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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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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会飞的画

    有人问:“你两幅画花了多少银子?”

    张掌柜道:“好画自然得花高价。这两幅画,在下是不卖的,出再高的价也不买,要视为为镇店之宝留下。你们想想,初看这画,无论画技还是手笔、神韵,与朱大先生的并不差?但若说玄妙处,又在朱大先生之上。在下只听人言,这位岭雪居士乃是世外之人,是得道仙人的弟子,就这画都是沾染仙气的……”

    众人不信,面面相望,这样会变化的猫,还会在晚上升起的月亮,白天、晚上另有一种风景,但看这个就价值不菲。

    书画店的孙掌柜环抱双臂,笑道:“前几日我过来找你,你儿子说,你被右相府重金请去装裱。我可听说,右相府的大小姐学艺归来,手头有一批好字画。”

    这些人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张掌柜故弄玄虚,可还是瞒不过孙掌柜。

    孙掌柜见他眼神挫败,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两幅画是从右相府里弄来的。”

    但众人不会猜到,这两幅画是江大小姐所绘。

    毕竟,江大小姐的年纪尚幼,而这画风和风格,都是需得经历过风霜的人才能绘出。

    他们也不会想到是江大小姐。

    张掌柜道:“是又如何?这是世外高人所绘,我可是磨了好几日的嘴皮工夫,才说服江小姐割爱转手。”

    想到那些风格各异,幅幅都是精品的字画,张掌柜一脸神往,要是自己都得了来,自己这字画店立时会成为皇城内最出名,最有等次的字画店。

    好可惜,没有见着另外两幅出自附庸山人的画作。

    众人明白。这画确实是张掌柜从右相府里弄来的,应该是出价甚高,否则江小姐不会出手。

    李府,李碧菡小姐的闺阁。

    李碧菡从素妍这儿得了幅《荷花》图,上床睡觉前,拿出来又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嬷嬷道:“我正愁着不知道给未来的婆婆送件什么礼物好,思来想去,就绣这画,素妍送我的这幅画。又漂亮又大气,还有一股子高雅素洁,到时候我就绣在大屏。给我婆婆做屏风用……”

    猛一低头,却不见荷花上的蜻蜓,当即就弹跳了起来:“今儿谁来过我房里,我的画被换了。”

    嬷嬷笑道:“小姐,今儿谁也没来过。这屋里就老奴和四个大丫头,能进你闺阁的只两个贴身大丫头。”

    “可是,明明记得这画上有只蜻蜓怎么没有了,肯定有人换过我的画。”她展开全幅,看着上面的字、印鉴和白天并无二样,蜻蜓怎么就没了呢。

    嬷嬷又哄了好一阵。之前不曾看过,道:“小姐是不是记错了,这画上有几尾锦鲤。可没什么蜻蜓。”

    李碧菡一脸茫然,难道真是她记错了。

    嬷嬷道:“小姐快睡吧,明儿还要绣嫁妆呢。”

    李碧菡神色中露出羡慕:“素妍可真好,她爹当年都同意她跟着朱大先生游历天下,后来又拜了世外高人为师。学了一身的本事。我爹说,我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我一辈子的福气。还要我好好珍惜。”

    “是呢,江小姐对小姐很好,每回得了好东西,也惦记着小姐。小姐可得回份礼,不然就要让瞧笑话了。当年她送过锦扇小你,如今又送了这幅好画。”

    李碧菡点了点头,将画收好,这才上了绣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到荷花上的蜻蜓不易而飞,又觉得自己没记错,当时素妍拿出来给她瞧时,上面明明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灰色中间略带点红的蜻蜓,怎么就不见了呢?她还清楚地记得,蜻蜓的颜色看上去有些近乎透明,但仔细瞧,是浅银灰色,因停在荷花的花瓣上,她一眼就瞧见了,还觉得很是可爱。

    一晚上,李碧菡睡不着,几番起床看画,那蜻蜓好似从来没有来过,唯有花瓣上,似有一点淡淡的,像是蜻蜓身上的红。

    “明明有蜻蜓的,怎么就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的呀,当时在得月阁里还摸了蜻蜓……”

    看到最后,李碧菡将画放在被子上,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嬷嬷进入,打起纱帘,俯身看着床上的画,不由得“咦!”了一声,“这画上还真有一只蜻蜓啊!”

    声音不高,却传入李碧菡的耳内,她腾地坐起身,看着画,那上面真有一只蜻蜓,和她记忆里的一样。

    嬷嬷怪异地看着画:“江小姐送给小姐的这是什么画,这蜻蜓也分白天黑夜,晚上不见,白天出来。”

    李碧菡抱起画:“天啦!素妍把这么珍贵的宝贝给我了,我可怎么回礼呀!小时候,我听爹爹讲过大画家钟鹞的故事,说他的画有灵性,画龙不能点睛,一点睛龙就飞天而去。他画的鸟,也不能点睛,一点睛就从画上飞走了。

    嬷嬷,你也瞧见了不是,昨天晚上,这画上没有蜻蜓的,可天一亮,又有了。这可是宝贝,只有神仙才能画出这样的东西。钟鹞是神仙,他画的东西能飞走。”

    嬷嬷被唬得呆愣,画出来的东西会跑,可不就是神仙人物么。

    这画上的蜻蜓会变化,真是太神奇了。

    李碧菡的丫头们,像听了天大的奇闻,飞快地将此事传扬开去,说江小姐送给自家小姐的画,是神仙之作,画上有只蜻蜓白天在画上,晚上就飞走了……

    李碧菡更是慎重,让嬷嬷与一名贴身服侍的丫头,在午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你们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那蜻蜓是怎么不见的,你们得看着它飞哪里去了。”

    暮食时分,李父方从外面归家,陪着妻儿一道用暮食。

    李大公子问:“妹妹,听说江小姐送了你一幅奇画?画上的蜻蜓还会飞?”

    李父立时来了兴趣,“今日,我在外面也听人说张记字画铺前儿得了一幅神画。上面的猫和老鼠会变化,到了晚上,画上的月亮就升起来。白天、晚上那画也不同……今儿天刚暗,便有许多好奇者前往字画店,想要一睹那画,可张掌柜却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当成宝贝一般……”

    一家人正说话,就见李碧菡的大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哭丧着脸:“小姐!小姐,那蜻蜓又飞不见了。我和嬷嬷午后一直盯着。就想看它什么时候动,谁知道我眼睛有些累了,就揉了揉眼睛。它就不见了。现在不知道飞哪去了?”

    李碧菡到底是女孩儿家,又养在深闺,昨晚发现了这个秘密,折腾得一晚没睡好。这会儿低低地“嘘”了一声,“你们回去。小声些,和往常一样,说不准明日天亮,它就又飞到画中了,可不敢惊扰了它。你让嬷嬷把画收起来,从我屋里找个好看的盒子装上。”

    李大公子问那丫头:“白天的时候。那蜻蜓确实在的?”

    大丫头点头:“不光我瞧见了,我们院里所有丫头都瞧见过,它确实在的。就歇在最漂亮的荷花上,可就在刚才,我和嬷嬷一直盯着,盯着盯着,它就不见了。嬷嬷说。她就眨了两下眼睛,就飞不见了。”

    李父听罢。赞叹一声:“江小姐可真是给了你一个好宝贝。”

    李夫人道:“我们家可不能白要别人的宝贝。碧菡,回头你去库房,把去年你舅舅送来的两匹霞锦取出来,明日你去趟江府,把它送给江小姐。虽然不及江小姐送你的东西,但好歹也是你的心意。”

    李大公子道:“江小姐跟世外高人学艺,只怕像这样的宝贝多的事。明日去时,妹妹问问,可还有其他的画,也……”话未说完,就见父母生气地瞅着自己,再也说不下去,笑道:“一会儿,妹妹把画取来,也让我长长见识。”

    李碧菡并未反对,回去捧了装画的盒子过来,打开画,李父点头赞道:“是幅好画,清新、悦目,用了水墨画的粗抹,又用了工笔画的细腻,你看这荷花、荷叶,还有这三尾锦鲤栩栩如生。”

    李大公子看到上面的印鉴,好奇地道:“这岭雪居士是谁?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

    “素妍说了,真正的高人都隐于世外,他们不求声名,不慕富贵,没听说也是有的。

    那天江府赏花会,素妍就拿了一个叫附庸山人的画作来,只一眼,就被六公主给相上了,再不舍得撒手。素妍只得将那画送了六公主,高兴得六公主嘴都合不上了……

    附庸山人的名头,我们不也没听过。

    岭雪居士也是未听过的。

    看来素妍跟着世外高人学艺之后,又有了许多奇遇。”

    观赏了一阵,李父道:“这画今儿就搁我这儿,明晨我再瞧瞧,是否真如你所言,天亮就能看到蜻蜓。”

    李碧菡颇有些不乐意。

    李母道:“放心,你爹不会贪了你的宝贝,他就是拿来玩赏几日,过上几天再还你就是。”

    说话间,下人已经从库房领了霞锦回来,一匹银红色的,一匹亮绿色的,仿佛会闪光一般,很是耀眼。

    “碧菡,明日你就去趟右相府,就说是你从舅舅那儿刚得的新缎子,只得宫里内务府才有十几匹,送给她聊表心意。”

    李碧菡令下人抱了锦缎回了闺阁,想到自己的画被父亲拿去玩赏,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落,还想着对着那画绣一幅锦屏呢。

    ps:

    各位亲:关于会变化的《牛》图,古代是有的,经专家考证,乃是聪明的古人选用了特殊的颜料,白天光线墙时,夜光粉制作的颜料就会失效;而到晚上,另一种颜料则夜光粉颜料所掩盖,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画面。

137 偏心

    夜里,江舜诚用罢暮食,出了如意堂,正打算往书房去,只见江书鸿与两个儿子抱着画,站在院门外。

    “不是已经说了,不再换画,你们回去吧!”

    “爹,这回我们不换附庸山人的,就换岭雪居士的。”

    岭雪居士,这不是素妍的画?

    那枚印章还是江舜诚找了相熟的玉石匠人给刻的。

    江舜诚道:“之前,你们不是只喜欢附庸山人的画。”

    他突地忆起,今儿去宫里,就特意挑了附庸山人与岭雪居士的画作,各一幅,皇上倒是很喜欢附庸山人的花鸟图,说上面的鸟绘得很有灵性。在看到岭雪居士的画时,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欢喜,反而是淡淡的表情,随手一放,就让人把画收起来了。

    素妍的画,最好的大概也就《渔村》和《追思》,可这两幅已经被她卖了。剩下的虽然不错,却也难及附庸山人、朱武这样的大师。但在同龄人里,素妍的画自然算是上上之作。

    江传业道:“爷爷,你就让我们换两幅吧。”

    江舜诚应了一声,领着父子三人进了书房,挑了两幅他认为最好的画,又让大丫头寻出两幅岭雪居士的画作来。

    很不明白地道:“好好的,你们又要换她的画?”

    江传业问:“今日爷爷没听说什么?”

    江舜诚看着这父子三人。江书鸿道:“今天皇城有流传,张记字画店拿走的那两幅小妹画作里藏有玄机,把那两幅画都给说神了。说《渔村》里有只猫和老鼠,白天的时候,猫在睡觉,到了晚上,老鼠出洞。猫捕老鼠;《追思》那幅,一到晚上升出一轮明月,画中的女子也只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周围的景物更如夜里人亲眼看到的一般模样。

    今日午后,有人去了张记字画店,出三万两银子要买走两幅画,被张掌柜的拒了,说那是他的镇店之宝,出多少也不卖。这事儿,在皇城都传开了。今日有许多收藏字画的人家,都赶去瞧画,可张掌柜任人说破了天去。也不肯再拿出来。”

    江传业又道:“我屋里的小厮,今儿下午在街上遇到李府的下人,正碰到李府的下人在那儿吹嘘,说小妹送给李小姐的荷花图,上面有只蜻蜓每到晚上就飞走。一到天亮又回到画中……”

    江舜诚现在是听明白了,他们知道素妍的画里藏有玄机,可之前大家都不曾留意过,所以这才要来换画。

    “妍儿是岭雪居士的事,不许传扬出去,听见了没?”

    江书鸿点头。又盯着两个儿子,二人皆是点头答应。江书鸿道:“爹爹放心,要是有人问起。我们就说岭雪居士与附庸山人一样,都是世外之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妍儿是你们的亲人,不许在外给她招惹是非。也因如此。她才在画上只印鉴、名号,不留真实姓名。你们要体谅她的苦心。待字闺阁的小姐,将闺名传扬得满城皆是,成何体统。”

    训完之后,江舜诚听到他们所说的,“给张掌柜的两幅画,我也是反复看过的,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还有,那《荷花图》,虽是彩图,却绘为极为细腻,可咱们父子,每次去时都是晚上……”

    看到的都是晚上的《荷花图》,晚上的画上没有蜻蜓。

    江书鸿笑道:“父亲早歇,儿子回去再细瞧这些画。”

    待江书鸿父子离去,江舜诚令大丫头把最后仅剩的一幅素妍所绘画作寻了出来,挂在墙上,细细地品鉴。

    《牛》所用的颜料特殊,所以形成了白天、黑夜不一样的画面:夜里,牛儿卧在栏内睡觉;白日,牛儿在栏外吃草。整个画面因这巧妙的布局,显得妙趣横生。

    也就是素妍也有这种特殊的颜料,世人不明所以,传为神奇。

    在他面前的,是素妍所绘的《太白秋景图》,初时不觉有什么特别之处,看得久了,也就看出一些味道来。

    江舜诚见这画,似乎并无玄机,后退几步,只见图上出现了北斗七星,似会闪星光一般,而整个图顿时化成了一幅夜景,只能看到太白山的轮廓,别有一番韵味。

    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江舜诚看懂玄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丫头,真是有意思。

    自己并不明说,看来这画要么是之前就有,要么是装裱之后又重新处理过的。后来,这些画可是又陆续回了得月阁,有的在得月阁呆了三天,有了亦呆了一晚,而这些时间足够素妍腾出手来增添用巧。

    江书鹏正走到外面,听到父亲的大笑时,微微一笑,近了书房,道:“爹今日遇上什么高兴事了?”

    “鹏儿来了!”江舜诚站在离画五步之外的距离,眯着眼睛,“你过来看看这画。”

    江书鹏缓步而行,果然发现这画与白日不同的意境,静谧如梦,就是这画晚上的风格。北斗七星悬于空中,晶晶闪亮。

    “这是小妹今儿新作的画?”

    “什么新作?你掌灯细瞧。”

    江书鹏掌灯近看,这不是前几日装裱的那批画中的一幅,原来画里另有玄机,而他们全都没有发现。

    江舜诚吐了口气,“献给皇上的画,这批画里意境最好的,你小妹的画不及附庸山人,却胜在取巧。为父在想,献给皇上的那幅画,里面又有何玄机。”

    江书鹏笑道:“赶日,我亦向小妹讨幅画。”

    大丫头禀道:“相爷,去天龙寺送信的小厮回来了。”

    “请他进来!”

    小厮不敢进书房,站在房口道:“奴才今日一早就去了天龙寺,拜过悟觉大师,把信给他看过。悟觉大师很高兴,立即回了书信,他说到时候在寺中静候相爷与小姐拜访。”

    “那里面说的,大师可都同意了?”

    “大师说,请世外神仙所绘的《观音》入寺,仪式本该盛大,说答应相爷所请。到时候,定令寺中上下沐浴更衣,恭迎《观音》入寺。”

    江书鹏接过小厮手里的信,转与江舜诚。

    江舜诚看罢信,但见上面只得一行半的字“信已收到,同意江施主所言。”字体工整,刚劲有力,是僧人常用的梅花楷体。“这悟觉大师,还是一样不善言辞,就是写封信也只得一句。”

    悟觉大师言语自来很少,但每一句都是字字如金。

    江舜诚看了眼江书鹏,道:“回头,你让张掌柜多费些心意,《观音》还没装裱呢,一定要用最好的纸,用刻祥云纹的金轴。至于纸么,到时候我会请了皇上恩典,从宫里讨上等的装裱宫纸……一定要将《观音》隆重请入天龙寺。”

    江书鹏沉默静思,父亲突然要动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因为那日素妍说的话,“爹,你就这么相信小妹说的话?”

    江舜诚道:“以前,为父也一直以为,皇上器重信任我,乃是依靠为父。直至你小妹一番话,才点醒为父。还记那时,为父将近二十年集聚的钱财奉与朝廷,按理皇上当乐,可皇上反感失落。为父觉得被你小妹言中。幸而换了名目给了朝廷,否则,我江家真会有灭顶之灾。

    你小妹虽是女子,却有远忧之心。

    这事于我们江家百利而无于一害,又能与佛寺结下善缘,何乐而不为。况且这是世外神仙要转赠给佛家的画作,我们是中间人,自得热热闹闹地将《观音》请入天龙寺。那画为父虽然没见过,可看过《牛》之后,就知道定然是《牛》图之上,亦是一幅绘聚画技、神韵与玄机于一体的绝世佳作,你小妹说可堪为天龙寺的镇寺之宝,为父坚信不疑。”

    江书鹏道:“过几日父亲前往天龙寺拜会大师,请允儿子也一并随行。”

    “你哪里是想见大师,只怕是猜你小妹,在这之前,定会先将《观音》给悟觉大师瞻仰。”言罢之后,江书鹏转身取出《牛》,“你把这画先交给张掌柜的,让他研究装裱之法,要是装裱之后,不影响此画的黑白变化,便算成功。”

    江书鹏自来与张掌柜的交好,接过画轴,离了书房。

    这刚出门,迎面就碰到江书麒:“三哥又从父亲这儿讨得宝贝了?”

