    江书麟见天色已晚,放缓脚步,道:“之前我们大家都以为,布阵、运用兵法的都是西歧二皇子。最近几日,西歧那边的细作回禀,说拓跋昭身边有个不明来历的瘸子军师。据说,在拓跋昭对我北齐用兵之时,此人便呆在拓跋昭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在西歧颇是受人敬重,这才让我北齐将士吃尽苦头……”

    素妍微微蹙着眉头,这让她想到了鬼谷村里,那里有些男子便是自幼拜在鬼谷宫门下学艺,有比试时伤残者,有为完成师命下山与人打斗伤残的……那里倒是云集了不少的身残子弟。

    素妍看看左右,道:“师妹,你先随他们回大营,我与六哥再说说话,四下转转!”

    “师姐,我们不分开的。”

    “胡闹!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到大营,我要看两军交锋的战场、地形,还得了解西歧用兵的战术、兵法。”

    柳飞飞还想再争辩几句,素妍对左右道:“带柳姑娘回小帐歇着”将自己的包袱、琵琶一并递给了柳飞飞,压低嗓门,微微笑道:“好师妹,你先回去,将我们的小帐拾掇拾掇,看能不能沐浴,先准备香汤……你当我是让你去休息的呀!”

    见素妍是派活给她,柳飞飞不悦的小嘴又划出淡淡的笑意,“师姐小心,我先回大营!”

    夜,越来越暗,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之前的牛毛细雨渐次大了。

    兄妹二人带着几名随行的勇士,寻了附近的村落,在一处屋子里坐了下来,这是一座边城的村庄,而今这村里已经没人居住了,活着的人尽量往胡杨城往南的地方逃去,春暖乍寒,夜风拂过,风从破败的门窗里侵入,带着几分冬的冷意。

    江书麟令人拾了柴禾,生了堆火,借着火光,他方才瞧清素妍:素白如羽的肤色,如两颗明珠般的眸子,一张红唇比眸还小,却小得红艳,小得可人,漂亮的柳叶眉,恰到好处,不浓不淡。

    在素妍的身上,江书麟依昔瞧见了母亲的几分模样,又有父亲的肃冷,虽多年未见,可他知道,这是他的亲妹,单从她那双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眸光里便知晓。

    “自拓跋昭发兵攻打我朝以来,小战不断,大战亦有十几场,伤得最惨烈的就是杨元帅在飞狼岭一役,折损二十万将士,之后我北齐一直处于劣势,直至琰世子抵太边关,襄助左肩王,才略有好转。”

    素妍语调平和,“六哥与我讲讲对方的布阵兵法,从你记忆最深刻的几役入手。”

169 三策

    她静静地聆听着,战场从来都是男子的天下,她仿似一个倾听者,一个匆匆的过客,时而凝眉沉思,时而面含笑意,时而微微点头,时而起身走至窗前,感受夜风吹过的冰凉。

    飞狼岭一役的惨烈,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戌边军誓死保护主帅与几位将军的拼死一搏,那一夜化成了人间地狱,西歧人越过飞狼关,穿过冷月关、虎门关,直取西北重陲六城,一时间竟杀进五百里,多少人妻离子散,现下思来,江书麟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嘶喊声。

    听罢之后,素妍久久不能平息,不过才讲了两场小战役、一次最大的战役,她仿佛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或中剑,或中枪,殒落在鲜血飞溅的沙场。

    她始终在听,也默默地思忖着,拓跋昭本是一个用兵奇人,又善布阵,更是如虎添翼。“六哥再与我说说拓跋昭此人。”

    江书麟有些累了,一名勇士寻了只黑不溜丢的瓦碗,盛了水上煮沸的热水,他饮了一口,道:“拓跋昭,西歧国二皇子,是西歧王与宫中一位颇有姿色的女奴所生,生母身份卑微,在西歧并不被人看重。三年前,西歧国大皇子、太子在秋狩时从马上跌落,当即毙命。

    众所周知,西歧国萧王后膝下只此一子,萧国舅为巩固萧氏一族在国中的地位,建议萧王后收拓跋昭为养子,萧国舅将爱女萧明月嫁其为正妃。

    有传言说,拓跋昭对萧王后尤为孝顺、恭谨,曾扬言说要为太子亡兄达成未了的心愿,便是不再让西歧百姓受冻挨饿,夺下北齐的半壁江山……”

    素妍可不信,一个自小处处受人冷落、打压的皇子。突然有朝一日因王后喜欢,一度跃升为众皇子最受敬重之人,“所谓的为亡兄了却心愿,不过是他给自己贪婪的藉口。他不过是想用军功来证明自己不比其他兄弟差,更是想用自己的功劳,坐稳一国储君的位置。”

    江书麟道:“昔日,琰世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素妍问:“下一次战役定在何日?”

    江书麟想了又想,“十日前一役之后,两方伤亡极重,需得好好休整一翻。不知小妹有何良策?”

    “我心有三策。六哥想听哪个?”

    “且说来听听!”

    素妍吐了一口气,“下策,给我三百万两银子。再五千精挑的将士,替我拖延三月的战机,我自有法子让西歧将士尽被活俘,亦或任他百万雄师,也可无一生还。岂不见兵刃!”

    其他几人听到面带异色,江书麟神色一凛:“这是什么法子,五千精兵就能打得过西歧数十万大军!”

    “三百万两银子,一百万两用于制作毒药,再一百万两用于布阵所需的物什,另一百万两银子当作军饷及他用。但此法极是歹毒。可设降魔阵,到时候将他们引入阵中,只要入阵。他们就别想出来,是饿死其中,亦或是中毒身亡,都由我军决定。”

    几十万人,要尽丧命于阵。真是骇人听闻。

    江书麟道:“那中策呢?”

    “北齐将士与西歧人硬拼,且打且歇。不休不止,他损一万,我损八千……”

    江书麟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杨元帅等众将就不会力举小妹来到边城。良策是什么?”

    “具体的还没有想好,但此法需得双管其下,沙场的仗照打,西歧国内的事照行。长远看,拓跋昭此人万不能成为西歧储君,否则我北齐危矣,一不做,二不休,斩断拓跋昭的后路,再于沙场决高低。”

    她眯了眯眼,坐到篝火前,“有时候终止战争的法子很多,武将能打仗,文臣能治国。如果拓跋昭的后院失火,他还能安心呆在沙场?”

    江书麟灵光一线,转而就黯淡了下去,摇头道:“不管用,早前皇上令我们的人在西歧大都动手,都失败了。拓跋昭与萧王后、萧国舅的关系固若金汤,意图离间他与萧王后母子的关系的臣子,都被西歧王给杀了,说他心怀叵测,之后再不敢人做这等事。”

    素妍的意思:离间萧王后与拓跋昭的母子关系,可这招在西歧国就没成功过,还白白损失了几名埋在西歧的朝臣。

    “六哥,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抓不住他的弱点,就攻其优点,比如他喜欢什么、最在意什么……诸如此类,我就不信,西歧国会是一只无缝的蛋,如果真是,那也是给外人的假相。”

    素妍对拓跋昭此人,知晓的不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现下不能给更多的良策,我需要时间了解更多的详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书麟沉默良久后,道:“三百万两银子、五千名精兵,你就能打败拓跋昭?”

    “此事太损阴德,不使也罢。”素妍打乱了江书麟的话,“如若运用不当,反会引来更大的反扑,亦或累及无辜将士。”

    江书麟看看夜色,雨似又小了一些,脱下身上的斗篷,轻柔地披在素妍身上:“小妹,我们该启程回大营了。”

    素妍近乎喃喃自语,她是满怀信心而来,可现下听江书麟讲叙了西歧的用兵布阵,再不敢轻敌,一个拓跋昭已然了得,再添一个瘸子军师,更是如虎添翼。

    抵达戌边大营时,已是四更三刻时分。

    雨,缠缠绵绵地下。

    夜,静籁无声。

    六人成列的巡逻兵穿梭在大营各处,灯笼的光芒映射出他们孤寂的身影。

    在离大营不到二里的地方,是一座已经残破的城池,城墙已毁,大营设立于空旷地带,四下并无所依,唯一条大河从冷月城方向穿流而过,河水流过冷月城之侧,也从流过大营之侧。

    大营四角设有瞭望台,大门前有一座,门口摆放着几架圆木箭,碗口粗的木干上遍布木箭,卫兵听到马蹄的声音,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江书麟禀明身份,卫兵核对无误,令人放下木板。这木板横河大河,在处扎扎营时,便已想到以大河为天堑,再添一座屏障。

    进了大营,江书麟对其他人吩咐道:“各自下去歇着,我送安西县主去小帐。”

    素妍的小帐,安置在帅帐后面,与左肩王父子的营帐毗邻,在这之前那座小帐里已经有人居住。

    她,便是江展颜,江书鲲的爱女,现年十三岁的展颜小姐,虽说年纪不大,可自幼习武,又颇得母亲武功真传,上过几回战场。

    江书麟将素妍送到小帐帘门外,正要开口,只见柳飞飞欢喜地奔了出来:“师姐,你总算来了。”

    帐内映出展颜娇俏的身影,素妍忆起前世今生都未见过的展颜。

    她只记得,前世江家被抄,江书鹏、江传嗣、江传业年幼的女儿没入宫中为奴,江展颜是唯一一个年满十五岁的女子,那时已然定亲,定的是边城某位年轻的将军。

    而江展颜沦为官妓,不久就传出江展颜杀害官宦子弟下落不明的消息,被朝廷定为钦犯,踏上逃亡之路。

    素妍道:“六哥,你去歇着,有事明日再议。”

    江展颜挑起帐帘,笑嘻嘻地看着素妍:“展颜见过姑姑!”

    “乖,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展颜甜甜一笑,心里暗道:自己就比她小两岁好不好,说这话好似比她大很多,唉,谁让人家是她姑姑呢。

    三人进了小帐,素妍将帐中审视一番,一张用石头、木板拼接而成的木榻,用四根削得光溜的枝条撑挂起一张蓝底白花布的罗帐,一侧摆了张简易的桌案,一侧有只大木箱,下面叠着石子,亦可当作桌案,一盏木架油盏,燃着豆灯,昏昏欲灭,光线黯淡。因是女儿家的小帐,一侧有个陶罐,里面插放着从山野采来的桃花,还有不知名的山花,为小帐添色不少。

    另一头又用围帐圈了个极小的地方,柳飞飞笑道:“师姐,我去提热水,给你沐浴,案上有一叠糕点,你先吃些。”

    素妍挑起罗帐,倒也比她想像的要大一些:“展颜,你一直都住在这样的地方?”

    展颜看了一眼:“之前这个小榻是我和丫头住的,今日得到消息,说是姑姑和柳姑姑要来,我娘便带人拼了几块木板,将这床变大了一倍,说往后我就与你们一起住了。”

    她停了一下,“小时候,我和爹娘住在胡杨城,一直都很快乐自在,可是西歧出兵犯境,他们就与杨元帅会合,我们一家也住在大营里。两个哥哥要出征打仗,连爹娘也不得空,他们给我和丫头置了顶小帐,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的,实在无趣了,就与丫头一起玩耍。”

    小小年纪,便已在属于男子的战场摸爬滚打,就算不上战场,这样如男子般的奔波,已令人敬佩。

    “你不怕么?”

    展颜在素妍的身侧坐下来,道:“最开始打仗的时候,我当然怕,看到了太多的死人,见得多也就不怕了。去年秋天,我娘上战场也会带上我,姑姑可别小看哦,我在战场上已经杀了二十七名敌贼。哥哥们还夸我,说我会是一个像娘那样的女英雄……”

170 螃蟹阵

    素妍笑着,伸手将展颜搂在怀里:“我们展颜真厉害,这么小就会打仗了!”

    柳飞飞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笑道:“师姐,这里可没有浴桶,倒有一个厨娘们用来给将士们洗衣服的大盆子,你就将就着洗,听说展颜侄女儿也是这么洗的。”

    军中到底不比家中,一切从简。素妍应声,从包袱里取了换洗衣服折身进入围帐,不多会儿就听到一阵水响声。

    “展颜、飞飞,你们俩一定困得很吧,要不先睡。”

    展颜笑道:“姑姑能来,我很高兴,早就听人说姑姑和琰世子是同门师兄妹。可奇怪的是,琰世子在山上时居然说只见过姑姑两次。”

    柳飞飞认真的回忆着,“确实只有两次。一次,是师姐那日与佐师叔商议比试日期,还有一次就是师姐与琰师兄比试的时候。”

    展颜来了兴趣,咦了一声:“最后是谁赢了?”

    柳飞飞笑得灿烂:“共有五局,琰世子就只在棋艺时险胜,其他四局输得极惨。”

    展颜颇有些不信,宇文琰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就算是江书鲲也打不过宇文琰,用江书鲲的话说,如果宇文琰假以时日,武功会进益更大。“比武了么?”

    “比了,结果琰世子输给我师姐了。这局能胜,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柳飞飞到现在都不知道素妍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说素妍武功高,可明明有时候连柳飞飞都不如;说素妍的武功差,可能用毛笔在石壁刻字,就非寻常人能做到。

    当日佐怒天不信,也曾试过,还是使着剑。也只击得石壁“咣啷”作响,硬是一个字也没刻出来。

    以柳飞飞的猜测,过往打架,素妍根本没用心思,因为她不屑与人打。但若真是动起手来,对方一定再无生路。

    展颜张大嘴巴,很是兴奋:“柳姑姑,是不是说我姑姑的武功比琰世子还厉害,她的武功很高,高得神秘莫测?”

    柳飞飞嘿嘿笑了两声。“具体的,你问琰世子就好。”

    展颜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上回。我偷偷问过他,他说论武功,是我姑姑手下败降,还说姑姑太狡猾。”

    柳飞飞得意地扬头:“知道就好!”

