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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超级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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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四强赛(中)

    考场上霎时间安静下来,余庆学堂的一名学生猛地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恐慌。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但大多数人没看到试卷,都不明所以。

    齐雍注视她道:“你想说什么?”

    朱佩站起身,不屑地看了一眼三名余庆学堂学生,不慌不忙道:“题目可是要求他们默李山甫的诗?”

    “正是!”

    “但他们默的却是李洞的《绣岭宫词》,难道不是吗?”

    全唐诗中收录了李山甫的一首诗,应该是《松》,而李洞也收录了一首诗,《绣岭宫词》,两人的诗是放在一起的。

    余庆学堂的答题学生虽然读过,却搞混了。

    偏偏这段时间,朱佩苦背唐诗,这两首诗她都背到了,所以她听到主考官谈及绣岭,她便发现了端倪。

    考场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声,这下余庆学堂惨了,答错题和答不上题是一个性质,应该都给差,如果照顾学生情绪,那么可以宽容一点,但最多也只能给中。

    包拯却对朱佩好奇,他发现朱佩居然是个小娘子。

    他低声问道:“怎么还会有小娘子参加县士比赛?”

    李云笑了笑道:“规则里没有说不允许小娘子参赛,她是朱家的孙女,也是少有的小女神童,她祖父想让她开开眼界,我们都认为无妨。”

    一句‘我们都认为无妨’,就告诉了包拯,这件事是经过专门讨论的,包拯便笑着点点头,“参加县士比赛无妨,但参加童子试要谨慎一点。”

    “多谢转运使提醒,我们会注意。”

    这时,大堂内忽然骚动起来,人声鼎沸,原来考官打分已经出来了,居然一致给了上下分,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主考官齐雍解释道:“答错题和答不出题不是一回事,答不出题,我们会毫不犹豫给差或者中,而答错题也要视情况而定,他们显然不是不知道李山甫诗,只是搞混了,所以我要求他们再背一遍,他们也背上来了,我们酌情考虑,给他们打分上下。”

    主考官解释得光面堂皇,但几个院主却不能接受。

    性子急躁的费院主更是愤恨万分喊道:“还要比赛什么,你们直接宣布把第一名给余庆学堂就行了。”

    他们都认为考官在明目张胆偏袒余庆学堂,很多人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余庆学堂院主程著。

    但程著却如老僧坐定一般,全然不受外界影响。

    这时,学政赵修文也感觉府学教授打分有失偏颇,便对众人道:“请大家先休息一炷香时间,我们需要商讨一下。”

    众人纷纷离场,几名官员也到别房去休息,考场上只剩下十一名参加神童比赛的学生。

    这时,县学附属学堂的一名学生冷笑一声道:“还是余庆学堂有钱,佩服!”

    长青学堂几名学生也应和道:“原以为要逐出酒席,没想到却是罚酒一杯,这酒桌文化高深莫测,真让人难以理解!”

    三名余庆学堂学生脸胀得通红,这时,其中一人走到范宁面前,鞠躬行一礼,“是我把李山甫和李洞的诗记混淆了,多谢你们指正,这道题我们也认为考官给分偏高,绝不是我们本意。”

    范宁暗暗佩服这些十一二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就深懂朝堂官斗之精髓,及时拉拢盟友,避免孤立。

    范宁既没有接过对方抛来的橄榄枝,也没有一口回绝,微微一笑道:“我们都是冲锋上阵的大将,只管听令行事,至于种种征战谋略是主帅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对不对?”

    “范贤弟说得太对了,在下苏亮,希望以后我们相处愉快!”

    这名苏亮的学生抱拳行一礼,转身走了。

    “阿呆,你实在太好说话了。”

    旁边朱佩有些不满道:“要是我,我就劈头盖脸骂他们一顿,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范宁笑了笑,“做人要留三分余地,说不定以后还会是同窗,不必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再说,确实不是他们三人的错。”

    “哼!现在就想着上县学了,没良心的臭小子!”

    朱佩要求上学堂,家里就当她去玩耍。

    但不管是她祖父还是父母,都不会允许她上县学,朱佩心里也清楚,每次她想到这件事就格外不高兴。

    这时,考官们又陆陆续续回来,其他人也悉数就坐。

    三个院主皆一脸不满,学政赵修文最后还是和考官妥协,维持余庆学堂第二题的上下得分。

    不满归不满,但没有哪个学堂因此罢赛,毕竟得分上下,对余庆学堂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将它和延英学堂、长青学堂拉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或许是赵学政的调解起了作用,第三题和第四题,考官都没有打压各个学堂,加上各学堂均发挥出色,四个学堂连续两题都得了上上分。

    一转眼便到了最后一题,也就是第五题的决赛之时。

    前面四题赛罢,延英学堂、长青学堂和余庆学堂并列第一。

    不幸的是县学附属学堂,它的得分中有一个上下,处境十分危险,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出局。

    这时,主考官齐雍起身道:“下面是最后一题比赛,为了保证公平,赵学政也将参与打分,希望大家能拿出最好的状态,哪个学堂将夺得县士选拔大赛金冠,就在此一题。”

    朱佩冷笑一声对范宁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相信最后一题还会出幺蛾子。”

    范宁却胸有成竹,他笑了笑道:“你只管把题目抽准,把字写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应对!”

    随着一声磬响,最后一题的角逐开始了。

    每个学堂沉默抽题,四强赛的最后一题都是上品题,难度较大。

    朱佩抽出了题签,她心中十分紧张,把题签递给了范宁,“你来开题吧!”

    范宁慢慢打开题签,居然是作诗题,以城廓或者村舍为题,作七言诗一首。

    范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道题还抽得真不错,正中他的下怀。

    “下面我宣布答题顺序!”

    主考官也抽出了答题顺序签,在上面宣布,“第一个答题者是县学附属学堂,第二个答题者是长青学堂,第三个答题者是余庆学堂,第四个答题者是延英学堂,大家请准备!”

    “长青学堂恐怕要栽了。”朱佩小声对范宁道。

    “你怎么知道?”

    “看他们样子吧!”

    朱佩撇撇嘴道:“一个个愁眉苦脸,估计是抽到难题了。”

    范宁目光一瞥,长青学堂的三名学生都坐在桌前发呆,三人的神情都快哭出来了。

    再看其他两个队,神情都很紧张,看样子都抽到了难题。

    范宁收回目光,他略一沉吟,便提笔写出了自己的答案,《游蒋湾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

    县学附属学堂抽到的是填词一首,词牌不限,韵律不限,内容要求勤勉读书,他们勉强拼凑了一首词。

    遗憾的是,考官又恢复了严格的批卷风格,五个考官加上学政,五个给分上下,一个给分上中,他们最终得分上下。

    这个得分一出,县学附属学堂命运已定,他们第一个出局。

    县学附属学堂的三名学生都难过要哭出来。

    第二个答题是长青学堂,他们题目也是关于诗,不过是要求默写李商隐的诗至少二十首。

    “很遗憾!”

    主考官淡淡道:“我只看到了十二首,还有八首没有默出来,我特地留了足够的时间,你们三人默写时间应该够了,但答题还是令人不满意。不过书法还算不错。”

    主考官看了一眼赵修文,便对众人道:“大家亮分!”

    众考官一起亮分,三个考官给了中,主考官和另一名考官给了上下,赵修文也打分上下。

    主考官点点头,“最后得分上下。”

    长青学堂三个学生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费院主恼火万分,但他又无从指责,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出去。

    “我们再看看余庆学堂!”

    主考官的声音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敌意,给人感觉,他很不喜欢这支余庆学堂队,当然,主考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余庆学堂抽到的默经,默《尚书》中的《周书.洪范》。

    之所以赵修文要参与评分,就是防止考官偏袒,就像之前第二题余庆学堂明明默错了诗,如果不是朱佩发现,恐怕考官就会将错就错给了高分。

    所以赵修文参与评分后,至少考官不敢做瞒天过海的事情。

    余庆学堂答题不错,都做出来了,不过还是被赵修文发现一处小小的错误,最后一句话,把六极的顺序写错了。

    ‘二曰疾,三曰忧’,他们写成了‘二曰忧,三曰疾’。

    赵修文将这处错误指给了各考官看,这时,坐在下面一眼不发的程著忽然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主考官齐雍。

    齐雍就像没有看见程著的目光,他点点头,“有点可惜了,不太完美。”

    他这句话就定性了,五个考官出奇一致地打出了同样的分数:“上中”。

    “第五题,余庆学堂得分上中。”

第七十六章 四强赛(下)

    场上局势忽然变得扑朔起来,县学附属学堂已经出局,长青学堂最后得分上下,总分低了余庆学堂半分,他们也出局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现在就只剩下延英学堂,如果延英学堂得分上上,那延英学堂就会最终夺得了这次县士选拔赛的魁首。

    如果延英学堂得分上中,那就和余庆学堂得分一致,两个学堂则要进行加赛,决定最后的第一名。

    这时,齐雍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向程著望去,两人不露声色交换了眼色。

    徐重再三交代过他们,范宁的上绝题很强,比赛不能拖到加赛阶段,必须在五题内分出胜负。

    程著给齐雍使眼色,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自以为这个眼色极为隐蔽,殊不知朱佩一直在盯着主考官齐雍,齐雍和程著交换眼色的一幕,被朱佩看到了。

    她立刻站起身,高声道:“赵学政,为了公平起见,能否请县学教授也参与打分?”

    赵修文一怔,“你为什么这样说?”

    朱佩冷冷道:“我看见主考官在和程院主眉来眼去,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暗示什么?”

    “胡说!”齐雍怒斥一声,“根本没有这回事。”

    他心中却惊叹,“这小娘子的眼睛真毒啊!”

    赵修文摆摆手,“规矩不能顺便乱改,你坐下吧!”

    刘院主也表态道:“朱佩,不要随意干涉考官评卷。”

    范宁拉住她手腕,笑着把她拉坐下来,“不用担心!”

    “什么叫不用担心!”

    朱佩的一腔不满都发泄在范宁身上,她怒视范宁道:“你信不信,你这首诗他们最多打分上下。”

    范宁淡淡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写这首诗,就已经给这帮混蛋挖好了陷阱。”

    “你这话什么意思?”朱佩心中有点惊讶,难道范宁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范宁笑了笑,“等着瞧就是了!”

    “你”

    朱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自己为了他能夺得县士选拔赛第一,全力以赴地帮助他,甚至不惜和姨母翻脸,可这臭小子居然还暗中留一手,他居然还不肯告诉自己。

    朱佩又悄悄地踢了他一脚,低声咬牙道:“你今天不说,以后休想再让我帮你!”

    范宁见她真急了,便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佩捂着嘴,惊愕地向包拯望去,原来臭小子和这个包大人.....

    “万一他不肯替你出头怎么办?”

    范宁淡淡一笑,“放心吧!他若不站出来就不是包拯了。”

    话虽然这样说,其实范宁还是有一丝担心。

    最后一个打分是延英学堂,他们考题是作七言诗一首,内容描写城廓或者村舍。

    主考官齐雍打开范宁的诗,愣了半天,这首诗写得好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简直堪称绝句。

    齐雍有点为难了,这首诗打分太低,有点太明显了。

    如果打高分,余庆学堂就得下去,不符合他们的计划。

    齐雍眼珠一转,他有办法了,反正最后打分是取多数者为准,只要最后把延英学堂的总分拉下去就行了。

    他把诗分发给众人看,笑道:“今天着实累坏了,打完这个分,我们就可以回去休息!”

    这是在暗示众考官,不能出现平局。

    众考官心领神会,打出了自己分数,最后得分如示:三个上下,一个中,一个上中,一个上上。

    赵修文打的是上上,如果综合起来,那最后的得分就是上下。

    这个结果顿时令余庆学堂欢呼起来。

    就在主考官要宣布之时,包拯实在受不了范宁鄙视的目光,只得站起身道:“请稍等一下!”

    包拯原本不想干涉这次吴县的县士选拔赛,只作看客。

    但这么明显的偏袒,事关科举公平,他如果真的视而不见,那他就不是包拯了。

    众人一起望向包拯,“转运使有什么指教?”李云连忙笑问道。

    包拯笑道:“我只是有点好奇,同一首诗有人给上上,有人却给中,差距如此悬殊,让我对这首诗有了兴趣。”

    李云立刻让赵学政把诗交给包拯,包拯看了一遍,不由一怔,这不就是庞籍府中的那首诗吗?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范宁的用意,他顿时苦笑起来,这个臭小子在给自己挖坑呢!

    他把诗交给李云,“县令也看一看吧!”

    李云读了一遍,惊叹道:“这诗写得很好啊!”

    包拯笑着摇摇头,“岂止是很好,连天子都对这首诗赞不绝口。”

    李云吓了一跳,连天子都赞好的是,在吴县才得一个上下分,这不是打天子的脸吗?

    他当即把赵修文叫上来,一拍桌子,冷着脸道:“为什么这首诗要给分上下?”

    “下官给这首诗打分上上。”

    李云心中恼怒,用指头戳着桌子道:“你糊涂!你是负责整个县士选拔赛,而不是代表你自己,最后这首诗得分上下,传了出去,你想让天下读书人戳着我们脊梁骨骂吗?”

    赵修文额头出了冷汗,连忙道:“下官知错,下官这就改正!”

    他连忙跑回去,对主考官道:“这首诗打分不对,重新打分!”

    齐雍心里明白,自己功亏一篑了,他着实有点恼羞成怒,直着脖子吼道:“我们打分哪里不公了?这首诗我们不喜欢,所以给低分,又有哪里不妥?”

    “公不公正你们心里有数!”

    赵修文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府学教授在偏袒余庆学堂,只是他不想把关系闹翻。

    但这几个府学教授实在做得太过分,太明目张胆。

    赵修文最终忍无可忍,怒视齐雍道:“我请你们来当考官是敬重你们学问,没想到你们却令人失望,吴县童子试向来是公平公正之地,不是某些人的私下交易场所。”

    五名考官被骂得张口结舌,着实下不来台,着实一时间,他们脸都胀得通红。

    齐雍一摆手冷冷道:“既然赵学政不相信我们,那就另请高明吧!我们不奉陪了。”

    他回头对其他考官道:“我们走!”

    四名考官纷纷离开位子,跟上了齐雍,几名教授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赵修文没有阻拦,任由他们远去,自己请府学教授来当主考,实在是有点失策了。

    想了想,赵修文又将范宁的诗交给四位院主来打分,众人一致赞扬,纷纷给出高分,就连心中不甘的程著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诗远超自己学生,他也给出了上上分。

    赵修文高声宣布道:“经过一致评定,延英学堂第五题得分上上!”

    大堂内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刘院主顿时激动捏紧拳头,闭上了眼睛,时隔十五年,延英学堂再次夺魁了。

    “阿带,我们赢了!”

    朱佩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双大眼睛格外闪亮。

    范宁心中也一样激动,笑眯眯向朱佩张开手臂,“来!我们抱一抱,欢庆胜利!”

    朱佩吓得后退几步,怒视范宁,“警告你,不准碰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这时,包拯走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敲一下范宁的头,“你这臭小子真有出息了,好好的,去抱人家小娘子做什么?”