    江书鹏懒得理他,只抱了画就走。

    江书麒不依,紧跟过来,“你也是来换画的,听说岭雪居士的画今儿在城里都水涨船高,连带着有人想买李碧菡手里的《荷花》,这价格都越过了朱大先生的画作。”

    江书鹏淡淡地道:“我若想要,自有讨画去处。”

    “是!是,谁不知道你和小妹的感情最好,瞧她送你的礼物,件件都是宝贝。你说,我哪里得罪她了,她怎么就瞧我不顺眼……”

    同样是哥哥,素妍偏着江书鹏,可待他也太不一样了,根本没拿他当哥哥呀。

    其实,素妍只是觉得江书鹏因字写得好,又酷爱书画,投其所爱,多送了好东西罢了。

    但在,江书麒眼里,就成了她偏着三房。

    江书鹏道:“把你毒舌的那套收起来,这是自个家里,你在外面得罪了人,回到家里还来伤自个亲人,有你这样的么?小妹是咱们的妹妹,你不懂疼着、护着就罢了,你非得惹她不高兴做甚……”

138 撞阵

    江书鹏的话未落,就听到一阵怪响。

    叮铃铃,从风中掠过,如同低吟浅唱,然一阵低唱之后,又是一声巨大的“叮!”,这声音,在靖南候世子闯阵时就曾听过。

    兄弟俩频息聆听,江书麒突地道:“是得月阁!又是哪个吃饱了饭没事做的,闯小妹的阵法做甚?”

    江书鹏也顾不得多想,往得月阁方向跑去。

    兄弟二人到时,却见一锦衣男子带着两个大内侍卫,正被困于阵中,三人的武功都极是不错,直搅得阵内石子飞扬,树木移位,烟雾喷射,漫延至花园,都是一股浓浓的辣椒味。

    江书鹏与江书麒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汪汪,江书麒大声喝问:“阵内是什么人?能说话不?咳!咳……”

    一时间,江书鸿父子听到响动,也带人赶了过来,就连正写大字的江传礼也弃笔奔了出来,很快,得月阁所在的南花园一带就围聚了众人。

    江舜诚没来,他坚信有几个儿子在,又有素妍的阵法,无法会伤害素妍半分。

    阵中的锦衣男子跌跌撞撞,扒在地上被呛得半死,用手捂住口鼻,望着得月阁近在眼前,可就是进不去。

    这臭丫头,昨晚让徐成熙吃了个大亏,今儿又用阵法困住了他,连两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一入阵法就没了用武之地。

    阵中男子见烟雾散去,这才站起身,大声吼道:“江素妍,你这个臭丫头,今日我就毁了你这阵法,看你还如何嚣张?”

    素妍站在阁楼,冷冷地盯着阵中之人。道:“有本事,天亮之前你且走出这阵再说。哥哥们且回吧,今日我便要收拾这狂妄小子。”

    江书鹏从来人的声音里已经辩出身份,“小妹,这位……是十一皇子,还请你手下留情。”

    “三哥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也不能轻易让他走出这阵。这个阵法,我学了五年,布了五年。以前有十五种,如今有十七种,我只需要用上三种。就够他们三人折腾到天亮。”素妍呼声“师妹!”柳飞飞在院中应答一声,“助我换阵!”

    师姐妹二人使出上乘轻功,落至被他们走过的地方,有人帮忙,素妍移木换树。再重新调整,口里不停地念着:“**第三阵,西定七移三,动六换五……”如同下棋的口诀一般,她一念,柳飞飞便知变幻何处。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新阵法便已移好。

    素妍站在一棵一人多高的松柏后,“既然十一皇子这么爱玩。我就奉陪到底,这个阵法已经换过,足可以再坚持两个时辰,我且先睡一觉,听到有示警铃响。再来调换阵法。十一皇子与两名侍卫,就慢慢玩吧。今晚这里可没有好茶好果侍候你……”

    她翩然而去,十一皇子看得心头怒火乱窜。

    “臭丫头,放我出去!”

    “十一皇子说错了,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夜半三更,你不睡觉,跑来闯我的阵做甚。既然闯进来,自有本事闯出去。”

    素妍回到闺阁,青嬷嬷道:“小姐,这回可是十一皇子,万一伤了、病了……”

    “这阵会伤人,却不会令人致命。他想玩,就让他去玩好了。飞飞,你吩咐下去,天亮之前,叫院中的丫头不要迈出大门,阵法已改,小心吃了皮肉之苦。”

    “师姐放心,刚才我已经吩咐初秋去传话了,这会儿她们会知道的。一见我们换了阵法,是不想出院门闯的。”

    素妍说了句:“都歇了吧!”

    任三人武功高强又如何,这阵法诡异得好,前面被重新布设,后面的但凡他们走过、碰过,竟都变了,就像是骨牌效应。

    夜,已深。

    江家的男人们各自回院,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十一皇子见着院门,往大门方向奔去,本想推开大门,哪里却撞在壁上,疼得钻心蚀骨。

    护卫甲道:“十一皇子,诡异得很!刚才我也明明看到有一扇门,可撞上后,却又成墙了。”

    护卫乙道:“不如,就跟江小姐赔个不是,让她解了阵法。”

    十一皇子大声道:“让我向这个臭丫头赔不是,休想!本殿不信,今儿闯不出这阵,着实不行,就按原路返回。”

    可是闯进来的原路早已更改!再不是最初。

    这丫头真狠,明知他被困,居然还改什么阵法,还说什么有十七种变化,这不是故意要整他。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他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十一皇子、最小的皇子,从来都只有他欺负人的份,现在他却被人欺负了。

    “可恶!可恶!连这些树也和我做对,居然用枝条抽我,我让它抽,我让它抽……”十一皇子挥着宝剑,将好好的松、柏一阵乱劈,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呵呵,我看这阵还怎么布,现在就剩树干了。你们俩,把这些都给我劈了!”

    两护卫得令,挥着宝剑开始修树,最后只余树干。

    不过才修了五六棵,三人只觉浑身奇痒难耐,偏不敢抓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再无心思劈树。

    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劈呀,接着劈!你劈完了树,我正好帮我师姐布成桃花树,到时候可有得你们受了。”

    柳飞飞坐在院墙上,冷冷地看着阵中的三抹黑影:“真是无趣,都两个时辰了,我还以为可以换阵法了,你们却不过只闯了一半。我不等,现在要换阵法,换完阵法,我要回床睡觉……”捂着嘴巴,打着哈欠。

    还以为会有什么好看的,瞧了这许久,连她都瞧得乏了。

    不会撞阵,只会拿阵里的小树发泄。

    任他们武功多好,要劈完这些树也是好长的时间,就算一棵棵劈成光溜溜,破不了阵,她们照样能用。

    十一皇子低怒道:“我偏不信这邪!”

    心里想:纵身一飞,待他飞到墙上,不就可以入得月阁了,到时候就有那丫头好看。

    然,眼瞧着将近围墙,却被把什么阻止,反弹了回去,重重跌在林间,屁股都快摔成两半。

    柳飞飞笑道:“笨蛋!困于阵中,轻功无用、土循不能。你还是少折腾了,且在阵里好好休息,待得天亮,我师姐一心软,就放你们出去了。”

    她纵身跃下围墙,重新移了花木,因是一人,比之前费劲了不少,半个时辰的功夫,柳飞飞重新换好阵法,跃墙而去,回屋睡觉。

    十一皇子颇有些落败,坐在地上,又看了看被柳飞飞新布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这里一动,就会重新布设,而他们也只看到得月阁近在眼前,却不能进去。

    护卫甲问:“十一皇子,还闯吗?还要进去抓了江小姐,给徐成熙报仇?”

    “我累了,先睡会儿。”十一皇子躺在草地上。

    二月天时节,乍暖还寒。

    凉意阵阵,护卫甲脱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盖在身上。

    一觉醒来,十一皇子又试着想走出阵法,没了树枝抽打,亦无石子击来,更无呛鼻的烟雾喷射,可他还是走不出阵中,因为他越来越发现,好像这些树木很多,多到怎么也走不出,兜转之间,又回到了原处,只疲惫地坐在阵里发呆。

    不走了!

    反正他走不出去。

    “你们说,这江丫头跟着世外高人都学了什么?”无人回答,十一皇子落败地垂着脑袋,“我不就是想问她,为什么捉弄徐成熙,还有听说她手里有批好画,我想讨上两幅,可这……也不至于用阵法来困我吧。”

    一早怎么不说?

    与他一道被困的两名护卫,心下恼怒,却不敢发作。

    要是一早就说明来意,许人家江小姐以礼相待,也不至闹出这等事来。

    护卫乙道:“咱们这么一闹,只怕她更不理了。要闯这阵,我们是不成了,皇子为什么不去找吴王帮忙。”

    “他?”十一皇子想到那个闷葫芦,摇了摇头,“他会阵法,还是在各地巡视时学的,能和这丫头比么?”

    “但到底懂阵法,十一皇子找他帮忙,他不好推辞,说不准就能破了江小姐的阵。”

    十一皇子道:“养足精神,明早出阵。那丫头有能耐,就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我倒要瞧瞧她还有什么本事?”

    三个人折腾了一宿,都累了,身上、脸上都是泥土,脸上有树枝刮过的伤痕,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歪头睡熟。

    柳飞飞起了大早,又动了阵法,这一次是按照素妍吩咐换阵,是十七变化中的第二式,以前用的都是第一式。

    换好之后,她关掉机关,大踏步走向三人,抬腿踹了护卫两脚:“喂,快醒醒!快醒醒!”

    护卫甲睁开眼睛,抬手想要抓挠,可又想到昨夜越抓越挠的事儿,真是太困了,这才睡着。

    “你们可以走了!我来带你们离开的。”

    护卫甲唤醒二人。

    十一皇子看到柳飞飞,顿时暴跳起来:“臭丫头,敢用阵法害我,我饶不了你。”

    柳飞飞笑微微地道:“你们三个是不是很痒啊呀?口干舌燥,还浑身酸疼?”

    三人不语。

    ps:

    男二号吴王宇文轩即将再度登场,哈哈,不一样的开始哦,大家可以猜猜吴王是素妍早前认识的谁?

139 戏弄

    柳飞飞问:“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可不管了,你们继续呆在这儿,别想给你们吃的,我们院里就这几个人,每日的食用都有定例,养不了闲人。”

    当他们是闲人,吃闲饭的?

    十一皇子握着拳头,厉声道:“臭丫头,我记得你,你……就是……就是江素妍。”

    “十一皇子是不是糊涂了,我叫柳飞飞,你说的那位是我年轻、貌美、才华横溢、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柳飞飞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赞美溢词,对于赞扬江素妍,她从来不吝夸赞之语,“的师姐!”

    十一皇子咬咬了双唇,“找个能拿主的人说话!我不与你说!”

    “我们府里,能作主的是相爷,你去找他啊。再晚半分,我家相爷可就入宫参加朝会了。”

    柳飞飞扬着头,一脸不屑,当自己是皇子就了不得,就不是被她师姐收拾得够惨,看看这衣袍都破了口子,脸上也有刮痕,双眼疲惫。

    几个丫头起来了,站在院门前四处张望,不敢轻易出来。

    柳飞飞道:“怕什么怕,阵法已改,往常怎么走的,今儿还怎么走。”

    “是,柳小姐。”白芫领首抬步出了院子,几个丫头开始各自忙开,去后花园井里取水的,到大厨房里领食材的,又有去领晨食的,好一副繁忙的景象。

    初秋见柳飞飞进了院中,神神秘秘地近了十一皇子,低声道:“你们快走吧,我听昨晚大小姐和柳小姐商量,要整治你们三个闯阵,在阵中下了奇痒散,每七日加重一层。今日药效发作得轻,明日还会发作,直发作七七四十九天,不敢抓不敢挠,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十一皇子气哼哼地道:“这……这江素妍也太心狠了些,我不过是闯了阵,至于她下这狠手。”

    要让他难受七七四十九天啊?

    太狠了!

    “你们一会儿见到柳小姐,别和她滞气,她和我家大小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们一闹腾,她指定不给解药了。昨晚。她还怕大小姐心软,把所有解药都拿走了。”

    正说话,白芫提水回来。问:“初秋,你和他们有甚话说,主子们还等着呢,快去干活。”

    初秋应声,很快反应过来。骂道:“臭丫头。我是大丫头,你是二等丫头,居然使唤起我来。”

    “你嚷啊,你嚷。回头我就告诉大小姐,说你和那三个闯阵的人说话。”

    初秋低头,暗思:这柳小姐还真是。让她去扮好人,还编瞎话。

    柳飞飞用过了粥点,这才慢吞吞地出了院门。三个人还站在原处,再不敢动摇,因为一走,就发现树木摇晃,很显然在他们睡着的时候。阵法又改了。

    柳飞飞冷声道:“走吧,我带你们出阵!”

    她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十一皇子,一步也不敢出错,出了阵法,就看到路边有块牌子。柳飞飞从怀里掏出两小包药粉,道:“这是奇痒散的解药,拿回去,取了童子尿泡着擦遍全身,一日三次,记住了,用药期间不能洗澡,否则就失了药效,连擦三日,这药也就解了。”

    怎么每次都是童子尿!

    难道在这阵法中了毒,都得用童子尿。

    好奇的江传礼一早就过来了,刚走到得月阁附近,就见柳飞飞与三个狼狈的男人的说话。待得他们拿药走了,江传礼这才飞奔过来。

    “柳姑姑,这又是新解药吗?”

    “嘘——”柳飞飞低声道:“他们中的奇痒粉,只要一洗澡就好,我给他们的是你姑姑烧掉的纸灰,让他们用童子尿擦拭,都只是唬他们呢。”

    江传礼听完,甚觉有奇,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能说出去,你知道就行。”

    然,时过三日后,十一皇子还是知道了真相,是从太医嘴里知道的。

    他当即暴跳起来,大骂:“姓江的丫头太狡猾了,居然害我抹了三天的童子尿,搞得浑身都是尿骚味,不敢出门!”

    靖南候世子坐在一侧,一头黑线:你只是抹尿,我还是喝尿呢。

    问一边侍立的太医:“有一种浑身酸软的药,那解药是不是童子尿?”

    太医思忖:“江湖门派,各家都有自己的独家的毒药,听世子所言,像是软骨散,亦分两种,一种的药效只得两个时辰,还有一种是长期的需得服食解药。不曾听说有服童子尿解软骨散的……”

    十一皇子明白了,他们被骗了!跳脚大骂:“那丫头太可恶了,将我们两都给耍了。居然给我纸灰当药……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徐成熙眯了眯眼睛,想他堂堂六公子之一,居然栽到一个小丫头手里,简直是丢人啊,传扬出去就成笑话了。

    徐成熙道:“我们破了不她的阵,自有破她阵的人,我们去找吴王,他一定会有法子。”

    “对!对!不杀杀那臭丫头的锐气,我们就成全皇城的笑话!最好也让她喝喝童子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吗总提他的软肋。

    吴王府,吴王宇文轩一袭玄身的蟠龙袍,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着茶水,时不时呷上一口。

    听徐成熙说完,吴王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她让你用童子尿擦身,你就信了,还把她给的纸灰当药使?”

    十一皇子低着头:“我哪知道那丫头这么狡猾,自然不疑有他,今日叫了太医过来诊脉,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解毒了,这……才知晓实情。”

    这是什么眼神?看好戏?瞧不起?

    十一皇子道:“我还算是好的,徐成熙比我还惨,被她骗得喝童子尿。”

    吴王一口清茶入口,当即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靖南候世子,“你就不疑有他?”

    “当时,我浑身酸软无力,就想着要解药。她……当着她家几位哥哥亲口所言,说喝一大碗童子尿就能解毒。”

    吴王听罢,再也控抑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这江素妍居然将六大公子的二公子捉弄了一通,对方还傻乎乎地信以为真。

    那丫头也太顽皮,居然敢捉弄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十一皇子。

    胆子不小!

    倒也有趣,比他见过的大家闺秀可有趣多了。

    徐成熙一脸苦状:“阿轩,我们可是自小的朋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一定得破了那丫头的阵法,好好给她一点厉害瞧瞧。谁都知道,她长得跟仙女似的,捉弄人却这么厉害……”

    美人有毒!