    素妍听着,心里一阵莫名的愧意。自己几番算计宇文琰,这小子不知道在背后如何说她呢。

    用热水擦了一遍,取了葫芦瓢,将热水淋在身上,素妍浑身舒坦,换好干净衣衫。走出围帐,将脏衣服放到大木盆里,笑道:“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吐了口气。“明日要写封信回去,托吴王殿下捎回右相府。”

    柳飞飞笑道:“要是让伯伯、伯母知道,我们只用七天就到戌边大营,一定会吓一跳呢。”

    展颜瞪大眼睛:“不是说从边城到皇城,得一个多月么?这一个多月还得赶快些。若是慢了,得走两三个月呢。”

    柳飞飞神采飞扬。想想看她们师姐妹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到了边城。

    素妍往榻上一躺:“我累坏了,我要睡觉,腿上好疼,飞飞,帮我拿创伤药膏。”

    飞飞取了药膏,却见素妍已经睡着,小心翼翼地揭起她的裤腿,大腿内侧早已经是血迹斑驳,展颜“呀”一声惊呼:上面结了无数的血疤,有的已经脱落,留成了新的伤痕,粉红色的一片血肉。

    飞飞垂下眼帘,以为自己身上有这样的伤,没想素妍却比她更厉害,后面这两日一直都是素妍骑马,带着她。

    这药膏抹上去火辣辣的刺痛,飞飞一点一点地抹在伤痕上,素妍在睡梦里微微蹙眉,硬是没有醒转过来。

    展颜道:“姑姑她是太累了!”

    飞飞为她的大腿抹了药膏,又将她紧握的拳头缓缓的展开,掌心已是血肉模糊,能看到雪白的肉,缰绳勒着的印记让人触目惊心。

    展颜低声道:“你们这样赶路,是不是太急了些。”

    飞飞道:“我亦劝过师姐的,师姐说早些赶到边城,北齐将士就减少一些伤亡。”

    展颜轻叹一声,心下对素妍的敬重又多了几分,之前还拿她当成同龄女孩对待,这一回是真的视素妍为自己的长辈、姑姑。“杨元帅、左肩王为西歧的螃蟹阵颇是烦心。那个阵法着实太厉害了,进可攻,退可守,驻扎在我们前方,怎么也动摇不得,还白白牺牲了我们的将士。”

    抹好药膏,柳飞飞搁下瓶子,低声道:“展颜,我们也睡吧。”

    三个年轻的少女挤在一张简易木榻上,头挨着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素妍睡得正香,就听到外面鸣锣高喊声:“校场练兵!”

    只听得步潮滚滚,几乎听到不人的说话声,所有人都奔赴到大营正中、帅帐对着的发兵台前空地上,一列列站放整齐,一排排绝不错落,一声令下,便是“哈!荷!”的高呼声。

    这样的嘈杂,这样的喧哗,素妍哪里还能睡得着,睁眼时,却见一边柳飞飞也睁着眼睛,倒是展颜似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依旧睡得香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柳飞飞翻身坐起,抓了外袍,道:“师姐,我去河边洗衣服!”起身撩开围帐,却见大木盆不见了,连带着她们的衣物也不知去向,柳飞飞大叫一声:“有贼!把我们的衣服偷走了!”

    展颜腾地坐起来,“偷衣服?”只片刻,又重新躺下,“估计是我的丫头笑笑拿走了,我每次换下脏衣服,她都会尽快拿去洗了。”

    素妍整好衣服,梳了个简单干练又不失娇俏可人的发式,女儿家到底是爱美的,只挑了朵紫色的绢花别上,又用丝绦绑了头发。

    柳飞飞在一旁看得直愣眼:“师姐又换发式了?”

    素妍微微一笑:“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换一种发式,就像换一种心情。尽快弄好,一会儿我们要去帅帐拜见元帅与监军、副元帅左肩王。”

    柳飞飞应声,依旧梳了过往的发式。

    师姐妹走出帐篷,雨还在下,牛毛一般细密,一张张的帐篷或白、或蓝、或黑,撒落在广阔的空地上,像开着的一朵朵花,帐篷之间的空地上长着绿绿的杂草,偶尔还有几棵麦苗或是油菜,开着黄色的小花。

    展颜睡得朦胧,用手一探,见身边无人,立时惊醒过来:“姑姑!姑姑……”

    素妍道:“你且歇着。”

    “姑姑也带我去吧,我还从来没进过帅帐呢,他们都当我是小孩子,不让我进去。”

    素妍望了眼帅帐方向,没有任何动静,转而对柳飞飞道:“上瞭望台看看!”

    西歧的大营驻扎在十里之外,站在瞭望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大营、帐篷,星星点点,延绵数里的距离。

    瞭望台的士兵介绍道:“县主,那就是他们布下的螃蟹阵,别看现在没什么,一旦两军交锋,厉害得很,他们的将士也能摆成螃蟹阵出击,我们攻了三回,都不能将他们击退。”

    螃蟹阵,顾名思义,还真如一只盘桓在天地之间的大螃蟹,形状像,架式更像,一股子霸道之气,蛮横地盘桓在天地下,张狂之至。

    素妍微眯着眼睛,脸上漾着淡淡的笑。

    柳飞飞心下了然,低声问道:“师姐有破阵的法子了?”

    “我说了吗?”

    柳飞飞快真成她肚子里的虫了。

    “师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刚才那笑,就是豁然开朗之意,每次遇到难题,你这样一笑,就是有法子了。”

    素妍打死不认:“没有!”扭过头去,换了个瞭望台,继续观察了一番,“飞飞,你去牵两匹马来,我们在周围走走转转!”

    她等了一阵,不仅等来了飞飞和马,还有六名勇士也跟着来了。

    素妍皱了皱眉,柳飞飞道:“我说了师姐要出去转转,他们就跟来了,说是奉了左肩王之令,要保护师姐的安全。”

    素妍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都上马吧!”

    正要出营门,江书麟飞奔而至,牵着吴王的汗血宝马:“小妹忘了它么?一看就是好马,日夜千里,厉害!厉害!”

    素妍这才忆起要还吴王宝马的事,道:“回头六哥派个人去金州驿馆,吴王殿下还在那里等着他的马来,一定要将汗血宝马亲自交还到他手上,到时候再将我转与爹娘的信一并托他捎回去。”

    众人跃上马背,护着素妍奔出营门,素妍在周围打探了一番地形,同时也对周围的情况都摸了个遍,近中午时分,这才与人回到大营。

    宇文琰今儿一早就听左肩王说了:“安西县主到大营了!这丫头让人敬佩啊,从皇城到大营只用了七天时间。”

    他不由得想到,在山上一脸黝黑,脸上还长满雀斑的小丫头,那些的古灵精怪,以强示弱,害得他与师父双双上当受骗,被她牵着鼻子走,争了数日的比武,结果一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连佐怒天事后都连连叫哭:“狡猾!五绝和她那个徒儿着实太狡猾了,我们上大当了!”

    最初,宇文琰不肯认输,可是她的书法、琴艺都如此高超,还让他自以为在书法一节必胜无疑,后来与她一比,可谓输得凄惨。到得军中,如果不是南长老私下向杨元帅、左肩王道破她的身份,他还不知道,所谓的弱水,竟是江舜诚的女儿!

    被骗!

171 问策

    犹记当年,他在右相府瓜果会上,亲吻过一个小女孩,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人见人爱,哪里是什么肤色黑黢之人,分明是粉雕玉琢,很显然,他又被骗了,因为对方根本不丑,甚至会是个美人。

    他就想见见这丫头的真面目,没想一早就听人说她带着人到四处去察探地形,依然是个最称职的军师。

    “得!得!得!”河对岸驶来几骑快马,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江书麟,他大声喝道:“甲字营副将江书麟回营,请开门!”

    营门卫兵放下吊桥,几骑快马急驰而来。

    宇文琰骑在马背上,静默地盯着从营门外奔来的人,那一抹似曾相识的倩影,意气风发,衣袂飘飘,发丝飞扬。一张素颜毫无粉黛之色,却更显素白如雪,清冷而闪烁着狡黠的双眸,果然被她骗了,哪里是个黑女子,分明就是肤白如雪的娇俏美人。

    宇文琰抓紧缰绳,她竟然对自己无视,当他是个不相识的人,他就站在一边,离她不过四五步之遥,可她居然一目未瞧,急驰而去。

    “江素妍,站住!”

    被骗的怒火,被算计的点滴,此刻都像洪水一般地奔涌而来。

    素妍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勒住缰绳,寻觅声音,在她的身后站着名年轻的武将,高挑清瘦的身材,头戴着镂空银制祥云蟠龙束发冠,一根白玉发簪横穿束发冠,银冠两侧有根大红色的系带,汇于颌下,腰系嵌玉石红鞓带,面如严冰冷霜,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风仪皎皎,静若石雕。

    她努力地寻觅着,印象里那个长得比女孩儿还娇美的男子,如今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曾经净白的肌肤染上了一些风霜之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双乌黑的眸子越发的深邃有神,眸光里怒火丛生,似要将她在顷刻点燃一般。

    素妍抱拳。笑容浅浅:“哦,是琰世子,不知世子大人有何吩咐?”

    琰世子、世子大人……

    这都是什么刺耳的称呼。她就不能好好与他说话。是她骗了他,现在却像是他开罪了她。

    宇文琰望着素妍,骑着马儿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终于看得清晰。她是个美人,是个标准的美人,即便柳飞飞在山上也算容妍清秀,可与素妍相比,却相差极大,风姿里少了一份出俗若兰的清雅;容貌少了素妍的灵动、娇俏。

    宇文琰道:“怎么不叫我琰师兄?”

    素妍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有师兄了?啊——”

    柳飞飞一看,素妍这是要耍赖,跟着附和道:“我可只知道师父座下都是师姐妹。个个都是女子。”

    宇文琰没想素妍居然会公开否认。“你……”

    素妍笑得纯粹无害,偏偏就是这样的笑,最是能骗人,“拓跋昭是琰世子的师兄,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们的师父并非同一人。不知道琰世子何以认为我应该叫你师兄。要我叫也成,只要我师父他老人家开口点头。别说是叫师兄,就是叫师叔我也叫。”

    叫他师叔,他敢应吗?

    这丫头,又和他胡诌。

    不就是让她叫声“琰师兄”哪有这么一大堆的道理。

    他们都知道,左、右护法几十年来都不和,要五绝的弟子叫佐怒天的弟子为师兄,五绝是绝不会认的,估计还会以为是佐怒天攀附关系,而佐怒天则会认为五绝弟子目中无人,不认同门师兄弟。

    素妍眼帘微垂,正色微微一笑,道:“琰世子拦我去路,是想与我打架么?昔日山上一场比试,琰世子至今还意犹未尽?今日怕是不成了,我还有好多事呢,改日再与你打如何?”

    宇文琰的脸,一时比彩虹还要漂亮,由紫转白,由白转红,周围无双数目光都汇聚到他脸上,只得退离几步。

    他一个堂堂男儿,才不要跟这种小女子计较。

    素妍抱拳道:“多谢琰世子!”纵马而去。

    这个臭丫头,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不就是叫一声琰师兄,那又能如何,可她居然声声唤他“琰世子”,怎么听怎么刺耳,在军中如此唤他的人比比皆是,他怎么就如此计较素妍唤他。

    回到帐中,素妍一气呵成,写了封家书,用蜡封好,寻了江书麟,托他将追月送回金州,再将家信托吴王捎回皇城……

    江书麟骑了一会儿追月,心下大喜,虽然有点小脾气,但这马的足力极好,又飞奔如箭,是难得的汗血宝马。“不如,我亲自跑一趟金州。”

    素妍道:“六哥且与二哥、元帅商议。”一副与她无干,她不过问的样子。

    江书麟接过信,信里不过两页薄薄的纸张,道:“元帅与左肩王及诸将还在帅帐等你呢,小妹还得快去才好。”

    “知道了!”素妍正要前往帅帐,柳飞飞与江展颜都来了,尤其是展颜拽着她的衣袖不放:“姑姑,你就带我去帅帐吧,我就想进去瞧瞧,那可是全大营里最大、最奢华的帐篷了。”

    素妍没有拒绝,她着实不想驳了展颜的面子,一个小女孩面对着心目中像皇宫一样圣洁的帅帐,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三人近了帅帐,早有兵丁通禀。

    素妍举步进入帅帐,抱拳道:“拜见大帅、监军大人及各位将军!在下有礼了!”

    没有小女儿家的柔弱行礼,只有她的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她抬着下颌,看着帅帐上方端坐的二人,一个是衣着铠甲的老者,长着一张国字脸,年岁在五十岁上下,两鬓却隐有几根银丝的男子,神态凝重,威武不凡。想来,这就是北齐大名鼎鼎,威名远播的戌边军大元帅杨秉忠。

    一侧坐着位着紫色蟠龙袍的男子,瞧上去约有四十岁的模样,容貌俊朗,八分威严,两分笑容,此人,正是左肩王,宇文琰的父亲宇文谦。

    众人看着年龄不大。却一身英姿飒爽的少女,这样的女子往帅帐里一站,既没有让人失望。又没有让人太过惊喜,就与大家想像中的样子很是贴近。

    在众多的将军里,两名女将显得尤其的瞩目,一位是杨元帅的女儿杨云屏,一位便是素妍的二嫂慕容氏。二人毗邻而坐。

    宇文琰坐在众位年轻将军间,手里捧着茶杯,不言不语。

    杨元帅令人赐了座,素妍如今也是诰命在身,虽然是正三品的安西县主,但也是有身份的人。

    素妍在成膝高的杌儿上落座。腰姿挺拔,坐得端端正正。

    左肩王笑微微地扫过杨元帅,问道:“不知江七可有什么破阵良策?”

    叫她江七。她险些呛起来,在家排序第七,唤她江七倒并无不妥。

    素妍笑着回道:“昨日,与江副将军闲聊时也曾提及良策,有上、中、下三策。”

    看来他们已经听人说了。杨元帅哈哈大笑起来:“三百万两银子,五千名精兵。布阵活捉西歧将士……”

    柳飞飞跺了一下脚:“师姐不会信口开河,这是真的。师姐在府中时,曾布下**阵、降魔阵困住吴王殿下,吴王也是一筹莫展,要不是我师姐放他出阵,就算是半年时间他也走不出此阵。

    我记得布设那个阵法,师姐只用了十二两银子就做到了,可见用三百万两银子、五千精名布设阵法,绝非胡言乱语。”

    宇文琰放下茶杯,惊道:“你把**阵、降魔阵用来困吴王?”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

    素妍漫不经心,淡淡地道:“练练手而已。”

    一侧的左肩王则是好奇不已,问:“这两个阵法我怎从未说过?”