    范宁挠挠头嘿嘿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又不是真要抱她!”

    县令李云上前笑着打圆场道:“朱小娘子打扮成小官人模样,估计范宁获胜激动便忘记了对方是小娘子了。”

    朱佩狠狠瞪了范宁一眼,自己若不躲开,肯定被这个臭小子欢庆胜利抱住了。

    那天只是自己一时忘记,倒被他找到欺负自己的理由。

    朱佩忽然想到了什么,捂嘴窃笑道:“阿呆,外面还有一大群岳父岳母在等着你呢!我就不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先走一步了。”

    众人哈哈大笑,朱佩一脸幸灾乐祸地溜之大吉。

    范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吴家相亲之事,否则不知会被她揶揄成什么样子。

    这时,刘院主上前笑道:“今天晚上我要在聚仙楼摆庆功酒,恳请转运使、县令和学政一并出席!”

    包拯呵呵一笑,“公务在身,我必须即刻去杭州上任,下次吧!”

    李云心中暗喜,包拯终于要走了。

    这时,包拯又将范宁拉到一边,肃然对他道:“范公听说我来两浙路任职,还特地写信给我,要我多关照你,范公对你非常关心,在你身上寄托了希望,你可别让他失望。”

    范宁默默点了点头。

    包拯又拍拍他后脑勺笑道:“你这小家伙头脑足够聪明,希望能用到正途上,若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写信给我,我会尽力帮助你。”

    范宁躬身感谢,“多谢包公对晚辈的厚爱!”

    包拯点点头笑道:“亲眼看见你夺得县士选拔大赛中魁首,我也算可以给老范一个交代了,回头给他写信去,你保重吧!”

    “祝包公一路顺风!”

    包拯哈哈一笑,转身走了,官员们纷纷将他送出县学。

    刘院主走上前对范宁道:“今晚的庆功宴你就别参加了,好好休息,准备明天选拔赛的个人比赛,你现在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明天你只要能正常发挥,应该能夺冠。”

    ......

    范宁在县士团体赛中夺得魁首,这使他在个人赛获得了先机,他的基础分就得了上上分,而四强赛其他三个学堂的学生则得分上中。

    在顶级高手的较量中,半分之差,就往往意味着胜负已分。

    次日个人赛进行整整一天的笔试,共六十名学生参加了最后的角逐。

    结果不出意外,范宁基础分上上、作诗分上上、默经分上上、杂项分上上和书法分上中。

    以领先第二名两个上上的巨大优势,一举夺得了庆历八年吴县县士选拔大赛的魁首。

    他也是县士选拔赛举办十五年来最年少的县士魁首。

    县里一次性奖励他五十贯钱作为童子试助学奖金,并和其他九名县士一起,被县学正式录取,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培养,准备参加三年后童子解试。

第七十七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砰!’一只上好的定窑白瓷茶碗狠狠地砸在墙上,碎片四溅。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徐绩浑身力气就像被抽干一样,重重坐在椅子上,他眼睛通红,面目狰狞,一种奇耻大辱仿佛利箭一样射中他胸口上,令他疼痛难忍,又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旁边给他传递消息的小厮着实后悔,早知道小官人反应这么激烈,自己真不该多事。

    不过范宁夺取县士选拔赛第一名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自己不说,小官人也很快会知道。

    半晌,徐绩嘶哑着声音道:“去把李掌柜找来!”

    “小人这就去!”

    小厮转身就慌慌张张跑去。

    房间里没有了人,徐绩就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黑暗深渊,范宁夺魁的消息将他最后一点点自尊踩得粉碎。

    他今天上午没有去参加个人赛考试,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们在第一轮就被淘汰,基础分只有中,他去参加考试只能是自取其辱。

    虽然平江府的童子试已经和他无缘,但范宁夺魁的消息比落榜更让他痛苦,更让他倍感耻辱。

    徐绩无力地半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任凭仇恨他的内心迅猛滋生。

    仇恨是个可怕的敌人,它会让人丧失理智,丧失判断力,让人不惜代价铤而走险。

    尤其对于只有十二岁的徐绩,他心智尚未成熟,更容易被仇恨控制心智,使他忘记一切后果。

    这时,一名穿着黑缎深衣,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跟随小厮步履匆匆向徐绩的书房走来。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奇石馆掌柜李泉,奇石馆的全名叫徐记奇石馆,是徐家在木堵镇开的一家店铺。

    由于奇石馆掌握着货源和高端客源,每年都给徐家带来数千两银子的高额利润。

    今天李泉是来徐家报账,却不知道小官人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小厮敲了敲门,“小官人,李掌柜来了!”

    半晌,房间里传来徐绩嘶哑的声音,“请他进来!”

    小厮闪身让开,李泉推门进了书房,由于在木堵镇读书的缘故,徐绩和李泉很熟悉,徐绩会经常去奇石馆要钱请朋友吃饭。

    只见徐绩端坐在桌案后,李泉却吓了一跳,这才半个月不见,小官人怎么变得憔悴如斯?

    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不见了,就像大病初愈一般,脸色苍白,双目无彩,颧骨突出,感觉脸都有点变形了。

    虽然穿得很光鲜,白缎团花士子服,头戴上等绸缎士子巾,腰束革带,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有了,穿得再好也是一副衣架子。

    “小官人找我有事?”李泉小声问道。

    徐绩挥挥手,让小厮退下去,他起身关上门,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久居木堵镇,应该认识范宁吧!”

    李泉点点头,“虽然那个臭小子最近比较有名,但我早就认识他,他坏了我两次生意。”

    “你痛恨他?”徐绩看了他一眼问道。

    李泉不明白徐绩的意思,但他隐隐感觉到徐绩说到‘范宁’这个名字时,就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仇恨。

    让他心中警惕起来,他想了想道:“痛恨他倒不至于,我只当他是个令人讨厌的少年,每次见到他,就想冲上去给他两记耳光。”

    “我交给你一件事!”

    徐绩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吩咐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要你给我狠狠收拾一顿这个人,给他留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李泉吓了一跳,小官人这是要自己做犯法的事情吗?这可不行,他结结巴巴道:“小官人,我....我....”

    他不知该怎么拒绝,徐绩却上前一步,恶狠狠的目光逼视着他,面目再次变得狰狞起来。

    “你还想不想在徐家干了?奇石馆可不缺掌柜。”

    李泉想到二十贯钱一个月的俸禄,他终于屈服了,“我只希望事后,小官人能保我无恙。”

    徐绩身材瘦高,比矮胖的李泉还高半个头,他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拍了拍李泉的肩膀。

    “以我徐家的权势,你担心什么,只管甩开手去做,出了事我给你撑着。”

    李泉默默点头,他倒想到了一个对付范宁的手段,他其实早就想做了。

    .........

    张三娘原本打算去县城看看儿子,但因身体不适而取消了计划。

    这几天她头晕恶心,胸闷腿软,还常常干呕,总是心烦意乱,莫名其妙地对丈夫发火。

    张三娘是过来人,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自己有喜了。

    但当了医师的范铁舟却更加理智,他认为怀孕只是一种可能,更大的可能还是生病了。

    上午,张三娘来到益生堂诊脉,四名坐堂的医师意见不一,两人说她是喜脉,另外两人则认为她是体内湿气过重引发疾病。

    这时,外面传来‘砰!砰!’的炮仗声,就像谁家在迎娶新妇一样。

    药铺里的人纷纷跑出去看热闹,张三娘也正好要回家,便跟随人群来到大门,只见一大群人正吹吹打打向这边走来,中间扛着一块扎着红布的牌子。

    前面是数十名衣着华丽的长者,最前面一名长者穿着深紫色袍衫,头戴乌纱帽,腰束锦带,看起气势非凡。

    “那个是朱大官人!”

    “那个是马员外,还有周员外、王员外和范员外也来了。”

    走到前面的一群人都是木堵镇的头面人物,很难得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应该是今天有了什么大喜之事。

    一群人直奔益生堂而来,队伍走到台阶前,忽然有人指着看热闹人群中的张三娘大喊道:“这位大娘就是范宁的母亲!”

    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让开,露出中间的张三娘,张三娘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朱元甫上前拱手笑道:“恭喜范大娘,你儿子范宁夺得神童大赛魁首,是我们木堵镇的第一个神童魁首,给我们镇长脸了。”

    四周民众一片哗然,纷纷向张三娘行礼恭贺。

    张三娘脸胀得通红,心中虽然喜悦万分,但现在更多的却是难为情,她从没经历过这种阵势,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时,范铁舟被几名医师拥了出来,众人纷纷向他恭喜。

    张三娘见丈夫出来了,连忙躲到他身后,又赶紧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着,还好,她今天特地换了一身青色的细麻褙子,头发梳得整齐,插着她最好的珍珠银簪,让她松了口气。

    她又看看丈夫,丈夫穿得也不错,黑亮的缎子深衣,头戴长脚幞头,看起来很有几分员外的味道。

    她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每天让丈夫打扮整齐再出门。

    范铁舟一眼看见了朱元甫和族长,连忙上前行礼,朱元甫呵呵笑道:“范医师,你儿子真不简单,居然夺得神童魁首。”

    族长范大志也激动得拍拍他后背,“铁舟,宁儿给我们范家争光,是我们范家的骄傲啊!”

    范铁舟却比他娘子会说话得多,他高高抱拳行礼,“朱大官人,各位员外,我儿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大家平时厚爱他的结果,这个荣誉不仅是属于他,也是属于各位,当然也属于我们木堵镇。”

    虽然说得有点光面堂皇,但这种话大家大家都爱听。

    “铁舟,说得好!”众人纷纷夸赞。

    这时,朱元甫将一只大红包塞给范铁舟,“这是我们十几个员外凑的一点心意,资助范宁继续读书上进,为我们木堵镇取得更大荣耀。”

    “还有这块牌匾,也是我们给范宁的鼓励!”

    他示意众人将黑漆牌匾高高举起,只见上面有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天赋神童’。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和鼓掌声。

    范宁夺得县士魁首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镇,整个木堵镇都沸腾了。

    .......

    中午,范铁舟在白云酒楼摆下酒席请员外们吃饭。

    自从做了医师后,范铁舟便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打渔、闷头种地的太湖渔夫了。

    他也懂得结交朋友,扩展人脉,渐渐地打出了自己的名气,十里八乡人都知道,木堵镇上的范医师是治疗跌打损伤的高手,而且待人热情,收费合理,孤寡老人治病甚至分文不取,人品极好。

    这次儿子夺得县士魁首更是他接交镇子上层人物的大好机会,使他向乡绅身份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散了酒席,范铁舟回到家里,张三娘见丈夫满嘴酒气,连忙给他打水洗脸。

    “娘子,下午宁儿就回来了,咱们也要好好庆祝庆祝!”

    张三娘将帕子绞干,递给他笑道:“今天儿子给你挣足了面子吧!”

    “是啊!”

    范铁舟感慨道:“员外们个个敬我酒,孩子有了出息,父母也跟着沾光。”

    停一下,范铁舟又笑道:“朱大官人还再三问我,宁儿是怎么变成神童的,我还真不好回答。”

    “有什么不好回答的,我记得宁儿生病的时候,你不是天天用金银花熬汤给他喝,晚上还用生姜水给他洗澡,后来宁儿病好后,就完全变了样,你忘了?”

    范铁舟挠挠头,“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不是金银花汤和生姜水的作用,我真不敢说!”

    “管他呢!要是有人问起来,咱们就这样说。”

    范铁舟苦笑一声,这种事怎么能乱下结论呢?

    这时,他拾起桌上的大红包,笑问道:“他们送的什么厚礼?”

    “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里面是地契,五十亩上田的地契。”

    “五十亩地!”

    范铁舟一咋舌,“乖乖,这个礼够厚重的,差不多四百贯钱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张三娘顿时跳了起来,“宁儿回来了!”

    这个脚步声她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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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家里来了贼

    范宁一阵风似冲了进了家门,迎面遇到母亲张三娘,后面跟着是他父亲范铁舟。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娘,我回来了!”

    范宁话音刚落,便被母亲张三娘一把抱在怀中,激动得泪水扑簌簌落下。

    “我的儿子给娘挣脸了!”

    “不光挣脸,还给娘挣钱了!”

    范宁从书袋中取出一个鼓鼓的佩囊,笑眯眯道:“这里面可是娘最喜欢的东西。”

    张三娘破涕为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小坏蛋,把娘说得象财迷一样。”

    话虽这样说,张三娘还是一把将佩囊夺过去,喜滋滋问道:“有多少?”

    “五十两银子!”

    张三娘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回头对丈夫道:“他爹,有五十两啊!”

    范铁舟笑呵呵揉了揉儿子头发,关心地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和刘院主坐船回来,爹爹,刘院主说,作为对我的奖励,以后医馆每月五贯钱的月租就不用付了。”

    范铁舟吓了一跳,“益生堂是你们刘院主开的?”

    “好像慈济堂也是他的产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可是...一点租金不给,也不太好吧!”

    范铁舟考虑得比较多,他担心别的医师会有意见。

    “有什么不好?”

    张三娘鄙视地看了一眼丈夫,“你一天到晚顾虑这样,担心那样,这是你儿子挣来的,有本事他们也去考个神童。”

    话音刚落,张三娘忽然感到胸腹间一阵恶心,她连忙捂住嘴向屋里奔去。

    范宁一怔,“娘这是怎么了?”

    “你娘....她可能又怀身孕了。”范铁舟吞吞吐吐道。

    范宁闻言大喜,这是好事啊!将来自己若不在家,父母也有一个孩子陪同在他们身旁。

    “能确定吗?”

    范铁舟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她今天去益生堂诊脉,四个医师意见不一,我也有点糊涂了。”

    .......

    晚上,范铁舟又在白云酒楼订了一桌酒席,夫妇二人为儿子勇夺神童比赛第一名庆祝。

    酒楼东主听说是给木堵镇的小神童庆祝,他当即免了酒菜钱,还特地送给范宁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从酒楼出来,天已经黑尽了,张三娘今天高兴,喝了几杯酒,俏脸红扑扑的,显得十分兴奋。

    “大郎,你说咱们搬回老房子行不行?我住在镇里真的很不习惯。”

    这已经是张三娘第二次给丈夫提这件事了。

    范铁舟对搬回蒋湾村倒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的父母在那边,只是他觉得这是妻子一时头脑发热,真搬回去她又后悔了。

    范铁舟笑了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想好了,决定要搬回去,我完全支持,反正蒋湾村离镇子不远,水路也就半个时辰,我可以每天回家。”

    “宁儿,你说我们搬不搬?”张三娘又问儿子。

    范宁笑道:“我可能三月初就要去县学读书了,娘住在镇上会更寂寞,还不如回去,镇里的房子卖掉,在蒋湾村造一座大宅。”

    听说儿子要去县学读书,夫妻二人都吃了一惊,张三娘急道:“宁儿,你之前怎么没说?”

    范宁挠挠头,“之前我也不清楚,我在县里比赛才知道,选拔赛的前十名将进县学读书三年,备战后年秋天的童子试解试。”

    停一下,范宁又笑道:“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去,继续在延英学堂读书。”

    “去!当然要去!”