    江素妍便是这样的女子。

    看起来无害,下起手来、算计人来,半分也不心软。

    十一皇子笑道:“你若要去,告诉我们俩一声,我们一定要破了她的阵法,看看她出丑的样子。”

    吴王继续调整心绪,捧着茶水,看着面前的这两人,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折腾这样了。

    徐成熙道:“要是琰世子在,他一定会替我们出这口气。你们以前,不是常在一处研究阵法么,你一定有法子破她的阵。”

    “就是!好歹我们都是自小相识的。你再不出手,十哥就要去闯了,这几日他正在加紧练习呢。”

    徐成熙错愕地看着十一皇子:真的?假的?十皇子从来都是内敛、儒雅的性子,最不喜争强好胜,居然也要去。

    那到底是什么阵,徐成熙的武功不弱,十一皇子带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也陷在阵中,若非对方特意放人,亦难出阵法。

    夜,静的绝魅。

    轻纱缥缈若雾,暗香徐徐飘散。纱幔肃然静垂,自梁而下,如瀑如水,轻纱层层似浪翻滚,或粉或蓝的数色轻纱交融一体,变幻成另一种奇异的色彩,如彩虹般耀眼夺目。

    素妍阖目养神,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绘彩图《渔村》,里面的人物一个个跃然于纸,但意境完全与水墨《渔村》截然不同,神韵远不及水墨,但却胜在繁华、喜庆,送给柳飞飞以做纪念正好。

    用昔日朱武先生所言:这样的画,匠心太重!

    这,就是素妍的感觉。

    昨日,李碧菡来访,送来了两匹难得一见的霞锦缎子,说是去岁李家织坊新出的料子,宫里的娘娘们用来做套在春裙外面的轻纱,极好看。

    素妍移到榻上,打坐调整内息,养足精神。

    这几日,附庸山人、岭雪居士的名声在皇城很甚,据说现在皇城世家府邸、字画店铺,都以有这二字的画作为荣,一时间竟将他们的画炒得比朱武先生的还要高。

    “在下十皇子府大管家,特奉十皇子之命前来拜见江小姐!”

    一个爽朗高昂的声音传至得月阁。

    青嬷嬷愣了一愣:“小姐,我去瞧瞧。”

    在得月阁附近拐弯的小径告示牌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恭敬有礼的拿着帖子。

    青嬷嬷道:“老奴是大小姐身边的管事嬷嬷。”

    “嬷嬷好!老奴是命十皇子之命来给江小姐送帖子的,二月中浣沐休日,十皇子府要办一次诗画会,恭请江小姐参加。”

    青嬷嬷愣了一下,十皇子是一介年轻的男子,而素妍又是待字闺阁的小姐,“这……”

    “我家十皇子不仅请了江小姐,还有六公主、沈诗宁小姐、李碧菡小姐、周大学士、吴学士家的小姐……另有五位公子及各府颇有才名的少爷、公子们。”

140 上瘾

    青嬷嬷已经听人说了,素妍要赶在十六这天去天龙寺拜会,“恐要让十皇子失望了。我家相爷一早就给一位世交好友递了拜帖,十六这日要去拜会,这是早在数日前就定下的。若是小姐不去,这对长辈不遵啊。还请大管家与十皇子说说。”

    十皇子从十五府赐有府邸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下帖请人去府上热闹,大管家也很明白,这根本就是冲着江家的小姐去的。那一日在江府花会上,一眼看到踏波救人的素妍,他动了心思,回府后时常发呆。设诗画会的主意是大管家出的,十皇子最想得见的人是素妍。

    想请的人不来,这不是要扫十皇子的兴么?

    可现在,大部分的帖子都已经散发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拜会长辈也不需用一日时间,要是小姐能去一趟十皇子府也是好的。”

    “大管家的意思,我会转告小姐。请大管家回吧!”

    青嬷嬷行了礼,带着帖子回到得月阁。

    素妍看了眼帖子,听青嬷嬷讲了二人的谈话内容,道:“嬷嬷做得很好。后日行程早定,分身无术。”

    高院内,青嬷嬷令人送走了十皇子府的大管家,素妍开始埋头绘画。

    高墙外,十一皇子、徐成熙拽着吴王立在墙下。

    吴王迟疑不决:“让我翻墙进去?”

    又是夜色中,如此去闯得月阁的阵法。

    十一皇子道:“阿轩,那丫头才不讲究这些,否则也不会戏弄你们,你进去破了她的阵法,让她瞧瞧厉害。”

    锐气一定要杀杀,否则以为他们几个是好戏弄的。

    徐成熙道:“我和十一都是跃墙而过。你也别客气。她的几个哥哥,见着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他们也着实太有自信了,就如此肯定江丫头布下的阵无人能破,你且去,一定要破了她的阵!”

    吴王可不想做这种偷鸡摸狗,还是晚上去破阵,然,已经由不得他,徐成熙与十一皇子夹着他跃上了围墙。直接半是拖,半是赶地将他送进了南花园。

    “这……终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十一皇子低吼:“我们是夜君子,行了吧!快去。快去,都到右相府南花园了,你还做这种不肯去的样子给谁看?”

    吴王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得月阁去,身后跟着凑热闹的徐成熙与十一皇子。他真是交友不慎,怎么就会徐成熙做了朋友。动不动就扯什么,六公子同气连枝,搞得他好像与他们真成了手足兄弟。

    二人躲在暗,十一皇子冲他挥手,再行一截。就见小径上立有告示牌:前有阵法,慎入。若有受伤,概不负责。

    吴王立在一侧。细细地看着前面的一片树林,每棵树都是一般的高矮,或松树、或柏树,居然还有一人多高的蔷薇,吐了口气。往前行了一步,从地上拾了石子。用手砸在第二步地方,见无反应,又再行一步,如此往复,竟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截。

    徐成熙望着十一皇子,二人互望对方,十一皇子骂道:“还以为这有多难,原来拿枚石子扔路就行。”

    吴王走了丈许远,现在是左走还是右走?这是个问题。

    他拿着石子,又扔了一步,再往右扔一步,右边的小树颤了颤,枝干一挥,似要击人。吴王明白,只能往左走,再拾几步石子往前行去。

    阁楼内,素妍看着墙上摇晃的铜铃,声音虽小,传入耳内却异常悦耳。

    “师姐!”柳飞飞拿着棍子奔了进来,“师姐,有人在闯阵,已经避过两道机关。”

    素妍继续埋头绘人物,《渔村》上有八十几个人,个个要生动活泼,也绝非易事。这几日下来,越发有了经验,也绘得越来越好,先绘人物不够鲜明的,再绘难度、最鲜明的几个人。而他们,都是柳飞飞口里曾经的乡亲。

    “你知道的,这阵法是三种阵法融汇演变而来,这次我们重布阵式,变成了迷雾阵在外,桃花阵次之,深处则是飞石阵。”

    墙上的铜铃又摇了一下,素妍回首,此人避过第三道机关。

    素妍停了一下,“看这人的速度还挺快的,等他过了第四道,你去把前三道按照第九式的阵法布设。布完之后,启动变阵机关。”

    柳飞飞应声,出了得月阁,落在吴王走过的阵法。

    徐成熙道:“这丫头太鬼了,明明没有触动机关,怎么就知道,还让那柳丫头换阵法。”

    十一皇子从暗出跑出,站在阵外,大声道:“你小心点,那晚,他们就换了两次阵,硬是将我们困在里面了。”

    柳飞飞笑了两声:“他是你们请来的帮手?这是第九式,两个时辰后,我再来换阵法。”

    十一皇子得意地答道:“怎么样?他快近得月阁大门了,是不是很厉害?”

    “且等你进了再说。”柳飞飞换好阵法,启开了机关,如骨牌似的自动换阵,一切就绪,柳飞飞上了围墙:“你就慢慢破阵,这阵法乃是我师姐自创的**阵,有十七种变化,之前是第二种,稍后我会过来换下一种。”

    吴王看着已经移位的花木,阵中烟雾缭绕,这浓烟并非像十一皇子、徐成熙所言刺鼻呛人,而是淡淡的,带着一种月季的馨香,他再定睛细睛细看,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几盆月季花,正迎月绽放,这花香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举头时,发现不远处就是得月阁的院门,门上悬着两只灯笼,可分明在院门口附近都是死门,这显然就是一个诱惑。他要寻找生门,只有找到生门,就能走出阵法。

    十一皇子依在徐成熙身上:“困死了!好想睡觉。”

    只见小径上移来几只灯笼,十一皇子定睛细看,不是江书鹏还有谁?他领着两名丫头,各抱了一件斗篷。

    江书鹏望了眼那边,笑道:“夜里天凉。二位披上斗篷,我已经备了姜汤、美酒,你们吃些。”

    一挥手,下人将糕点、凉菜一并摆放在凉亭石桌上。

    “若是二位累了,我可以令下人备下北院客房。”

    徐成熙笑道:“不用!不用!今儿就想瞧瞧吴王是如何闯阵。”

    江书鹏一惊,看着阵中朦胧的身影:“那是吴王?”

    十一皇子道:“难道我们还得像上次一样,找个不懂阵法的人横冲直撞。你妹妹已经变换过一次阵法,估计是但凡每破四道机关就会变换阵法。”

    徐成熙道:“多闯几回,指定能成。哈哈……不如我们去睡一觉,让下人明儿一早再来叫我们。估计那时候阿轩就该闯出阵了。”

    十一皇子道:“要睡你睡,我一定得看到那丫头的阵法被破。”

    徐成熙道:“你不睡我睡了!走,江三爷。给我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

    十一皇子见他真走,骂了句“真不够义气,吴王是你哄来的,你倒自己先走了。”他张望阵法方向,跟在江书鹏离去了。

    素妍入睡前。看着墙上挂着的铜铃,用棉花塞了三个,待第四个响时,就能听见。

    凉榻上,柳飞飞和衣睡着,只待听到铃声就翻身起来。

    吴王困在阵中。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他也曾无疑间触动了机关,是石子射击。打在身上一阵刺痛,却在他能承受的范围。

    每次刚闯四道机关,里面就出来一个少女,不管三七二十一更换阵法。

    天色渐明,他还困在第三种阵法内。因为阵法的变换,令他很难寻出生门。几乎是一路探索着行走。

    雄鸡报晓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声声催急。

    吴王投石问路,可偶尔也有选择错误的时候,没有反应却是假的,动了的才更安全,看似有章法,又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实之间难以琢磨。他不得不轻叹一声,这可比闯宇文琰的阵法有意思多了,至少这个阵是他从未见过的。

    天色刚明,十一皇子与徐成熙就站在告示牌旁张望。

    “不会吧,你也失败了?怎么还在里面,而且离入口不过三丈距离。”

    吴王不语。

    只听支扭一声,有人打开了院门,里面传出老嬷嬷的声音:“小姐要洗澡,你们赶紧提水准备香汤。”

    柳飞飞双手负后,大摇大摆地从大门里出来,看了眼立在阵中的男子,天色将明未明时,一片朦胧,彼此看得不太真切。

    吴王只觉,这女子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柳飞飞毫无感情地道:“公子,天亮了,我已关掉阵法机关,回去吧!”转身又回了院中。

    吴王拿石子再试,果然毫无反应,看来这阵法是真的关掉了。

    十一皇子与徐成熙忙审视着吴王,衣袍和昨晚来日一样,人似乎还是那样的精神,并无甚不妥。“你没受伤吧?”

    吴王道:“看我的样子,像受伤么?”

    十一皇子问:“那你闯成功了?”

    吴王摇头,“江小姐不愧是布阵高手,阵法变换之快,令人难以应对,我用了一夜的时间,也只闯了两种半,听她的师妹言,好像一共有十七种变化,也不知道其他的如何?”

    徐成熙面带玩味的看着吴王,见他目光深邃,笑道:“你不会闯这阵法上瘾了吧?”

    吴王笑道:“徐成熙真会开玩笑。人家有礼,我们也不能失了规矩。”看着得月阁方向,丫头们各自忙碌开来,紧张有序,打水的、取晨食的,拿食材的……“你们俩见过江小姐?”

    二人应道:“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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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上香

    徐成熙道:“上回胡三姐儿闹自杀,跳到北花园的荷花池,是江小姐救了她。阿轩,你是没见着呀,江小姐的轻功简直是出神入化,便是大内深宫也难以寻出轻功这么好的,踏在波面,如同行云一般……”

    十一皇子恶狠狠地瞪着徐成熙:“你不会是看上那丫头了吧?刁钻古怪,亦正亦邪。”

    “我不过是随意说说。我们俩可是说好的,我们得娶一对姐妹花,你娶姐姐,我娶妹妹,哈哈……”

    三人说笑一阵,离了右相府。

    一路行来,吴王不说一语,所有的心思都还停留在那阵法中,他亦是布阵高手,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变化如此快的阵法,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对方就在变化,也至他未瞧清此阵的纱处。

    徐成熙道:“阿轩,听说明日十皇子有诗画会,你去么?”

    十一皇子道:“我自要去的,听说六公主也去,此次请的是颇富才名的公子、小姐,甚是有趣。”

    吴王冷声道:“今晚我得好好睡一觉。”

    音落,翩然走在前头,并不搭理二人。

    这晚,吴王躺在牙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阵法。他挂念着阵法,一定要闯,对,不然他睡不着。

    拿定主意,他披了斗篷,带了两名侍卫,自己越墙而过。

    真是可笑,过往行事,最是讲究中规守矩,如今为了闯阵,居然会从右相府的围墙上爬越进去。

    钟一鸣问:“王爷,真的不要属下跟进去?”

    吴王道:“右相府内安全得紧,我又在阵法之中,谁会来行刺?”转身进了右相府。

    今儿是二月十五,皓月当空。冷冷的月光撒落地上,仿佛给整座右相府都镀了一层银霜。月季花香在空气里飘溢,隐约还有杏花的馨香,空气里虽无脂粉,却远胜脂粉的香。

    脂粉是一个俗气之味,花香却是自然的,清新的。

    吴王和昨夜一样,又进了阵法,走走停停,很快就从阵法瞧出摆设规律。正待继续,只见一个少女越墙而出,忙碌地换设阵法。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怎么今晚又来了?”柳飞飞近乎自言自语,“你先忙着,我不打扰你,过一会儿我再重换一种。”

    柳飞飞见他不说话,自回得月阁。

    这日。吴王依和昨晚一夜,闯了两阵天色就大亮了,他可没心思去参加什么诗画会,他得回府睡觉。

    素妍沐浴之后,换上了素雅的衣裙,看着凉榻上睡得香甜的柳飞飞。“昨晚又忙活了两回。”她看着桌案上,在《**阵》的簿子上,又有两页叠折的印记。知道闯阵的公子再破两种阵式。

    初秋与白芷相继进入,素妍低声道:“初秋,回头你告诉柳小姐,就算恐怕今晚那人还来,还得辛苦她小心盯着。再提醒那闯阵的公子。从今晚开始,每晚让他破一阵即可。不会再换阵,每晚四更前,就请他回去歇息。”

    初秋记下。

    次晨,素妍打扮一新,依旧是她清丽可人的模样。

    她将二十卷经书装入专门的盒子里,又寻了一个盒子将《观音》装好,带了青嬷嬷与白芷转往如意堂。

    江舜诚亦起了大早。

    江书鹏正坐在花厅里用晨食,见着素妍过来,问道:“小妹用过了么?”

    “还没呢。就想来爹娘这里吃!嬷嬷和白芷也去吃些,一会儿要出门呢,中午便在天龙寺用斋饭了。”

    江书鹏闻嗅到素妍身上好闻而自然的花香。

    素妍捧着稀粥,看着他的样子,不由笑道:“今儿要去寺里,难道三哥没沐浴么?这会儿,怕是爹爹也在净房沐浴罢。”

    虞氏从里面出来,打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就是去天龙寺上香,值得起这大早。”颇有些不悦。

    田嬷嬷拿着帕子给虞氏擦头发上的水,动作轻柔而爱惜。“看到白头发,你给拔掉。”

    恨白发如同恨仇人一般。

    素妍道:“娘不舒服,可以留在家里休息,我与爹、三哥去就好。”

    虞氏道:“昨儿你爹问我,要不要去,我都答应了,岂能再返悔。能与你爹一起敬香次数可数,且一起去吧。早些回来,我亦能再补一个时辰的觉。”没看到如影随行的柳飞飞,道:“你师妹呢?”