    宇文琰一脸愧色地垂下脑袋,柳飞飞则越发得意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素妍一个凛厉地眼神吓得立时低下了头。

    宇文琰在山上时曾听说过,鬼谷宫布阵天下第一,对于俗家弟子只教授一些煞气不重的阵法,而这降魔阵却是鬼谷宫的内家弟子可研习的阵法,没想素妍也是会的。那原因只有一个,听说在自己下山之后,素妍还在山上多停留了几月,问题就在这多呆的几月,有人私下将此阵法传授给了素妍。没人敢违背门规,唯一的解释就是门中的长老们对素妍开了特例。

    宇文琰见素妍未答,低声道:“此阵法,从来只传内家弟子,不授俗家弟子。我在山上学艺时,曾听师父等人提过几回,降魔阵、天罡阵、天网地罗阵,乃是本门最奇妙的三大阵法。我没想到,安西县主竟会降魔阵。”

    既然会了,这内里定有原由。

    素妍吐了口气,道:“螃蟹阵便是天网地罗阵演变而来,但威力远不及天网地罗阵十之二三。”她从服侍人的兵士手里接过自己的茶杯,优雅地轻呷一口。

    杨元帅听她说出其间内情,笑道:“江七是有破阵之法了。”

    “回杨元帅话,你们只需按照以往的法子行军打仗。望元帅同意,先拨给我八千人马,须得精挑细选,回头我自有用处。”

    杨元帅与左肩王交换眼神,这丫头年龄不大,看起来谦恭有礼,可这城府却不是一般的深。居然在他们两个家伙面前玩故弄玄虚。

    左肩王朗声笑道:“如此说来,江七是有良策了。”

    ps:

    素妍放弃吴王,只是因为吴王没问她用没用过饭,还将她精心准备的吃食尽数赏了难民……在素妍看来,吴王不会是一个知冷晓热的贴心良人。

172 说敌阵

    素妍也回娇俏一笑,眸子里掠过狡黠的光芒,眯了眯漂亮的眸子,捧着茶杯,悠闲自如地饮着茶:“茶不错,大家别客气,多喝一点。要是在茶里添点薄荷祛祛火气,就更好了。”

    宇文琰坐在一侧,紧紧地握住拳头,这丫头玩什么心眼,有什么法子赶紧说,惹得大家都坐不住了,还在说茶。

    杨元帅道:“威武将军!”

    江书鲲抱拳起身:“末将在!”

    杨元帅道:“给江七挑选八千精兵良将。”

    素妍依然笑着,抱拳道:“多谢元帅!”

    杨元帅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退去。

    素妍恋着好茶,一连喝了两杯,正要告退离开,左肩王哈哈笑道:“丫头,说说你的良策。”

    帅帐内,唯余下素妍与正、副元帅。

    她搁下茶盏,道:“今日我到外面转了一圈,着实饿了,二位长辈请容我填填肚子。”

    她越是不说,他们逾是着急,又不能辩驳,人家小姑娘一个,一早出去,现在未用午食,连晨食也还没吃呢。

    素妍喝了茶,吃了些馒头、包子,也顾不得什么举行优雅,填饱肚子要紧,一面用帕子擦拭着嘴巴,一面慢吞吞的道:“破此阵,有两个法子。”

    二人立时来了兴致,“若遇天晴、干燥有风,可用火攻。”

    杨元帅与左肩王面相窥,左肩王多次在西歧大营外察看过,虽然相隔甚远,可里面的布设还是有印象,拍着巴掌:“对啊,我怎没想到,那些营帐全是按螃蟹状摆设的。若是火攻,西歧大营必乱。”

    杨元帅道:“可是眼下,已入雨季,虽然每日都是小雨,要想火攻不易。”

    心下不得不感叹,这实为最有效的法子之一。

    素妍起身,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案上绘了个螃蟹,指着双眼道:“先拔双眼!”

    左肩王一惊,以前他们想的就是拔去螃蟹的一对大钳脚。没有了钳子,螃蟹阵就失去了最大的威力。

    “螃蟹要是没了眼睛分辩虚实,它就只能靠钳脚触觉周围的感知。而感觉有时候是会生差错的。没有了眼睛,再厉害的螃蟹就是一只瞎子。螃蟹的大钳脚被拔之后,还能再生,但是螃蟹的双眼却无法再生。只有拔掉双眼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杨元帅陷入沉思之中,难怪那位助阵的世外高人向他们推举江素妍。果然不负众望,至少她的一番话切中要害。

    左肩王道:“那双眼睛莫非是营门前两座瞭望台?”

    素妍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的,今晨我观察了良久,前方的营门可作头,后方的营门同样可作头。左方、右方皆是如此。这只螃蟹是能随时移动的,一旦发现我方攻击,出现敌情。它就会随时调转方向,把最犀厉的大钳脚用来抵抗我军。

    虽然这阵法远不及天网地罗阵,但也甚是巧妙。在外面察看的时候,军中的兄弟已与我最近三次与他们交手的情形,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他们的眼睛是整个大营保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在整座大营的中心……”

    杨元帅道:“螃蟹阵的眼睛是拓跋昭与瘸子军师?”

    素妍肯定地点头。

    要除去这两个人。谈何容易。

    顿时,杨元帅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是不是他太想结束这场战争了,也许他们都错了。

    “拔不了他们的眼睛,就迷乱他们的判断。我已说了,仗还是按照以前的打法,无论如何打,给我留八千精兵。”素妍抱了抱拳,看着陷入沉思的二人,道:“素妍告退!”

    她一身轻松地出了帅帐,唯留下杨元帅与左肩王。

    素妍已经把最关键的地方点破给他们二人听,他们都是深碍沙场的老将,自有最恰当的法子迎敌。

    左肩王道:“江七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不如我们从正面佯攻,再从两侧主攻。”

    杨元帅摇头道:“拓跋昭与瘸子军师二人太过狡诈,这样的佯攻我们也试过两回,每次都损兵折将。”

    年老了,打起仗来反没了年轻时候的冲劲。

    左肩王微微沉吟:“江七为什么要八千精兵留着己用,她定有大用,既然她说要我们按照以前的打法来,就此尝试一回又有何不用。”

    “左肩王,这打仗性命攸关的大事,岂能儿戏。容我再想想,需得有个万全之法。”

    左肩王抱拳退出帅帐。

    细雨蒙蒙,只看到在帅帐一侧站着位着翠衫少女,她举止淡定:“左肩王。”

    他低应一声。“江七,你心有保留?”

    江七?

    什么时候得了个这样的名号?叫江七也无甚不对。唉,那她的名号不是太多了一些。很想拒绝左肩这样唤她,可见他一口一个“江七”地唤着,似很熟络一般。

    “虽说布阵是我所擅,可打仗、行军、兵法却远远不及军中的将军,更难及二位元帅十之一二。素妍能做的,便是将对方阵法的要害与关键分析给二位元帅听,如何决断,但凭二位元帅做主。”

    左肩王做了个有请的动作,二人缓步行在雨幕中,“本王欲再度发兵攻打,佯攻正门,主攻左右偏门,江七以为此事可妥。”

    硬碰硬的打法,素妍不赞同。“听我六哥说过最近两年的几次大战役,拓跋昭此人疑心极重,王爷此法声东击西,确实不错。”

    左肩王笑了几声,杨元帅反对,没想素妍赞同了。

    素妍自认行军打仗远不及旁人,她能用的不过就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到时候,王爷定下攻打日期、时辰,还请提前告知我一声。”

    “自然。”左肩王也未拿素妍完全当成小孩子。

    素妍折身回到自己的小帐,见柳飞飞带着展颜、笑笑正在搬运草药。

    柳飞飞迎了过来:“师姐,能弄到的我已经弄来了,你且看看这些草药可够?”

    素妍提起一些袋子,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师姐,大营的随军郎中不敢把所有的药材都给我们,最多只能给三成,还是我和展颜今儿磨了许久,才弄回来的。”

    所有药材给了,那些生病、受伤的将士怎么办?

    她是一早猜到的,自不好为难随军郎中。

    素妍眨了眨眼睛:“师妹,再寻几个厨娘来,帮我们碾制成粉末。”

    柳飞飞看着这些药材,笑道:“师姐是要制大量的迷烟。”

    “就这么几袋子草药,还想制迷烟?能迷几百人还可,想迷几十万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也对啊!

    柳飞飞突地猜不透素妍到底要做什么,但这些药材分明就是制迷烟的草药。

    素妍伸手轻拍着柳飞飞的肩:“且先按照迷烟的法子制成粉末,不要捏成香棍,只要粉末,回头我有大用,至于旁的,你就别问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我们要制迷烟。”

    柳飞飞很是急切,可显然不是迷烟,“师姐,你到底要弄什么?”

    “过几日不就知道了。你们照我的话做就是!我这几日要做的事很多,你将此事负责起来,带着展颜她们一起弄。”

    素妍吩咐完毕,出了小帐,骑着马儿,带着护卫绕了几十里的路,在天暗之后兜到了西歧大营的后面,看着夜色中静谧的西歧大营,隐约听到了一阵欢快的音律声,还有女子的低唱,更有男人放骇的大笑声。

    “此处离我们西北重陲虎门关还有多远?”

    身后的护卫抱拳道:“回县主,还有一百八十七里。”

    “离西歧人自己的土地还有多远?”

    “二百一十里。”

    素妍低低地道:“终有一日,会将他们赶回自己的土地,更要夺下他们的土地成为我们的边陲重地。”

    调转马头,按着原路往北齐大营飞奔而去,风,呼呼地吹过耳畔。

    素妍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肚子里咕咕作响,近了营门,飞驰而进。

    小帐里,飞飞与展颜带着二十几名女子终于将所用的草药都碾成了粉末,几乎把郎中们所用的工具都给搬过来了,看着一包包制好的药粉,飞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案上摆放着今晚的饭菜,这是左肩王特意吩咐的,说要给素妍师姐妹加点餐,女孩子不能吃得太差,算是给予她们的特别关照。

    几人用罢了暮食,素妍对笑笑道:“陪我出去走走!”

    飞飞搁下碗筷:“师姐,我陪你去吧。”

    又是凌厉的眼神,飞飞不敢坚持。

    笑笑与素妍出了小帐,素妍问:“琰世子住在哪儿?”

    笑笑指着左肩王的帐篷,帐帘前站着两名左肩王府的侍卫。

    素妍低声在笑笑耳边低语两句,转身往广阔的校场方向去。

    三月中浣的夜月本是清明的,因最近有雨,月亮昏暗无光,夜空乌云密布,月儿好不容易穿出了月层,露出那淡淡的光芒,月亮像一只蛋黄,静默地悬挂在夜空。

    西北的天气异常干燥,但因近来下过一场春雨,促使山野的山花竞相盛放,那些在战火中生存下来的桃杏依旧笑傲东风。

    宇文琰想到素妍的奚落,心里空空的,看着夜里那孤寂的倩影,心头莫名地涌出一份关切,却又不甘地化成了一句带着责备的话语:“怎么?又想起我这个师兄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173 麒麟烟

    素妍微微一笑,也懒与寒喧,直切关键:“听说琰世子手里有硫璜,烦请割爱,都给我吧。”

    这叫什么话?

    貌似他欠了她的。

    虽用了“烦请”二字,语调却是冷得不能再冷。

    “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么?”

    她知道有就行,至于有多少,不是她的兴趣,但据她得来的消息,宇文琰手里的硫磺不会少,至少足够她使用就成。“先给我二十斤就行了。”

    “二……二十斤!你倒敢开口,统共才二十二斤,你就要二十斤。”

    素妍灿然一笑,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道:“舍不得了?不想报昔日飞狼关一役的大仇?”

    “当……当然。”

    他有很多种方法来拒绝她,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还变得结结巴巴。

    这个小骗子,将他骗得好苦啊。

    在山上那么久,原是故识,却把她自己打扮成另一种鬼样子,害得他从来不知道,弱水原是他早就相识的人。

    “给也得给,不给还得给,你要是不给,我们就大打一场。所以本县主劝你还是省省心,把东西交给我,留二斤给你,也派不上用处,罢了,全都给我吧。回头让人送到我小帐去!”

    这什么状况?

    给要讨东西,也有点讨的样子好不好?

    居然说完就走,就跟他本就欠了她一样,连句商量的语调都不用了,直接就是不给我就抢,给了也没有人情。

    “喂!”宇文琰大喝,看着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一股怒火乱窜。

    她回过头来,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宇文琰。一脸无辜的笑问:“琰世子有何吩咐?”

    “听说,柳飞飞今日下午寻了二三十名厨娘去我小帐里做药末?”

    她依旧淡淡地应道,没有半分的情绪:“嗯!有这回事。”

    向他讨要硫磺!

    很快,宇文琰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你在配麒麟……”(烟)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她纵身一闪,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说出来会憋死吗?”

    宇文琰知道自己猜中了,越发得意。她的手捂在嘴上的感觉很特别,柔柔的、软软的,有一股血腥与药膏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细瞧,却见手上包裹着严严实实,“今日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们师姐妹从皇城到边城只用了七天时间……”

    敢吃她豆腐!素妍抬手就是一掌,不是打,而是推,收回自己的手,“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

    “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像是你先用手捂我嘴巴的。就不许我说话了?”他扬了扬头,这丫头越来越古怪,“虽然有时候你是讨厌了一些,不过本世子看你的模样还不算太差,也就凑合了吧。”

    她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

    宇文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父王母妃已经决定为我们俩定亲了,反正得找个女人过日子。不如就你了。”

    貌似只要是女人,他都会要。

    素妍不由得冷笑几声:“琰世子,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你们想。我就得应吗?我父母就一定肯同意?”

    宇文琰一脸狐疑,问道:“你在皇城的时候,没接到赐婚圣旨?”

    “没有!”难怪他一副古怪的样子,原来把她当成他媳妇了,这种自以为是。自大狂妄的家伙,她才不要嫁。

    宇文琰反复地、认真地回想着。上回左肩王就与他提过这事,说是他母妃的意思,这几年他母妃一直就没闲着,四处为他寻觅世子妃,先是相貌不能差,再是得有才华,还要品性不差,思来瞧去,就看到右相府的江素妍了,这丫头她是听说了,说得打小就长得跟仙女似的,这长大了能差么?就算不是出挑的倾世美人,那至少也是如花似玉。再则,她是朱武先生的弟子,又跟着世外高人学艺,怎么看怎么合适。

    素妍道:“我爹娘说了,我的终身由我来定。所以……我不会这么轻意把自己的终身许出去。琰世子,你要别忘了,回头把硫磺送到我帐里。”

    她翩然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宇文琰在校场发呆。他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奔回自家帐篷,只见左肩王正坐在案前研习兵法。

    “爹!”无人应答,宇文琰又慎重地唤了声:“父王!”