    范铁舟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他深知进县学读书之难,当年他考县学就名落孙山,儿子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弃。

    “娘子,我们要支持宁儿去县学读书,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谁说我不支持了?我比你还支持.”

    张三娘当然支持儿子读县学,她做梦都盼着儿子考上举人,让她好好扬眉吐气一把。

    一家三口来到小巷口,只听巷子里有人大喊一声,“抓住那个蟊贼!”

    却见一个黑影迎面奔来,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撞到张三娘。

    范铁舟护妻心切,他顾不得抓贼,一把将妻子拉了过来,黑影和张三娘擦肩而过,向夜幕中狂奔而去。

    这时,巷子里又跑出来一人,他急得大喊:“大哥,你怎么让那个蟊贼跑掉了?”

    范铁舟一怔,调头便追,一口气追出百余步,但已经来不及,刚才的黑影穿过王状元桥,消失在街道尽头。

    他不放心妻儿,又跑了回来,“老二,是你吗?”

    从巷中第二个追出来的人,正是范宁的二叔范铁戈,他身体微胖,累得气喘吁吁,弯着腰直喘气。

    他回头指了指巷子,“大哥快回去,还有个蟊贼被老三抓住了。”

    范铁舟一惊,急忙奔进巷子,范宁也跟着跑了进去。

    张三娘惊魂未定,走上前问道:“老二,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宁儿夺取县士大赛第一,便叫上老三一起过来庆贺,却发现你们家大门虚掩着,我们推门进去,迎面遇到两个穿黑衣的蟊贼从屋里出来。”

    张三娘心中大急,她的钱和银子可都锁在床头的柜子里呢!

    她顿时心急如焚,慌慌张张向家里跑去。

    院子里,只见体格强壮的老三范铁牛将一个瘦小的蟊贼牢牢按在地上,范铁舟正用绳子将蟊贼捆绑起来。

    蟊贼被绳子勒得一阵阵惨叫。

    张三娘跑进院子,见儿子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张三娘上前急问道:“宁儿,少了什么没有?”

    范宁摇摇头,“他们没进这间屋子。”

    张三娘顿时长松了一口,他们家值钱的东西都在她的寝房里。

    “那他们来偷什么,我们家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钱货?”张三娘不解地问道。

    听到‘值钱货’三个字,范宁猛地想起什么,调头向自己住的阁楼奔去,一口气冲上二楼,范宁点亮油灯,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惊呆了。

    只见书房里和自己卧室里一片狼藉,满地的书籍,被褥和衣服都扔在地上,两口大箱子也被撬开。

    范宁一抬头,范仲淹送给他的中堂还在,蟊贼不识货,这幅字很贵重,在京城至少能卖几千两银子。

    幸亏自己把它挂在墙上,如果放在箱子里就被偷走了。

    他又搬开书桌,打开书桌背面一处暗门,他的宝盒还在,蟊贼没有发现。

    范宁又奔进卧室,趴在地上向床脚望去,他心中顿时一凉。

    他放在床下的两块太湖石踪影皆无。

    范宁一共有三块太湖,一块是他在竹林里偶然发现的,由于重达六七十斤,他搬不回来,便直接放在蒋湾村老房子里。

    另外两块太湖石他放在自己床下,一块是王二叔卖给他的三潭映月,属于上品太湖石,还有一块便是他珍藏的溪山行旅石,那可是极品太湖石。

    范宁转身向楼下奔去,迎面遇到母亲,他连忙问道:“娘,我床下的两块太湖石,你有没有放在别的地方?”

    张三娘连忙摇摇头,“我不会动你的石头。”

    这时,范铁戈在外面院子里喊道:“宁儿,别找了,他们就是来偷那两块石头的,我们截住了一块。”

    范宁急忙跑到外院,范铁戈指了指石磨,磨盘上放着一块太湖石。

    范宁上前拾起太湖石,这块石头正是他的三潭印月。

    “二叔,就只有这一块吗?”

    范铁戈叹口气,“还有一块被刚才那个蟊贼抱着跑掉了。”

    范宁心中大怒,上前便狠狠给了被抓蟊贼一记耳光,“是谁派你们来的?”

    蟊贼只是街上一个小无赖,年纪不大,他吓得浑身发抖,颤抖着声音道:“是....是李掌柜让我们来偷块石头。”

    范宁心念一转,脱口而出,“奇石馆的李泉?”

    “就是他,得手后,他会给我们每人一贯钱报酬,小官人,我真不是贼!”

    小无赖心中害怕,竟吓得哭了起来。

    这一刻范宁倒冷静下来,李泉对他那块溪山行旅石念念不忘,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李泉现在才偷石头,这让他有点奇怪?

    明明自己离家八天,随时可以下手,为什么非要等自己回来后才动手?

    范宁想了想又追问道:“李泉是什么时候交代你们偷我的石头?”

    “昨天下午!”小无赖带着哭腔说道。

    昨天中午正式公布了成绩,下午李泉就安排偷盗,一个念头冲进范宁的心中,他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

    “宁儿,那块石头很重要吗?”范铁戈在一旁问道。

    范宁点点头,“那块石头很贵重,至少价值几百两银子。”

    众人顿时吓了一跳,一块石头居然价值几百两银子,他们简直无法想象。

    范铁戈连忙道:“得赶紧去报案!”

    “我去!”范铁舟拔足便向外面奔去。

第七十九章 放长线钓鱼

    木堵镇的耆长宋武根很快便带着几名青壮乡丁飞奔而来。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宋武根年约四十余岁,长得一张方脸,满脸络腮胡,体格十分强壮魁梧,相貌威武,给人一种很大的威压。

    他常年穿一件红边皂衣,腰间挎一把刀,他在木堵镇当了二十年的耆长,负责抓捕镇上盗贼,维持治安。

    宋武根虽然相貌威武,但他却是个老油条,知道该抓什么人,不该抓什么人,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什么事,什么事情当急,什么事情应缓,他心中就像装了块明镜一样,一切都清清楚楚。

    范铁舟找到他时,宋武根还正在吃饭,听说是小神童家里被盗,他丢下饭碗便跑来了。

    他一进院子便嚷道:“抓住的小贼在哪里?让我看看。”

    范铁牛将捆得结结实实的小无赖拎了过来,宋武根一眼便认出他,顿时怒道:“又是你,周小毛,你真是活腻了,连神童家也敢偷!”

    小贼的嘴被破布堵住,‘呜!呜!’直叫,范铁舟掏出他口中破布。

    小贼立刻哭泣道:“耆长,是奇石馆的李掌柜指使我们偷的!”

    “不用说了,另一个同伙肯定是你兄长周大毛,对不对?”

    小贼趴在地上只管哭,吓得浑身发抖。

    “呸!”

    宋武根重重吐了口唾沫,这才对范铁舟道:“范医师,这人叫周小毛,他有个哥哥叫周大毛,兄弟二人从小就是镇上的无赖,偷鸡摸狗的事情做了不少,你放心,我对他们太熟悉了,天亮之前我会把周大毛抓来,被偷走的东西一定追回来。”

    范宁走上前道:“他们只是下手的蟊贼,主犯应该奇石馆掌柜李泉吧!耆长应该把他也抓起来!”

    宋武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奇石馆的东主是徐家,他可得罪不起。

    旁边范铁戈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深通人情世故,极有眼色。

    他看出了耆长的为难,便立刻道:“先把另一个蟊贼抓住,东西追回来,然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

    宋武根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我现在就去抓捕周大毛,周小毛就暂时交给你们看管,把他绑牢,不要动私刑就行了。”

    范铁舟将宋武根送走,又匆匆赶回来,这时,范宁对父亲道:“爹爹,我去奇石馆找一下李泉。”

    范铁舟眉头一皱,“你就暂时不要添乱了,等耆长回来再说。”

    “事情不是偷块石头那么简单,我必须要找到他。”

    范宁态度十分坚定,他一定要去找李泉。

    范铁戈在一旁道:“大哥,我陪阿宁去吧!”

    范铁舟见儿子态度坚决,知道拦不住他,只得点点头,“那就让二叔陪你去,你自己要当心!”

    范铁舟和老三范铁牛负责在家看守蟊贼周小毛,范铁戈则陪同着范宁匆匆向奇石馆赶去。

    ......

    奇石馆距离范宁家不远,相距不到两百余步,范宁和二叔赶到奇石馆,却正好看见掌柜李泉锁门要离开。

    李泉一眼看见范宁,顿时脸色大变,拔足便跑,却被范铁戈一把抓住。

    “放开我!”李泉拼命护着身后的背囊,声嘶力竭大喊,心中的恐惧让他脸都有点变形了。

    “二叔,先放开他,我就和他说两句话。”

    “哼!”

    范铁戈重重哼了一声,松开了李泉的衣襟。

    范宁平静地对李泉道:“你也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抓你!”

    这句话令李泉心中稍稍平静,他随即色厉胆薄地大喊起来,“我为什么紧张,我又没犯法,我怕什么?”

    范铁戈大怒,挥拳要揍他,却被范宁拦住,范宁冷笑一声道:“你回去告诉徐绩,他想打我闷棍还嫩了一点。”

    李泉脸色大变,立刻紧张的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和徐小官人有什么关系?”

    范宁想通了一点,自己昨天县士选拔赛夺冠,今天李泉就派人来偷自己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徐绩心中怀恨,派李泉来教训自己。

    如果说这个猜测只有六成的可能,而现在李泉的脸色便证明了自己猜测正确,范宁已有九成把握认定是徐绩在背后唆使。

    “你就告诉他一句话,他既然想玩,我就陪他玩个大的!”

    范宁淡淡一笑,“我言尽于此,说不说由你,信不信也由你,二叔,我们走!”

    范铁戈却一头雾水,找到了李泉,却又这么轻易把他放走,这个侄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宁儿,我看他身后有个背囊,比较沉重,你那块石头很可能就在他的背囊中。”

    范宁笑道:“刚才我已经摸到了,应该就是那块石头,说实话,我现在还巴不得他拿走,不放长线,怎么钓得到大鱼?”

    范铁戈怔怔望着范宁,他心中十分感慨,不愧是县士啊!他的想法和言行,自己已经完全不懂了。

    “二叔,后来吴家买你的货了吗?”范宁岔开了话题,不再提石头之事。

    提到吴家,范铁戈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沮丧,半晌叹口气道:“别提了,这件事实在让人恼火,吴家倒是如约而至,买了大概百贯钱的各种锅碗瓢盆以及其他物品。

    但是价格,他竟然要求按照对面老柴杂货铺的价格结算,这次买卖,我至少要亏三十贯钱,简直就是趁火打劫,还说是念同窗旧情,狗屁!”

    “那二叔卖了吗?”

    范铁戈一脸苦涩,“当然卖了,不卖怎么办?我要钱进货,下个月还要交房租,还有你两个堂兄的学费,都要钱啊!”

    “那二叔觉得能熬过这一关吗?”

    范铁戈摇摇头,“我告诉你婶子,这一次我一定能熬过去,但我心里明白,我最多只能支撑一两个月,除非老柴杂货铺倒掉了,但这不可能,只能是我关门。”

    范宁沉吟良久,缓缓道:“二叔有没有考虑过改行?”

    范铁戈苦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你爹爹是学过两年医术,他可以改行,而我从十七岁开始开杂货铺,做了整整十三年,除了做生意,别的我都不会。”

    范宁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还是做生意,只不过不开杂货铺。”

    “不开杂货铺,我能做什么?”

    范宁微微一笑,“做太湖石生意!”

    范铁戈愣住了,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宁儿,刚才你说你那块被盗的石头价值几百两银子,是真的吗?”

    范宁笑着点点头,“那块石头是我用三两银子从奇石巷买来的,它的市价最多十贯钱,可如果卖给收藏者,它就值五百两银子,而且还会抢着买,李泉也是识货人,他才会千方百计把这块石头偷走。”

    范铁戈轻轻叹息一声,“我听起来不可思议,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这可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暴利行业,我想做却没有时间,不如我们叔侄合作,在吴县开一家范记奇石馆,我觉得一定会有前途。”

    范铁戈也颇为动心,他杂货铺的命运已定,迟早会被老柴杂货铺压垮,他原本打算改行开一家小吃铺,但他自己的厨艺不行,还得请厨师,根本就赚不了钱。

    现在他正处于一种迷茫绝望状态,范宁忽然提出开奇石馆,使他又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只是范宁毕竟还是孩子,这件事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宁儿,这件事让我考虑考虑!”

    “二叔安心考虑就是了,事情不急!”

    叔侄二人回到家中,张三娘煮了几碗鸡蛋面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爹爹,那个小贼呢?”范宁问道。

    “宋耆长把他押走了,另一个蟊贼还没有抓到,宋耆长还在追查,你不要太着急。”范铁舟安慰儿子道。

    “我一点都不急!”

    范宁笑了笑,“我上楼去收拾一下。”

    “宁儿,你不吃面片吗?”张三娘端着一碗面片出来问道。

    “娘,我不饿!”

    范宁快步上楼去了,范铁舟问二弟道:“我听老三说,你的店好像经营困难,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你?”

    范铁戈摆了摆手,“大哥,不是钱的问题,是遇到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平江府有名的柴氏商行,这家商行在我对面开了一家杂货铺,我竞争不过它,估计最多撑一两个月就得关门。”

    “那你打算怎么办?”范铁舟担心地问道。

    “我还没想好,不过刚才宁儿建议我做石头生意,大哥觉得可行吗?”

    范铁舟摇摇头,“那个傻孩子,尽说傻话,他会做什么生意?”

    “铁舟,你太小瞧宁儿了吧!”

    张三娘又端一碗面片出来,正好听到丈夫在评价儿子,她十分不满道:“儿子怎么不会做生意,那你说这房子从哪里来的?儿子不会做生意,你还是个船夫呢!能当医师?”

    范铁舟呆了一下,他回味一下,‘也对啊!自己还真小瞧儿子了。’

    “大嫂,这房子是宁儿赚来的?”范铁戈惊讶问道。

    “当然!”

    张三娘脸上充满了自豪,“我家宁儿用一两银子买下一块石头,一转手就卖了两百两银子。”

    范铁戈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他现在开始有点相信了,侄子给自己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第八十章 一号大案

    次日一早,范宁和二叔一同乘船前往县城。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今天穿了一身上好缎子面料的白色士子服,腰束革带,脚穿一双黑色的鹿皮靴,头戴缎子方巾,手执一柄折扇,显得格外的温文尔雅,他站在船头,俨如玉树临风。

    他身后坐在船舱内的范铁戈却忧心忡忡,不断自责,自己明明知道侄儿进城的意图,却帮他隐瞒父母,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二叔。

    “宁儿,你不该隐瞒父亲。”

    范铁戈轻轻叹口气,“你应该和父母把事情说清楚,相信他们能理解。”

    范宁去县城是借口拜访学政,但范铁戈心里清楚,自己侄子所谋甚深,绝不是进城拜访学政那么简单。

    范宁笑了笑道:“既然父母都同意我进县学读书,我当然要向学政交代一声,然后就要办理各种入学手续,今天我进城,确实是要去找学政。”

    范铁戈摇摇头,“你以为二叔看不懂你的心思?昨天晚上,你明明摸到了那块石头,你还任由李泉把它带走,难道你不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范宁淡淡一笑道:“能不能钓上大鱼,现在还不知道,但息事宁人,忍气吞声,绝不是我范宁做人的原则。”

    “那你打算怎么办?”范铁戈关切地问道。

    “当然是去找学政!”