    “昨晚又有人来闯阵,她守了一晚的夜呢。让她先歇着,弄不好今晚又有人来。”

    这都叫什么事,布了个阵,还三番五次地有人来闹事,这可是在自己家里。

    虞氏不悦地道,“赶紧帮你那阵给我撤了,平白的惹来一些生事的。”

    江书鹏笑道:“整个皇城谁人不知我们右相府有一个大宝贝,这阵法一撤,娘就不怕有人把小妹给偷跑了。到时再不见了,你还不得哭死。”

    这话凿中虞氏的心思,她扭过头来,啐骂一声,道:“田嬷嬷,回头你去告诉大管家,大小姐闺阁周围得加派人手。”

    可千万别被哪个男子给毁了闺誉,如此,得不偿失。

    她的女儿可真是千里挑一的好,哪个登徒子想存非份之心,她定将他打骂跑。

    “三哥真是,你吓娘做甚?有那个阵法阻在得月阁就够了,你这一吓,回头娘夜里又该睡不安稳了。”

    江书鹏道:“娘不必担心,小妹有这么多的哥哥,任是哪个都会护着她的。”

    虞氏摆了摆手,“赏花会上,她救了胡三姐儿那个害人精,那些个公子、世子把眼睛都瞧直了。不行,还得小心些才好。我的女儿,岂是他们能想的……”

    话未说完,虞氏惊叫一声,原是田嬷嬷拔了一根头。

    田嬷嬷道:“太太,一根白头发。”

    “丢了,丢了!给我丢得远远的。”

    田嬷嬷给虞氏梳了个清新悦目又大方庄重的新发式,江虞诚换上了新的寻常袍子,银灰色的,瞧上去颇有风度。

    一家人分成三辆马车,一辆是江舜诚父子,一辆是虞氏母女,剩下一辆坐着去寺里的下人。

    马上刚抵天龙寺大门外,立有小沙弥迎了过来:“请问施主可是右相爷?”

    江舜诚道:“正是!”

    “今儿一早,悟觉师祖就听说各位来,已经令上将寺中内外都清扫了一番,请施主随小僧来!”

    虞氏立时感觉到此日的不同,一进寺门,就见左右两侧都站着僧人,个个或穿灰色僧袍,有身份的僧人都披着袈裟。

    进了佛殿,但见悟觉大师领着两个德高望众的僧人立于正中,齐呼“阿弥陀佛”。

    江舜诚回礼:“大师如此厚礼,我等俗人,怎敢当得。今日是陪小女入寺,向天龙寺呈上《小乘经》后二十卷!”

    江家一干人等,虔诚跪下。

    悟觉大师是天龙寺身份最长的方丈,从素妍手里接过盒子,启开看时,却是整齐的置放着二十本经书,已然编好了顺序,悟觉大师顿觉欢喜,他曾游遍各处名寺,为的就寻齐散的《小乘经》后二十卷。

    而今,素妍帮他搜寻齐全。

    悟觉粗粗翻了一本:“这于我寺是莫大的尊荣,小施主有心了。”

    悟觉面色淡定,心里早如阳光灿烂般喜欢,只不流表于形色。

    素妍低头,道:“这是山上时,令师姐妹们从藏书洞里寻出的经书,又让师姐妹帮忙抄写,由素妍校过,今尽数转呈天龙寺。”

    “我佛门之幸,还以为百年以前,这二十卷经书已然失落,没想世外之地竟能重获此经,小施主功德无量。”

    “大师言重,这亦是素妍应该做的。”她微微抬头,“大师,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小施主请讲!”

    “经书本是佛门弟子众人之经书,亦是天下苍生之经,如若往后有其他佛寺的僧人来此求抄此经,还望大师成全。我师祖说,佛经一度不被人珍视,乃是众生得来太易。所以求经之人定要付重金,愿从此之后,经书能得世人爱惜,不致泛滥,不致经多成灾。”

    悟觉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想来他一度在其他寺庙求抄经书,人家要收重金,也是因此的缘故,“小施主之言,贫僧领教了。”

    众人陪江舜诚拜完佛,悟觉大师领了他们父子三人往后院禅房而去。

    虞氏要烧香,独自留在大殿,又布了香油钱,领着嬷嬷在天龙寺各殿神佛面前都通通烧了一遍香。

    几个小和尚围着住持方丈,看着他手里捧的小木盒:“师父,这是《小乘经》后二十卷?”

    “你师伯已经查看过了,确实无疑。原以为后二十卷绝迹人间,没想世外之地得以保全。”

    “这样一来,咱们天龙寺是不是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寺,这部经书,可只有我们才是齐全的。”

    “你们今儿小心侍候,今日来的是贵客。那位女施主与我佛有缘,怠慢不得,快去吧。”

    悟觉早在当年云游之时就卸下住持方丈一职,推了师妹悟净为住持。

    一个灰袍和尚过来禀道:“住持方丈,悟觉方丈请你去禅房一趟。”

    悟净将经书转给最得意的弟子,道:“你先抄写一套吧!”

    禅房里,悟觉正在对着墙壁顶礼膜拜,虔诚不已。

    悟净微微一怔,难不成那墙上有什么?

142 痴迷闯阵

    悟觉的身后,站着江氏父子,两个人如痴如狂地凝望着。

    悟净迈入禅房,整个人都被惊住了,快奔几步,近了墙上挂着观音像前,惊惊慌慌地跪下拜礼。

    “绝啊!这画真是太绝了!”江舜诚惊呼出声,“鹏儿,你发现没有,这幅观音像无论正看、左看还是右看,站在哪个角度,都像是正的,观音身左倾,脸却右歪,似在洞悉世间苍生,面容慈悲,眼神怜悯,神佛之光隐隐涌现,似在不停闪着佛光。

    观音的衣袂,如在风中飘动,逼真得很,还有莲台之下的锦鲤似呼之便要跳出画来。还有观音手中的净瓶,那柳枝亦似在摇摇晃动。这幅画真是让人震惊不已,真没想附庸山人的画作居然达到这等境界,非红尘中人能及,不愧是世外神仙!”

    素妍低声道:“附庸前辈曾与我说过,这幅画他耗时三年之久,无论用色还是颜料,都是最好的。这幅画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就算在漆黑的夜里,不使烛光照明,也能清晰地看到观音像,不同之处在于,白日的观音是睁着眼的,到了晚上便会闭目。”

    江书鹏站在《观音》前,左看右看,“小妹,这可真是无价之宝啊!”

    “这样的好画,就应当放在佛门之中,受百姓瞻仰,得香火供奉。三哥,张掌柜能有十成把握装裱好这画么?要是不能,可不轻易尝试,这是附庸前辈历时三年的心血。无论如何,一定要用最好的。”

    江书鹏沉吟道:“实在不行,我便去请皇城最好的裱画师傅周老先生帮忙,他一定能装裱此画。”

    “我那儿还有一幅《荷塘蛙》是准备送给朱先生的,到时候就先让他试试那幅。要是裱过、色彩、光线变化都无甚改变,就将《观音》送他一试。”

    江舜诚沉吟道:“这等绝世之作,不能毁于我们之手,谨慎一些亦是应当的。你们都下去,我与二位大师商议一下,将《观音》请入天龙寺的事宜。”

    素妍与书鹏移出禅房。

    看着这样的画,连世外的得道高僧都叹为观止。

    “阿弥陀佛!”悟觉有些不明白了,“这样的画作,为甚江施主不送往皇家寺庙皇昭寺?”

    江舜诚可是当朝右相,送到皇昭寺更理所应当。

    江舜诚笑道:“在路上的时候。我亦如此问过小女。小女言道,附庸前辈有言,令她将此画带入尘世。转与佛门。小女说,在佛的眼里众生平等,若是送往皇昭寺,能得瞻观音的便只有皇家与当朝权贵。寻常百姓却能瞻观。

    若在天龙寺,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得以瞻仰观音。这才应该是附庸前辈的本意。”

    悟觉又念了句佛语。

    三人盘腿而坐,悟觉问:“师弟,可挑好《观音》入寺的吉日?”

    “挑了三个,师兄请过目。”

    悟觉看罢,“三月初九、六月十八、九月初九,不知江施主以为哪日方便。”

    “日子都很不错。只是在《观音》装裱之后才能送入寺中。近日我花重金寻找装裱师傅,待装裱好《观音》就派人送信给大师。在这之前,会放在右相府佛堂供奉香火。”

    悟净小心翼翼将画收好。放入锦盒中,这才退出禅房,只听得悟觉开始与江舜诚讲佛理,江舜诚听得很是认真。

    在天龙寺用罢午斋后,江家一行也要回城了。

    悟觉大师取下手上一串菩提佛珠。对江舜诚道:“小施主送《小乘经》后二十卷入寺,老讷本无银两。唯佛珠一直相随,而已亦是四十余载,还请江施主将这佛珠转与小施主,以谢她护送经书入寺。”

    “谢大师!在下就不推托了,代小女收下。大师请留步!”江舜诚捧了锦盒,离开禅房。

    他刚出禅房,一中年僧人便走了进去,道:“师伯,江施主不会后悔了吧?那可是千年难遇的佛门绝世之宝……”

    “江施主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已经出口的话怎会返悔。他是要《观音》正大光明地请入天龙寺。你下去吧!”

    悟觉大师闭上眼睛,眼里都是那幅画,画得传神、逼真,近乎完美无缺,观竟的面容、神态既高高在上,又似曾相识,光彩夺目,耀花人眼,见过无数的人绘画观音,却没有任何一幅画能带给他这样大的震撼。

    这世间,居然有一个附庸山人,有这等惊世绝俗的才华,令人惊叹。

    如若朱武听说有这画,一定会不远千里赶来皇城观赏,原来这天下第一儒并非朱武,真是山外山,人外人。

    江书鹏接下来数日,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最好的装裱师傅上,一番打听,寻了当年的周师傅来帮忙,他带着《荷塘蛙》去见周师傅,看过画,江书鹏又将了这幅画青蛙的绝妙之处,周师傅答应要请张掌柜的父亲一起来装裱此画,当年他们二人是皇城最好的名画装裱师。

    江舜诚知晓后,花重金将这两个老头请入了右相府,安置在清音轩住下,每日好菜好酒的侍候,让他们研究装裱此画的法子。

    小三奶奶何氏见丈夫整日为装裱画的事忧心,决定要学如何装裱,这颇让江书鹏感动。

    夜,静寂无声。

    二月底的风,轻轻地拂过。

    素妍坐在闺阁里,写罢了大字就是继续画彩绘,这次人物用的是七分工笔,三分水墨风格。山水、风景又一律用七分水墨,三分工笔,殷师叔用三年时间才绘就一幅《观音》,她用一月、亦或两月绘完一幅《渔村》已算很快。

    “叮铃铃!”铜铃响起的声音。

    柳飞飞一脸倦容:“他烦是不烦啊,这都十天了,每天都来,师姐,你会的十七种变化,全都用上了。

    昨晚上我用了四种,快要累死我了,虽然师姐塞了四个铃,每破五道机关响一次,可我好不容易睡着,他又响了。

    我真是受不了,这家伙是谁呀,天天二更三刻来,四更二刻去。

    我要出去骂他一顿,叫他别来了,他这样子,还要不要我睡了?”

    看着柳飞飞严重睡眠不足,面色淡黄的样子,素妍一阵心疼:“好!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今晚,你就回自己房里睡,我来给他换阵。”

    “师姐已经很辛苦,每天晚上都要给绘《渔村》。我听三哥说了,他说越是好画,用的时间越多。我……”

    素妍起身,将柳飞飞推回自己房里“我喜欢在夜里绘画,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多画一会儿。你就别管了。”

    白天,每日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功、轻功;上午还得弹半个时辰琵琶;午后又是练棋艺;晚上有两个时辰来画彩绘……

    日日倒也过得充实而快乐,有哥哥们疼着,父母爱着,她觉得很知足。

    素妍握着画笔,细腻地绘着一个个越来越鲜活生动的人物。画中,她给渔村的百姓画上颜色各异的衣裳,一次次地回忆昔日柳飞飞在追思里的样子。

    面对着自己屋里的画,南长老的《醉酒图》,附庸山人的《峰峦》、朱武的《西湖月色》,总会让她不停地寻到感觉,想到UU小说的人物,也会寻出不一样的情怀。

    今晚,已经绘完五个不同的人物了,她正握着笔要绘第六个人,却传来一阵铜铃声,很是低沉,她拿起《**阵》,翻看了几页,出了高墙,换了一种阵。

    这一次,她一个人还没画完,铃声又响了,她心情不好,不再搭理,可还没调整好心情,铃声催急,素妍拿了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每闯五道机关后,请静等!”

    她出了院墙,二话不说,包了块石子,冲阵中的男子飞射过去。

    她很想骂人好不好,好不容易有好心情,竟硬是被这家伙给扰了。

    吴王接过飞来的东西,借着月光打开,见是一行字,写得流畅自如,不愧是朱武先生的学生,这字是少有的漂亮。

    他望着忙着换阵的女子,见她身影纤细,不是往日之人,抱拳道:“江小姐恕罪,在下打扰!”

    素妍没好气:明知打扰了别人,还不厌其烦地来闯,是不是想证明他的阵法有多高明。

    这让素妍忆起自己刚学阵法时,总也入不了门,师姐妹们便变着花样的布阵,让她去闯,更让她自己感悟。

    换好阵法,素妍回到阁楼,这一回用愤怒与生气的心情,在《渔村》的东头路口大树下绘了个生气的渔民,因为价格原因与鱼商吵得面耳赤,再画了一个隐忍却又不甘加钱的鱼商形象。

    绘完这几个人物,素妍的心境也慢慢恢复过来。

    可是,铃声又响了。

    她出了院子,再换阵法,不说一句,这家伙的精神也太好了,连上今晚已经有十一天了,柳飞飞直接被折磨得想要杀人,难怪这几日柳飞飞的脾气见长,不对素妍发火,所有的火都发到丫头身上了。

    这一切,都是没睡好的缘故。

    素妍改变了阵法,近了他的身后,道:“喂!你每晚都不睡觉的么?”

    “这阵法甚是有趣,比下棋更有意思,现在一到晚上不过来,我就睡不着。与其睡不着,不如来闯阵……”

    素妍听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143 家贼

    因为睡不着,便跑来折腾她和柳飞飞,敢情她们俩都是陪他玩的。

    “明晚,你别再过来了。”

    “呃……”不让他来了?他抱拳道:“十一天民,在下瞧见小姐每日都是院中睡得最晚的一个。”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睡觉,害我师妹十天没睡个好觉,今日她都累得病倒了。你是不是也想害我如此?明晚不许来,你若再来,我就布《九死阵》。不信,你就试试?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这等温和的阵法,本小姐也就是布着玩玩的,有你这样折腾人的么?我是瞧着,你在学习阵法,所以才这般容你,你再不识好歹,小心本小姐翻脸不认人!”

    她发火了!

    还怪吓人的。

    不过,真是被她说中了,他闯阵不是为了破坏,仅仅是为了学习。很是羞愧,以为对方瞧不出来,原来她知道。

    “实在抱歉,明晚……明晚在下不来就是。”

    然而,次日天黑,吴王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到答应了素妍不再去右相府,心里跟猫抓一样,他莫不是中毒了,脑海里除了阵法,还有愠怒的声音,更有那座夜色里,静谧的得月阁……

    “钟一鸣,我们去右相府!”

    “王爷,你不是应了江小姐,今晚不闯阵么?”

    “我睡不着,就想再去看看。”

    “王爷,你不是一直念着苏小姐么?怎么又对江小姐有意思?”

    “谁说我对江小姐有意思,是我对她的阵法有意思。”吴王很是气急,带了钟一鸣往右相府赶,站在入口处,径直就走了进去,虽然是十七种变化。可现在他对每一种都极为熟悉,好像也没布什么《九死阵》。

    唉,他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再去打扰,着实说不过去。

    罢了,罢了,另寻个去处。

    吴王想着,不如去朱宅里的藏书阁看书,转身退出阵法。

    夜,很静。

    不再被打扰。这也让素妍的心情越发好了。今儿彩绘《渔村》就要收尾了,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人:柳飞飞与她的父亲。

    她依是绘了蹲在地上看海龟的柳飞飞,坐在长满夹杂隐约可看木头墓碑的柳父。

    绘完之后。素妍重新展开整个画卷,在不尽人意处又添补了几笔,感觉还不错,素妍重新将画卷收起来。

    次日,素妍又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去如意堂陪虞氏用午食,回到得月阁时,拿出画来。

    柳飞飞盯着彩绘图,满是欢喜与激动:“师姐,终于画好了,这一个月你可真辛苦。”

    白芷站在珠帘外。禀道:“小姐,三爷传话来说,那幅《荷塘蛙》已经装裱好了。三爷说。可以把另一幅画送去清音轩了。”

    素妍笑道:“真是好消息。师妹,你慢慢欣赏,我去瞧瞧!”取了装《观音》锦盒,捧在怀里,只觉异常轻松。

    清音轩。

    传出江书鸿的声音。谦恭而温和的,“周老先生、张老先生。还是你们二位厉害,这些日子,小妹一直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装裱师傅犯愁啊。”

    两位老先生都有六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尚佳,看到素妍过来,抱拳道:“见过江小姐。”

    “二位老先生客气了。素妍拜见周老先生!见过张老先生!”