    左肩王如在梦境,看着面前一袭蟠龙白袍的儿子:“怎么了?”

    “父王,上回你不是说,母妃要为我和江素妍订亲的么?”

    左肩王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目光移回到兵书上,翻了一页:“已经隔了这么久,只怕早已定下了吧。”

    宇文琰坐在案边,难怪这丫头狂妄得紧,一点也不避嫌,闹腾了半天,人家压根就不愿意嫁给他,他哪里不好了?她居然还说什么终身由她自己定。那事,他母妃一定是提过的,只是江素妍不同意。“没有的事。”

    左肩王放下手中的兵书:“此事没定下来?”

    宇文琰道:“刚才我问过江素妍,听她的语气,好像没有这事。”

    左肩王突然忆起了另一桩事,道:“听说此次,江七行至途中,吴王追了上来,还将自己的汗血宝马借她乘骑……”

    汗血宝马追月,几年前西歧与北齐还没开战,西歧献给皇帝三匹汗血宝马,一匹赏给了宇文轩,一匹赏给了静王,还有一匹赏给了十一皇子。当时,把宇文琰羡慕得眼珠都快要掉下来,常常要去跟宇文轩、十一皇子借马骑。

    宇文轩借过一回,便再不肯借了,说宇文琰把他的宝贝追月给伤了,最初宇文琰还以为是藉口,后来才听说,在被他借过之后,不知是谁在追月的蹄子里扎了根竹签进去,追月直养了一月多的伤才算痊愈。

    十一皇子听说这事,干脆是一回也不肯借。

    左肩王见儿子喜欢,硬是花了二万两银子的高价,从一位西歧商人那儿买了匹汗血宝马银骓给他做二十岁生辰的礼物,高兴得宇文琰几日都没合上眼。

    吴王把自己的宝贝马借给素妍,看来他们之间亦非同寻常,还能一路从皇城追过来,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对素妍有情。

    左肩王看着满腹心思的宇文琰,道:“还没瞧出来,吴王看上江七了。”

    宇文琰最初知晓将要订亲的事,没有多高兴,可这会儿却道不出的失落,明明要成为自己的人,转眼间被别人抢走了:“她连我都瞧不上,就能瞧上吴王?”

    “本王看来,江七是个骄傲的女子,就和你母妃年轻那会儿一样。当年,若非本王许你母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怕她还不会点头。”

    左肩王回想年轻时候的事儿,严肃的面容就软塌了下来,含着几分幸福的笑。

    “皇上一直最器重父王,母妃不应,父王请皇上下旨便是,哪有那么麻烦。”

    左肩王呵呵一笑:“女人是用来疼和尊重的。如若皇上下旨,为父也能娶得你母妃,但她便不会与为父一条心。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要她对你也动心。王者用霸道的方式达成所愿,仁者以德服人,做人如此,做人夫君亦是如此。前者可得女人身,后者却能拥有女人心。”

    宇文琰细细地品味着左肩王的话,过了良久,抬头望着左肩王时,却见他神色严肃,虽无一字一语,却已是告知了宇文琰一个答案。

    宇文琰努了努嘴,道:“江七向我要硫磺,还全部都要。”

    并肩王来了兴致,眼神探究地看着宇文琰,仿佛在问:她要做什么?

    宇文琰似明白父亲的疑惑,压低嗓门:“她在配麒麟烟,我也一直想配,可是却总是配不齐里面的药草……”

    并肩王低笑一声,“她的医术如何?”

    宇文琰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武功、音律、书法、阵法我都输给她了,就连棋艺,也是我布了棋局,才险胜她一子……”

    “看来这丫头学得比你用心啊。你的麒麟烟总是差一味,可是她却能在军中配全,这便是她比你的过人之处……”

    宇文琰颇有些不甘心地道:“也许她有什么替代的法子,这样一来麒麟烟的威力定会大减。”

    并肩王道:“她既要,你给她就是。这丫头有些意思,阵法确实学得比得你好。”

    “她在山上五年,半日也未离开过,五绝师伯和邱师伯几乎是倾尽全力传授她一人,就连邱师伯门下的师姐妹个个都围着她转,她……”

    并肩王将手中的兵法一搁,神色俱严:“堂堂男子,比试不过,别为自己找藉口,输了就是输了,你别不服气。难不成,你师父授艺于你,还能藏着、掖着不成,他还故意让你能输给江七,分明是你不够用心!”

    之前还有几分暖气,眨眼前都冻凝成霜,眼里蓄满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宇文琰闷闷地想着,江素妍实在太过狡猾。样样都似很了不起的样子,就连配麒麟烟,他弄不成,可素妍却能配好,今日下午能大张旗鼓地制药粉,显然药是齐全的。

    宇文琰低声道:“我将人把硫磺给她送去。”

    并肩王未应,瞪了眼宇文琰。

    帐门外,有近身服侍的太监禀道:“回王爷话,奴才去请过威武将军了,他们一家四口正挤在帐里看书呢,说有什么话,让王爷明日再说。”

174 李靖兵法

    左肩王今儿很烦,就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除了杨元师父子、程大勇,便是江书鲲了。原因很简单,杨、程、江二位都是世家子弟,其他将军都是行伍出身的粗人,打仗很厉害,但与他的脾气有些不合。“什么书,值得他们一家四口都去看。”

    太监道:“听说是安西县主送给威武将军珍籍《李靖兵法》,被他珍爱得跟宝贝一般,连二位少将军要借,他都不舍,生怕给弄坏了,这会子正在帐里与家人细研。”

    左肩王腾地站起身:“你没听错?是《李靖兵法》?”

    太监答道:“奴才可没听错,奴才过去的时候,威武将军正在低声地读给二位少将军听呢,连江夫人也在一边静听着,直夸大唐李靖乃是神人也。”

    这个江书鲲得了好东西,一家人就藏着掖着,他们可都是带兵打仗的人,对这等早已在天下绝迹的珍籍,那可是爱若宝贝啊。

    左肩王亦不看书了,冲出自家的帐篷,去找杨元帅告密,自然是说江书鲲得了本《李靖兵法》的事,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威武将军的帐篷。

    听罢士兵来禀,江书鲲手忙脚乱地将书给藏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相迎:“见过元帅,拜见左肩王!”

    左肩王笑得古怪,就连杨元帅也是闻到鱼腥来讨吃的模样。

    杨元帅道:“书鲲,听说你得了一样宝贝?”

    江书鲲微微一愣,江传远忙打着哈哈:“元帅哪里话,最近又无战事,哪里来的宝贝。”

    说完抓着脑袋,江传达也拿定主意,这书不能给别人夺了去的想法。这是天下失落的宝贝啊,连他们爹爹舍不得借,只同意一家人一起看。

    左肩王这会儿是赖上了,“你们就别藏着掖着了,那件宝贝叫《李靖兵法》。”

    一家四口都石化了,好事不出门,得了宝贝的事居然这么快就被知道了。

    杨元帅笑道:“瞧瞧!我们又不抢你的,就是想也一起看看,呵呵,你继续读吧。我们在一边听着。”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份上了,再不肯,就显得太过小器。

    江书鲲拿出《李靖兵法》。接着之前的地方,刚念了两句,杨元帅道:“从头念一遍。”

    几个人坐在一边,江书鲲每念一句,几人就点头赞同。一句精妙的话语,似能在瞬间点破梦中人。

    左肩王坐了一会儿,走身走到江书鲲身后,看着上面漂亮的行书,刚劲有力,又不失豪迈大气。惊呼一声:“啊呀呀!可真是宝贝啊,是宝贝,我在宫里见过大唐李靖的手书题诗。与这字迹如出一辙,这竟是李靖的亲书《兵法》,了不得了!了不得,没想江七手里竟然有这等宝贝……”

    李靖是大唐名将,是一位唐太宗都极推崇的军事家。

    杨元帅站起身。不再听了,歪头看着将兵法抱在怀里。似要与人拼命般的江书鲲,对方越是紧张,杨元帅就知道左肩王的话定是说中了。

    “你们……别打我这兵书的主意,这是我小妹费了很多心思才弄来的。你们要,我让传远、传达给你们二位每人抄写一本都成,但不能夺我这本……”

    杨元帅朗笑两声:“大家都是行军带兵的人,有好东西了,自然得一起分享。哈哈,书鲲这话,本帅爱吃!好,好,那你令传远尽快为我抄上一本,也好让我细细研读。”

    杨元帅好糊弄,左肩王可不容易对付了,此刻双眼放光,他亦是极爱兵法之人,笑道:“你不是想给传远也弄一匹好马么?怎么样,我用一匹汗血宝马换你这本兵法如何?”

    传远心下大乐,多抄几本,是真迹还是抄写,只要内容一样,亦都是一回事,顿时乐开了花,笑着看着父亲。

    江书鲲心里暗疼,这回怕是要保住此书不容易了,更被左肩王认定是李靖真迹,越发将书抱得更紧。

    传远急道:“爹……”

    汗血宝马啊,昔日左肩王给琰世子买的马,可是花了天价,再是天价也是有价的东西,他自己怀里的可是无价之宝。

    江书鲲好不纠结,迟迟疑疑地比划出两根指头,他有两个儿子,不好厚此薄彼:“两匹汗血宝马,不然……我不同意。宝马虽好,可亦能花钱买到,我这兵法,可是花钱也寻不出第二本的,普天之下,就此一本,而且还是每页都经过处理、裱浆过的,任是多少年都不会风蚀。”

    虽然觉得贵,左肩王还是痛定思痛,大呼:“成交!两匹汗血宝马换你这本李靖真迹的《李靖兵法》,但是不你们可不能抄写太多,最多杨元帅一本,你江书鲲再留一本,这本真迹一定得给我!”

    杨元帅见他们谈成,额上抹了一把:左肩王太狡猾了,再过几日就要攻打西歧大营,到时候,要是成功,那西歧大营里的汗血宝马可有十几匹呢。西歧人的马好,但凡是将军都有一匹汗血宝马,整相西歧亦有十几匹,只有北齐人才视作宝贝。“继续念!我再听听!”

    帐篷外面,宇文琰带着两名卫兵,将硫磺给素妍送到小帐外,柳飞飞看过之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带着硫磺就进了小帐。

    三月十五日夜,帅帐内众将云集。

    素妍坐在不被人注目的角落里,她一直在静静地聆听着杨元帅与左肩王的调兵遣将。

    正听得起劲,只见柳飞飞匆匆从帅帐旁走过,素妍示意,出了帅帐。

    “师姐,这几日的风向变化我已令人留意了,雨天、阴天吹的多是东南风,天晴即是东风。我问过一位当地的老伯,他现在在伙房做伙夫一职,他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吹一场大东风,今夜月明天高。明日指定是个大晴天……”

    素妍微微点头,“拨给我们的八千精兵,你要让他们抓紧操练,还得将麒麟烟的使用与他演练一番。临行前,每人都用帕子在酒坛浸湿。”

    柳飞飞得令离去。

    素妍回转帐内,抱拳道:“禀报元帅,佯攻西歧大营的西门,将西门留给我的人去攻。”

    杨元帅已经听左肩王禀报,说素妍已经成功配制了麒麟烟,又令人在军中寻找了三名当地人。向他们了解风向变化,她要佯攻西门,定有大用。

    其他几名将军皆抱拳道:“末将请令攻打西门!”

    “末将也愿攻打西门!”

    杨元帅微微笑道:“好。将西门留给江七,八千精兵,够吗?”

    “回杨元帅的话,足够了!”

    当夜,三更开始烧水造饭。四更一刻众将出发。

    素妍派柳飞飞与江展颜、笑笑带着三千精兵前往西门,又派五百人在佯攻之后及时放麒麟烟。

    柳飞飞惊道:“师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素妍迈着漂亮的百花碎步:“拓跋昭生性多疑,又派有暗探在我北齐大营附近,只要我们稍有动作,他们就会倍加防范。这一次。杨元帅和左肩王可谓倾巢出动,我得将剩下的人留在大营,万一西歧偷袭。我还有法子一用,那些麒麟烟带三成去就足够了,其他的都给我留下来。”

    江展颜瘦弱高挑的人儿,穿上轻巧的女式铠甲,越发将她显得瘦弱。仿佛随时都要将她给压垮了一般。

    当夜,北齐大营各军领命。于四更二刻出发,夜袭西歧大营。

    素妍依是一袭女装,站在瞭望台上,看人潮滚滚,像一股海浪扑向十余里外的西歧大营。顿时,西歧大营已是一片嘶杀声,喊声震天。

    素妍刚迈下瞭望台,只听一名暗探骑马近了营门外,大声报出了身份。

    进入帅帐,暗探喘着粗气:“启禀县主,大事不好,拓跋昭领着十万人马沿小路偷袭,而我军主力都已出营迎战……”

    “大概还有多少时间抵达大营?”

    “据此只得五里路程。”

    亦就是说,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素妍抬了抬手,道:“知道了,再探!”

    微微眯了眯眼睛,当即唤来得力的副将:“你连夜从大营后门出去,一定要摸到拓跋昭等人的后方,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放麒麟烟,挑三百名精干的勇士去做。我会给你足够多的麒麟烟,再抱几坛酒去,用帕子浸湿酒后,蒙住口鼻,以防中毒。”

    副将得令,带了三百人与麒麟烟从营后离去。

    夜,静得诡异。

    拓跋昭领着十万将士近了北齐大营,却只见护营河上吊桥已落,声声悦耳的琵琶声传来,还和应着清灵的笛声,道不出的醉人。

    “元帅,北齐人是疯了么?居然把吊桥放下,欢迎我们入营。”

    “废话,哪有如此奇怪的事,一定是我们潜伏在北齐大营的细作所为。”

    细作,哪有如此大胆的细作。

    透过大桥,能看到空旷地带上,灯笼晃映,照着一群如花少女的身姿,或奏乐,或跳舞。

    素妍与一妖娆的营妓使了眼色,那营妓提起灯笼,翩翩起舞,虽跳得不甚精湛,倒也风情万种,娇滴滴地笑道:“可是西歧主帅拓跋昭,哈哈……”银铃般动人的笑声,“我们可是等各位多时,快越河过来吧,过来呀……”

    诡异,实在太过诡异了!