    范宁笑道:“读书人不找学政撑腰,会去找谁?”

    范铁戈见侄儿态度十分坚决,这才相信兄长说的话,范宁年纪虽小,但极有主见,他认准的事情,没有谁能劝得了他。

    范铁戈暗暗叹息一声,只得道:“好吧!你找完学政后,不管成与不成,你都来找二叔,千万别忘记了。”

    “二叔,我自己会回家。”

    “不行!”

    范铁戈一口回绝,“这是我答应你父母的事情,你若不干,那我陪你去找学政。”

    范宁无奈,只得答应了,“好吧!事情办妥后,我来找二叔。”

    .......

    船只进了城,叔侄二人在敬贤桥分了手,范宁上岸去找学政,而范铁戈则继续坐船回家。

    但范宁并没有去县学,而是调头来到了县衙。

    县衙门口站着两名手执水火棍差人,穿着皂服,头戴八角差帽,身材很高,倒有点像守门的哼哈二将。

    范宁走上前行一礼道:“我是木堵镇的范宁,特来拜访县君,恳求公差大哥替我禀报。”

    范宁前天夺得县士选拔赛第一名,已经轰动了县城,他的名字几乎人人皆知。

    公差听说是县士魁首来了,连忙笑道:“小官人请稍候,我们这就去禀报。”

    一名公差飞奔进县衙了,只片刻,又跑了回来,笑道:“县君有请,小官人请随我来。”

    “多谢了!”

    范宁跟随公差来到县衙后堂,这里是县令办公之地,陈设比较简单,房间里只有一座屏风,一张桌子,两边各有一排书橱,摆满各种书籍和图卷。

    墙上挂着一幅悯农图,上面是一幅中堂大字,写着‘爱民如子’四个大字,两边则是一幅对联。

    正是范宁送给李云那幅对联:

    处世无奇唯忠唯恕;

    治家有道克勤克俭。

    只见县令李云正坐在桌前批阅卷宗。

    范宁连忙上前行一礼,“学生范宁,参见县君大人!”

    李云放下笔呵呵笑道:“我们的县士魁首现在应该在家乡接受乡绅们盛情款待,怎么又来县城了?”

    范宁不慌不忙道:“昨晚家中失窃,事关重大,学生是特来向县君报案。”

    李云吓了一跳,“你家里遭贼了?”

    范宁点了点头,李云又连忙道:“那有没有通知耆长?”

    “当时就通知了,抓住了其中一个小贼,另一个贼正在追捕,但这两个贼是受人指使而来,耆长不敢得罪指使人。”

    李云眉头一皱,“是受谁指使?”

    “是徐记奇石馆的李掌柜,叫做李泉。”

    李云也是爱石之人,他当然知道木堵奇石馆是徐家的产业,这件事怎么会涉及到徐家,他心中便觉得有几分蹊跷。

    范宁又平静地说道:“县君怎么不问问被偷走了什么东西?”

    李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被偷走了什么?”

    范宁不慌不道:“被偷走两样东西,一件是一块极品太湖石,另一件是一枚扇坠,太湖石丢就丢了,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但扇坠却非同小可。”

    “为什么要这样说?”李云有点糊涂了,价值几百两银子的太湖石不在意,一枚小小的扇坠却非同小可。

    范宁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递给李云,“县君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李云打开盒子,见盒子里竟然是一串极品的紫翡翠手串,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娘子的陪嫁饰品中也有一枚上品翡翠簪子,居然价值数千贯,品相却比这串紫翡翠差得远,这件紫翡翠手串简直太贵重了。

    “县君大人,这是学生在庞相公府中给天子献诗,天子赐给学生的手串。”

    “什么!”

    李云就像就被火烫了一般,连忙将锦盒放在桌上,惊讶万分问道:“这...这是天子御赐之物?”

    “正是!”

    李云又仔细看了看紫翡翠手串,岳父给他的信中提到过天子喜爱范宁之事,好像也说起有重赏,难道这就是天子的重赏?

    不过这么贵重的珠宝也能皇室才能拥有,范宁的家境李云很清楚,自己妻子都没有这么好的陪嫁,更不用说范宁家了.

    这时,范宁又缓缓道:“当时天子赐我两件物品,一件就是这串紫翡翠手串,另一件是一枚白玉扇坠。”

    李云眼睛蓦地瞪大了,“你是说,天子赐你的白云扇坠昨晚被偷走了?”

    范宁点点头,指着手中扇子道:“那块白玉扇坠原本挂在这支扇子上,但我嫌扇子不配,便解下来放在抽屉里,打算在县城买一柄上好折扇配对,结果昨晚回家,房间里一片狼藉,扇子还在,但扇坠却没有了。”

    李云额头上出汗了,天子所赐之物被盗,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大案,要是消息传到京城,令天子震怒,自己这个县令就休想再做下去。

    他心中十分紧张,沉思片刻又问道:“刚才你说抓到了一名小贼?”

    范宁点点头,“共有两名蟊贼,逃走一人,被抓到一人。”

    李云当即喝令:“来人!”

    一名差人进屋行礼,“卑职在!”

    “立刻让陆都头来见我!”

    差人转身出去了,李云又安慰范宁道:“你尽管放心,这桩案子我接了,给你特事特办,不过你暂时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范宁之所以敢凭空生出一块白玉扇坠,就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李县令保官心切,绝不会把这件事向上汇报。

    就看现在,李县令连书面立案都不肯做,便可知他的自保心态。

    至于徐家,更不敢声张丑闻。

    既然他有一串天子御赐的紫翡翠手串,谁又敢说他没有另一块天子所赐的白玉扇坠?

    范宁躬身行一礼,“一切凭县君做主!”

    这时,一名三十余岁的虬须大汉快步走进内堂,他体格彪悍,声如洪钟,躬身施礼道:“卑职陆有根参见县君!”

    这位彪形大汉就是吴县都头陆有根,他是长洲县陆墓乡人,武艺高强,做了三年都头,抓贼无数。

    李云吩咐他道:“范宁家昨晚被盗,抓住一个小贼,目前在木堵镇耆长手中,你带几个弓手把这个小贼押到县里来,最好再把另一个逃跑的小贼抓住,这是大案,你不可懈怠!”

    “卑职明白了,这就出发!”

    陆有根行一礼,转身走了。

    李云又笑着对范宁道:“办案要一步步来,总之你放心,三天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范宁躬身施礼,“县君大人对学生的厚爱,学生感激不尽!”

    ......

第八十一章 卸磨要杀驴

    这两天徐重没有去府学,他一直在忙碌孙子去宣州入籍读书之事。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大宋对异地参加科举管得极为严格,绝大多数州府都有严格的条款,不仅要取得户籍,居住满多少年,拥有房宅田产,而且还要籍贯一致。

    籍贯其实是两个意思,籍是指学生的户籍,而贯是指先祖居住地,一般限定在三代内。

    通俗点说,你必须是本地人。

    但宣州只看籍,不看贯,而且入籍三年就能参加宣州的科举,这简直让徐重喜出望外。

    尽管宣州科举竞争激烈程度并不亚于平江府,但徐重并不在意,他只要孙子能获得参加童子试的资格便可。

    而且余庆学堂院主程著的态度也让他很满意。

    虽然没有能让余庆学堂在神童大赛中夺魁,但程著并没有因此取消之前的表态,而是继续承诺帮助徐绩前往宣州落户。

    甚至宣城县学的入学手续都替徐绩办好,孙子随时可以去宣城读书。

    而且宣州知事得知他的孙子来宣城县学读书,还特地写信来邀请他出任州学教谕。

    下午,徐重穿着一身宽松的禅服坐在书房内看书,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只听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李县令有急事拜访。”

    因为彼此后台不和的缘故,徐家对县令李云从不待见,李云今天还第一次上门拜访徐家。

    听说李云来拜访,徐重半晌才冷冷道:“请他到客堂稍候!”

    徐重有点想不通,李云为会有什么事来见自己?这些年他可是从未登过自己的府门。

    不过徐重还是起身向客堂走去。

    走到客堂门口,徐重发现李县令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深青色官服,吓了他一跳,县令居然是穿着官服前来。

    要知道,一般官员都是穿着便服上门拜访。

    而穿着官服,就意味着是带着公事而来,徐重心中顿时有点忐忑不安。

    他干笑一声,“不知县君到来,让县君久等了。”

    李云起身淡淡道:“事先没有通知,主要是临时有些公事,烦请徐教授配合。”

    “公事?”

    徐重脸色一变,脸上笑容消失,语气也有些不满起来。

    “我会有什么公事?李县令走错地方了吧!”

    李云笑了笑道:“徐教授不要激动,不妨坐下听我细说。”

    徐重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他便忍住性子,在李云对面坐了下来。

    李云这才道:“徐记奇石馆掌柜李泉涉嫌偷盗,官府需要将其缉捕归案,所以我特地来和徐教授说一声。”

    “胡说!”

    徐重站起身喝道:“一派胡言,李泉是规矩人,他怎么可能涉嫌偷盗?”

    李云心中也有点恼火了,他取出周小毛的供词,往桌上一拍,“昨晚木堵镇范宁家中被盗,其中一个蟊贼被当场抓获,这就是他的供词,是李泉指使他和兄长周大毛前去偷盗财物。”

    徐重一下子愣住了,半晌问道:“你是说,县士魁首范宁家被盗?”

    李云点了点头,“我也实话告诉你吧!被盗之物可不是一般财物,而是天子御赐的白玉扇坠,徐教授,你应该清楚,这可不是小事啊!”

    徐重大脑里‘嗡!’的一声,惊得他心脏都差点停跳,他慢慢无力地坐下,心中迅速评估这件事的后果。

    刚才他听说是范宁家被盗,他第一个直觉就是此事很可能和自己孙子有关,否则以李泉的为人,他怎么可能做偷盗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偷盗的是御赐之物,简直让他不敢相信。

    徐重终于回过神,连忙道:“李县令弄错了吧!范宁这样的乡下孩子,怎么会有御赐之物?”

    李云冷笑一声,“有的事情徐教授或许不知道,但并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范宁究竟有没有御赐之物,本官心里很清楚。”

    徐重心中隐隐猜到御赐之物或许和范仲淹有关系。

    但现在他害怕的并不是范宁,而眼前这个李县令,他会不会趁机利用这件事扳倒自己的儿子。

    要知道李云的岳父可是前相公贾昌朝啊!

    这时,徐重已经坐不住了,他连忙对李云道:“李泉只是我聘请的店铺掌柜,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他个人行为,和徐家无关,请县君明鉴!”

    “我也希望是这样,我今天来就是特地通报徐教授一声,其他事情就没有了,告辞!”

    李云越是说得风轻云淡,徐重心中越是担忧,他忍住心中的焦急,将李云送出府门。

    望着李云骑马远去,徐重顿时怒火升腾,回头咆哮,“那个小畜生在哪里?”

    ......

    徐绩被两名家丁架到追思堂,追思堂位于徐府的东后院,这里实际上是实施家法之地,包括徐绩的父亲和叔父都曾在这里受过家法。

    徐绩吓得浑身哆嗦,跪在祖父面前站不起身来。

    徐重克制住满腔怒火,冷冷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指使李泉去对付范宁?”

    徐绩本想抵赖,但祖父凌厉的目光让他丧失了说谎的勇气,他半晌低头小声道:“我原本只是让他教训了范宁,没想到他居然去偷东西....”

    话没有说完,一记凌厉的耳光将徐绩打飞出去,徐重怒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给我打!打死这个蠢货!”

    徐绩吓得抱住祖父的腿大哭,“孙儿是一时糊涂,孙儿知错了,祖父饶了我吧!”

    徐重仰天叹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愚蠢之事吗?你爹爹和叔父的官职这次就会毁在你这个蠢货手上!”

    徐绩刚才还和李泉一起得意大笑,可一转眼,自己居然闯下大祸了。

    这时,徐绩看见家丁拿着家法大棍进来,心中害怕得放声大哭,“祖父,饶了孙儿这一次吧!”

    徐重指着他喝骂道:“之前我已经饶过你一次了,看来是惩罚太弱,你根本没有吸取教训,乃至惹下大祸,今天绝不会轻饶你。”

    他回头喝道:“行家法,给我重打四十棍!”

    几名家丁将徐绩按住,另一名家丁抡起棍子便打,这一顿棍子打得徐绩皮开肉绽,哭喊嚎叫,嗓子都哑了。

    虽然狠狠重打了孙子一顿,徐重心中怒气愈盛,他又将大管家叫来问道:“李泉现在在哪里?”

    大管家看了一眼依旧痛哭不止的小官人,不敢隐瞒,只得老实交代,“他被小官人藏在西院客房内!”

    徐重冷冷道:“你去正式通知他,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不再是奇石馆的掌柜,他的所作所为,和徐家没有任何关系,然后将他赶出徐府,不准他再靠近徐府一步!”

    “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办妥!”

    徐重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他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尤其什么扇坠之类,和徐家没有半点关系。”

    “遵令!”

    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向西院冲去。

    徐重蹲下,一把揪住孙子的衣襟,咬牙问道:“我再问你,李泉有没有把偷来的东西交给你?”

    徐绩哭着说道:“他说派去的蟊贼什么都没偷到,就一块破石头,他扔到河里去了?”

    徐重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不会是把白玉扇坠扔到河中去了吧!

    “什么样的石头?”他追问道。

    “他没说,我也没有问。”徐绩抽抽噎噎回答道。

    徐重一阵心烦意乱,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回书房去了。

    几名下人连忙将徐绩抬回房中,派人去找医师来疗伤。

    当徐绩被打得哭喊连天之时,李泉也隐隐听到了小主人的哭声,他着实有点担心起来。

    这次徐绩让他去教训范宁,但并没有要求他把太湖石交上来,李泉便动了私心,将那块溪山行旅石藏匿起来。

    李泉在小院里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时,大管家带着几名家丁走进小院,李泉心中一阵发慌,他故作镇静道:“刘管家有什么事吗?”

    大管家冷冷道:“老爷让我来通知,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奇石馆的掌柜,徐家从今以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现在立刻离开徐府!”

    李泉只觉一股血直冲头顶,大吼道:“这算什么,这就是保护我吗?呸!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大管家脸一沉,“李泉,你说话客气点,否则我乱棍打你出去!”

    李泉气得跳脚大骂,“王八蛋,徐家说话跟放屁一样,逼我去当贼,最后却拿我顶罪,徐家从老到小,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狗娘养的王八蛋!”

    大管家勃然大怒,一挥手,“给我乱棍打出去!”