    但见墙上挂着《牛》与《荷塘蛙》两幅画。

    张老先生道:“不瞒几位,自打我儿接了装裱《牛》的活后,这些日子,我与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装裱这两幅的事,反复练习过,后来就配制了更好的裱浆,这种裱浆是经过特殊处理,色泽更为纯净、透明,绝不会影响画的颜色。这次多亏周老先生襄助,才能熬制出更好的裱浆。”

    素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江书鹏,江书鹏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观音》,两位老先生直惊得说不出一个字,见着右上角的附庸山人时,道:“听张隽提过这位高人,说是他的画技在当世朱大先生之上,最初我还不信,今日见了这幅,真是惊为天人啊……”

    张隽,张记字画铺的掌柜。

    素妍特意在画的右上角加了几个字“赠皇城天龙寺”。

    周老先生道:“这是要赠给天龙寺的?”

    江书鹏点头道:“舍妹奉师命下山,临行前,附庸山人托舍妹将此画赠予天龙寺。之前因为担心装裱的问题,所以迟迟没能拿出来。家父有令在先,这幅画一定要装得精美绝仑,绝对要配得上《观音》。

    前几日,家父已经令人打造了纯金的画轴,皇上听闻了此事,亲赐了金帛,用以装裱此画。还请二位老先生多费些心力。”

    江书鸿只听素妍说过有这么一幅画,没想竟是这样的富丽堂煌,画面色彩华丽,但丝毫都不影响整体美观,反而让人如见真人一般的耀眼炫目,同时又能心生宁静。

    张老先生道:“江三爷放心,老夫定会竭尽全力装裱此画。这次能受右相府邀请装裱,让老夫汗颜啊。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不知世间还有此奇人,能作如此奇画……”

    江书鹏抱拳道:“天龙寺已择下吉日,三月初九举办隆重仪式请《观音》入天龙寺,如今算来还有十来日。为防不测,我大哥已经派了府中最得力的护院保卫此画。一切有劳二位老先生。”

    素妍一直在看着墙上的《牛》、《荷塘蛙》。瞧着瞧着,俏丽的脸微凝,很快面色便沉了下来,指着《牛》大声道:“三哥,这幅画是假的!”

    江书鸿转身奔近,“小妹,你没弄错吧?”

    “大家都知道,这幅《牛》是会变化的,你们要是不信,待到了晚上再瞧,白天怎样,晚上还是怎样。这幅画已被人换掉!我与附庸前辈结识已久,他的书法、丹青,最是熟悉,这幅画虽然形似,但这神韵难及六分,能模仿如此像,确实是高手。”

    江书鸿喃喃自语,不愿相信,从墙上摘下画来,细细地看,“怎么就被人换了呢。之前一直搁在爹爹的书房;之后为了让张掌柜研习如何装裱这三幅画,特意送到张记,张掌柜的为人、口碑素来极好……问题是出在哪里?”

    周老先生沉吟了一阵,“江大爷说得没错,老夫记得,入府第二日晚上,我与张老先生一起还补过一次裱浆,那时候,牛和鹅都在栏内,应该是真的。

    清音轩守卫极严,是什么人有此能耐,能不动声色地将画换掉?如果被换掉,也应该是最近两三日的事。”

    江书鸿神色转严:“在咱们自己府里,居然被人换掉,可恶!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三弟,我去禀报爹,再唤你大嫂过来。”

    素妍笑着欠身道:“让二位老先生见笑了,自家府里竟然出了内贼。这幅《观音》就交给二位先生了,请二位放心装裱。”

    直起腰身时,素妍对白芷道:“你去得月阁告诉柳小姐,让她把彩绘《渔村》取来装裱。”

    张老先生知道自家店铺里有幅水墨《渔村》,这会又有彩绘《渔村》。

    柳飞飞到时,江舜诚、大奶奶沈氏、江书麒都已经到了,坐在清音轩的花厅里,江舜诚冷着脸,幸而是《牛》,要是《观音》被人给换了,这可真闹了大笑话。

    天龙寺已经定下吉日,三月初九会举行盛大的仪式,又有庙会,届时会异常热闹。

    沈氏道:“这还了得,偷东西都偷到眼皮底下来了。父亲,儿媳会派人彻查,盘问近日进出过清音轩的人。”

    江书麒目光闪烁,垂头不语,一声不吭。

    江书鹏道:“《观音》可不能再出意外了,否则咱们家就会成为天下的笑话。”

    江书鸿道:“这个爹可以放心,我已调了府中武功最好的护院分三轮在此处巡视,每日只要有谁来过,什么时辰,来此做甚?都会登记入册。”

    沈氏见江书麒神色有异,心下暗自奇怪,往常这个时候,若是出了此类事,一定大骂出口,今日江书麒却意外的安静。“五弟不舒服么?”

    众人的目光都没定在江书麒身上,他越发的慌张起来。

    江书鹏见他如此,一个闪身,抓住江书麒,厉喝:“是不是你干的?说!”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一干坏事就底气不足。

    江书麒浑身一颤,双腿发软,重重跪在地上:“爹、大哥,这可不能怪我,要怪……要怪就怪爹偏心。我就想得一幅附庸山人的画,可是爹让大哥换,又让三哥换,甚至连小妹都给传礼小孩子一幅,却单单不给我。

    我、我也是没法子,又在旁人面前夸了海口,说我能弄到附庸山人的画,一定比六公子那幅更好。人家连定金都给了,我把钱也花掉了,我……不能返悔。”

    江书鹏气得抬腿就想踹人。

    江舜诚冷凝着面孔,厉喝:“荒唐!就因这样,你就要偷换自己家里的东西。”

    “要是爹也让我换上一幅,我也不会打这主意。”

    “你还有理了!你那是换吗?那是抢,附庸山人的画,在皇城的价格,一幅已经超过朱大先生,你拿那画,最多不过二三百两银子,我已经说了,将来要给你小妹留作嫁妆的。”

    “是好画,还是寻常画,卷成筒谁也不知道……”

    ps:

    龙生九子不是龙,老五江书麒真是一奇葩啊!盼亲们热情发言留帖!

144 撒泼

    江书鸿真是快被江书麒给气死了,“都是什么歪理?布衣和锦缎,这能一样?快把《牛》交出来,你明知道这画是爹最喜欢的,你也敢打主意!”

    江书麒跪在地上,扭着脖颈:“要我交出来也行,得给我一幅附庸山人的画。否则,我没法交差,人家都给了我五千两银子,我早把钱花光了。交不了画,人家饶不了我……”

    江舜诚起身,对着江书麒就是几脚头,直想一脚踢死了事,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儿子,偷盗起自家的东西。

    以前是多好的孩子,这才几年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江书麒“哎哟”叫上两声,落在身上似被人生生捅了一刀。

    江舜诚素来少打儿子,都是说理教育,没想这回江书麒做出这等事。

    江舜诚心下一急,又狠狠地踹了两足。

    沈氏着急,忙止住江舜诚,“父亲,别把他踹坏了。”

    江舜诚不理,扬腿又补了一脚。

    沈氏起身走近江书麒,见他扒在地上,用手拽了一拽,竟不能拽动他半分。

    江书麒哭天抢地大嚎起来:“爹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有你这样下狠手的吗?你想踹死我啊!我的亲娘啊,他们这是要活活憋死我啊……”

    江书鹏不知所谓,看着发泼的江书麒,一个大男人居然耍泼,还真是大开眼界。

    素妍听到嚎叫声,提着裙子跑到花厅,站在门口:“羞!羞!羞!丢死个人了,居然跟自己的爹和哥哥们耍泼!听说过泼妇,可没听过泼男!羞死人了!”

    “我就耍泼,你拿我这样。要我交出《牛》,不成!要画没有。要命一条!”

    素妍没想江书麒居然是这幅德性,未成亲前,还算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什么时候学得这些耍泼性子?

    难道……是承袭她娘的性子?

    听说他们的亲娘,年轻时候耍起泼来就是这幅样子,一直到年过三十五才渐次好了,但若是江舜诚招惹了她,也这般又哭又闹,能吓得江舜诚连连陪不是,还得将她哄好了。

    “白芷。去女红室给我取一包针来!”素妍看到江书麒的样,地气得咬牙切齿,“我可记得。清音轩以前专设女红室,那里的架子、小抽可都留着呢。”

    素妍接过递来的针,冷笑道:“五哥要不要试试的医术,我只需要三根针下去,保管你十天半月内都变哑巴。敢在我面前横。还敢抢我的东西,我之前已经说过,那些画我是交给爹爹,爹爹说怎样,就得怎样……”

    “啊——”江书麒只叫了半声,另半声没音了。素妍动作之快,“别动,要是你乱动。银入血液取不出来,你一辈子都是哑巴。有本事,你继续哭啊,这种法子,普天之下可只你妹子才会。想让我给你解,就立马把《牛》交出来!”

    对于耍泼的人。你就得比他还狠!

    素妍微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江书麒。

    可怜的他,欲哭无泪,欲言无声,他这妹子太狠了,居然真拿着针扎他。

    素妍拔了三针,“五哥愿意当哑巴,我也没法子。

    一幅画竟比家贼的名声还要重要?

    这几年,你都跟什么人在一起,怎的就学成了这副鬼样子。

    一张嘴,得理不饶人。无理,你也偏要争什么?

    你现在给我说啊,说话呀,有本事,你再哼一声……”

    想到江书麒偷家里的画,素妍恨得牙痒,拿着针,江书麒惊恐地后退。

    大奶奶道:“小姑子,这……差不多就算了。”

    “这家伙不到黄河心不死,饶了他这回,这下回指不定还会做什么呢?爹,要么你家法处治,要么我就下手了,扎他痛穴,让他疼个半死……”

    天啦,有这样的亲妹妹吗?

    居然挑唆他爹家法处治。

    江书麒仰天长嚎,抱头痛哭。

    江舜诚厉声道:“今日是家贼,再不管教,来日就能成国贼。来人,传本相命令,家法处治,老大去监督,杖责二十,再罚往小祠堂思过,不许给水喝,不许吃饭,不许睡觉,给我好好的反省!”

    小祠堂建在佛堂以东,两处相隔不远。

    江书麒想要求情,这回他爹是真生气,居然要打二十棍,他哪里挨得过,还不得丢了半条命。他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居然被这么大,这一回他的脸丢大了。

    五奶奶闻雅霜听说府里要查“换画”的事,心下不安,遣了丫头去清音轩盯着,没想丫头却看到江书鸿令家丁执杖。

    江书麒扒在长条凳上,棍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到屁股上,而他一声都没吭。

    他长得皮娇肉嫩的,万一一个承不住,她就变寡妇了!

    闻雅霜领着陪嫁嬷嬷就往如意堂去,一进花厅,痛呼一声:“娘啊,你快去救救书麒吧!公爹和大伯哥要打死他啊!”

    虞氏一听,让丫头搀扶,跌跌撞撞、风风火火地往花园奔去,近了清音轩,就听到“砰!砰!”棍子落到身上的声响,待她近时,家法已经执行完了。

    江书鸿道:“来人,扶五爷去祠堂思过。”

    虞氏奔了过来,指着江书鸿道:“原以为你是念手足的,他是你亲弟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啊。你是不是想打死他啊?他能承得住那么大棍子……”

    江书鸿不敢与虞氏理论,道:“娘,这是爹的意思,爹令我监刑,若是不依,连我一起罚。”

    “你……我不跟你说,我找那老不死的理论!”

    虞氏奔往清音轩,看到父子几人都坐在花厅上,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如潮袭,如洪奔。

    这还是骨肉亲人么?

    哥哥、妹子都坐着,竟没一个说情的。

    虞氏衣袖一挽,大呼:“江舜诚!你这个……”一扭头,发觉不对劲,她一向娇俏可人的女儿居然在学她,一举一动,很是刁悍。

    素妍笑道:“娘,你继续,我一定要学会娘这招。将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到时候,天大地大,我在家里最大。谁敢惹我,我就使娘这一招,刚才跟五哥刚学了一招撒泼。娘又来教我发威……”

    “你……”虞氏一时语塞。

    “爹,你也看看,刚才从五哥那里学得的,像是不像。娘,如果哪里不对,你可得指点,好让我在家时把这些都学全了。”

    “扑通”一声,素妍跪在地上,开始表演之前江书麒的把戏,一抬手,一哭泣,再一阵大嚎:“呜哇哇……我就拿了那画,你们把我这样吧……呜哇哇……我这儿子还比不那画值钱,哇哇……”

    虞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这哪里大家小姐,分明就是大街上撒泼的粗俗女子。“成何体统,你还不给我起来。”

    大奶奶沈氏将脸转向一边,偷偷地笑着,生怕被虞氏给发现,这小姑还真是古灵精怪,虞氏想护犊子,又要与江舜诚大闹,竟被她这一搅合,才不敢发作。如果虞氏大闹,素妍就要学,还说将来在家里是老大。

    素妍这一通闹,还真把虞氏耍泼时学了个了**分,她自己不觉,旁人却瞧得真真的。

    虞氏道:“快把小姐扶起来。”

    “娘,你是不是要骂爹,我在山上学武学文,就是没学过骂人,正要请教娘呢。以后,也可以学以致用……”

    “臭丫头,你是不是拐着弯的取笑娘?”

    “娘,我哪有啊。刚才五哥可比我闹得厉害多了。你都不问怎么回事,就要护他。他居然把爹拿来装裱的《牛》给换走了,被我们发现,还玩横耍泼,这惹火了爹,说‘如今做家贼,来日做国贼’,爹身为人父,自然得管教他。”

    这会儿虞氏直接没脾性了,在江舜诚身边坐下,心里暗想:自己过往真如素妍今儿这个样子,这也太难看了吧?跟个大街上的泼妇并无二样。

    “就算如此,也不用下狠手。”

    “可五哥听吗?在那儿嚎得厉害着呢。哪有些半分样子,就是耍泼。用五哥的话说,娘就是偏心,教会了五哥这招绝技,却不肯教我。”

    虞氏一脸难堪,被自己女儿嘲讽一顿,却连半分脾气都没有。

    江舜诚厉声道:“大胆!她是你娘,不许不敬!”

    闻雅霜站在院外,不敢进去,一直听上里面的动静,没听到虞氏的声音,却听到素妍在那儿撒泼,心下迷糊。

    江舜诚站起身,道:“夫人,这里的事,交给孩子们去做。我们回去!”

    老夫妻二人出了清音轩。

    闻雅霜想躲闪开来,正待开溜,江舜诚道:“把那幅画送到我书房来,想要附庸山人的画,就得拿一幅价值五千两银子的其他名画真迹来换。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早就说过,这些画是要给妍儿留着做嫁妆的,哪有兄长贪妹妹东西的,没个样子。”

    五奶奶垂着头,应答一声:“儿媳一会儿送过去。”

    穿过花园,如意堂近在眼前。

    虞氏低声问道:“舜诚,妍儿刚才学撒泼的样子,真是我以前……”

    “她还没学到你火候,最多有七分像。”

    原来她年轻时候耍泼时竟是那幅尊容,虞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泼了墨一样。

145 招惹

    江舜诚笑道:“不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江舜诚的妻子。没有你,就没我的今日。”

    “你从来没厌恶过我?”

    “有时候虽然很生气,可你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这么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过来,早已经是骨肉相连的至亲之人。妍儿顽皮,故意学给你看。”

    虞氏想到素妍说是学江书麒的,苦笑道:“没想到,老五这孩子,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能跟个女人似的撒泼呢。”

    “也许跟他近两年交往的朋友有关。当初,真应该让他和老三一样,考中之后先做三年的地方官员,磨练一番再回皇城。且再看看,实在不行,就让他外任去,也好过在皇城招惹是非。”

    夫妻二人缓步回了如意堂,虞氏不再提江书麒被罚的事,反而变得越发体贴。

    清音轩花厅内,江书鹏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这招先发制人还真是管用,她这一闹腾,虞氏再不好意思怒责江舜诚,反而一脸的不好意思。

    全家人都不敢用素妍这招,也只能是素妍用,因为她是最小的女儿,自小就被宠惯坏了。

    “三哥这样看我做什么?”

    “天大地大,这个家里我最大……”

    素妍脸色一红,笑道:“这不是担心娘怪爹么。娘护短,护起来的时候,一点道理都不讲。可这样会害了五哥,他怎么可以偷自己家的东西,自偷之家必亡,因为大家的私心都太重,只有团结一心的家族,才能越来越兴旺。”

    江书鹏戏谑道:“爹曾说过,你就是我们家的宝。”

    “我去看看那幅彩绘《渔村》拼接得怎么样了。”

    兄妹二人进了装裱室,周老和张老二人将《观音》连接在金帛上。又配上了金光灿灿的画轴,看上去异常华丽,倒与色彩鲜艳的《观音》相得益彰。

    在一旁学习的小三奶奶何氏,学得很是认真,时不时给他们打个下手。

    不多会儿,金帛接好了,就是涂裱浆,裱浆的要求很高,不能成颗粒,必须如水又不是水地均匀涂抹在画上。一遍又一遍地涂,但必须等上一遍已干,才能涂下一遍。

    素妍轻声问道:“张老先生。以你之见这幅彩绘《渔村》好些,还是水墨《渔村》更好?”