    周围的将军蠢蠢欲动,“元帅,我们冲过去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拓跋昭抬起手臂,暗暗地审视着周围,却见整个大营内身影叠叠,即便再怎么掩饰,可他还是瞧见了黑夜阴影处晃动的人影,果然有伏!早就有埋伏!

    所谓的倾巢出动,亦不过是个假相,真正的主力还在大营,只想引他进去,还用几个女子来做诱饵,真正当他拓跋昭是酒色之徒。

    “元帅……”

    “早有埋伏,撤!”

    即便身侧的将军个个不悦,却不得不执行,众人细瞧,果然瞧见了暗处的身影,或奔路迅速,或手握厉器,只等他们冲出大营便会丧命,个个引弓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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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将至,祝所有看文的亲周末愉快!!

175 夜袭

    拓跋昭抬起手臂,暗暗地审视着周围,却见整个大营内身影叠叠,即便再怎么掩饰,可他还是瞧见了黑夜阴影处晃动的人影,果然有伏!早就有埋伏!

    所谓的倾巢出动,亦不过是个假相,真正的主力还在大营,只想引他进去,还用几个女子来做诱饵,真正当他拓跋昭是酒色之徒。

    “元帅……”

    “早有埋伏,撤!”

    即便身侧的将军个个不悦,却不得不执行,众人细瞧,果然瞧见了暗处的身影,或奔路迅速,或手握厉器,只等他们冲出大营便会丧命,个个引弓待发。

    营妓笑得浑身发颤,声声娇语:“拓跋昭,你这个胆小鬼,跑什么跑,快进来呀!进来呀……”

    然,拓跋昭领着十万将士,头也不回地往西歧大营方向狂奔而去,奔了不到五里路,只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来不及辩明究里,大呼:“有毒烟!小心……”

    终是晚了!

    夜行过来,后方变前方,他只能看到成片的将士倒下了,如潮水一般,不可抵挡,一波接一波地倒下,很快连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倒卧在地上,唯有那马儿,空落落地,看着主了跌倒地上。

    拓跋昭大呼:“捂住口鼻!捂住口鼻!”勒紧缰绳,带着近万名尚未中毒的将士,往风吹的相反方向逃窜,没想,突然风打了个旋,又倒了回来,一时间又想人倒下,他看得想破口大骂。

    上当了!

    北齐大营只是顾弄玄虚,真正的埋伏在他们撤退后的路上,居然有毒烟!

    这是以前北齐人从未使用过的手段,丝毫未按常规行事,而是用了上不了桌面的毒烟。两军交战,防不胜防,谁管谁用的法子正大光明,求的是胜败。

    拓跋昭抬头时,只见西歧大营方向火光冲天,直映红了大半片天空,熊熊烈焰越来越旺,人间地狱般的哀嚎声、痛苦声,不色于耳,依昔还有怒骂声。

    “怎么回事?”拓跋昭夹紧马肚。往西歧大营飞奔而去,走到半道,只听有人用西歧话大喊:“元帅!二皇子。是我,是我……”

    一名将军带着突围出来的人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元帅,我们失守了!没想到,西门佯攻,人数最少。破坏却最大,他们竟然用了毒烟,那风直往东吹,我们大营中半数以上的将士都身中毒烟,无法应战,情势变化太快。我们根本无法改变阵法,就被他们闯入了各门……”

    原以为,大营留守二十万人马足可以应付北齐人的夜袭。有百攻不破的螃蟹阵,他们打败北齐人的易如反掌。未想到,一切都坏在西门,被他们从一开始就给忽视了,那里的攻打的人数最多。不过是区区几千人,谁能想到呢。攻打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突然就停下了,只看到有几百人在营门外燃起了火苗,紧接着就是一股浓烟入鼻。

    一时间,其他两处佯攻的将士火速转至正门,夺门而入,万千将士如潮一般奔涌而进,震天的嘶杀之音传入耳中。北齐人从未像今夜这般凶猛过,见人就砍,见帐放火,而西歧的将士,中毒无力的,或昏迷不醒的比比皆事,能够真正派人用场的少之又少。

    北齐人竟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地胜了!

    毒烟!毒烟!又是毒烟!

    拓跋昭死死地握紧手中的弯刀,厉喝:“军师呢,军师在哪?”

    “军师身中一箭,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尚在昏迷之中。”

    “古怪,今晚这一仗着实是古怪。为什么我们的细作没说他们会毒烟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将军甲道:“元帅,现在还不是细究的时候,保命要紧。”

    拓跋昭耳畔都是惨烈的沙场拼杀之音,眺望西歧大营,却见喊声冲天。要破螃蟹阵,绝非易事,没有数十万人马根本无法做到。

    北齐将那么多的人马都调至攻打西歧大营,那么,北齐大营内最多一万人马就是极限。不由咬牙喝道:“上当了!”

    计中计,局中局,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拓跋昭提前知晓了北齐人今夜会来偷袭,他欲将计就计,却没猜到在齐**营还有一场“空城计”,那样的几个女子,面临千军万马而不怯,跳舞的、弹琴的,还有暗出时不时闪现的神秘黑影,都给他一种警醒:有埋伏!

    他没想北齐人突然如此诡异,真正让他小窥。

    来不及细理思绪,拓跋昭领着逃出来的几千将士策马急奔,一路上又陆续遇到几千至一万不等撤离将士。

    天色,终于亮了。

    直至天亮,才瞧见一路上的狼狈,或丢盔弃甲,或旗帜落地,一路狼藉,直沿延到数十里之外。

    这一次,北齐人用的法子着实太过古怪了,居然将江湖中人用的毒烟都运用上了。

    西歧大营内,战鼓震天,嘶杀如人间地狱,空气里流淌过浓浓的血腥。

    宇文琰、江书鲲与几名战将,皆已杀红了眼,满身血腥,这是一场自西歧、北齐交战未有的恶战,关门打狗,打的不是齐军,而是歧军。

    终于,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宇文琰站在西歧大营内,只见处处鲜血、死尸,仿佛是误入十八层地狱。

    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

    正瞅着,有士兵对宇文琰深深一拜,道:“世子,大捷啊!各位将军夜袭攻打西歧大营,安西县主也没闲着,居然活捉五万多歧兵。”

    众人听罢,尤其是宇文琰亦是微微一怔,杨元帅与左肩王则是胜利的笑容:“什么?你说安西县主活捉了五万多歧兵,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回看着来信的士兵,面色里皆是意外。

    宇文琰笑道:“可抓住拓跋昭?”

    来人禀道:“拓跋昭没抓住,但抓到西歧国的先锋将军阿保金。”

    众人面面相窥,素妍怎么会抓了阿保金,他们当中有人与阿保金战斗过,但昨晚所有人都没见到拓跋昭与阿保金。

    宇文琰愕然道:“阿保金夜袭了?”

    “可不。”来人甚是得意,来不及缓好气,将昨夜的情形细细地讲与众将士听。

    北齐大营河对岸的空地上,一干西歧国将士被圈禁在空地处,兵器被缴,周围圈聚磨刀霍霍的齐国士兵,或张弓拉弦,或手落宝剑,满脸肃色,似乎随时都要加入到一场激战中。

    齐营中,一切依如往昔。

    厨娘们开始准备晨食,炊烟缭绕,说起昨日的胜仗,个个津津乐道。

    素妍一宿未睡,坐在小帐中等候着夜袭将士归来的消息,她缠住了拓跋昭,也让他们在一场血战之中成功打败西歧。

    睡意来袭时,传来柳飞飞那欢喜难迎的声音:“师姐,我们打胜了,我们回来了!”

    素妍出帐,却见柳飞飞、江展颜一脸烟火,面含倦意,意气风发地快速奔来,她人尚未近她,已被柳飞飞紧紧抱住,柳飞飞不停地蹦跳着,惊呼着,清秀的五官、水灵的双眸都染满了喜色,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空中,是欢喜,亦是激情澎湃。

    “师姐,我的好师姐!昨儿我们打了大胜仗。听说你一个人呆在大营更厉害,不费一兵一卒活捉了五万西歧将士。”

    柳飞飞拉着素妍,像个孩子般地笑着,不停地旋转奔跑着,天地在旋转,她们飞快地奔跑。素妍如银铃般地欢笑起来,一串串,似撒在人间的快乐,令周遭的士兵、厨娘也跟着欢欣。

    宇文琰骑马入营,看到的便是这样欢喜的场面,柳飞飞、素妍、展颜、笑笑等人又跳又舞,一副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的情形。

    转了许久,她们方才停下,彼此互望着对方,柳飞飞的脸上还有烟火色,黑一团、白一团,可笑颜却如最灿烂的阳光。

    江展颜双手拉着素妍的手:“姑姑,你太让我意外了,两国交战以来,昨夜是第一次大胜仗。姑姑,姑姑,我要和你义结金兰!”

    柳飞飞额冒黑线:“展颜就算你高兴,也不带这样的。她是你亲姑姑,哪有与亲姑姑义结金兰的,这不是乱了辈份么。”

    江展颜一张脸红霞满天,嘻嘻傻笑道:“姑姑,我以后都听你的。昨晚,我又杀了二十多个敌贼。”

    笑笑道:“我还杀了三十个呢。”

    柳飞飞一脸不屑:“你们俩最是没趣,专找那些中毒的人下手,我要杀的都是能反抗的,找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做甚。西歧大营又活捉了一万八千余名将士,听说还有一千五百名被西歧人抢去的年轻女人,有三十多个是西歧将领的姬妾,其中有两个是拓跋昭的小妾呢。”

    素妍没有去西歧大营,她知道那些毒烟放出之后,一定有很多人身受其害,而战场从来都不是讲究心软、慈悲之地,她要守护的是北齐子民,虽然西歧人亦是人,可敌我有别。

    移眸处,见杨元帅、左肩王等人已经入营,正大步往帅帐移去。

    素妍低声道:“你们先回小帐,让厨娘给你们送热水洗澡,我去帅帐。”

    她是随着众将最后一个迈入帅帐的人,依旧挑了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想要众人忽视她的存在,可她往一侧落座,就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无法阻挡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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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战告捷,素妍用非常规的战术获胜了!呵呵,求粉红票票,浣浣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啊?

176 大捷

    年过五旬的杨元帅含笑望着她:“江七,昨晚一役,你立有奇功,若不是你在后方坐镇,今日的战局就会扭转。”

    他们只顾奔袭,却没料到这么快,拓跋昭会来夜袭。

    若是让拓跋昭偷袭成功,今日大捷的便是敌军。

    左肩王问左右道:“各营的伤亡如何,我们要尽快回禀朝廷。”

    江书鲲答道:“回禀元帅、左肩王,已令人清点人马,属下的玄字营此役伤亡不大。”

    有人哈哈大笑:“丁字营伤亡也不大。”

    杨元帅看着素妍的目光更慈爱了几分:“江七,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活捉五万西歧将士,实乃罕见。”

    素妍垂下眼帘,谦逊而恭谨地道:“元帅没怪我使用非常手段就好。”

    左肩王道:“两军交战,只有结果,没有正大光明之说。要是说光明磊落,就没有偷袭、夜袭这样的法子。是拓跋昭过往惯使的兵策,比你还要过甚。咱们此次能大捷,你功不可没。”

    “左肩王谬赞,小女愧不敢当。只是觉着拓跋昭大败,是不是要趁胜追击?一口气将他们赶出我北齐境内才好。”

    素妍的话落,立时就有将军请命,要带兵追击,请命之音不绝于耳。

    宇文琰也在其列,他眼神异样的凝视着素妍,那是欣赏,也是由衷的感佩。

    左肩王笑道:“琰儿,你领五千精兵去吧!”

    “是!”宇文琰领命欲走。

    素妍说了声“且慢”,神色温和,道:“我最讨厌打架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的小帐里有麒麟飞弹,去找飞飞,让他给你几十枚。许有用处。”

    宇文琰未答。

    其他人却被她的话惹得似笑非笑。

    貌似他们男人都专爱打架。

    素妍道:“我找你要硫磺,一半用在麒麟烟上,一半才用在麒麟飞弹上,否则只凭夜风,哪能活捉那么多人,也派了十几名精兵混到西歧人里,在暗处放飞弹,这才捉住阿保金。”

    宇文琰心头一暖:“多谢江七。”

    她很讨厌左肩王给取的绰号,“去吧!”面容一凛,羞恼地道:“从今天开始。谁再叫我江七我和谁急。我有名有姓,怎的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儿,我叫江素妍。不许再叫我江七!”

    一话落,帅帐里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连慕容氏也捂嘴笑着,她冲素妍招了招手,素妍走近江二奶奶:“左肩王最讨厌。闲来无事,就喜欢给人取绰号。”

    江二奶奶慕容氏道:“小姑,走,我们去帐里说话。昨晚从西歧人的大营得来不少风干牛羊肉,我让人挑些好的给你送去。”

    素妍并不喜这东西,一想到没有煮熟。直接割成小块风晾干食,心里就恶心。可在江二奶奶(江书鲲之妻慕容氏)一番劝说下,尝试着吃了一些。倒也不算难咽下口,尤其是沾了酱料之后,倒也变得美味可口。

    宇文琰带了五千精兵,沿着一路狼藉的路上追奔而去,越往深处寻去。越少看到丢弃的衣服鞋袜,瞧得出来。昨夜将西歧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只想到了硬拼,没想到会有毒烟。

    一夜的疲乏,此刻的拓跋昭正在一片胡杨林中歇息,只听探子来报:“启禀元帅,北齐人的追兵到了。”

    拓跋昭突地起身,翻身上马,带着众人往草原深处奔去,不可以被捉到,六军统帅被抓,往后还如何立于天地间,西歧是不会要一个曾做俘虏的储君。

    狼狈逃出胡杨林,上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前方路上竖有一面旗帜,拓跋昭豁然抬头,心头一沉,竟是他的师弟含笑盈盈地看着拓跋昭:“师兄,不与我一起坐坐么?这般仓惶出逃,可想过被活捉的七万将士。”

    那样身中毒烟的人,居然没死?

    他宁可死了七万,也不要被活捉七万,这将是莫大的耻辱、笑料,因为活捉比杀人更难。

    就算是输,输人不输阵,拓跋昭回以一笑:“在我眼里,师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没想居然也会使如此下三滥的法子?”