    几名家丁挥棍向李泉打去,打得李泉连蹦带跳,一边大骂,一边向大门外逃去。

    李泉逃到大门口,被管家一脚踹出大门,重重摔在台阶下。

    一堆行李也一起扔了出来。

    李泉刚要爬起身大骂,只觉背心一阵重压,似乎被人踩在脚下,他竟动弹不得。

    李泉慢慢抬起头,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须大汉,身穿黑边袍,腰挎一口长刀,满脸凶悍,看起来就像钟馗一样。

    “你....你是什么人?”李泉紧张问道。

    虬须大汉冷冷一笑,“我是本县都头陆有根,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第八十二章 李县令

    范宁在柴氏杂货铺逛了一圈,这家杂货店确实很大,面积至少是老范杂货铺的四倍,如果说,老范杂货铺是一家小超市,那么柴氏杂货铺就是大卖场。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这样的规模,城西一带的杂货铺势必都会被挤垮。

    铺子里挤满了买东西的顾客,几乎每一件货物都比老范杂货铺便宜很多,这种情况要延续三个月,二叔的杂货铺关门是肯定了。

    一旦周围的杂货铺都关门倒闭,老柴杂货铺就垄断了城西一带的客源,利润就会源源不断而来。

    说到底,商业竞争拼的还是资本和规模,在资本大鳄面前,二叔这种小鱼小虾是无法生存。

    范宁将一口铜锅放回货架,空手离开了柴氏杂货铺。

    “阿宁!”

    范宁刚走出杂货铺,两个堂兄明仁和明礼便跳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将他挟持。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其中一人笑嘻嘻道。

    另一人跟着笑着补充,“你梦寐以求的婚姻大事彻底没戏了。”

    “等一等!”

    范宁抓起他们双手看了看,指着右边的家伙笑道:“你是明仁!”

    “那你就是明礼!”范宁又对左边的堂兄笑道。

    两兄弟对望一眼,一起摇摇头道:“问东答西,真不知这家伙怎么能夺得县士赛魁首,说话完全抓不住重点嘛!”

    “或许和他比赛的那帮家伙更蠢,哎!早知我们也报名县士比赛就好了。”

    “不要后悔了!两位大哥。”

    范宁又好气又好笑,拿这对活宝双胞胎没办法。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是不是吴家正式回绝了二叔?”

    “说到吴家,再告诉你一件有趣之事。”

    明仁说完一半,明礼又笑眯眯接着道:“你相亲的第二天,又有一个神童去吴家相亲,叫做赵长庚,这个人你知道吧!”

    范宁点点头笑道:“我知道,长青学堂的县士,最后排名第八。”

    “就是这个人,他相亲比你还不如,白铜带出来了,丫鬟也认错了人,但人家就被吴家认可,没办法,谁让他家有钱呢?

    听说吴柳儿还和他见面了,吴柳儿打扮得那个美貌啊!那个肌肤晶莹赛雪,那个...老二,那几句诗怎么说来着?”

    明仁用胳膊肘捅了捅明礼。

    “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明礼及时补充道。

    “对!就是这么美,让赵长庚都看呆了。”

    “那是不是郎情妾意,两人定下了姻缘?”范宁饶有兴致地问道。

    “当然!”

    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戏谑的目光,“吴家贪图赵家的家世,赵家看中吴家的财产,这门婚姻岂不是天作之合?”

    “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人家两个人情投意合嘛!”

    “这门亲事还一波三折呢!

    那个吝啬鬼吴员外听说你考了县士第一,就有点反悔了,他前天晚上跑来找我爹爹,说他女儿对你情有独钟,一心想嫁给你,说过两天吴家就会去你家提亲,阿宁,先恭喜了!”

    “恭喜你个大头鬼!”

    范宁有点哭笑不得,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听说吴柳儿在家寻死觅活,一心要嫁给赵郎君,估计吴家又会有变故,阿宁,你要坚强一点,男儿要以前途为重,等你考上进士,让那个吴柳儿悔断肠子去。”

    范宁懒得和他们嗦,用扇子各敲了两人一下,“你们越扯越远了,我来找你们有要紧事呢!”

    “小人在,请县士大人吩咐!”

    “县士大官人,不需要小人下跪听令吧?”明仁故作惶恐道。

    “你们两个,正经点好不好!”

    兄弟二人气愤地对望一眼,“老二,他在说我们不正经呢!”

    “得!我惹不起两位,回见吧!”

    范宁故作生气地刚走几步,兄弟二人便笑嘻嘻奔上来,一左一右拉住他胳膊,“阿宁,别生气了,说正事,说正事,我们现在严肃着呢!”

    范宁停住脚步,望着二人道:“我听二叔说,你们两个打算考县学?”

    明仁挠挠头,“不是打算考,而是已经参加过了。”

    另一人补充道:“只是没考上而已。”

    范宁笑道:“好像五月份还有一次机会,你们两个要不要试试?”

    兄弟二人反应极快,立刻问道:“阿宁,你是不是有什么考县学的秘籍?”

    范宁笑着摇摇头,“现在我还没有秘籍,但如果五月份你们要考的话,我倒可以整理一份秘籍出来。”

    兄弟二人大喜,“有了这份神童整理的秘籍,我们就可以发财了!”

    范宁气得直翻白眼,真不愧是二叔的儿子,这么擅于抓住‘商机’,自己和他们兄弟比起来,算得是视金钱如粪土。

    就在这时,远处二叔范铁戈在挥手喊道:“宁儿,这边有事!”

    范宁见店铺门口站着两名公差,便知道有消息了。

    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一名公差上前行一礼,“小官人,县君请你去县衙一趟。”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范宁又对二叔范铁戈道:“二叔,等会儿我就直接回去了。”

    范铁戈着实有点不高兴,这个臭小子居然没对自己说实话,他哪里是去找学政,分明是去找县令了。

    范铁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急什么,先回来再说!”

    “好吧!”

    范宁看出二叔有些不高兴,便不敢再坚持,他向一对孪生兄弟挥挥手,这才跟着公差去了县衙。

    .......

    来到县衙后堂,只见县令李云在低头沉思着什么,范宁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学生参见县君!”

    “范少郎快请进!”

    李云笑眯眯地请范宁进来,从桌下拎起一个布袋子,小心放在桌上,他解开布袋,一块雄奇的太湖石露出了身姿。

    正是范宁的溪山行旅石。

    “根据李泉交代,这块石头是从你家里偷去的,没有错吧!”

    范宁上前看了看石头,品相完好,他心中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多谢县君为学生找回了心爱之物。”

    “可惜那块白玉扇坠还没有找到,估计是在周大毛身上,他现在下落不明,本县已派得力捕快出去缉拿,你再耐心等几天。”

    现在范宁倒希望这个周大毛从此亡命天涯,不要再回来了。

    他躬身道:“学生会耐心等候!”

    李云又轻轻抚摸这块石头,漫不经心问道:“你这块极品太湖石,是从哪里弄到的?”

    范宁怎么会听不懂县令的暗示,这个县令居然知道这是块极品太湖石,他也懂石啊!

    范宁见他目光变得有些热切,便歉然道:“这块太湖石是我从木堵镇奇石巷中无意中淘到,县君大人喜欢的话,其实送给县君大人也无妨,只是朱大官人也极为喜爱,而且我已经答应了朱大官人,这块太湖石送给他做寿礼。”

    李云听说已经给了朱元甫,他顿时有些失望,他本人虽然也喜欢太湖石,但并不痴迷,倒是他岳父十分痴迷收集太湖石。

    尤其岳父前两天写信来,让自己给他搞一批太湖石,他要用来送礼。

    这块和溪山行旅图完全一样的太湖石实在罕见,相信岳父一定会爱不释手,尽管它是缴获的赃物,李云也忍不住动了心。

    不过李云可不是鲁莽之人,他知道朱家的背景,这块石头虽好,他却不敢轻易贪墨,触怒了朱家,影响自己仕途就得不偿失了。

    范宁察言观色,看出了李云眼中的失望,他心中暗忖,‘看来今天不给他个交代,恐怕会惹恼这位县令。’

    范宁便不露声色地将祸水东引,“其实徐记奇石馆倒藏有不少名石,如果县君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观一下。”

    一句话顿时提醒了李云,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奇石馆?

    李云想到徐家居然派人送来申明,李泉偷盗是他个人行为,和徐家毫无关系,李云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天子御赐的白玉扇坠还没有找到,徐家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他立刻呵呵笑道:“这块太湖石很珍奇,相信朱大官人一定会喜欢,拿去吧!”

    “学生再次感谢县君!”

    范宁上前将太湖石抱在怀中,向李云行一礼,便退了下去。

    这时,都头陆有根匆匆走上前,将一份供词递给李云,“县君,这是李泉主动揭发的供词,徐记奇石馆十五年来严重偷税!”

    李云冷冷笑了起来,自己正在打瞌睡,枕头便送来了。

    ......

    范宁将溪山行旅石放在桌上,立刻引起了范铁戈父子的强烈兴趣。

    “就是这块石头么!”

    两兄弟一脸的惊叹,“居然价值五百两银子?”

    “这块石头看起来也只是比较雄奇,为什么会那么昂贵?”范铁戈不解地问道。

    范宁微微笑道:“二叔知道范宽吗?”

    范铁戈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们范家的著名画家,号称‘北派画圣’,这石头和他有关系?”

    宋朝没有照片或者电子图片,名家作品大都是通过临摹流传出来,欣赏过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象范铁戈这样只闻其名,未见其画,其实很正常。

    范宁笑着解释道:“范宽有幅名画,叫做溪山行旅图,这块石头就和画上的山峦一模一样,所以这块石头又叫做溪山行旅石,是文人眼中的珍品,连李县令都对它怦然动心。”

    “那你是怎么得到的?”明仁和明礼又好奇地问道。

    范宁没有隐瞒,便将自己怎么用三贯钱买下这块石头的过程又详细给他们父子又说了一遍,他尤其在暗示二叔,那个小贩收购这块石头只花了几十文钱。

    兄弟二人却听得悠然向往,明仁一拳砸在桌上,“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去太湖各村落收购石头。”

    明礼搂住兄弟的肩膀,眼中流露出诗人般的伤感,“发财之路独孤而遥远,而且银子太重,你一个人难以背负,再加上我!”

    “你们两个白痴!”范铁戈气得七窍生烟。

    他恶狠狠地瞪向两个儿子,直着脖子怒吼道:“赶紧给我滚回房去做功课,明天一早老老实实去上学,不准再胡思乱想!”

    两兄弟向范宁扮个鬼脸,像兔子一般地跑掉了。

第八十三章 买瓶记

    范宁当天晚上便回到了木堵镇,刚回到家,母亲张三娘便迎上来埋怨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吃饭没有?”

    “还没呢!”

    “你等着,我给你下碗面片。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张三娘快步向厨房走去,范宁走一圈不见父亲,便问道:“娘,爹爹呢?”

    “他和你三叔回老宅了,准备请人重建房子。”

    范宁回到自己房间,把太湖石放好,他却意外地在自己桌上看见一份做工十分考究的请柬。

    请柬正面是一个烫金的寿字,四面环绕金线,他打开请柬,原来是朱元甫六十大寿的请柬。

    一看这笔迹,范宁便笑了起来,是朱佩的字,好几天没见这小娘,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再看时间,顿时吓了他一跳,寿辰居然是后天,范宁一点准备都没有。

    “宁儿,快下来吃饭!”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喊声。

    “来了!”

    范宁拿着请柬快步奔下楼,“娘,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范宁晃了晃手中请柬。

    “中午,朱家小娘子亲自送来的,请你一定要去。”

    张三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片放在桌上,上面还放了一个荷包蛋。

    张三娘坐在桌前,望着儿子吃饭,笑眯眯道:“朱小娘子真的知书达理,人家那么高的身份,居然亲自来给你送请柬,不仅如此,还没有忘记给我带份礼物。”

    “一份礼物就把娘收买了?”

    张三娘顿时一脸不高兴,“这是什么话,人家有这份心,难道还做错了?”

    “娘,就当我没说,你老人家继续!”

    张三娘瞥了一眼范宁,又笑道:“在我眼中,她真和仙女差不多,我最喜欢她的小嘴,肉嘟嘟的,又红又嫩,最漂亮是她的眼睛,就好像藏着一颗亮闪闪的宝石。”

    “再看看人家的肌肤,又白又细,简直就像....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范宁正在吃面里的荷包蛋,听到这句话,他一下子被蛋噎住了,连忙放下筷子。

    张三娘吓一跳,连忙起身给儿子端来一杯水。

    范宁一口气喝完水,才感觉好一点。

    他不想再听母亲念叨朱佩,便打量一下房子问道:“既然老宅重修房宅,那这座房子娘打算卖掉吗?”

    张三娘摇摇头,“我和你爹爹商量过了,这座房子留给你,我们在乡下再修一座院子。”

    范宁心中感动,连忙摇头道:“娘,我用不着。”

    “别说傻话了,你今年已经九岁,再过七八年你就要考虑终身大事,相亲、定亲之类都要开始,你若没有座房子,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你?这件事你别管,我和你爹做主了。”

    张三娘虽然把朱佩夸成仙女一样,但她心里也明白,两家的差距深如鸿沟,她憧憬归憧憬,但现实归现实。

    范宁又吃了几块面片,迟疑问道:“那在乡下造房子,钱够吗?”

    “肯定够了,我们家本来就有点积蓄,这几个月你爹挣了四十几贯钱,加上这次你神童赛奖励,我们家现在有一百五十贯钱,在乡下盖座大房子,最多六十贯钱。”

    “要不了六十贯钱!”院子里传来父亲范铁舟的声音。

    “你爹爹回来了!”张三娘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你们吃饭没有?”

    “还没呢!忙了一天,顾不上吃饭。”

    “我给你们去下面。”张三娘又去厨房了。

    片刻,范铁舟带着兄弟范铁牛快步走了进来,范铁舟对儿子笑眯眯道:“今天我们花五十五贯钱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

    “包括买地的钱?”范宁笑问道。

    “我们老宅西面那两亩宅地是你刘二叔家的,我们今天谈好,用十二贯钱买下来,然后造一座两进的青砖瓦房,村里的王家兄弟开价四十贯钱包下来了,我打算再花几贯钱在门口修一座小码头,停船方便。”

    范宁倒想起一件事,连忙道:“爹爹,老宅厨房里有一块石头,那我的太湖石,爹爹可别扔了。”

    “当然知道是你的石头,你三叔帮你扛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后天就是朱大官人的寿辰,范宁还打算明天去老宅雇人把那块太湖石搬回来,没想到三叔居然替自己扛回来了。

    他心中顿时大喜,“谢谢三叔!”

    他心急如焚,放下碗就向院子里奔去,险些和端面进屋的母亲撞在一起。

    张三娘吓得后退一步,滚烫的面汤溅在她手指上,烫得她差点把碗丢掉。

    气得张三娘大骂:“你这臭小子,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才改一改?”

    范宁吐一下舌头,奔到院子里,只见李树下竖着一块太湖石,可不正那块他在竹林里发现的‘晋娘舞衣石’。

    ‘晋娘舞衣石’是范宁给这块石头起的名字,这块石头看起来玲珑剔透,飘逸舒展,极像一个正在跳舞的魏晋舞女。

    范宁把这块石头定性为精品,后天他准备把这块石头也带去朱府参加斗石。

    对范宁而言,书中有没有黄金屋尚未可知,但他相信,奇石中一定藏有灿灿闪光的黄金。

    一块块美妙的奇石正是改变他全家生活和命运的契机,而后天的斗石,意味着他将有机会跨入这个门槛。

    ........