    张老先生是看过两幅的差别,笑道:“各有其妙处。水墨贵在其画风、神韵和意境上。彩绘太过细腻,反而受了束缚,若是给人留作纪念。最是好的。若是观赏,意境上欠缺太多。”

    说得比较委婉,素妍亦能接受他的评价。

    周老先生道:“你家那幅水墨《渔村》贵在意境,胜在玄妙,听说那画中的大伞天晴时会自动收合,若遇下雨天。就会撑开。还有老鼠和猫,都让整幅画增色不少,再加上得配的《追思》令人回味。”

    张老先生见素妍虚心求教。道:“江小姐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已属不易。世人多会扬长避短,待着江小姐在水墨画上更上一层,彩绘自会更好。”

    “江小姐不必刻意模仿谁。就如你的水墨《渔村》、《追思》自成一派,也是雅俗共赏的好画。朱大先生是朱大先生。附庸山人是附庸山人,他们各有各的风格,朱大先生的画多有洒脱之风,附庸山人的画贵在神韵和细腻,意境不同,风格亦有不同。”

    素妍行礼,道:“多谢二位老先生指点。”又问道:“三哥,我先回得月阁了。还得回去给五哥配些治伤的药。”

    让江舜诚动刑的人是她,要配治伤药的还是她。

    江书鹏理解。

    素妍是为江书麒心痛,到底也是兄妹,骨肉至亲,罚老五,是为他好;配药给老五,还是为他好。

    她从山上带回的药膏不少,挑了治伤的药膏,又寻了一只瓶子,用手抠了一瓶,盖好,领了白芷往祠堂去。

    刚进去,就听到一个说话声,“你怎么不理我,我说了这么久,你连吭都不吭一声。这事能怪我吗?不让你去换画,你偏不听,父亲、两个哥哥、还有你那个宝贝小妹,哪个不是懂画的,这能不被发现吗?”

    可是,附庸山人的画值钱啊,一幅能卖不少钱,如果是《牛》就卖得更多了。

    江书麒张大嘴,五奶奶闻雅霜不明所以,看他又比又划,喝问:“你什么意思?是在骂我多事吗?父亲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能不把画送去。你放心,我挑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幅名画换了幅附庸山人的画回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在帮你,你反而怪我。不管了,老娘再不管你的破事……”

    闻雅霜骂骂咧咧地出了屋子。

    素妍退出,装成还在小径上走的样子,见闻雅霜出来,唤了声:“五嫂!”

    这个小姑子,就会捣乱,她还一心想要帮着呢,不就是一幅画,给个小孩子可以,硬是不给他们。

    素妍微笑着,“五嫂这是生我气呢?”

    “你可是江家大小姐,谁敢生你的气。”

    “五嫂,咱们是一家人,我知道因为画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五哥的私心是重了一些,这过日子来来去去,谁没有一个难处,你为别人想,别人才会为你想。

    前几日,我听爹娘的意思,等二哥、六哥从边城回来,与爹娘、兄弟不一条心的人,怕就要搬出去了。我当时便想,难不成五哥、五嫂一早就想出去单过,所以这两年故意做出伤手足兄弟情分的事来。

    五哥说我偏心,把画给传礼也不给他。可是传礼也是他的亲侄子,小小年纪就患了心疾,我们大家不是都该多疼几分么?对大哥、三哥、五哥我也是一样的心,而三位哥哥对我是不是一样的心,我们能感受到,长辈也能瞧见?

    虽说是一家人不论得失,不讲谁付得多与少,可是大体总是拿得过去。如今府里,就三房哥哥在,若是他日二哥、六哥再回来,妯娌多了,独有那么一个、两个不合群的,这是该说是大家讨厌他呢?还是说他疏远了大家?

    五哥的嘴这几年是学得毒了、刁了些,他以为这是个性,这是正直,却不晓得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他对我如此,我不计较,那是因为他是我亲哥哥。可是旁人呢?

    如今父亲尚在任上,旁人多少忌惮几分,要是父亲致仕,他又当如何?世上捧高踩低,本是常见,五嫂为了孩子,为了五哥的前程,也当劝着他些。”

    闻雅霜不甘心地抬头,在娘家时,她就曾听父亲说过,江家的素妍不是寻常女子。当年她还是个孩子,江舜诚就将她带入书房,让她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

    “小姑子这是在教训我?”

    “素妍怎敢,不过是和五嫂闲聊几句。”

    “不敢就好!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似的,我走过的路可比你过的桥还多。哼——还有,上次胡香灵的事,也是我在暗处帮你,否则……”

    “五嫂帮的是自己吧。胡长龄在朝中一直和闻叔父不合,你是在为父报仇呢。十分里你有三分为我,素妍多谢五嫂!”动作优雅,举止得体,眼神真切,并不是敷衍。

    闻雅霜道:“你若真谢我,就也给我一幅像《渔村》那样的画。”

    素妍笑了起来:“我记得回家之时,给哥哥和嫂嫂们送过见面礼,按理,我是小的,你是大的,我若不送,也没人能说说什么。

    五嫂若是介意,我爹那儿的好画很多,你寻他要去。五嫂,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抠了些,真是只进不出的性子!离了江家、闻家的照应,你和五哥这个样子,可是要吃亏的。”

    直言不说的说她抠,说得贪和刮!

    是又如何?

    到了她的手,自然是她的东西,她就是不乐意给别人了,那又如何。

    “你不就是送了我几件首饰,给你五哥送了幅不知从哪儿买来的画么?你给三房的可是孤本字帖……”

    素妍笑嘻嘻地道:“所以,我应该对你们好。”

    “你给了传礼一幅画,那你也得我的孩子一幅好画做见面礼。”

    她算是领教了,难怪书麒会变成这样,难道得益于闻雅霜。

    还真是夫妻呢。

    只因为闻其贵与江家交好,便娶了他的女儿,可这女儿行事也吝惜了一些,素妍着实有些受不了。

    “五嫂,难道我对你们大方是理所应当的?还是说,我欠了你的。我可告诉你,我没欠你的!我愿意对你们好,那是我念着手足情。我不搭理你们,那也不是我错的。我对你们九十九次大方,第一百次不大方,你也会嫌我小气,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大方。还不如换个人对待。”

    居然一幅她欠了五房的样子,什么时候这家里居然出了这样的兄嫂,素妍依昔看到了胡香灵的影子。

    “我就偏三房、大房了,那又如何,因为大嫂待我好!回家以后,大嫂给我做了多少身衣服,除了每季该做的新衣,她还拿了贴己的绸缎给我做新衣。你还管着绣房呢,也没瞧你对我如何?”

    闻雅霜没想她直接说出来,“你是嫌我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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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枪法

    素妍道:“谁不知道五嫂的嫁妆,在几位嫂嫂里是最丰厚的,可你行事却比所有嫂嫂都小家子气。几位嫂嫂、哥哥,有谁贪妹妹的东西了,也就你们夫妻俩这样。你们且这样吧,回头你的孩儿长大了,到时候也只给你们每日吃半碗饭,因为他舍不得你们多吃。这便是有样学样!”

    闻雅霜在娘家时也是个泼辣性子,被素妍这么一说,大声道:“你……太过分了!还有小姑子的样?”

    “我当着你如此说,回头见到闻叔父,我还这么说。我要问他,为什么把家里最抠门的女儿嫁到我家,可害苦我们江家了。”

    闻雅霜骂道:“你这个毒舌小姑!有你这般说话的么?你这张嘴也太厉害了,回头谁敢娶你。”

    “不劳五嫂担心,我还要多留几年,把五嫂气足了,解恨了,我才找婆家。”

    闻雅霜被她一气,伸手拽了朵月季花,丢在地上,狠狠地蹂躏。片刻的工夫,漂亮的月季花化成了一堆烂泥,殷红一片,宛如血迹。

    素妍惹火了闻雅霜,大摇大摆进了祠堂。

    白芷一早就知道五奶奶闻雅霜抠,可这两年连五爷也跟着抠门,且两个人越来越抠。闻雅霜每月都要回一趟娘家,一个劲地诉苦,说自己过得有多节俭,右相府的菜食有多清淡,诸如此类,有时甚至还埋怨父母将她嫁入江家为妇。

    闻太太疼她,总拿了贴己银子给她,有时是一件首饰,有时是一张银票,但凡回趟娘家,闻雅霜总能得点什么回来。

    “五哥,可好些了。我配了上好的药膏,抹在伤口,破皮处七天就好,红肿一夜就消……”素妍进了屋,搁下药膏,从白芷手里接过盒子,一启开就见上面是两排银针,根根都有五寸长,甚是吓人。

    江书麒连连闪躲,一脸惊恐。

    “五哥想不想说话。如果想,我四根银针扎下去,你就能开口了。”她笑容动人。带着一种蛊惑,“今日爹爹罚你,是要告诉你,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便是一家人。也得有所顾忌,就像今儿,五哥是想当家贼吗?你在都察院当差,应该明白这件事的轻重,要是被那帮老御史知道了,这有何后果?”

    江书麒扒在床上。又不停地往里面移动,忍住疼痛,呲牙裂嘴。想叫却出不了声。

    “五哥真不想说话?好!很好!那你就躺着吧。”

    在心里,他早将这个妹妹骂了五百遍,骂她心狠手辣,残害同胞兄长;骂她冷心冷肺,更骂她挑唆父亲杖责自己。

    “五哥。今日父亲罚你是为你好,让你长个记性。”如果他不能正确对待。她着急又有何用。

    素妍轻叹着出了房门,刚出来,就听到“砰啷”一声,药膏击在门上,摔了个粉碎,空气里都是一股药膏的气味。

    “五哥,你不领情就算了。下次想说话时,再派人来找我。我不会再来看你!我只一句话,有朝一日,你若错得离谱,可别连累了江家人……”

    素妍扭头离去,出了祠堂,她努力地回忆,前世的五哥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也和今世的无甚差别,可最后的结局她知道,与父亲、哥哥们一道推至菜市口斩头,还有年满十五的侄儿们也一并被杀,十五以下的侄儿没入官奴,在菜市口拍卖,一人才卖二、三两银子。

    江书麒一生都未能离开过皇城,六哥的命运在她的命运发生转折时也有了改变,但江书麒的没变,和前世一样的抠门;闻雅霜亦是如此,后来江家被抄,闻雅霜一房的银钱、财产竟当大房、二房、三房那么多。他们夫妇省吃俭用,东刮西贪一阵子,最后都给了朝廷。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看开呢?

    非得对自己的亲人这般斤斤计较,闻雅霜刮娘家,江书麒刮父母兄弟。

    远处,行来一个可爱的孩子,手里抱着几本书,停下了脚步,甜甜地唤了声:“姑姑!”

    “礼儿!”素妍走近传礼,蹲下身子,用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姑姑,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学艺呀?”

    素妍道:“你爹已经给你二伯父写信了,要把你送到二伯母娘家学艺去呢,你别急,算算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等有了你二伯母亲手写的家书,你就可以出门了。”

    江传礼问:“为什么不是姑姑学艺的地方?”

    “姑姑呆的地方,只有两种人可以去。一种,是他们本门后人;还有一种,就是有缘之人。”

    江传礼点头道:“我明白了,姑姑就是与他们有缘之人。如果这么容易,就不是世外之人了。不过,能去二伯母的娘家学艺,我很高兴了。”

    “不管怎样,这些日子你还是用心读书。一有了消息,你爹会及时告诉你。只是在未定之前,你还不能告诉你娘,免得让她伤心,到时候她万一不许你去怎么办。”

    “当年,姑姑出门,也是瞒着祖母的。若祖母知道,姑姑就出不了门。”

    素妍笑着:“你这个小机灵,明晚记得来找姑姑,让姑姑看看你的字有没有长进。”

    “好!”

    彩绘《渔村》画好了,素妍轻松下来,看了会书,怀抱琵琶,一声声优扬的曲子飘荡在空中,柳飞飞吹箫和乐,很是别样。

    初秋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

    铜铃响了一下,柳飞飞放下竹箫:“那家伙又来了,真是可恶!一晚上要变换四种阵法,他不嫌烦……”

    素妍平静如常:“我一会儿试试,再摆另一种阵法看看。”

    吴王立在阵法,听到熟悉的音律:是她吗?苏研、素妍……

    这是多么亲近的名字,难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不待细想,吴王转身往院门方向奔去,今儿来得早。院门敞开着,他站在窗前,凝望着她的倩影,熟悉,不能再熟悉,仿佛一切都似从梦里走来。

    赏花会那日,在南花园弹琵琶的人是她!

    他应该想到,以为只是同为琵琶曲而已,没想会是一个人。

    柳飞飞出门就是一惊,悖然大怒:“你快出去!你不是要闯阵么?我这就给你变换阵法。你只管闯去。”

    吴王退出院门,站在阵法中,心潮起伏。再不能静,他这两月念念不忘的女子,居然会是右丞相江舜诚的女儿江素妍!“柳小姐,今晚若闯阵成功,我要见你家师姐。”

    柳飞、柳飞飞。她们是同一个人。

    每一次,柳飞飞都在夜里出来换阵法,他只能看到一个身影,并未认出她就是昔日在长安城偶遇的人。

    柳飞飞道:“等你成功再说!”

    吴王调整好心绪,无论如何,今晚他一定要见素妍。

    在江南遍寻不着。是因她根本不是江南人氏,人近在眼前,闯阵这么久。他竟没有认出她来。

    他被自己这个重大的发现,惊得再也无法平静。行走在阵法中,他几乎越来越知晓这些阵法的变换,万本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其间的规律。并不算难。

    两刻钟后,又传来一阵铜铃声。

    素妍看着棋盘上摆下的阵法。黑、白、泥三种棋子,柳飞飞拿着笔,正在按着摆放的法子标注描绘阵法图示。

    “我去!”

    柳飞飞道:“师姐,这次的阵法好像和往常不同。”

    “没按过往的规律,第一个三道机关是顺,第二个三道是前三道的倒;第三个三道机关是重复第一个三道机关的最后一个数为起始数,往后延两个数,第四个是第三个的倒……”

    “这样会不会很难寻找规律?”

    “如果他是布阵和破阵的高手,这个规律就不会太难,最迟闯过十二道机关就会寻出规律。”

    柳飞飞记熟于心,随素妍出院,再次换阵,两个忙了半个时辰才好。

    吴王立在阵法,投石问路,虚实之间,很难找寻规律。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时辰后,墙上的铜铃依然未响。

    柳飞飞道:“师姐,这回他找不出规律了。这么久都没进展。”

    素妍的心也微微一凝,“今晚之后,我不想他再来。师妹,早些睡,无论他是破亦或不能破,我都不想与他纠缠了。”

    “师姐是因为我吗?这十多天着实是烦透了他。”

    “我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让你连睡都睡不好。”素妍拉着柳飞飞的手,“瞧瞧,这才一个多月,怎么手又糙了这么多。”

    “师姐,我得教丫头们练枪法,不过现在长枪十六式式,他们都学得很好。现在每个丫头都会认四百多个字了,就是写得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

    “你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多练练就好。等她们会认一千二百个字,就不用教了,会识最常用的字,她们将来出去,也没人骗得了她们。”

    师姐妹又说了一阵话,柳飞飞回了自己房间。

    初秋跟在后面,很是殷勤地要给柳飞飞脱鞋,柳飞飞将脚移开:“你想说什么?”

    初秋傻笑两声,“柳小姐,我们几个里,就我和白芫学得最好,是不是过几日大小姐就要让白芫做大丫头了?”

    柳飞飞挑了挑眉,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

    “这些日子,白芫没少帮我干活,我也不好意思不帮忙问问。”

    “等等吧!寻了机会,我问问师姐的意思,估计到时候要让你们几个比武,学得好,不等于比武的时候就能获胜。”

147 重逢

    柳飞飞洗了足,褪去外袍,躺在榻上,侧耳聆听,依旧没有铜铃声响。

    唉,也许是她高估了他的破阵能力。

    睡吧!再这样折腾下去,她也别想好好儿睡觉了。

    她阖上双眼,想着刚才初秋说的话,得月阁的丫头现在会认字,也会武功,这令整个右相府的丫头们很羡慕,师姐大方,上次卖画,每个二等丫头赏了二两银子,连青嬷嬷都说,赏得太多。大丫头每人五两,青嬷嬷得了二十两。当着众人的面,素妍给了柳飞飞二十两,实则背了众人,又给了柳飞飞二百两银票。

    柳飞飞过往帮素妍保管银子,却从未自己有这么多银子,心里觉得很踏实。

    上回李碧菡来府里,送了两匹漂亮的霞锦,她和沈诗宁每人都了件霞锦缎的夏裙,而素妍自己了只做了一套,又让小三奶奶何氏和大少奶奶张双双每人各做一身,剩下一块料子,素妍说要留给边城的展颜小姐。

    今晚,柳飞飞听青嬷嬷说,素妍在祠堂时和五奶奶、五爷拌嘴了,彼此都气得不轻。看来这个师姐并不是对人人都很好,越发与五爷夫妇合不来。

    长夜漫漫,皎洁的月亮挂在树梢,满天的繁星,星星点点,如宝石,似眼睛,点缀在夜空仿若棋子。

    吴王一边闯阵,一边暗自总结经验,他知道每过五道机关,她们就会出来变换阵法。

    今夜,他只闯四道,便瞧出了端倪。然后避开,使出轻功,直接落到第三组处,再走一程,又用同样的法子避免。这亦是素妍坐等许久,听不见铃声的缘故。

    他,似一个过客,又似一个欣赏风景的人,欣赏着他的阵法,也窥视着阵法的奇妙,赏罢之后品尝着这种欣赏过程里的快乐。

    他成功地走到了院门口,院门并未上闩,也许是她对自己的阵法太过自信,亦或是相信右相府的把卫森严。

    他极轻极轻地推开院门。人入了院子,抬头看着阁楼,她的闺阁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昏暗非常。有三间正屋,分上下两层,一楼正中是花厅,左侧是休憩的小屋,楼梯口设在右屋。

    就这样进去?