    宇文琰微微一笑,抱拳道:“师兄抬举了,两国交战以来,师兄的法子都光明正大?我看未必吧,师兄昔日发兵攻打我北齐,一双弯刀枉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师兄心里比我都明白。冷月城、胡杨城,一夜之间都被你变成了人间地狱,现在你又和我说什么下三滥的法子。

    我只对君子而君子,同样的我对小人也愿做小人。君子相处,自然是磊落大方。小人相对,若行君子之礼,我还能有命么?”

    狭路相逢,却是曾经一处从艺的师兄弟。

    宇文琰笑容可掬,但眸光里杀气尽露。

    拓跋昭一夜奔逃,士气低落,面对着个个意气风发,士气高涨的北齐将士,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寻求着逃走的法子,硬拼已不可能,胡杨林中还有一些人,可早已经精疲力竭。

    正在僵持间,只见一匹骏马背上,缓缓行来一个年轻的男子,长着一张好看而儒雅的面孔,一袭灰色长袍,头缚纶巾:“元帅,这位便是鬼谷门下的俗家弟子宇文琰师弟吧?”

    瘸军师的出现,大大出乎宇文琰的意料,他曾千百次地幻想过此人,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他不仅长得好,从他轻盈得体的举动来看,亦是一个长期习武之人。

    他审视对方,对方也在审视着他。

    宇文琰冷声问道:“你是鬼谷子弟?”

    瘸军师并未答话,嘴角一扬,一抹笑意展露脸色。

    宇文琰又道:“据我所知,鬼谷子弟终身不得离开终南山,除奉有师命者例外。你不在自己的鬼谷村家里呆着,跑出来当什么军师?难道还要我放了你们不成?”

    瘸军师低头看着自己残疾的左腿,腿还在,可从此就变成了瘸腿,一高一低,“琰师弟以为,若是我们动起手来,你还有取胜的把握么?”

    宇文琰有素妍给的麒麟飞弹防身,可不认为自己会是输的那个,若是真正的比武,自己也许不成,但他没打算跟对方正大光明的打。

    瘸军师见他不答,又道:“不知琰师弟在山上都学了什么?布阵?用毒?昨晚使用的麒麟烟便是琰师弟配出来的吧?”

    他为什么要告诉对方,一脸不屑地瞪了一眼。

    瘸军师笑道:“咱们好歹也是同门弟子,你再不喜欢我,我是你师兄的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为了昨日一战,只怕琰师弟已谋划许久?”

    这一战,北齐人胜得很荣耀。

    北齐人荣耀,便是西歧人的耻辱。

    将士可以战死,却不可以被人活捉。

    宇文琰又是冷笑两声,“怎么,输得不甘心么?螃蟹阵虽是天网地罗阵演变而来,却不及那阵的十之一二,你们当真以为,我们破不了么。”

    拓跋昭的脸色微微一变,瘸军师说过,鬼谷宫最上乘的布阵法不传俗家弟子的,而宇文琰竟一口道破天网地罗阵。

    瘸军师片刻之间,已经在脑子里弯了几道弯,“哦,我道是谁竟能破了我的八足螃蟹阵,原来是北齐军中添了位鬼谷弟子。”

    “是又如何?”宇文琰神色骄傲,“她还想用下策之法对付你们,要给西歧数十万雄兵布下降魔阵呢,却被我父亲和元帅给反对了。”

    此言落时,拓跋昭与瘸军师的脸色更是微微一变,虽只片刻,可眼里的惊恐还是流于颜色。

    瘸军师道:“这不可能!本门有门规,内家弟子不允参与红尘俗事。”

    “可是你呢?亦是本门子弟,却敢溜出来相助西歧,害死了那么多的百姓,你既能,她为何不能?”

    何况素妍本就是俗家子弟,虽然宇文琰不明白,她为何将本门的三大上乘阵法都学到手,但想其间定有内情,而以素妍的行事,自不会偷学,定是有人相授。

    瘸军师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一回只是你们侥幸破了此阵,有本事你就放我们走,来日沙场再见!”

    一骑快马“得!得!”奔近,附在宇文琰耳边低语:“琰世子,刚才有探子发现他们的人从胡杨林的西面逃走了,我们欲追,可是前方出现了前来迎接的西歧人。”

    一早有人去虎门关报了信,西歧人才会这么快赶至过来。

    难怪他们会莫名的东扯西拉,竟是为了延误时间,好给他们的人争取足够多的时间逃走。宇文琰握紧拳头,纵身一跃:“接招吧!”抛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枚麒麟飞弹,顿时化成一股黄色的浓烟。

    拓跋昭只听有人大呼一声:“频住呼吸!”身上一紧,有人揽住他的腰身,调转马头往胡杨林的另一边急驰而去。

    宇文琰大怒,却不敢追去,麒麟毒烟未散,稍有不慎就会害自己中毒。

    “琰世子,我们追么?”

    “回营!”

    相随的侍从道:“琰世子,我们应该追,西歧人虽然厉害,但长途逃窜到底累了,就算有虎门关的将士接应,只要我们动手,元帅和左肩王都会派兵支援。”

    宇文琰紧握着缰绳,他不会追,他忘不了昔日山上学艺,月夜下与拓跋昭习练剑法,一同研究布阵、棋艺,七八年的兄弟情分,且是说断便能断的,即便他们身份不同,是两军的将领,但他不能无情。

177 敌境买食

    他纵马飞奔到山坡上,眺望着越走越远的西歧人,高声喊道:“拓跋昭,我今日本可捉住你,但念及师兄弟情分,放你一马。下次就没这么幸运,再相见,你我不再是师兄弟,而是阵前敌人,更是我北齐仇人!你最好早些幡悟,不要以为有鬼谷叛徒相助,就能得到天下,你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回应在风里,越过山岗,飘向拓跋昭,他回过头来:“不知北齐营中的高人是何许人也?”

    宇文琰冷哼一声,想套他的话,他偏就不说。

    素妍居然会有这等出奇不意的打法,让拓跋昭吃了个大亏。

    调转马头,马儿嘶鸣一声,往北齐大营方向急驰而去。

    北齐大捷,此夜设了庆功宴,一干将士都在帅帐畅饮,犒赏全军,一些有功士兵得以擢升官职。

    待江书麟从金州回来,听闻大捷之事,暗叹自己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没想素妍会如此诡诈,竟然将毒药与破阵运用得如此巧妙,还不自居功劳,谦逊地道:“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心,还得杨元帅率军有功,说是佯攻,却能骗过敌人,让我有机可趁。”

    三日后,北齐大营开拔,前往百里之外的虎门关,在离虎门关相隔十余里处安营扎塞,这次素妍献出了自己精心准备布阵图。

    杨元帅看着上面的大字,惊道:“三字互翼阵?”

    素妍指着互翼阵的精妙之处,道:“瘸军师能用天网地罗阵演变出螃蟹阵,我亦能从降魔阵演变出三字互翼阵,分三处扎营,另处两处营阵皆为双翼,守望相助。他们若是想攻打其一,都会在最快的速度断其敌人后翼。”

    三个营阵互为三角中的一点,互为支撑,也可互为双翼。

    杨元帅又将布阵图交与宇文琰,看罢之后,宇文琰大加赞赏,素妍能利用地势巧妙布阵,还能变幻出这阵法,这便是宇文琰难以做到的。就如昔日在山上,他败在素妍之手一般。令他心服口服。

    花了两日时间,各处扎营完毕,又新设了三处营门、瞭望台。

    左肩王满是愁容地从外面进来:“元帅。你倒是给句话,我们手里还有七万俘兵,每日就算给他们一餐吃食,那也不少粮食,总不能白养了他们。”

    杨元帅也甚是发愁。一下子抓了这么多人,又不能立即杀掉,活着就要费粮食,而已经上奏朝廷,圣旨未下,就不能轻易决定。

    一干将军坐在帅帐。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江书鲲道:“不如选出五千名送往冷月城,令他们修筑城墙,再将城内的房屋修缮一番。每日给一餐就是,为他们养着一条性命。”

    有将军附议道:“此法甚妙,我们在前方打仗,哪有心思修缮城墙,就让他们去。把城墙加巩修缮。”

    坐在角落地素妍站起身:“我看不如重新选一合适的地形,重巩虎门关。以前那处关隘虽然不错,若是一旦失守,就会易守难攻,反而助长了敌人的优势。这次我来设计图形,布设阵法、机关。”

    宇文琰起身抱拳道:“在下愿助安西县主一臂之力。”

    素妍也未拒绝,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况且宇文琰也是懂得兵法、布阵之人,有他给自己出力,也能瞧出阵法中不妥之处,点头道:“好,回头随我出营,到四处转转,务必要挑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处另巩虎门关。”

    她停了一下,看着窗外:“又到播种时节,将他们带入农家,去各村、各庄帮百姓们干农活,我们只需要派一部分将士盯着他们就行。”

    左肩王灵机一动,笑道:“安西这法子不错,元帅再发一安民告示,告诉逃走的百姓,今年春天他们地里的庄稼已经种上,叫他们尽快返回家园,打理庄稼。如此一来,百姓们会给俘虏饭吃,我们也省了烦心事,有闲人巩墙,还能种完边城一带的庄稼。”

    杨云屏问道:“父帅,那……被救回的无辜女子呢?”

    “放他们还家吧!令边关各城派人前来领人,护送她们回家过日子。西歧一干将领的姬妾暂且押下,待他们和议之时再作计较。”

    不几日,边城各地有官员派人过来索要奴隶,所谓的奴隶便是俘来的西歧将士,要回城中当苦役,亦或为百姓翻地耕种。

    与西歧人抓住北齐人杀头不同,他们虽然吃不饱,一日只得一餐,可好歹还是保住了性命。

    很快,北齐人在西北打了大胜仗的消息就在朝堂、百姓之中传开,奏报之中杨元帅少有的向朝廷索要粮食种子,说是被俘的西歧将士正在边城为百姓们种地、巩墙,但所需种子多,还请皇帝念着在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的份上给予拨放。

    皇帝得了奏报,与众臣商议一番,遣了钦差,令离西北最近的数地官员凑备粮食种子运回西北边城,助百姓们早日耕种入土。

    帐篷内,展颜与飞飞已经入睡,素妍还坐在案上勾勾画画地设计着新的布阵图,这是战场,所有的机关都是为了防御外敌,不能如家中使用的那些小把戏一样,每一个都能使人重伤方可。防不了外敌,就仅仅是摆设。

    终于修改好了,这次是根据宇文琰的意见加以重新修改的,他还笑话她设的机关都太小器,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什么铃铛、什么石子,要用,就要用狠的。

    好吧,她改,改成毒箭,一箭毙命!

    着实有些困了,她扒在案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好久没吃猪蹄,好久没尝鸭脖,梦里又回到了皇城,看到了父母双亲,饭桌上摆着一大桌美味佳肴:“我的猪蹄!啊,我的卤鸭脖,好吃,真好吃……”

    宇文琰犹豫一番,还是折入了小帐,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扒在案上睡着的素妍,正呢喃自语地念着吃的。

    他走近桌案,看着新改好的布阵图,她在布阵上比他厉害,至少,他就设计不出这样的布阵法,很难让人有规律可寻,更重要的是,能有好几种变化,这样一来,想要破阵之人就增加难度。

    伸手要拿图,却一把被她抱住胳膊,死死地抱住:“我的猪蹄!啊,我的卤猪蹄……宇文轩,你太可恶,你不吃,也不用全把它赏给别人吧,我还没吃呢……”

    听到她嘴里唤出另一个男子的名字,宇文琰的心重重一沉,他欲挣扎,却被她抱着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宇文琰想要大叫,可想到这是女儿家的小帐,传扬出去,旁人还指不定如何笑话,疼得咬牙切齿,臭丫头,也不带这样的,做梦都想猪蹄、鸭脖,拿他当猪蹄啃呢?

    很疼啊!真的很疼,都快被她撕掉一口。

    然,她放开了嘴,还肆意地舔着嘴唇,满嘴的鲜血,却似吃得津津有味:“好吃!真好吃……”闻不可见的声音,可他瞧着她的嘴形,分明说的就是这话。

    宇文琰拿了图纸,飞野似地逃出小帐,这丫头太可怕了,睡觉也能咬人一口。回到父子俩住的帐篷,宇文琰第一件事就是用帕子包扎伤口,止血之后,看着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齿痕。

    这丫头虽然偶尔有些可恶,但对他还是不错的。与他说话总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只是这么久了,她还是不承认是他的师妹,害得他与其他将士一样,唤她“安西县主”,之前因为左肩王唤她江七,她亦生气,现在亦没人再肯唤她江七。

    左肩王步入帐篷,“还没歇下?”

    宇文琰手忙脚乱地放下衣袖,低应一声:“父王,营中有猪蹄、鸭脖么?”

    左肩王一阵错愕,“你想吃了?等过些日子吧,大破螃蟹阵,到时候皇上会封赏三军,自有奉旨钦差送来犒赏食物。”

    宇文琰立时有些挫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父王知道最近哪儿有卖的?”

    左肩王沉吟道:“最近的不在北齐境内,过了虎门关往西再行七八十里,那里有个小镇,名叫龙门镇,是西歧的地方,因未受战火侵扰,听说小镇上一应物什倒也齐全。”

    宇文琰好好地怎会念叨这些东西,难不成真的是嘴馋了。

    左肩王道:“你想吃,我派护卫前去龙门镇给你买上一些就是。到底是西歧人的地方,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徒生意外。”

    宇文琰又看了遍布阵图,这才双手捧给左肩王:“安西已经改好了,父王再看看,等新的虎门关建好了,就在外面布设此阵。这个阵法有五种变换,凶险重重,布好之后,能卸外敌。”

    左肩王不大看得懂,上面有许多奇怪的符号:“到时候,就由你带着北齐的名将勇士来完成布阵。西歧人给我巩墙建屋就够了,建新虎门关的进度不错。”

    左肩王特意挑了军中懂得建筑的将士督工,对于不认真干活的西歧俘虏,时常挨鞭不说,也不给饭吃,一天只每人一碗稀粥,再放两个大馒头,其他时候都无食物充饥,天亮干活,天暗歇息。

    新的虎门关选址于一处两侧悬崖峭壁,两壁皆为关隘墙壁,在悬崖上就地取材,到山下建屋,取石后的两侧又是天然的城墙,在墙上钻小孔为窗,在屋顶另铺木材,是冬暖夏凉的地方,更是南北往来的客商必经之路。

178 送卤食

    他不得不赞同宇文琰与素妍挑选新址的眼光,待建成之后,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素妍睡得正香,被柳飞飞唤醒进了罗帐,倒床就睡,也没了之前的好梦。

    次日一早醒来,素妍总是往柳飞飞身上闻嗅,亦或闻江展颜。

    展颜蹙着眉头:“姑姑今儿怎么了?”