    神童比赛结束的次日,范宁便正式被县学录取,刘院主又特意放了他五天假。

    事实上,他已经结束了延英学堂的学业,去不去延英堂上学意义都不大了。

    一早,范宁来到镇上的瓷器店,既然明天要去参加朱元甫的寿辰,他就得准备一份寿礼,范宁当然不会把自己溪山行旅石送给朱元甫。

    他准备送给朱元甫的寿礼是一坛高度酒,那是他去年年底蒸馏提纯的平江桥酒。

    宋朝的酒很淡,主要是乙醇含量太低的缘故。

    范宁用一种很简易的蒸馏方法提纯了酒。

    但他却不能用这种办法赚钱,酒可是朝廷专卖商品,官府贩卖酒曲饼,有酿酒权才能购饼酿酒,再把成酒批发给别的酒楼。

    私自酿酒卖钱和贩卖私盐是一个罪行,抓进大牢里,三五年内休想出来。

    虽然他无法酿酒,但并不妨碍他用这个技术赚钱。

    范宁需要买两只好看的瓶子装酒,他总不能抱着一只土罐子去朱府拜寿,那不叫标新立异,而是对主人不尊重。

    木堵镇最好的瓷器店叫做龙记瓷器店。

    范宁刚从家里的小巷子走出来,一扭头便看见朱佩从赵元桥施施然走来。

    朱佩今天换了男装,头戴乌纱帽,身穿白缎士子服,腰间束一条金丝玉带,手执一柄象牙折扇,格外的风度翩翩。

    虽然穿了男装,但小娘子的神态和容貌却更加明显,一张小脸圆润如满月,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格外明亮有神。

    “咦?”

    范宁有些惊讶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去学堂上学?”

    朱佩白了他一眼,“本衙内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

    范宁挠挠头笑道:“我明白了,明天是你祖父寿辰,你太忙,暂时顾不上去学堂。”

    朱佩刷的展开象牙折扇,轻轻扇了扇,“你这人还不算笨,不至于无药可救。”

    朱佩又打量一下范宁,“你光说我,那你怎么不去上学?”

    “刘院主给我五天假,我在忙一些杂事。”

    “比如今天,你在忙什么?”朱佩不露声色地试探问道。

    “明天不是你祖父的寿辰吗?我得准备寿礼,想去瓷器店看看。”

    “想送我祖父瓷器吗?”

    朱佩笑了起来,她的小嘴让范宁想起了母亲对她的评价,肉嘟嘟的,又红又嫩,还真是这样。

    范宁摇了摇头,“你祖父用的瓷器,我估计平江府都未必能买到,其实我是去买两个瓶子装酒?”

    “装酒的瓶子?”

    朱佩眼中更有兴趣了,她笑颜如花道:“你倒提醒我了,我也要去瓷器店买只花瓶,不如一起去?”

    范宁捏了捏腰囊中的几两碎银子,暗暗发愁,这小娘子跟去,自己买瓶的成本肯定会飙升。

    他心中暗叹一声,知趣地点点头,“我求之不得,正好可以请教你,你祖父喜欢什么样的瓶子?”

    两人一起向长青街的龙记瓷器店走去。

    .......

    “小官人想买上好的瓷瓶啊!”

    瓷器店的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他认识朱佩,见朱大官人的孙女亲自来买瓷器,令他一脸为难。

    “如果要买官窑瓷器,小店可真没有。”

    开玩笑,官窑瓷器就算有,范宁也买不起,他连忙摆手,“不要官窑,上好的民窑瓷瓶就行,要体型稍微瘦一点。”

    刘康家的杂货店也有瓷器,但那种瓷器都是家用的粗瓷,几文钱一个,在家里吃饭可以,但上不了台面。

    “这一对行不行?”

    掌柜拿出一对瘦梅瓶,是上好的越州青瓷,无论造型、釉色都不亚于官窑,瓷胎异常细腻。

    “这是我们店最好的瓷瓶,越州青瓷,正宗余杭窑烧制的。”

    “阿呆,这对瓶子还可以,我祖父就喜欢青瓷。”

    范宁心却在滴血,不在于朱佩祖父喜欢什么颜色,而是自己能不能买得起这么高档的瓷瓶?

    他反复端详,却没有回应,他在等朱佩暂时离去,然后再偷偷问价格。

    朱佩歪着头看了他半天,忽然‘噗!’的捂嘴笑出声来。

    “阿呆,我来帮你问吧!掌柜,这对瓷瓶多少钱?”

    “不算贵,一对十贯钱。”

    范宁的脸立刻苦得能拧出水来,还十贯钱!自己一贯钱都嫌贵。

    朱佩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就买这对瓷瓶,给范小官人包起来。”

    掌柜笑得嘴合不拢,居然连价都不讲就买了,不愧是平江府首富的孙女啊!

    “我这就去包装!”他转身进里屋去。

    范宁这才小声对朱佩道:“你明知我买不起,你还.....”

    朱佩轻轻叹息一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明天祝寿那么多宾客,你拿一对普通瓶子祝寿,会被人笑话的,我是在替你着想。”

    “好意心领了!”

    范宁没好气道:“我还会去买一只上好的首饰盒来装瓶子,不会当众拿出来。”

    “那可不一定哦!我祖父听说是县士魁首送的寿礼,一定会很感兴趣拿出来瞻仰,旁边肯定还有大群宾客,他们看到会怎么想,呵呵!堂堂的县士魁首,居然送这种货色当寿礼?”

    这时,掌柜把瓶子装进一只精美的木盒,送了出来,笑眯眯道:“既然是县士魁首来光临小店,那我就再便宜一点,八贯钱一对。”

    “不用了!”

    朱佩从手袋里掏出一两黄金扔在桌上,“县士魁首不会占你的便宜。”

    朱佩又笑嘻嘻对范宁道:“算我借给你的,高利贷哦!”

    .......

    从瓷器店出来,两人又去逛了书铺,眼看已快到中午,朱佩这才带着剑梅子乘坐马车回府了。

    范宁回家时已是中午时分,走在王状元桥上,他却无意中发现,货运码头那边竟然停了七八艘官船,只见十几名公差从船上奔了下来。

    范宁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回家放了盒子,又出门向奇石巷飞奔而去。

第八十四章 机会来了

    果然是徐记奇石馆出事了,奇石馆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们议论纷纷,尤其是奇石巷的商贩,奇石馆被查封,有人开心,也有人担忧。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只见十几名县衙的公差将一只只装满石头的大箱子抬了出来,并贴上了封条,几块大型太湖石也被抬上船。

    “李大叔,发生了什么事?”范宁看见了小贩李阿毛,便走到他身边笑问道。

    李阿毛咧嘴呵呵笑道:“听说好像是偷税,居然是掌柜李泉揭发,真有意思!”

    范宁顿时明白了,必然是李泉当了替罪羊,深恨徐家无情,所以把奇石店偷税的老底揭发。

    “李大叔,这种店铺一般怎么偷税呢?”

    旁边另一个摆摊的老者笑道:“小官人就不懂了,我们这些坐摊,坐一天,摊税三十文,卖多卖少都是这么多,想偷税也偷不到。

    而店铺不一样,它们卖石头,商税是卖价的三厘,每个月税务所都会来收税,关键就看你卖价报多少,一块石头,贵的十贯钱,便宜的一两贯钱,这里面水份就大了。”

    李阿毛撇撇嘴,“说这么多废话,不就是报税时,价格往低里报呗!甚至很多交易根本就没有登帐。”

    范宁心如明镜,哪里是十贯钱只报两贯钱那么简单,那可是收藏价按市价报税啊!这个税可就偷狠了。

    这时,范宁看见店铺里有都头陆有根的身影,他快步走进了店铺。

    陆有根正在指挥衙役搬运店铺中的几块大型太湖石,范宁一眼便看见了周鳞给他说过的镇馆之石。

    这是一块高达一丈的青色太湖石,体态极为玲珑剔透,风姿绰约。

    整块石头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石态纤细,很像一株珊瑚,发育得异常完美。

    它的名字就叫青珊瑚。

    范宁第一眼看见这块青珊瑚,就感到了一种端丽冠绝的美感。

    奇石馆却将它认证为精品太湖石,但范宁和周鳞都一致认为,它应该属于极品范畴。

    镇馆之石是周鳞给它的封号,奇石馆并不认可,李泉将一块两尺长,形似九层宝塔的太湖石认定为镇馆之宝。

    此时,这块九层宝塔石就躺在陆有根的怀中,放在一只长长的木匣子里。

    这就是一种认知层次上的差异,低层次的赏石人过于注重石形,却不太懂石魂。

    掌柜李泉就是这样,他虽然从业二十年,但辨石层次还是比较低,缺乏文学上的积累,否则他就不会错过了溪山行旅石。

    他过于注重石头的外形,把九层宝塔石视为至宝,却看不懂青珊瑚独一无二的美感。

    不过按照奇石馆的规矩,大型太湖石都要经过东主徐重的鉴定。

    青珊瑚刚进货不久,还没有走完这个流程,暂时不出售,周鳞也在等待买下它的机会。

    “这几块石头抬出去当心点,别碰坏了。”

    陆有根回头看见了范宁,连忙迎上前笑道:“小官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晚就回来了,怎么样,那个周大毛抓到了吗?”

    陆有根摇了摇头,“现在事情闹大了,估计他更不敢轻易回家,想抓住他,我看有点难度!”

    “那我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范宁有点不满道。

    陆有根看看左右无人,低声对范宁道:“这个案子你就别太为难县君了,上面有消息说,他被推荐为江宁县令,朝廷正在过审。

    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出事情,那块玉的事情,就拜托老弟不要再提。”

    吴县县令是从八品,江宁县令是正七品,这可是连升三级,难怪李云这么小心,自己的溪山行旅石也不敢要。

    “这是都头的意思,还是县君的意思?”范宁又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县君的意思!”

    范宁又仔细打量一下四周的太湖石,目光中带着一种暗示。

    他笑着对陆有根道:“我哪里敢为难县君,那块玉实在找不回来,我也只能认了,但我的损失总该有所补偿吧!”

    陆有根顿时心领神会,他呵呵笑了起来,“你放心,县君会给你补偿的,回头你看中哪一块,给我说一声。”

    范宁心中大喜,他迅速看了一眼青珊瑚,连忙抱拳:“那就让陆都头费心了!”

    说到这,范宁又好奇地问道:“徐家也是官宦人家,你们县君抄他的店,就不怕徐家报复?”

    陆有根冷冷哼了一声,“徐重孙子指使下人盗窃,他开的店又偷税巨大,若消息传到京城,徐重的儿子还能保住官职?孙子还想参加科举?

    现在徐家求县君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报复?”

    “县君和徐家有过交流吗?”范宁又问道。

    “应该有吧!听县君说徐大儒要去宣州出任州学教谕,这家店他不打算要了。”

    陆有根又低声道:“关键是那个李泉交出一本帐,上面记载了奇石馆十五年来的每一笔交易,算下来徐家偷税至少近万两银子。”

    范宁点点头,应该是李云和徐重达成了某种交易,李云不追究偷税,再把这些太湖石送去京城,估计李云的高升就铁板钉钉了。

    如果这家店徐家不要了,这是不是自己的机会呢?

    范宁怦然心动,这件事他需要好好筹划一下。

    公差们将所有的太湖石都搬上船,又用封条贴上大门,公差们坐上船便扬长而去。

    奇石巷的摊贩们却不肯散去,依旧围在四周议论纷纷,奇石馆被查封,无疑将会搅动木堵镇的花石市场。

    .......

    次日一早,范宁换了一身簇新的青缎士子袍,这是他新年做的衣服,但新年时他没有穿,直到今天才换上身。

    今天是朱元甫的六十大寿,范宁前天收到了请柬,要去朱府拜寿。

    “我儿子真有面子啊!整个木堵镇朱家只发了十张请柬,居然就有你一张。”

    张三娘一边给儿子梳头,一边念念叨叨。

    “昨天隔壁的顾家娘子向我炫耀,说她舅舅收到了朱府的请柬,我就把你的请柬给她看,你猜怎么样,她当时就呆若木鸡,哼!我不向她炫耀就不错了,她还居然跟我炫耀。”

    “娘,我和朱大官人的孙女是同窗,对她很照顾,他请我参加寿礼不是很正常吗?”

    “放屁!”

    张三娘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当你娘是傻瓜吗?你如果不是考得县士第一,他会给你请柬?”

    范宁忽然意识到,自己若不想再次被暴击,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

    .........

    按照吴县的风俗,祝寿和喝喜酒一样,一般要办好几天。

    朱府大门前热闹异常,数百名宾客已陆续抵达朱府,宽阔的空地上停满了马车,朱府的专用码头上更是停着上百艘华丽的船舫。

    朱府一共发出了三百张请帖,宾客来自天南地北,甚至京城也来了不少人,当然,宾客主要还是江南一带偏多。

    前来拜寿者非富即贵,成为木堵镇上的一道极为亮眼的风景,轰动了整个平江府。

    平江府还特地为此派出数百名乡兵来镇上维持秩序,寿辰这三天,给镇上人的生活多多少少带来一点不便。

    木堵镇也有人接到了请柬,主要是朱家平时相处不错的邻里和友人。

    上午时分,范宁独自一人来到了朱府大门前,他怀中抱着一个描金朱漆木盒。

    木盒里是他蒸馏提纯的一瓶酒,大概在四十度左右,算得上是天下白酒之冠了,这是他给朱元甫的寿礼。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挑夫,挑着范宁的三块太湖石。

    距离朱府大门还有二十余步,一名早就在关注范宁的管家迎了上来。

    这也难怪,一个少年带着一名挑夫,怎么也不像来拜寿的宾客。

    “小官人请留步!”

    管家很客气,上前向范宁拱拱手,“请问小官人的家人何在?”

    他以为范宁是跟随家长一起前来。

    范宁把请柬递给他,管家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范小官人,失礼了,小官人请跟我来。”

    管家给了挑夫十几文钱,便换了一名家丁替范宁挑石头。

    刚走到大门前,便看见朱佩从府中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她的护卫剑梅子。

    今天朱佩换了女装,穿一间深红色窄袖短襦,用上好的苏缎缝制,印有云状花纹,袖口和下襟绣着金线,下身穿一条宽大的淡黄色金边罗裙,脚穿一双葱绿色绣花鞋。

    远远看起来,她的衣裙格外色彩艳丽,引人瞩目,她脸上特地画了眉,更显得她一张俏脸晶莹如雪,五官精致可爱,就像一个花中小仙子。

    她心情很好,看见范宁,一张俏脸笑开了花,但语气却依旧在埋怨。

    “阿呆,你怎么才来!”

    范宁挠挠头笑道:“现在时间还早吧!”

    “可我心里急啊!”

    朱佩俏目一瞥,看见了三块太湖石,她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你真把石头带来了。”

    “当然,我可是守信之人,这边有三块太湖石,你自己挑一块。”

    范宁故作大方,他在赌朱佩没有见过溪山行旅图。

    “真的?”