    即便他已经猜到是她。可没有亲眼证实,他还是不放心。

    一番犹豫后,他壮着胆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几乎是轻车熟路地进了她的闺阁,轻纱静垂,他轻轻地走到榻前。隔着纱帘,看到了她甜美的睡容。

    是她!真的是她!

    他不由勾唇笑了,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两月来。魂梦相系,早该相见,却错至今日。

    她是他心心系挂的苏小姐,就如同他在她的面前亦只用了化名。

    看得久了,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停落在墙上挂着的丹青上,那是近来名动皇城的附庸山人所作的《峰峦》。给一种惊艳、被雷劈中的感觉,仿佛那一刹,有股电流迅速传遍全身。

    还以为,朱大先生当称天下第一才子,原来还另有其人。

    比照着朱武的《西湖月色》,《峰峦》更胜一筹,胜在那令人震惊的意境。

    而她,偏偏将这二人的画作挂在一处,另一边是人物画《醉酒图》,上面用传神而夸张地手法描绘了五个神态各异的酒醉之人,画中有个少女,坐在古琴前,依昔有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这画里的人是她,她弹得最好的不是琵琶,而是琴。

    他曾听人说过,她幼时的琴,着实太过吓人,后来朱武先生建议她换种乐器,这才改为琵琶。

    就在他看得入迷时,榻上传来一声低呼:“谁?”素妍已经坐起,目光直直地听着那抹男子的背影。

    他低而沉重地道:“我,文轩。”按捺住所有的欣喜,只有他的平静如水与冷静。

    这个名字,从她的记忆深处涌来。

    素妍道:“那么……十几日来,闯阵、学阵法就是你了?”

    “我记得琰世子曾说过,爱布阵的人,同样也喜欢闯阵。大概,我就属于这样的人。”

    “我懂。就像喜欢下棋的人,会爱上等的棋盘、棋子。”素轩掀开被子,取了外袍,他自觉地转过身去,没有看她,只看着墙上的画。

    若是寻常的女子,遇到有人闯入闺阁,一定会吓得花容失色,而她是这样的平静,仿佛与他已经相识很久。

    素妍点了莲花油灯,又点了几支蜡烛,见他还在赏画,道:“墙上是三个当世最有才华的人所作,是三种截然不同意境、风格。”

    “附庸山人才华很高,在朱先生之上。”

    素妍浅笑不语,朱武是她的老师,她不能说自己的老师不如旁人。

    吴王问:“你这儿怎么没有岭雪居士的字画?”

    “这个……”她低声道:“原是有的,送人的送人,出手的出手,也就没了。只是觉得她的画作远不及这三位,就没太在意。”

    吴王道:“我不敢苟同,几日前我去张记书画店瞧过,她的那两幅画无论意境、神韵,都是极好的,画面活泼、人物逼真,家禽、家畜,都绘了出来,尤其候在洞口捉鼠的猫,就是孩子见了,也会觉得喜欢。

    两幅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繁荣时的渔村欣欣向荣,渔民安居乐业;几年后因为一场瘟疫颓废的渔村,一片荒芜。月下少女的感伤,还有在夜里画面的转换,无处不用了心思……”

    夸得这么好,素妍反有些不好意思:“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相信,岭雪居士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与朱大先生齐名的当世名家。”

    岭雪居士其实是她!

    这个念头在吴王脑海里一掠而过,看着她缓缓抬起的面容,那样的清丽素雅,就如同一棵月夜下的净荷,不要任何粉黛的装饰,早已让人心动。

    “不可能的。那只是她一时兴起而作,她没有想过要做名家。也只是想渴求一份自在、安宁,能做自己想做事的寻常人。”

    最初学书法丹青也好,学琴棋医术也罢,都仅仅是不想在参加宴会上,自己无一技之长,让家人蒙羞,让家里因自己一事无成而丢脸。可一路下来,她却被迫学了很多。

    吴王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地看着《峰峦》。

    “这幅画,给人一种惊艳之后。带给人浓浓的孤独、无助感。世人只看到了山峰的高耸,却不知高处不胜寒。那晚,我独自去后山闯师姐妹们为我布下的阵法。经过山顶的时候,看到附庸山人正挂着灯笼,在一棵松树下作画。

    我就那样,静静地立在他身后,他不说话。我不语。当他绘完的时候,看到了一边的我,他说,那个夜晚是他最孤独的夜。我说,因为你一直没有发现我站在你身边。他说,正因为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站在一边。反而会觉得更孤独。

    等我闯完阵下山的时候,他还在原处,他一直等我。说要把这幅画给我。我虽是孩子,他虽是大人,可要礼尚往来,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我飞快地跑回去。取了朱先生的画给他。

    就这样,我和他成了忘年之交的朋友。直到认识他三年后。因为我要和人比试,师父请他来为我指点书法,他也没有道破我与他早就相识的事。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师父实情。他说,我师父最恨门下的女弟子不学无术。

    在我师父眼里,世间的绝技,就只该有几样,但这里面没有音律、书画,更没有诗词歌赋。她觉得,音律会让人堕落,书画会让人多愁善感,而诗词歌赋则是玩物丧志。上山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被勒令不许碰乐器,不能练书法丹青……”

    吴王移眸,深情而专注地看着她:“你是岭雪居士?”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着《醉酒图》,道:“这位前辈也很厉害,他最喜欢的是音律。可以这样说,如果普天之下,他在音律大家里自称第二,就无人配称第一。他以收集天下曲谱为己任,将这些收来的曲子进行整理、修改,又在云游之时,将曲谱赠送有缘人。

    他曾与我说,真正好听的曲子在民间,能倾诉百姓疾苦、生活的才是最动人心的。

    这两位前辈,是我见过才华最高的人。他们心里没有名利,没有争斗,更没权势。知道吗?我常常想着,要是有一天,我亦可以选择,我愿做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自由自在行走天下,不被世俗纷争所扰。

    可是,身为江家的女儿,肩上就有一份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以为,她是女子,不用担负什么,更不用去面对什么。“你……也有责任?”

    “当然有。”她却没有说出自己的责任,是护卫江家的平安!她灿然苦笑,“我怎么与你说这些。”望着窗外,“今晚你能平安无事地闯完全阵,而知道我在每一道机关口都设有接入房间的铜铃,还能巧妙地避去第五只铃铛,你很聪明,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破阵高手。”

    吴王笑道:“我知道,那些阵法根本不是你的全部所学,你只用了温和阵法,是不想在府里伤及无辜。”

    素妍走到桌案,案上摆着棋盘,“身为男子,你为何不去边关效力。”

    “以我的破阵之力?”他自嘲起来,“与宇文琰相比,我远不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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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轻薄

    素妍将棋盘的黑白双子分开,各收入棋盒内:“可我怎么觉得,你比他的破阵能力更强。”

    “我喜欢破人阵法,却从来不懂布阵之法。”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是不会,还是从来没试过布阵?”

    吴王想了一阵,“是没试过吧。你认识宇文琰?”

    不等素妍回答,吴王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们是同门师兄妹。”

    如果不是边关传来的联名奏折,吴王不会知道此事,可这会儿在她的面前,他也不想遮掩,脱口而出。

    素妍惊问:“你是谁?你到底谁?”

    居然知道她和宇文琰是同门,这件事只有朱武先生、父亲、柳飞飞三人知道,就算是她娘也不知晓的。

    吴王抱拳道:“在下皇嫡长孙吴王宇文轩!”

    皇嫡长孙?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在脑海里拼命地搜索着关于此人的一切。

    宇文轩,下一位登上皇位的新君。

    前世里,灭掉江家满门的人!

    她很快镇静下来,前世她可与此人没有任何交情,那时的他曾与当朝第一才女崔珊传出一段暧昧。而最后,崔珊却嫁给了宇文琰为世子妃。

    登基第一年,他广纳嫔妃,各地但凡六品以上的官员之女,只要未婚都必须纳入征选之例。

    他,是一个命里注定会有无数女人的男子。

    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人而停留,注定一生会活在鲜花丛中。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素妍不再去看他,之前温婉的声音,立时变得冰冷刺骨。

    他静立未动,对于她的改变,颇是不解:“你生气了?因为我隐瞒了身份。”

    “如果你只是江南的文轩,我们会是朋友。可你是皇嫡长孙。素妍不敢高攀。如吴王殿下是对阵法感兴趣,我有一本阵法书籍,可以赠送于你。

    从今往后,请你不要再来。男女有别,而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请吴王离开!”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自编的阵法书,原有两本,一本在自己这儿,还有一本在柳飞飞那儿,每次每增加一种变换,会同时在两本上标注。

    吴王。他居然会是吴王,未来的皇帝,那个只做了四年皇帝。就被自己的皇叔赶下皇位,之后开始了逃亡之路的落魄皇帝。亦有人说,在他皇叔将他赶出皇城时,吴王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你不想见我?”

    “是。”

    “为什么?”

    “男女有别,更不得私自相会。还请吴王离开。”

    他立时怔住,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如果真是为此,他在她闺阁站了这么久,为何现在才说。“我可以为你负责。”

    素妍不由苦笑:“我要我的夫君终其一生,只能有我一人。就如我爹爹一生只我娘一位妻子。而你的身份注定了女人无数,妻妾成群。”

    她居然会这么猖狂说出来。

    “我是皇家的男人,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我爹。我的哥哥便唯有一妻。既然他们能做到,我亦要我的夫君做到,他若做不到,我便杀掉其他女人,留我一人在他身边……”

    半真半假的话。最是让人信服。

    她不会嫁给皇家的男子,但要夫君唯她一人。这却是真实的想法。

    他有着对阵法的痴迷,接过《**阵阵法图》,他不敢相信她的话。他知她真实,却没想她会说这样的话。

    “如若我答应你呢?”

    他会答应?这还真是没有预料到的事。

    素妍不信,她不会再傻到听到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信以为真,仅为了几句好听的话,就不懂分辩真伪,为他做牛做马。

    “你若今日答应了我,娶我之前,定会要你当着天下人宣布这条誓言。倘若,有一日你违背誓言,我定会不择手段的杀掉你身边的女子!倾我平生所学去杀人!那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女子,你还会喜欢?”

    不,一定不会喜欢,没有男人会喜欢杀人女魔。

    “姬妾争宠、夺权、算计,你今儿害我毁容,我明日算计你落胎不孕,这在皇家比比皆是。既知我与宇文琰乃是同门,只怕你从他那里也听说过,我的医术和毒术不弱,你就不怕,我将这些所学用来谋害你的女人身上?”

    他没想到,她居然这样说。

    没掩饰,不示弱,所有的女子未出阁前都会掩饰自己的丑恶,而她毫不介意,甚至恶狠狠地道出来。

    “你不会,我相信你……不是那种狠毒之人。”

    “可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如果一切重来,她定不会给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不说旁的,便是后宫那些女人,如花妙龄入宫之时,哪一个不是纯洁、善良,待过上三两年,你再看她,她们间还能挑出一个单纯、良善之人么?那样的地方,真正善良的,早已化成一具枯骨,活下来的人,哪一双纤纤玉手没有沾染旁人的鲜血,没有几条人命?

    正因为你是皇族中人,注定了不是平凡的男子。我为什么要与你有丝毫的牵扯?我是嫌自己不会杀人、害人了,还是觉得如今这样的日子不够好了?亦会觉得自己的命不够长,要与你扯在一起,要去淌你那股浑水。”

    吴王只觉她的话,是一柄世间最无情的刀子,犀厉、冰冷,却又道破了所有人,至少是他现在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

    赤|裸裸、血淋淋被她剥去一层层的衣衫,最后露出丑陋的躯壳,将那鲜血直淌的骨架抛到他的面前。

    他第一次无语相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无助,“你为何就不肯相信我?”

    素妍回眸一笑,虽是笑着,却又带着讥讽:“请问吴王殿下,我该相信你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强势的。至少在她的面前应是如此,却未想到会这样,脆弱的,甚至连大吼都不能:“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是将你那颗分成一百个女人的心,让我在其间占了那么一份;还是将你分成一千份的心,给我占上一小份?过上三五年,新鲜劲一去,把那一小份抛之脑后,独留我在一边嗟叹,怨恨。嗟叹曾经怎么没擦亮眼睛看清你,怨恨在你新得宠的女人?

    吴王殿下,本小姐不会这么做。依本小姐的性子。只有两个可能:一,直接杀你的女人,明的不行,来暗的;二,配上一剂毒药。把你变成太监,这个更直接。

    你之前说,我不会去杀无辜的女人,也有这个可能。所以,我觉得把你变太监的可能更大!”

    吴王觉得甚是有趣,虽然她的话难听。却不乏事实。“哈哈……”笑声爽朗,飘荡夜空。

    柳飞飞立即就从榻上翻坐起来,大叫着“师姐”进了素妍的房间。看到屋里站着一个男人,而素妍穿着外袍。

    素妍立时反应过来,指着面前的吴王:“你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是,那又如何?三更半夜,堂堂右相府大小姐闺阁之中居然有个男人。要是传扬出去,还有谁敢娶你?既然我已坏了你闺誉。我不在乎娶你为妃。”

    好像她真的嫁不出去,一定得赖上他。

    “宇文轩,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等的就是现在,我说这么一晚上,那阵怎么没动静,敢情你一早知道了我房中另有机关,你故意避开会发现响声的铜铃,然而闯到房里来……”

    他是不想扰她好梦,只因为他知道她是苏研,是他在江南爱上的女子。“没错!”

    柳飞飞进了闺阁,大嚷:“你这个坏蛋!你是打定主意要坏我师姐的名声。”

    吴王不理柳飞飞,只含笑看着素妍,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大苹果,能填肚子又美味。

    素妍道:“你想迫我嫁我,不是看中我什么,我敢说,你看中的是我父兄权势,你是想为自己增加夺储的份量。我在你眼里不就是枚还能用上的棋子!不会与你浪费唇舌,你走吧!从此,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说不见便不见,这可能么?”他突地握住了她的双肩,微眯着漂亮的眼睛,“你不相信我?”

    她移开视线,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的话。明明不爱,他亦可以装出很爱的样子。

    “为了你自己的安危,你最不该娶的就是权臣的女儿,因为这样,会让争储的皇子心起杀机。这么多年的刺杀,你无数次死里逃生,难道看不透其间的道理。你可以要一大堆的女人,但你不能招惹一个嫉妒心强、又太会算计的女人,这于你无益。”

    她说得很对,她有一双能洞悉世间恩怨的眼睛。

    她没让他失望。

    她有着绝世的才华,更有一颗剔透而真实的心。

    她更有一种让他发狂的能耐,这会儿,他就被她激起了热情,霸道、不容被拒绝的痴狂,捧起她的脸颊,不让她呼出声,疯狂的吻下,含住她的唇、瓣,用力的吸、吮。

    她只觉浅浅的疼痛,从唇间涌出一股闪电般的热流,迅速地、以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之势漫延她的身心,流至遍体每一个地方。

    然,她没有心思沉陷。

    很快,所有的感知都化成了心底涌起的愤怒,她扬手击打过去,却被他握住的手碗,莞尔一笑:“生气了?连夫君也打。”

    “滚!”她愤怒地大吼出口。

    ps:

    被惹火的素妍终于发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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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真本事

    “滚!”她愤怒地大吼出口。

    柳飞飞站在一侧,张口瞪目,天啦,文公子居然亲她师姐,师姐的一张俏脸气得全无血色。

    吴王笑意盈盈,美人就是美人,就算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不走,她走!

    素妍纵身从窗上飞出,端端落在院子里,大声道:“师妹,把我的剑拿来!今日不给他厉害瞧瞧,当我江素妍是软杮子!”

    吴王也自窗而出,长身立在院内,道:“看来,你确定要和我打?”

    “打,当然要打。”素妍垂眸看着自己的这身广袖长裙,“不过,我得换件衣服,这身太不方便打架。”

    柳飞飞听说要打架,飞快取了宝剑,连带着将自己新做的长枪、鞭子也一并拿到院中,楼梯口时碰到素妍。

    “师妹,给我盯着他,等我换了衣服,就去教训他!”