    素妍笑着:“昨晚一宿都是在吃猪蹄,啃鸭脖,真的好香啊。今儿我总闻到一股卤肉香,我说怪不怪?”

    帐门外,宇文琰听到帐内的声音,低头闻向自己的怀里,他怀里可不就包着这些东西。这丫头一定是馋得紧,要不怎会抱着他的胳膊咬一口。

    “安西,你出来一下!”

    素妍突地忆起,昨晚明明将布阵图绘好了,要今晨却不见了,挑起帐帘,见宇文琰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琰世子,是你把我的布阵图拿走了?”

    “嗯!”他伸出手来,抓住他的小手就往外抱,素妍拼力挣扎着,正要发火,宇文琰甜甜地笑着,那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于春天的温暖。

    令她再也发作不起来,低声道:“男女有别,别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了?”

    宇文琰“哦”了一声,放开她的手,笑道:“走,我们到营门外,我有好东西给你。”

    素妍皱了皱眉:“什么好东西?非得到外面才给我,你就在这里给我吧。”

    “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香味?”

    难道一个大男人还用脂粉不成?

    素妍有些讷闷,还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种卤菜香味越来越清晰,“你有好吃的?”

    他傻傻的笑着,像只拿着鱼哄猫的游子。

    “给我!给我!”素妍双眼搜寻起来。可他两手空空,倒是胸前鼓了个包,一定是那里了,“是什么好吃的,你快给我。”

    “这里不方便,你跟我到外面去,行不?”

    当她是什么?真拿她当小孩子,有点好吃的就要哄她走。

    素妍摇着头,收起小孩子般的好奇:“不去!”

    “好妹妹,乖!你跟我到营外去。我给你吃好东西。”

    宇文琰一改往日在帅帐里的肃色与严谨,一脸灿笑,笑得诡异。这让素妍忆起小时候被他亲吻的事儿,现在想来就觉得可怕。

    “你爱给不给,我不去外面。”素妍调头走开,闻着他怀里飘出的香味,吞了一口唾沫。

    他从哪里弄来的。肯定不是营帐里,她的鼻子很灵敏,如果有这样的好东西,早就寻到各营伙房了。

    宇文琰见计划失败,这才如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包:“喏,给你的。本想和你一起吃,可你……”

    不领情啊,他想与她就两个人单独相处。虽然与她重逢没多少日子,可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她聪明、狡黠,又很善良。

    素妍接过羊皮包,闻了又闻:“有卤牛肉、还有猪蹄。还有鸭脖子……宇文琰,你真是太好了。从哪里买的?”

    他垂下头,羞涩地笑道:“你喜欢就好!”

    “谢谢了,下次你再去,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多买一些回来。”她抱着卤食转眼就没入小帐里。

    在案上一层层地打开来,切成小块的猪蹄,切成寸许长的鸭脖,还有切得匀称的卤牛肉,素妍取了张油纸,分了一小部分出来,挑起帐帘,却见宇文琰还站在外面,一把将东西塞到他怀里:“喏,这是给你的,你也吃些吧。”

    一扭头,又回小帐去了。

    柳飞飞与展颜瞪大眼睛,看着案上的吃食。

    “师姐,哪来的,边城也有卖卤食的?”

    展颜伸手抓了块牛肉,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两国未交战时,胡杨城、冷月城都有制卤菜的铺子,每家都叫龙门酒楼,我爹和哥哥也经常买给我吃,嗯,好吃,就是这个味,和我两年前常吃的一模一样……”

    柳飞飞取了块牛肉,一边细细地品味道,一边道:“龙门酒楼?我听人说,虎门关以西有个镇子叫作龙门镇,那里是西歧人的地方。”

    素妍吃着猪蹄,又欢喜,又疑惑,她没想到宇文琰会给自己弄来这样的吃食,上回在金州,宇文轩居然把这些她喜欢的美食都送给的乞丐,害得她郁闷了好久。

    三月二十八,初秋、白芫等三人终于赶抵大营,素妍一早就估算到了日期,寻了枯草令人编织成垫,又让人寻了胡杨树枝用草绳编结成榻板,板挑了大树干一开两半,变成稳妥的石子,上面铺着榻板,再铺上两层草垫,垫上再铺床单,就成了四名丫头的床榻,又另备了顶花罗帐。小帐里再放了张床榻越发的显得拥挤。

    主仆相见,又是一番热闹。

    夜里,小帐内叽叽喳喳,初秋、白芫给她们讲路上的所见所闻,大抵是看到了多少难民,在近虎门关的时候,已经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回返家园,还听说皇上张帖了《安民告示》说已经由朝廷派发种子,并让七万名官奴为百姓们播种,西北六州免赋税三年。

    所谓的七万名官奴就是俘虏的七万西歧将士,现在已经全变成北齐的奴隶了,一日只允吃一餐,却有各式各样的重活要干,就是被派往各州种地的官奴,每日在官差押送下干活,而有些因为亲人死在西歧人刀下的百姓,更是百般辱骂,更有甚者还拿着棍子虐待官奴。吃尽战争苦头的各地官员、衙差,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着实怕出了人命,没人干活,只得劝阻了百姓。

    静下来的素妍,新编了一首《勇士歌》,特意将此歌教给包括笑笑在内的侍女,再由她们教给各营的将士传唱,不过三日时间。全军上下人人都会唱歌。

    素妍见众人喜欢,一口气又新作了几首歌,都是易学、易懂、易唱的歌,曲简单,词更简单。什么《操练歌》,根据一招一式,摸爬滚打也能成歌;《英雄歌》则是抒发了每个男子心中都藏有英雄的歌;《和平歌》向往着天下和平,打仗只是为了尽快的结束战争;《将军歌》鼓舞人心,道出不想做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鼓励所有士兵都能做做将军的美梦。

    有了这些歌。将士们士气大作。

    杨元帅感叹道:“要说笼络人心,你我老了,竟还不如几个小女娃。”

    素妍在边城玩得风生水起。虽然艰苦,却自有一份快乐,宇文轩却被自己的母亲弄得愁眉不展。

    当他骑着追月,回抵吴王府时,一时错觉。还以为走错了门,但见府里张彩结彩,披红挂绿,就连灯笼上都贴着大大的“囍”字。

    他轻唤道:“钟一鸣,怎么回事?”

    钟一鸣抱拳回道:“殿下,你忘了。属下与你也是刚回府。”

    他出去不过数日工夫,怎的府里就变了个模样,还没弄清原由。只听内侍太监提高嗓门,尖声道:“吴王殿下回府喽!”

    宇文轩快走几步,抓住太监:“小五子,说,到底怎么回事?府里谁办喜事?”

    小五子深深一揖:“殿下。三月初九那日,舒太妃娘娘为王爷挑了两个如花美眷。”

    “两……两个?”一下子还是两个。岂不要吓住他么。

    要是素妍知道,他府里多了两个女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他追行千里,就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心里有她。

    小五子道:“一位是殿下的表妹舒三小姐,一位是先皇后的娘家侄孙女、荣安候家的大小姐。”

    他的母妃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在皇城,竟还是为他弄回了两位名门女子。

    尚未回过神,只见那边花径上行来一名华衣妇人,在宫娥、内侍的簇拥下款款而来,一路紫陌花影拂面而来,灼灼知花,菲菲红粉,令人目不暇接,待她走近,衣染馨香。

    宇文轩深深一揖:“母妃,你这是……”

    舒太妃微微笑道:“我儿回来了?你虽不在,但这正妃、侧妃却依旧要娶的,我儿已双十年华,早该成家立业了。你秀仪表妹、纤玉表妹你是打小认识的,亦是自家人,再则她们又心慕于你,我便做主于三月初十迎娶他们入府了,现在她们是你的侧妃,你可得好好待他们。”

    宇文轩身子一颤,人虽不在,可侧妃还是娶入府了。“母妃事先亦不与我商量一番,自作主张,既是你娶的,让他们做你的侧妃吧!”

    突地转身,抛下一脸错愕的舒太妃,头亦不回地往自己的院落移去。

    刚迈入院中,就见院中站立着两位同样着了桃红宫装的女子,一个瓜子脸,一个满月脸,春兰娇娋,秋月圆润,可落到眼里,只有他的不甘与愤怒,他的母亲明明知道他心有所属,明明知道他喜欢素妍,却还是为他娶入了两位侧妃。

    “妾身舒秀仪(许纤玉)拜见殿下!”

    宇文轩怒瞪着双眼,拂袖而去,抛下一句话:“你们走吧!本殿奉劝你们,若是识趣的,早回各家。”

    二女微微一愣,互望之后,提着裙子跪于石板,舒秀仪声声含泪,没说两句,那眼泪就奔泄而下:“殿下恕罪,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殿下要赶我们离开。妾是母妃在金鸾殿上选定的吴王府侧妃,皇上当着众人亲下旨意,妾亦是风风光光嫁入吴王府,殿下要赶妾走,这可让妾往后怎么活。”

    许纤玉更是低低抽泣:“嫁出荣安候府当日,家父便告诉于我,出了府门,往后就是吴王的妻子,是吴王府的侧妃,事事当以吴王殿下为先,以夫君为天,吴王要赶我们走,且要说说这原由,是妾不洁,还是妾做了有辱妇德之事,请吴王明鉴!”

179 代娶二妃

    她们并无不妥!

    可他亦不能娶她们,他心有所属,答应了素妍之时,他便决定要做到,今生唯素妍一人。他不要如先生一般,孤苦到老,心无所依,与其拥有一千个不喜欢的女子,不如一生拥有一个真心相爱之人。

    吴王听到那声声哀求,只觉一阵心烦。他风尘仆仆,早已疲惫不堪,可她们却片刻也不让他安宁。突地起身,抓起茶盏,飞抛出门,重重地跌落在石板上,立时漂亮如白玉般的官窖茶盏化成碎片,他呼喝道:“滚!滚出本殿的院子!本殿不想看到你们。”

    “王爷……”两女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再不滚,休怪本殿翻脸不认人,不要以为你们舒太妃娶入府的本殿就动不得,要你们死或出府,本殿有无数种法子。滚——”

    字字无情,声声皆狠,他对她们无心,有心的是舒太妃。

    初嫁入府时,听府中下人讲,吴王爱慕右相府江素妍的才貌,听闻她前往西北,竟追踪而去,她在皇城人心里是被视为仙女般的奇女子。

    除却巫山不云,在他心里,除了素妍再无第二人。

    天龙寺内,那一副视为神仙绘制的《观音》成为皇城百姓心中的圣物,身染久疾者虔诚拜过之后,据说亦能奇迹好转。多年不孕的夫妻,拜过有仙气的《观音》也怀有身孕。只是此画,只在三月初九时众人看过,更是被人引为天下奇画。每月初一、十五,天龙寺主持方丈会请出《观竟》供世人瞻仰、叩拜,再就是每年年节等重大庙会才会被请出了。

    十五那日,舒、许二妃也随同舒太妃前往天龙寺敬香,许多闻名赶来的百姓肩并肩。人挤人,赶着来朝拜《观音》,瞻仰观音神迹。

    二女离了吴王所居的院落,走在曲径上,暗叹的、落泪的。

    突地,舒秀仪握紧拳头:“许姐姐,我不明白,既然江素妍心系吴王,为什么不嫁给他,她要正妃也罢。可他居然想独占王爷。这个女人怎可如此霸道,她当自己是谁?视我们何在?”

    占据了吴王的心,让吴王瞧她们就烦。

    她们已嫁入吴王府。不得夫君之心,还当着下人、丫头的喝骂,让她们情何以堪。

    嫁至婆家,离开娘家,便再无回头路。生生死死,都得估这吴王府的人。

    许纤玉紧紧拽着锦帕,似要将帕子撕裂一般,今日的事对于她们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而大喜那日吴王不在皇城,更让她们成为旁人的笑话。吴王归来。不见她们,还要赶她们离开,更视她们为无物。

    恨。怎会不恨的?

    她恨有人早早地夺走了吴王的心,却又让她们嫁入王府。

    舒秀仪厉声道:“我不会就此认输,既入王府,我生是吴王的人,死是吴王的鬼。休想让我离去。”

    大家同是世家贵女,舒秀仪也罢。许纤玉也好,她们的父亲都是身有爵位之人,虽然官职不及江舜诚高,可都是名门望族、殷贵门第。

    许纤玉声音柔柔,好听悦耳,仿佛怕惊跑了树上的飞鸟,如一阵轻风般地掠过舒秀仪的耳畔,握住舒秀仪的手,轻轻浅浅地道:“好妹妹,你可别往心里去才好,不要闹出什么三病两痛来,万一到时候吴王一个于心不忍,对你动了真心,江素妍回来可饶得了你?”

    看似劝人,却另有所指。

    三病两痛……

    相求不成,难不成还不会装病,要是他能动恻隐之心,许就有机会了。

    舒秀仪听罢,冷笑道:“姐姐说得是,她想入吴王府做正妃,岂有这么容易的事。”

    许纤玉悠悠轻叹道:“听说早前母妃相中安国公家的安大小姐,只是她被十一皇子截足先登,挑选了去,聘为十一皇子府的皇子妃,否则哪有江素妍什么事,这吴王府正妃还不稳稳成了安国公家的小姐。”

    这可是大实话,要不是舒太妃一时心急,生怕舒、许二人被人聘走,在金殿上事先求了情,哪里容得十一皇子先挑。

    十一皇子倒是目光敏锐,一下挑走了舒太妃满意的正妃人选,就连闻雅云也被选为十一皇子府的侧妃,这二位可都是当日大殿上身份最引人注目的二位,一个是吏部尚书、皇帝跟前的红人闻其贵之女;一个是祖有军功,百年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安家嫡长小姐,这家的小姐可自来尊贵得很,娶了她,就等同娶到了江南一带的权势、钱财。

    许纤玉拉着舒秀仪,一副姐妹情深的感人画面:“我比不得妹妹,妹妹可是与吴王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虽说我与吴王有表兄妹的情分,到底少有接触,还望妹妹若是他日做了吴王妃,不要忘了我,好歹我们是一起入府的。”

    舒秀仪笑容灿烂,一副我不做正妃,舍我其谁之状,抿嘴笑道:“姐姐放心,若真能让吴王放下江素妍,我定不会忘了姐姐的好。”

    许纤玉捧着胸口轻咳几声:“我打小体弱,妹妹走好,我先回院里休养。”

    舒秀仪看着许纤玉如风中杨柳般的摇曳而去,皱了皱眉,骂道:“看你风吹就倒的模样,哪里斗得过我,也是个有福享没福争的人。”

    嘴上看似待她好,指不定心里打什么主意?