    朱佩狡黠一笑,“你可别后悔哦!”

    范宁忽然意识到不妙,他一把溪山行旅石抄在手中,“这块不算,另外两块随便你选一块。”

    朱佩撇撇嘴,“你这人果然没有诚意,人家随便一诈,就把你的老底诈出来了,不行!我就要你手中那块。”

    范宁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个臭丫头实在太精明。

    他干笑两声,“这块太湖石只是一般品,另外两块才是上品和精品。”

    “瞎说!如果只是一般品,奇石店的掌柜会派小贼把它偷走?”

    范宁一怔,“你也知道了?”

    “我昨天才知道的,你蛮厉害的嘛!居然一个人跑去找县令,我祖父都把你夸上天了。”

    范宁想了想,便把手中太湖石递给了她,“好吧!这块就给你。”

    朱佩看了他片刻,“你是诚心给我?”

    范宁点点头,“我三叔现在过得很好,多亏你帮忙,这块石头叫溪山行旅石,算得上是极品太湖石,品味比那块柱状千洞石还要高。”

    朱佩心中有点感动,她嫣然一笑,“我其实是逗你玩的,另外两块我选一块吧!”

第八十五章 朱府祝寿(一)

    范宁大喜,难得这小娘良心发现,他连忙给朱佩介绍另外两块石头。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这两块太湖石,一块叫做三潭映月,属于上品太湖石,另一块是我起的名字,叫做晋娘舞衣石,属于精品太湖石。”

    朱佩一下子喜欢上了第二块石头,“我喜欢晋娘舞衣石,这个名字起得好。”

    她又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叫晋娘舞衣石?”

    范宁微微笑道:“那我先问你,魏晋之风是什么?”

    朱佩想了想道:“王佑军之字飘如游云,矫若惊龙,陶渊明之诗清纯淡雅,入于悠然之境,魏晋文人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总之就是一句话,俊逸飘洒,自然不羁。”

    “说得好!”

    范宁暗赞朱佩总结得好,他又指着这块太湖石道:“你看这块太湖石仙姿飘逸,像不像一个舞女在随性而舞,裙裾飘飘,而石态瘦骨嶙峋,是不是有魏晋之风,所以叫做晋娘舞衣石。”

    朱佩欢喜得直拍手,“说得好,斗石的时候我就这样说!”

    她连忙令家丁把石头挑进府去,这时,范宁又把描金木匣递给她,“这是我给你祖父的寿礼,你转给他吧!”

    “是什么?”

    朱佩接过木匣好奇地问道:“也是一块石头?”

    “不是,这次是两瓶酒。”

    “酒?”

    朱佩眉头微微一皱,朱府自酿的朱琼玉液在京城也是鼎鼎大名,这臭小子怎么送两瓶酒来?

    范宁笑道:“你可别小瞧这瓶酒,它可是天下独一无二,要不是你祖父过寿,我还不会拿出来。”

    “瞧你说的,又有魏晋之风的玄意了。”

    朱佩抿嘴一笑,“我就拿给祖父尝尝,范宁酒是什么滋味。”

    她给范宁使个眼色,“跟我来吧!”

    范宁跟随着朱佩从侧门进了朱府,远处正厅一带人声鼎沸,而这边却十分幽静。

    “那边都是各地的豪门权贵,你若有兴趣,我带你去结识结识?”朱佩戏谑地问他道。

    “我去那边,还不被他们当猴耍?不去!”

    范宁心知肚明,喊一声神童来了,保证个个都围观上来,考诗的,问经的,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拆散成零件去研究,他可没那个兴致去奉陪。

    朱佩见范宁颇有风骨,心中倒也欢喜,便笑道:“我带你去后宅,那边安静。”

    “朱佩,你们家做酒生意吗?”范宁找到了机会低声问。

    “我祖父不做酒生意,不过我三阿公在京城有几家正店,算是一个大酒商,你问这个做什么?”朱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范宁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机会不抓住,就会转瞬即逝。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盒子里有两瓶酒,你拿一瓶给你三阿公尝尝,让他评价一下。”

    “哦”

    朱佩恍然大悟,一脸鄙视地望着范宁,“我还以为当了县士就有点出息了呢?结果本性难改,还是一个小财迷。”

    范宁合掌央求,“小弟穷困潦倒,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老人家就帮帮忙,那块晋娘舞衣石就送你了。”

    “哼!谁稀罕你的破石头,帮不帮忙,就看本衙内的心情吧!”

    范宁已经很了解朱佩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既然这样说,那事情就有眉目了,范宁一时间心情大好。

    他们走上一条长长的廊桥,时值早春,梅花初开,廊桥内沁香扑鼻,两边一簇簇粉白之色,格外娇艳夺目。

    再远处居然还有两亩菜地,黄灿灿的,开满了油菜花。

    “朱佩,你曾阿婆好不好?”范宁看到菜地,忽然想到了上次的老太太。

    “她好着呢!一天到晚念着你,就指望你给她浇菜。”

    范宁哑然失笑,“好!等会儿我就去给她老人家浇菜。”

    朱佩白了他一眼,“现在哪有菜给你浇,要不,你帮我浇浇花吧!”

    “我是你们家的宾客,你好意思让我浇花?”

    “哼!就知道你心不诚。”

    两人一边斗嘴,很快便走过了廊桥,便直接进入后宅,这边宾客稍多,几乎都是女眷,一个个打扮得浮翠流丹,丰姿尽展,整个后宅到处莺莺燕燕,浓香扑鼻。

    她们大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赏花观鱼,闲聊家常。

    范宁挠挠头,一脸尴尬之色,“朱佩,我还是去别处吧!这里全是女客,我不太方便。”

    朱佩捂嘴咯咯直笑,“你一个小屁孩,谁会把你当回事,还居然说自己不方便,你哪里不方便了?简直要笑死人!”

    “阿佩!”

    旁边走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穿一件白色绣花的褙子,身材修长,雍容华贵,乌黑油亮的梳成高高的云团状,她的脸上涂得雪白,一双丹凤眼格外犀利。

    “大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佩语气有点冷淡,上次姨母受徐绩怂恿,让她不要参加神童比赛,朱佩到现在还有点耿耿于怀。

    “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表哥吧!他被打那么惨,哎!老爷子下手也太狠了。”

    “那是他活该!”

    朱佩冷冷道:“好好的正人君子不做,非要做梁上君子,要我说,打断他一条腿才会让他吸取教训。”

    范宁忽然明白了,她们在说徐绩,那个徐绩似乎被打得很惨。

    虽然范宁没有徐绩的消息,但在他的意料之中。

    为了出口气,不仅搭进了徐家的一座店铺,还让他父叔面临丢官的危险,这样不知好歹的纨绔子弟,不被家里严惩才怪。

    王氏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自己侄女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她目光一瞥,落在范宁身上,有些不满道:“这个小官人是谁家的衙内?怎么能随便进内宅?”

    范宁笑了笑,“在下范宁!”

    “你就是....”

    王氏脸色一变,惊得后退两步,瞪着范宁,慢慢的,她柳眉倒竖起来,眼中闪烁着怒火,“你把我侄子害得好惨,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朱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十分不满地对姨母道:“这是我家,范宁是我请来的客人,请大姨尊重我!”

    “你!你....竟然帮外人说话。”王氏气得眼前发黑。

    这时,周围女眷都纷纷向这边望来,窃窃议论,似乎阿佩和她姨母吵架了,那个小官人又是谁,阿佩挺护着他。

    范宁轻轻把朱佩让到一边,他淡淡一笑,对王氏道:“夫人如果聪明的话,现在就应该客气一点,我是苦主,我若把事情闹大,徐绩涉嫌偷盗,他还想不想参加科举?

    夫人的夫君是官员吧!朝廷会容忍一个偷税的官员高坐庙堂?还有令郎,令郎就算考上进士,恐怕会被革去功名,我言尽于此,如果夫人还想闹,我奉陪到底!”

    说完,他对朱佩笑道:“朱佩,我们走吧!”

    朱佩心中着实对姨母不满,嫁给徐家,整天就想着徐家的利益,哪里想过自己是她的侄女。

    她也不理睬姨母,带着范宁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王氏则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虽然涂着铅粉,看不出脸色,但她脖子却红透了,眼中闪烁着羞恶和惊惧之色。

    “阿呆,你别理会我姨母,她头脑简单,一向就没什么见识的。”

    范宁呵呵一笑,“这种小事情我不会在意!”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间院子,这就是朱佩住的院子了,占地有五亩,前面是一座大花园,花园里小桥流水,流水两边矗立着七八座造型别致的上品太湖石。

    还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上种着几棵茂盛的大树,山丘最顶端是一座八角白玉亭。

    后面是两座红色阁楼,一座是朱佩的寝房,另一座是朱佩的起居房和书房。

    “阿哥!”朱佩向亭子喊了两声。

    范宁才发现亭子坐着一个少年,身体很胖大,背对着他们,似乎没有听到朱佩的喊声。

    朱佩无奈,只得对范宁道:“上面是我阿哥,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呆呆,我去给祖父送酒,你陪他坐坐吧!”

    范宁忽然想起朱元甫给自己说过的话,朱佩有一个兄长,已经十五岁,智力只相当于三四岁孩子,一直住在京城。

    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陪陪他。”

    “我阿哥脾气是最好的,你可不准欺负他哦!”

    朱佩又嘱咐院中丫鬟几句,这才抱着木匣子走了。

    范宁把怀中太湖石交给剑梅子,快步向山丘上走去。

第八十六章 朱府祝寿(二)

    坐在亭子里的少年大概在十四五岁左右,范宁第一眼看见他,就想到了相扑,确实,这个少年体型十分胖大,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左右,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相扑苗子。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走进亭子,少年头也不抬,依旧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中的石像,他眯着眼,小心翼翼地用刻刀一点点雕着,细细的石粉不时从他指缝里掉落,小石像攥在他肥大的手掌里,看不清他雕的是什么?

    范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和所有肥胖少年一样,少年双颊的肉下垂,但他的目光却十分澄静,就仿佛青藏高原上没有任何污染的两泓湖水。

    少年穿了一件褚色的直裰,衣服十分宽大,看起来像一件僧袍,头戴一顶幞头,在衣服前胸绣着两个字,朱哲。

    原来这是他的名字。

    “朱哲!”

    范宁笑着喊了一声,对方没有答应,就仿佛对面没有范宁这个人,他依旧在专注地雕刻着石像。

    范宁走到他身后,目光越过他肩膀向他手心石像望去,不由惊叹一声。

    他雕的石像居然是他妹妹朱佩,朱佩穿着男装的模样,如满月一般的脸庞,高高的鼻梁,象深潭一样的美眸,纤细的小嘴,竟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刻刀下。

    头戴的乌纱帽已经雕成,帽子中间还雕了一块小小的美玉。

    此时,少年正在雕刻朱佩腰间的短剑,他下刀格外细心,但又熟练无比,每一刀下去,都力量恰到好处,石粉一点点掉落,宝剑的雏形已经出来了。

    范宁便在他对面一样的盘腿坐下,微笑地望着这个不染一丝尘埃的少年。

    这时,一名丫鬟端着一碗参粥上前,小声呼唤道:“大衙内,吃点东西吧!大衙内!”

    “嘘!”

    范宁轻轻嘘一声,对丫鬟道:“他在做自己的事,不要打扰他。”

    范宁现在才知道,朱哲患的是学者型自闭症。

    范宁心中生出一丝怜悯,他自己的前身,范呆呆其实也是一个轻微的自闭症,范宁能体会到对方内心的孤独。

    朱哲那宁静的眸子竟使范宁感到一丝莫名的触动,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也曾经一样的宁静无暇。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全神贯注雕刻的朱哲忽然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范宁,但这种停顿只有极短的时间,很快,他又全身心地投入到雕刻之中,返回了自己的世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范宁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丽袍的胖壮老者急促奔来,后面还跟着朱佩。

    一眼望去,范宁还以为是朱元甫跑来,但再细看却不是,长得很像朱元甫,但比朱元甫矮一点,再更胖一点。

    “三阿公,等等我!”后面朱佩焦急的喊道。

    原来是朱佩的三祖父,范宁听朱佩说过,她祖父三兄弟,她祖父是大地主,二祖父是朝官,曾做过枢密院同知,三祖父则是一个大商人。

    范宁站起身,他看了看丝毫没有受外界影响的朱哲,便快步向山丘下走去。

    虽然是早春二月,空气中还有几分寒意,但朱佩的三祖父却跑得满头大汗,站在小桥上弯腰大喘气,仿佛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他看见了范宁,也顾不得劳累,一把抓住范宁的手腕,气喘吁吁问道:“那瓶酒是小哥儿酿的吗?”

    范宁连忙摇头笑道:“大官人,私下酿酒可是犯法要坐牢的,我可没干过这种事情。”

    这时,朱佩也跑上来,“阿呆,这就是我三阿公,在京城有三家正店,平江府也有两块卖酒牌子。”

    正店一般在京城出现,都是有资格酿酒卖酒的酒楼,像《清明上河图》中的孙羊正店。

    在各地方州府,酿酒权在官府,但官府一般也管不过来,所以官府每年都会拍卖酿酒权,价高者获得酿酒牌子。

    在京城居然有三家正店,这已经是规模很大的酒商了。

    老者握住范宁的手笑呵呵道:“我叫朱元丰,我知道小哥是范神童,没想到学问好,居然酿酒也是高手。”

    范宁微微笑道:“如果朱员外有兴趣,不如我们坐下来谈。”

    “有兴趣!有兴趣!”

    朱元丰眼睛都笑眯成一线,他连忙喊道:“佩儿,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我要和范哥儿好好聊一聊。”

    朱佩将范宁和三祖父带到自己的观景房,范宁打量一下房间,房间里布置得非常雅致,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仅有一张黄花梨的圆桌和几把椅子。

    房间外是一座十分精致的雕花水榭,水榭前可以凭栏而坐,大花园的风景尽收眼底。

    范宁很喜欢这间观景房,他慢慢走到栏杆前欣赏风景,让春风轻拂自己的面孔。

    但朱元丰却没有一点观风景的心思。

    他心急如焚问道:“范哥儿能否告诉我,那酒是自酿,还是外面买的?”

    范宁微微一笑:“酒当然不是自酿,是我买的平江桥酒,然后自己再加工。”

    “平江桥酒?”

    朱元丰愣住了,平江桥酒不就是自己酒店酿造的吗?口感怎么完全不同。

    他忽然意识到,恐怕关键就在于范宁所说的加工技术。

    朱元丰麾下的产业很多,酒只是其中之一,但就是这一项,他便能挤身进天下六大酒商。

    朱元丰当然明白范宁这项酿酒技术的价值,若自己掌握了,天下第一酒的名头非落到自己手上不可。

    朱元丰心中很急,来参加寿宴的都是各地豪门,哪家手中没有一块酿酒牌子?

    万一那瓶酒传出去,恐怕自己想拿下独门秘诀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范哥儿,你刚才说的这个技术,是木堵镇的特色吗?”

    急归急,朱元丰还是要弄清楚这个技术究竟是范宁独有,还是地方特色?

    范宁淡淡一笑,“木堵镇恐怕找不到第二瓶我那样的酒!”