    柳飞飞连连应声。

    素妍从衣厨顶上取下一个竹编小箱,里面是她在山上时穿的衣服,束衣成膝的短裙、长裤,三两下换了衣裙,将头发用丝绦束住,干练而精神。

    青嬷嬷听到声响,站在窗前,见院子里有个男人,立时吓了一跳。一干丫头也都起来,见柳飞飞手里拿着兵器,个个都操了棍子奔出房间。

    白芫道:“柳小姐,我们围攻他!我们六个人轮番上阵,你攻正面,奴婢就不信还打不过他一个。”

    柳飞飞望着素妍,眼神里蓄满了期待。

    几个丫头早已在院中的桃杏树上挂上了几只灯笼,将院中照映得仿佛天明。

    素妍整着衣袖,已经平静下来了,吴王是故意气她的,她何偿不是在气他,居然说对她负责。她又不想找个花心、风流的男人。“初秋,你也想找他打一架么?练练手,也便知道你们的枪法如何?”

    初秋双眼闪光:“小姐,可以吗?我们真的可以和他打架?”

    素妍把问题抛给柳飞飞:“师妹的意思呢?”

    “这混账男人心怀叵测,当然不能放过他!”

    “好,开打!打伤、打坏全算我的。”

    话音落,白芫性急,挥起棍子就招呼过去。

    吴王纵身一闪,白芫的棍子扑了个空,其他几个丫头也拼了命地使出学习来的枪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有性急的,只管使棍子打吴王。一时间院子里煞是热闹。

    素妍手握宝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柳飞飞并未加入打斗阵,厉喝道:“你们五个,摆桃花长枪阵,按几日前我教你们的打!”

    素妍微微一笑。“那日,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真练了桃花枪阵。”

    “师姐,你把桃花枪阵的图给我后,我就试着让她们五个给排练了。”

    五个丫头,五瓣桃。只听初秋大叫一声:“一!”紧接着“二、三、四、五”声不绝于耳,刺、扫、击、打,一骨碌地使出去。五个人围着吴王转圈子。

    吴王的功夫极好,至少比素妍想像的好,总能闪躲,只听初秋欢喜大叫:“打中了,我打中他的腿!”

    白芫不服气。猛刺过去,其他四人齐齐人出手。令吴王再受几棍。

    “臭丫头,你们真敢动手?”

    白芫厉声道:“敢惹我家小姐,这就是你的下场!姐妹们,打!”

    堂堂一个王爷,和一帮丫头打架,传扬出去,他名声扫地。岂是能输的!他不还手,乃是看在她们是素妍的丫头,可她们还真打。运足力气,猛转身纵跃,五根棍子落空在地,他足踏棍子,俯身一抱,五根棍子都抢夺入怀,五个丫头飞出桃花枪阵,摔倒在地,一个个跌得狼狈不堪。

    “啊!好痛!摔死我了……”

    初秋顾不得叫痛,扒腿起来,却见吴王纵力一抛,五根棍子直直扎入院中泥土里,她握住一根棍子,想将它扒出来,可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够。

    “师姐。”师姐妹交换眼神,素妍道:“我到外面变换阵法。这里就交给你了!”

    柳飞飞扒开宝剑,吴王转身取了根棍子,两人交起手来。

    院外阵法中,素妍用最快的速度移形换位,还没完成,柳飞飞出了院门,不是走,亦非跑,而是被人从院里打出来的,重重地甩在阵法之内,好在素妍未换阵完毕,机关未启。

    吴王手握长棍,一个漂亮的收式,将棍子拄在身侧,道:“柳丫头的功夫不错,可与钟一鸣相比。”

    钟一鸣是他的护卫,在他小时就跟在左右了。

    柳飞飞爬了起来,拾了宝剑:“再来打过!”

    吴王道:“本殿不和你打,要打也和你师姐打!”

    “你……”柳飞飞可不管,握着宝剑就冲了过去,尚未站稳,只听“嗖!”的一声,吴王的长棍已经抵在她的胸前,“柳丫头,还没看出来,你压根就不是我的对手,这根棍子若是刀剑,你早就没命了。”

    他们说话,素妍一直在忙着,总算是换好阵法了,她用脚一跺,踩中机关,整个地面都微微颤栗。

    “师妹,宝剑给我!”

    柳飞飞宝剑回鞘,用力向素妍飞抛过去。她倏地起身,如片行云,握住宝剑:“既然今晚非打不可,我就陪你大打一场,到时候,你可不要手下留情。”

    吴王手握长棍,笑道:“夫妻打架,哪能下杀招呢。”

    “少逞口舌之快,就你这种臭男人,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入阵出招吧。”

    吴王审视着阵法,他瞧出来了,这次她换的是自己以前未曾见过的阵法,“你布下这阵不易,你这是故意毁了此阵?”

    “因为你喜欢这阵,我便毁去!今晚,就毁过干干净净,再过几日,本小姐不布阵,就在这周围种上各式毒草,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子来应对。出招!”

    她是真的生气了!

    居然要毁了这阵,只因为他喜欢这阵,她说得没错,夜夜闯阵,他学到了很多,对于这阵,他是有感情的,他以为,她当视这阵如孩子。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放到嘴里,纵身一跃,袖中撒出无数粉末,高声道:“师妹,把所有机关都打开!不许手下留情,从即刻起,阁内之人谁也不许离开院门一步!我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阵!启阵!”

    柳飞飞伸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素妍冷笑道:“如果怕了,只管离去,幸许还能保存几分颜面。”

    “夫妻……”

    不等吴王的话说完,素妍未出鞘的剑一闪,已架在他的左脖:“再讨我的便宜,于你可没有半分的好。出招!”

    他握着棍子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要他对她下手。

    她的脾气还真是不一般的暴燥,或者是有仇必报,这一回,他是真的招惹了她。不就是被他给亲了一下,至于这边着急上火。

    “要不,你再亲回去!”

    素妍一急,挥着宝剑,重重地击在他的腹部,“是男人就出招,否则我江素妍看不起你。你应知道,我江素妍不是普通女子,我承过世外高人的指点,是会武功的。”

    好吧,他出招!

    他倏地起身,衣袖挥舞,长棍袭来,以移形换影之速变换着招式。

    得月阁内众人,柳飞飞干脆上了围墙,立于院门顶上看,青嬷嬷与几个丫头挤在院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阵法中打斗的男女,时而握着拳头,时而高呼:“好!”

    吴王使棍,素妍用剑,纠缠一处,一时难分高低。

    柳飞飞瞧了一阵,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师姐要在阵法与他比斗,原因很简单,师姐的武功不及吴王,甚至连柳飞飞都比不过,这也是在山上时,为什么素妍没与宇文琰过招比武的原因。

    素妍很聪明,她知道硬打胜不了对方,就要比内力和轻功,而那内力,柳飞飞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小小年纪的师姐,居然能在岩壁上用笔刻字,这样的功力至少得练功五十年以上者。

    素妍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克刚,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身轻如燕,每每落地,总是悄无声息,而吴王则不同,很明显他的轻功难及素妍六分,不及每着地则触及机关,飞石袭来,木箭飞射,自顾不暇,这亦让素妍对付他时是轻松自如。

    踩中阵中机关的惊铃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或大或小,回荡夜空,上次的未歇,下次的又响,如往反复,声声铜铃催急。

    右相府内,众人听到铃声,早有护院前往察看,却见阵法中浓雾弥漫,隐约能听到打斗之声,而阵中飞石滚滚,木箭云集。

    立时有人云禀报江书鸿,江舜诚也被铃声惊醒,匆忙着衣,赶到得月阁外。

    看不到阵内的人,却能听到打斗,依昔还有对话声,江舜诚问:“怎么回事?”

    江书鹏急得来回踱步,烟雾就没有散尽的时候,就似有人一直在生火弄烟,源源不断,树木摇晃,宝剑舞得豁豁作响。

    江书麒此刻一副看热闹的心情。

    大管家大声喊话:“青嬷嬷、柳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柳飞飞使出轻功,沿着围墙,爬上屋顶,又落至花园,奔近众人,喘着粗气道:“那个……文公子……想轻薄师姐,把师姐给惹火了,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150 纨绔

    “哪个闻公子?”江舜诚很快想到的就是闻其贵,闻家的几位公子,谁也没有这么好的武功。

    “文轩,文公子!”

    江书鹏立时回过味来,道:“什么文公子?那是吴王殿下。没想到,这十几日天天跑来闯阵的人是他。他也不是那种轻浮之人,怎么会招惹到小妹?”

    柳飞飞低下头,难道要告诉人家,师姐被一个男人给亲了。这可不信,“他不是姓文的吗?怎么变成什么王了?”

    江书麒笑道:“你傻的呀?整个皇城,懂晓阵法的,除了左肩王家的琰世子,就是吴王殿下,能闯十几日,天天跑来,他哪里闯阵,分明就是看中了布阵的人……”

    还要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却看到江舜诚犀厉的眼神:“此话岂能乱言,那可是你的亲妹子,身上有伤不在祠堂呆着,添什么乱。来人,把他给带回祠堂去。”

    江书麒不想走,还没个结果呢,他就乐意看到有人收拾臭丫头,免得她目中无人,居然挑唆父亲杖责自己,踮着脚想瞧个明白,烟雾太浓,却硬是什么也瞧不见。

    阵中的素妍,只觉双臂都有酸疼了,这样久缠可不成,虽然她打得轻松,可吴王却应接不暇,一会儿是踩中的木箭,一会儿又是石子,再一会儿又不是从那儿飞来的竹签,虽然不能要人性命,也够他应付一阵子。

    素妍纵身一闪,再一后避,连退数步之后,她已淹没在一片白雾之中。“没劲,这样打架一点也没劲!宇文轩,你既然喜欢破阵,就慢慢玩吧!等天亮之后。本小姐再在这阵中加一点料,让你在阵里玩得尽兴。”

    她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像一只飞燕,如一片云彩,看得众人大为惊叹。

    柳飞飞欢喜道:“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好儿的。他有事了!他得罪了我,这回不让他心服口服,我绝不放他出来。以为他是谁。敢惹我!”

    “师姐,我们埋在阵中的机关,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吧?”

    素妍颇是得意:“我是故意引他破坏机关。这样一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机关被破,哪些是完好,毫无规律可行,他想出阵。除非服输。

    天亮之后,我加大料,让浓雾更甚,就算明日是艳阳高照也驱不了浓雾。他既然这么喜欢破阵,就让他玩个够。之前只用三分的阵法,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这回我就用十分,发挥‘**阵’所有功效。”

    江书鸿看着热血沸腾,张狂非常的小妹。很是无语。

    江舜诚问:“妍儿,可别闹出乱子。”

    “爹,你只管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要做的就是将他困在阵里。至于旁的,我也不会去做。天亮之后。我就让人抛几个苹果、糕点什么的进去,饿不着他就行。”

    又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素妍皱了皱眉:“回去就把那些铃都塞住!师妹,这事你去做吧,我得四周看看,搬上几十盆月季花入阵,再弄上一些桃花入阵……**阵,没有桃花,哪来的美女……”

    江书鹏看着素妍那含笑眯眼,眸光里掠过狡黠与阴谋的光亮,在这一点上,素妍可是像极了江舜诚。

    江书鸿对左右下人道:“大家都散了吧!”下人陆续离去。

    江舜诚无奈地道:“别玩得太过,怎么他都是吴王,当朝皇嫡长孙。”

    “知道!知道!他是有几年皇帝命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出意外,爹放心好了……”素妍突然看到江舜诚那怪异的目光,糟了糟了,说漏嘴了,得意就妄形啊,连忙笑道:“爹!我要去弄桃花了,我……我先走了!你忙!”

    跑路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很快就淹没在浓雾之中。

    父子还立在原地,江书鸿道:“爹,小妹刚才那话……”

    江舜诚歪着脑袋,“妍儿到底知道什么?居然说宇文轩是有皇帝命的人,难道……”

    皇嫡长孙、乾明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仙故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

    难道皇帝早就有心将帝位传给吴王,而不是他任何一位皇子。

    江书鸿道:“爹,你曾经不是说过,带走小妹的那位世外高人是会观星占卜的,难道是被她算出来了,将后来可能发生的大事都告诉给小妹了?”

    “有这个可能。既有皇帝命,为什么又只有几年,匪夷所思啊,可吴王看上去还甚是年轻,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一。”

    江书鹏笑道:“爹,有些事既是天机,寻常人哪能窥晓。早些回去歇着吧!”

    江舜诚应了一声,站住脚步,道:“为父打算让书麒去地方任职,他难以独挡一面,就让他去沧州任州学正一职,比他呆在都察院与一帮御史在一起要强,如今他旁的没学会,倒学得一口毒舌,说话刻薄,行事武断,比他做都察院笔帖式强。”

    江书鸿道:“届时,他要带家小一起去么?”

    江舜诚轻叹一声,“等上面的调令下来,再告诉书麒,让他们夫妇带着孩子一起到任上吧。希望能在任上学会为人处事,你们小妹说得对,他日若没有为父的庇佑,老大、老二、老三都可以独挡一面,老五如此行事,真是让人心寒。

    上次,老大与为父已经明言,道明曹玉臻此人不可轻信,可他还是与人称兄道弟。曹玉臻竟妄想染指妍儿,要他替其周旋……”

    江书鸿脸色一凛,怒道:“真是混账,父母健在,他竟想替小妹做主。就凭曹玉臻,他也妄想得到妍儿。”

    江书鹏道:“幸而小妹深居简出,上回十皇子的诗画会未去,如果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江舜诚心痛地摇头,几个儿子里,以前个个都好的,这才几年光景,江书麒怎的就变成如今的模样。抠门、守财,这些都不是大事,但明知曹玉臻人品、德性不佳,还与人交好,这令江舜诚很是忧心。

    江书鸿看着父亲一日老过一日,为了这个家,硬是步步谨慎,身为长兄,只有教束弟妹的责任,厉斥道:“书麒怎变成这样?”

    江书鹏也不知怎么书麒就变了,兄弟几个,虽然不是特别优秀,可也是中规中矩,本本份份。

    “以前未中功名,整日读书,这一考中二甲就只知吃喝玩乐,家里虽有娇妻,竟跟着外面人学会了去青楼、逛窖子。我劝过两回,居然还来拉我去,唉……说得多了,他又耍赖,说我嫉妒他洒脱自如,真是没法和他说得清。”

    江书鸿道:“他诳窖子?这事我怎没听你说。”

    “快一年了吧。每回去玩,就骗五弟妹,说是朋友又有诗酒会、词赋会、品茶会……

    总之,我们想不到的,他都能安出名目来。请他一定得出席,他还得多写几首诗呢。

    他的朋友里有好几个都是皇城纨绔,仗着家中有爵位,无所不为。

    爹如此安排,也是对的,我总担心他会捅出大篓子。

    听说忠义伯府世子,去年冬天看中明月庵内年轻美貌的尼姑,还搞大人肚子。这可不得了,这尼姑原是静王府犯过的姬妾,恐怕此事很快就压不住了。我真担心,这些事会祸及书麒,如此一走,倒也能避过一劫。”

    “真是些不省事的,这回算是拔了老虎胡须,一旦闹开,静王府岂是能招惹的,那尼姑许也保不住命,忠义伯能不能保得住爵位还不定呢。”

    江书鹏道:“我想请大哥盯着五弟的事,越快越好,不能再耽搁了。”

    兄弟二人一路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分开。

    江书鸿想到自己身为长兄,居然忽视了幼弟的行为,如今变得这般,心下愧疚。

    夜里,寻了江书麒,与他长谈一番。

    江书鸿劝人没成,反被江书麒几句话顶撞想发火。

    他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回到睦元堂,沈氏见他火大,不免暖声问上几句关切话。

    江书鸿将江书麒在外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奶奶沈氏。

    沈氏颇不敢信,想到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居然就变了一个人。

    得月阁内。

    柳飞飞寻了几棵半人高的桃树回来,师姐妹把桃树移栽到花盘,又按照素妍吩咐把月季花摆放在阵中。

    “师姐,你真用十成功力来布这阵?”

    “既然他觉得好玩,就一次让他玩个够。**阵里没桃花,岂不没趣。”

    素妍打开自己的大箱子,寻了瓶药粉,但见上面画了朵桃花。取了帕子蒙住口鼻,将药粉倒入清水中,又小心地将水洒落桃花上。

    一切弄完,素妍拿出布阵图,用手指点了几处,道:“你就摆在这几处,这几株花寻得好,经过我们这一修,越发一样了。摆在这几处上,到时候他一定会以为,又兜回原地了。”

    柳飞飞捧了盆桃花出去,素妍洒完药水,将桃花捧到院门口,自有柳飞飞回来取。

    一切完毕,素妍上了屋顶,查看整个阵法,能隐约看到阵法中多增的月季花、桃花。阵中,吴王还在走,怎么也走不出这阵法。

    原来,这回才动了真格的,之前都是在陪他玩,害得他以为自己真是破阵高手。

    一切布置好,素妍与柳飞飞回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