    无论怎样,她舒秀仪的背后可有舒太妃,同一天进门,舒太妃却让许纤玉的轿子先入府,看起来许纤玉比她尊贵,可她们都是一样身份,同为侧妃。

    一名太监近了跟前,手捧拂尘一扫,笑禀:“舒妃,太妃请你去她院里议事。”

    “知道了!”舒秀仪迅速地转动着眼睛,猜测起舒太妃的用意来。

    吴王府没有什么大事,现在府中没有正妃,谁先获宠,谁先诞下子嗣,谁就能坐上正妃的位置,舒太妃可是她的亲姑姑。上阵不离父子兵,相商不离姑侄情。

    舒秀仪脚下生风,三脚并作两步走。

    舒太妃半躺在凉榻上,用手拍着胸口:“江素妍那个狐媚子,也不知对他使什么妖术,把他的一颗心都快迷惑了去。秀仪,你且坐下。”

    舒秀仪坐到凉榻前,伸手给舒太妃轻柔地按摩着胸口:“姑母快别气了,吴王表哥就这固执的性子,他的心里可是把姑母放得最重。”

    “他哪里将我放得最重?瞧瞧他干的事。为了一个江素妍,骑着马就追去了,也不怕路上碰上坏人。我日夜为他焦心,巴巴地为他娶了你和纤玉两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他却一点情也不领,他这是要活活气死本妃呢。”

    舒太妃不说便罢,一提到江素妍。就恨得牙痒,看着面前娇俏可人,又温柔如水的舒秀仪:“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要姑姑失望哦!喏,你现在可是吴王府里名正言顺的舒妃,是吴王的妻子。这王府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唯独最要不得的便是骄傲、清高,你且看宫里的那些女子。但凡清高、娇贵的,最后都到冷宫去了。”

    舒秀仪垂下眼帘,听舒太妃话里另有其意,轻叹道:“姑母是知晓的,我哪里懂得什么。还得姑母提点一二,但凡是姑母这一二就够秀仪受用一生。”

    见她是个知事的。舒太妃抬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紧紧地握住舒秀仪的手:“虽说让许纤玉做了第一侧妃,可那也是她比你年长一岁的缘故,再则到底是先皇后娘家的小姐,要是委屈了她,只怕旁人说我偏心。可姑母这心里,还是偏着你的。”

    对外,她是贤惠的,而是尊许家的小姐为尊,委屈自家亲侄女为小。

    但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

    舒太妃抬手指了指妆台上的锦盒:“把那个取来。”

    盒中另有乾坤,打开暗格,舒太妃从里面取出一只姆指大小的蓝花瓷瓶:“这可是好东西。”

    “姑姑,这是……”

    舒太妃压低嗓门,附在舒秀仪的耳边细说。

    舒秀仪直听得圆目一瞪,顿时涨红脸颊。

    舒太妃面露微怒:“瞧瞧,刚才还夸你来着,这会子又害羞了,这害羞模样还是留到吴王面前去,什么撒娇、哭泣都一并对着他去。我是你姑母,又是你婆母,我可不吃这一套。”

    让她瞧着这些,只觉心烦,但男人们对会撒娇的女人总会偏疼一二。

    舒秀仪接过瓷瓶,低低地道:“姑母又取笑我了。”

    “罢了,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做且瞧你的。”

    舒秀仪谢了赏赐、提点之恩,又陪舒太妃说了一阵子话,见她累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去。

    接下来数日,舒秀仪便一直琢磨着如何下手的事,可她与许纤玉却是连吴王的寝院都靠近不得。只好使了银子,买通吴王房里的大丫头,令她寻找机会下手。

    三月末的一日,舒秀仪正与许纤玉在花园里弹琴吹笛,只见自己的陪嫁大丫头神色慌张地进了花园。

    舒秀仪问:“出了甚事?”

    大丫头走近,将嘴附在耳畔,低低地答了。

    “真的?”舒秀仪颇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这事一时难以办成,此刻喜形于色,大丫头肯定地点头。

    舒秀仪起身道:“姐姐,妹妹得告辞了,我院子里出了点事,需得处理。姐姐保重!”

    同时嫁入吴王府,又是一样的侧妃身份,彼此相待都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而许纤玉亦能感觉到,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看着舒秀仪两眼放光的样子,唤来太监、丫头:“跟着舒妃,查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180 合欢

    吴王坐在案前,身上越来越热,他松了松衣襟,褪去外袍,想要继续下棋,可灼热感越来越烈,他定定心神,捧起一边的羹汤:“来人!”

    小五子进入房中:“王爷。”

    “这羹汤……”他细细的审视,就在不久前,除了吃羹汤,再无旁的,一定是这羹汤的问题。“给本殿查,这羹汤里的药是谁下的?”

    小五子立时吓了一跳,唤了钟一鸣来,将院中的太监、丫头细细地查了一遍,看着吴王的脸越来越红,红得仿佛要随时滴出血来,明明坐着,却是一脸痛楚。

    舒秀仪在院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不敢久待,只怕查出下药的丫头,进而就查到了自己头上,提着裙子奔了进去:“吴王表哥!”她嚅嚅地甜唤了一声,似要用甜美的声音腻醉吴王。

    他正眼未抬,红着一张脸,眼神却是冰冷。“你怎来了?不是说了,不许你们再进本殿的院子。”

    舒秀仪咬了咬双唇:“我……我是来给表哥解毒的。”她抬起的手臂,示意众人尽数退下。

    吴王微眯着眼睛:“今晚的事,是你干的?”

    “我……我没有!”

    就算真干了,她也不能认。

    吴王却不信,他药效刚发作,她就出现,这也来得太快了。

    他冷声道:“是也不是?你瞒不了本殿的眼睛。来人,将舒秀仪给本殿关入杂房,派人去歌舞轩,将里面最漂亮的艺伎带来。”

    在吴王认识素妍之前,他经常令歌舞轩内艺伎侍寝,自认识素妍之后,他便不再传见了。可今夜还点名要最漂亮的艺伎来见。

    早前,歌舞轩里那些常被吴王传见的艺伎,都被舒太妃以各种理由给打发了,而今那里有半数以上都是新来的,正在歌舞轩里习练歌舞。

    钟一鸣应声,带人出了院子。

    许纤玉站在花园门口,只见大丫头风风火火地跑来回禀:“许妃,打听清楚了,舒妃买通王爷院里的大丫头,王爷此刻已中合欢散。”

    她移着百花步。以往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入府的时候,许纤玉拿了贵重的首饰买通了王府的老嬷嬷。亦听说在吴王认识江素妍前,时常传召歌舞轩的艺伎,那里面有三十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几乎有二十个都是被他宠幸过的,每次完事之后。就赐下一碗避孕汤。

    那么,很快就会有人前往歌舞轩!

    想到这儿,许纤玉不待细想,舒秀仪敢下药,定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示,嫁入吴王府就是吴王的女人。要想在府里站稳脚跟,就得做吴王的女人。这些日子来,府中上下个个都在瞧她们的笑话。生得美,出身名门又如何,连吴王的心都抓不住,入府半月余,却依是完璧之身。

    咬咬牙齿。许纤玉忆起出阁之时,母亲的叮呤。道:“走,马上去歌舞轩!”

    主仆二人进入歌舞轩,挑了件最鲜艳美丽的舞衣穿上。

    大丫头微微一愣:“小姐……”

    “这里没有小姐,只有姑娘!”既然舒秀仪敢做,她许纤玉也能做,什么骄傲,什么清高,统统都见鬼去,谁做了吴王府的正妃,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对于舒太妃来说,谁都可以,只要不是江素妍就好。

    刚更好衣,化好浓妆,便听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把这里最漂亮的艺伎都叫出来!”

    歌舞轩的嬷嬷站在院内吆喝了一声,喊了五六个女子的名字,她们陆续迈出房门,许纤玉小心地站在其间,太监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落在许纤玉身上:“就你了,跟咱家走吧!”

    嬷嬷不知从哪儿多出一个女子,正要喝问,却见一侧站着位粉衣大丫头,已上前奔了过来,随势往她手里塞了锭银元宝,笑着低声道:“多谢嬷嬷成全许妃!”

    许妃,刚才那个化着妖娆浓妆的女子竟然会是许妃。

    许纤玉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吴王的内室,轻纱一幕幕,幔一重重,吴王袒露胸膛半躺在轻纱帐中,冲左右抬了抬手,小五子正要退去,吴王一字一顿地道:“敢对本殿下药,将那下药的丫头明日一早卖入青楼去。”

    小五子应答一声。

    许纤玉曾远远地见过吴王,他是一个儒雅里又带着阳刚之气的男子,总喜欢穿着一袭玄色的蟠龙袍,话语不多,又极爱安静。

    此刻,他半躺在榻上,看也未看她一眼,薄薄唇瓣吐出一字:“脱!”

    她微微一愣,在他重复第二遍时,解开腰间的系带,她哪敢奢望温柔的洞房夜,那时他不在皇城,也许正陪在江素妍的身边。

    他心系的女子,是他心中的仙女,而她不过是落入泥土,不屑一顿的女子。

    她的外袍落地,接下来是她的中衣,也落入地上,最后仅剩下肚兜与亵裤,他撩起轻纱,“上来!”像是命令,没有半分的情意。

    某个地方,已不听使唤的昂然挺立。宇文轩憋得难受,拉住许纤玉的胳膊一扯,她落到帐内:“别磨磨蹭蹭的!”整个人如大山一般压了下来。

    许纤玉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依如那次喝醉酒时的模样。

    她的样子落入任何一个男人的眼中都是无法抗拒的倾城绝色,更何况这含羞的模样,更令宇文昊身上一阵发紧。

    他手指霸道地捂住红唇,低语:“完事之后就放你离开,不要肖想你不该拥有的。若非本殿今晚中人算计,又岂会碰你!”他像是沙漠中渴求了许久的旅人,突然看见一汪清泉,饥渴难耐。他似饿得无法抗拒的猛虎,瞧见了最美味的白兔。

    他早已知晓男女之事,更难抵抗药效。

    就算真是舒秀仪下的药,他也不屑碰她。

    那是舒太妃娶进门,他宁可碰歌舞轩的艺伎,也不屑要她。

    许纤玉浑身紧绷,平静地接受他的粗鲁,还有毫无前奏的肆虐。

    帐影凌乱,她双颊因害怕而发红,但在朦胧的光亮下如此娇艳欲滴。

    宇文轩猛地拥住她的腰身,手指一动,扯掉许纤玉身上的肚兜,抛开她的亵裤,她不沾一丝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多想告诉他: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侧妃许纤玉。

    可一次次地,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她堵不了,哪怕是算计,哪怕是用艺伎的身份,真正做一回他的女人,她亦心甘情愿。

    因他的动作,她浑身颤了颤,是害怕,是紧张,他似感觉到了,最初的霸道有了些许的怜爱与温柔,他低低地俯身,一把搂住她,细细咬上她的耳垂:“你是第一次?”

    她未应声,越发地害怕,身子也更紧绷。

    他含住她的耳垂,拨弄着,酥麻的感觉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忍不住轻吟出声。她的反应落在宇文轩眼中,那一声轻吟竟似他听过最美的声音,令他眸中大亮,更深地缠绵挑逗。

    许纤玉轻轻摸上他精壮的腰间,解开他早就褪至腰间的中衣,薄衫落地,珠钗横斜,她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只一心取悦身上的男人,一心享受着属于他们彼此的时刻。她吻上他的胸膛,慢慢向下,她的主动令他刚毅的面上多了几分妖娆与魅惑,他脸色酡红,若有若无的玉手掠过他的敏感之处,更是令他忍不住想狠狠要她。

    可是她却始那样轻重和缓地吻着,抚摸着他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地方,她柔弱的身子此刻越发软的像是春水,缠缠绵绵缠绕在他精壮的身上。

    他的**已经灼热难当,眼前的她衣衫半褪,更是美得妖 娆无限。所谓红颜祸水,媚乱人心,大概也就如此。

    他再也忆不起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她们早已化成白骨一堆。唯有面前的她,却是这样真实的活着,感受到她的心跳。

    他很温柔,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胸前犹如蜻蜓点水,慢慢向下,他似乎在品尝她的姣好,享受着她的温柔,不慌不忙,从从容容,既不急色,也不霸道。慢慢的,她已经沉迷在他的抚摸中,紧绷的身子渐渐柔若柳枝,韧如菖蒲,又形似缠树的牵牛,缠绕着他身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赤诚相见,外间的晨光映照着她完美无瑕的身躯,白得犹如上好的美玉。

    许纤玉再无紧张,只有抛却一切的投入,喘息着微微睁开眼,身体已经准备就绪,而他似不餍足的小孩,继续品尝她的气息。

    他投入的吻着,吻她的脸,贪恋她的唇,仿佛怀不是艺妓,根本就是他心心念着的女子。

    她未抗拒,而是迎合,努力地讨得他的欢欣。

    她又一次冲动如潮,很想告诉他:我是你的妻呀!话到嘴边,再次咽下,却轻轻化成深情的一句:“王爷……”羞怯的眼中是渴望。

    不曾想过他会如此温柔,她未经人事,害怕他的粗鲁、霸道,却又沉陷在他最缠绵的相拥之中。宇文轩动作却如春风细雨一般,令她畏惧的心又起了涟漪。

    **如罂粟,明明知道尝过之后会欲罢不能,却还是一而再地陷入。她勾住他的脖子,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汗水。

    原来他也隐忍得十分辛苦。她微微诧异,随即又一笑,猛地贴紧他,在他耳边呢喃:“我是你的……”

    她幽兰含香的气息喷在他耳边,令他浑身猛地绷紧。身下是她磨人的贴近碰触,几乎要摧毁他身为男人所有的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