    朱元丰顿时大喜,他便开门见山问道:“这项酿酒技术,范哥儿能否转让给我?”

    范宁没有回答,他回头对正在嗑着瓜子的朱佩笑道:“我估计你阿哥的雕像已经好了,雕得还真是栩栩如生,要不你送给我吧!”

    “我阿哥那里的石像还有一大堆呢!你想要,我送给你。”

    说完,她依旧在磕着瓜子,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范宁心中发愁,这小娘怎么就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呢?

    朱佩早看透他的心思,冷笑道:“想赶我走就直说呀!弯弯绕绕的,我听不懂。”

    “佩儿,要不你出去玩玩吧!”

    “哼!”朱佩眼睛一翻,显然她对自己的三祖父也不买账。

    两人无奈,只得当着她的面谈交易了。

    “朱员外,我这人要求不高,木堵花石市场那边有家店,叫做徐记奇石馆,因为偷税,昨天被官府查封了,可能要拍卖,我想要那家店。”

    朱元丰捋须笑道:“就这么简单吗?你其实还可以再提一点要求。”

    范宁却摇了摇头,“我这人很信缘分,那家店我做梦都想要,但做梦都不敢想,可就在昨天,它突然出现了,我觉得这就是上天给我安排。”

    这时,朱佩忽然开口道:“三阿公,这小子既然在冒傻气,你就成全他呗!”

    朱元丰心中苦笑,这小子哪里是冒傻气,他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啊!

    在每一个酒商面前冒一次傻气,他就发大财了。

第八十七章 朱府祝寿(三)

    朱元丰要的不仅仅是配方,要的是独占配方,他看看朱佩,又看看范宁,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舍不得孩子真套不了狼。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他沉思良久,终于缓缓道:“我给你两样东面,一个是你要的店铺,一个是这瓶酒的佣金,用你酿酒技术做成的酒,每卖出一瓶,我就给你增价的半成。”

    这句话怎么理解呢?就是原来的酒二十文一瓶,用了范宁的提纯技术后,酒价可以提高,比如变成了百文一瓶,那么增价就是八十文。

    而增价的半成就是百分之五,卖一瓶酒范宁能拿到四文钱。

    百分之五的提成可不低,要考虑到成本费用,还有朝廷和官府拿走的大头,朱元丰还是很有诚意的。

    范宁笑道:“老爷子是担心我成为各酒商的香饽饽吧!”

    朱元丰捋须笑道:“那是当然!”

    其实范宁并不想要他的佣金,他得到那座店铺就够了,他心里很清楚,这种蒸馏技术比较简单,保密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传开。

    拿佣金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为了消除朱元丰的顾虑,范宁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好吧!既然老爷子如此有诚意,我就却之不恭了,我可以承诺绝不外泄技术。”

    朱元丰犹豫一下,光承诺还不够,还得签一个保密协议才行。

    这时,朱佩忽然道:“三阿公,我可以替范宁做保!”

    朱元丰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我和你们这些孩子计较什么,范哥儿,我接受你的承诺,这件事咱们就一言为定!”

    .......

    达成了协议,朱元丰当然恨不得马上就兑现,但今天毕竟是他兄长的寿辰,他便和范宁约好晚上交易。

    朱元丰又返回前堂招呼宾客。

    “阿呆,你真的打算做石头生意?”朱佩沉思片刻问道。

    范宁叹了口气,“底层小人物的艰辛你体会不到,石头生意不是我要做,而是我要给二叔寻找一个谋生之道,他的店即将破产,他还要供两个儿子读书,还要养家糊口,我必须要帮他。”

    “但那家店还是你的,对不对?”

    范宁笑眯眯道:“我要进京参加科举,总得攒点盘缠吧!”

    朱佩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呢!”

    “你说,我听着!”

    朱佩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一双葱绿的色的绣花鞋轻轻摇晃着,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片刻,她秀眉一挑,美眸中涌现出笑意,“我决定了,在你的店里投资三千两银子。”

    范宁顿时吓了一跳,他还打算把溪山行旅石卖五百两银子,做开店的本钱呢!

    不过朱佩居然要在自己店里投钱,范宁顿时喜上眉梢,“你当真?”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朱佩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第一,三千两银子投下去,我要店铺四成的份子;第二,你必须每月要给我报帐;第三,你的份子不准随意转给别人,必须要我同意才行。”

    范宁挠了挠头,第一个条件不算苛刻,三千两银子只占四成份子,自己其实还占便宜了,第三个条件他也能接受,反正他不会轻易转让份子。

    倒是第二个条件让他感到难办,每月向她报帐,自己要上学读书,哪有时间?

    朱佩仿佛知道范宁的为难,她淡淡道:“我没说一定要当面报帐,写信报帐也可以。”

    这个办法不错,范宁欣然答应了,“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

    朱佩的投资意图打乱了范宁精心制定的计划,当然,朱佩投资奇石馆是一件好事。

    整个江南地区的豪门巨富几乎都来参加了朱元甫的寿辰,一旦朱家小娘子的店铺开张,他们来木堵镇购石时,会不给朱家的面子?

    范宁站在水榭前沉思,不知不觉,他的目光落在山丘上,朱佩的小哥哥朱哲依旧坐在亭子里,就像一个入定的老僧,已经半天没有起身,难道他每天都这样?

    这时,一名中年妇人上前对朱哲说了几句,朱哲竟然起身跟她走了,这让范宁有点奇怪,这个妇人是谁?

    她虽然穿一件上好的褙子,但气质却很平常,应该不是朱佩的母亲,倒像乳母之类。

    心念一转,范宁立刻有一种明悟,这个妇人应该就是专门负责照顾朱哲的仆妇,所以朱哲才会听她的话跟随她离去。

    身后的门开了,朱佩拿着两只卷轴从外面走进来,“阿呆,准备一下吧!斗石马上要开始了。”

    范宁精神一振,这才是他今天来朱府的真正目的,他见朱佩手中的卷轴像是画卷,便好奇问道:“你手中是什么画?”

    朱佩神秘一笑,“当然是为斗石准备的,斗石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靠嘴皮子很难获胜,得要有所准备。”

    说着,她在桌上小心的摊开了一幅画,画上是一幅娇柔多姿的舞女,舞姿飘逸,十分生动,跃然于画帛之上,俨如敦煌飞天一般,范宁眼睛瞪大了,这不就是自己的晋娘舞衣石吗?

    裙裾飘飘,画中舞女神韵异常酷似。

    范宁还真佩服这小丫头,居然能找出典故来。

    范宁又看了看题跋,竟是陆探微的一幅画作,叫做《南朝舞女图》,范宁当然知道陆探微,南朝时苏州的著名画家,

    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收录了他的多幅作品,这幅《南朝舞女图》就是其中一幅。

    “这是原作?”范宁惊讶地问道。

    “这是摹本,但原作也在我祖父手中。”

    朱佩得意洋洋道:“我祖父花了一万贯钱从陆探微的后人手中购得。”

    范宁顿时激动起来,“有了这幅画,晋娘舞衣石也成为极品太湖石了,索性就改名为南朝舞女石。”

    “乡下娃,莫激动,再看看这幅!”

    朱佩笑嘻嘻又将另一幅画也慢慢展开了,范宁叹息一声,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当然也是摹本。

    但有了这两幅画,他的两块太湖石在斗石中就能崭露头角了。

    就像一只原本遗弃路边的破旧钵盂,如果它是高僧大师用过的钵盂,它立刻就会获得灵魂,成为在柜中陈列之物。

    太湖石也是一样,如果没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范宁的那块石头也只是一块上品太湖石。

    但正是溪山行旅图赋予了太湖石灵魂,使它拥有了贵族般的气质,身价便陡然倍增。

    不过相比较而言,南朝舞女石还是稍稍差了一点,毕竟范宽在宋朝的地位非同寻常。

    “有这两幅画,咱们今天的斗石不会落下风。”

    朱佩卷起画卷笑道:“斗石估计已经开始,我们走吧!”

    .........

    宋朝的斗石和斗茶、斗画、斗诗一样,都是文人们所钟爱的活动,只是斗石门槛稍高,不像斗茶那样成本较低,容易普及。

    斗石往往是在高端文人群中流行,但在附弄风雅的富商群中也比较流行。

    一块名石不仅可以展示自己的情调,满足自身的炫耀**,同时石头本身也有收藏价值,有升值的潜力,这就很符合富商们的价值观。

    不管斗茶也好,斗石也好,都很讲究圈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象范宁的四叔范铜钟也常常和一群落第秀才斗茶,这就是他们的圈子,他不可能和学政斗茶。

    斗石圈也一样,平江府有很多玩石、斗石圈子,绝大部分圈子都是只肯花几百文或者几贯钱买石赏玩的普通文人,他们便是奇石巷的主要客户。

    但平江府还是有两个高端斗石圈子,这两个圈子各自大概有三四十人,文人、商人都有,个个都身价巨富,他们才舍得花大钱收集名石。

    比如徐绩的祖父徐重就是其中一个圈子中的成员,所以他开的奇石馆才会有肯出收藏价购买名石的高端客户。

    作为平江府第一首富,朱元甫也嗜好收藏奇石,他对奇石的钟爱不亚于石痴周鳞,在他府邸中随处可见上品太湖石,既是一种装饰,也显示出了他的财富和品味。

    今天是朱元甫六十大寿,他的石友们纷纷从各地赶来祝寿,既然聚在一起,斗石就是他们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了。

    斗石在品石轩内举行,石轩内其实是一座很大的白玉亭,整座亭子就是用五块完整的白玉拼成,矗立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就像仙境玉亭一般,十分壮观。

    范宁和朱佩过来时,还是稍微早了一点,亭子里只有二十余人。

    “范宁!”范宁刚走进亭子,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八十八章 朱府祝寿(四)

    范宁回头,顿时又惊又喜,竟然是周鳞。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周鳞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深衣,头戴纱帽,眼中也闪烁着惊喜,在他身边放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应该是他参加斗石的奇石。

    “老爷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从去年年底开始,范宁便没见到周鳞了,固然是因为范宁的学业比较繁忙,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范宁搬家到镇上。

    “我今天一早过来!”

    周鳞用折扇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臭小子,居然夺得县士魁首,也不向我报喜?”

    范宁挠挠头笑道:“不就是想替老爷子省钱吗?老爷子若不封个大红包,肯定会不好意思。”

    周鳞着实哭笑不得,笑骂道:“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小财迷,哪一次想替我省钱?”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从怀中摸出一只小锦盒递给范宁,“这个送给你,恭贺你勇夺县士第一。”

    “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

    范宁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盒子里竟是一只巴掌大的玉麒麟,温润细腻,包浆很厚,应该是传世之玉。

    “是汉玉!”范宁一眼认出上面的雕工是汉八刀,古朴简洁,极富创意。

    周鳞点点头,“这应该是吴越王府流出来的玉器,十分名贵,我收藏多年,就送给你。”

    “多谢前辈赠玉!”范宁一改嬉皮笑脸,恭恭敬敬行一礼。

    这时,朱佩也上前行一礼,“周伯伯好!”

    周鳞用扇子指了指范宁笑问道:“我听你祖父说,你今天带这个小家伙来参加斗石?”

    朱佩抿嘴笑道:“范宁得了两块极品太湖石,一心想显摆显摆,我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周鳞顿时又惊又喜,“你这小子又得了极品太湖石,居然不告诉我,还不快拿给我看!”

    “老爷子,我先申明,这两块石头不卖的,我要自己收藏。”

    范宁太了解这个老爷子,也是属貔貅的,自己溪山行旅石被他看中,恐怕就保不住了。

    “少废话,快拿给我看!”

    范宁没办法,只得磨磨蹭蹭从袋子里取出溪山行旅石,放在石桌上。

    周鳞眼睛蓦地瞪大了,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这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范宁暗叫一声不妙,周老爷子要施展他的貔貅吸石**了。

    “老爷子,这可是我的传家之宝,是我祖父传给我的,我准备留给自己儿子,你别打它的主意!”

    ‘噗!’旁边朱佩忍俊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她连忙捂住嘴,扭过头去偷笑,这个范阿呆口不择言,还是真是可爱啊!

    周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祖父我可认识!”

    范宁一时语塞。

    这时,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众人七嘴八舌议论,朱元甫组织的这个高端玩石圈子主要以富商豪门为主,文人不多。

    周鳞是异类,他是石痴,几乎每个高端圈子都会有他的身影。

    “老周,这块石头只能算上品吧!”

    一名姓侯的富商不理解周鳞的失态,他是江宁府大盐商,也跟着附弄风雅,酷爱收藏奇石。

    周鳞摇摇头,他见朱佩拿着两幅画,便笑道:“佩儿,你应该有这幅画吧!”

    范宁这才明白朱佩为什么要找出两幅画,这些斗石的家伙都是富豪,恐怕都没见过《溪山行旅图》。

    没有这幅画,和他们斗石就是对牛弹琴。

    “我来!”

    范宁从朱佩手中接过《溪山行旅图》,慢慢展开,周围人顿时一片惊叹,“和画上的大山完全一模一样啊!”

    范宁已经在石头顶端种了一点点青苔,加上青色太湖石,更有一种高山林密、雄奇壮观的美感。

    周鳞笑着对众人道:“这幅画就是本朝北派画圣范宽的代表作《溪山行旅图》,原本目前珍藏在皇宫,但不少摹本已经流传出来,我府中也有一幅摹本,这块石头的珍贵就在于此。”

    众人沉默片刻,刚才的姓侯的大盐商忽然道:“范少郎,这块石头卖给我吧!我出一千贯钱。”

    “我出一千二百贯!”

    “我出一千五百贯!”

    “范少郎,我出两千两银子!”

    ......

    众人围住范宁,争先恐后报价,这些富商都极具生意头脑,他们当然知道这块溪山行旅石的价值。

    “各位,请听我一言!”

    周鳞喊住了众人,他笑眯眯道:“刚才我没有说完,这块溪山行旅石的主人已经不是范少郎了,否则我早就买走,还会给大家机会?”

    众人想想也对,他们不再围住范宁,侯盐商问道:“范少郎,不知这溪山行旅石的现在的主人是谁?”

    范宁明白周鳞是在替自己解围,他便指了指朱佩,“这块太湖石我作为寿礼送给了朱大官人,各位的厚爱,我只得说声抱歉!”

    他迅速给朱佩使个眼色,朱佩会意,对众人道:“这是我祖父心爱的太湖石,我特地拿来和大家斗石。”

    侯盐商还是有点不甘心,他又问范宁,“那范少郎的石头是.....”

    范宁指着两名家丁挑来的南朝舞女石,“那才是我的石头,各位可以去欣赏一下。”

    众人纷纷向南朝舞女石围拢上去,范宁找到个机会,低声对周鳞笑道:“老爷子,多谢了!”

    周鳞淡淡道:“怀璧其罪,你明白吗?”

    范宁默默点头,他心中着实有点懊悔,这件事是他欠考虑了,他原以为今天是高层次的文人斗石,可现在才发现,文人只有周鳞一个,其他都是豪商大贾。

    这些商人做事往往都不择手段,这块溪山行旅石太名贵,确实很容易被人惦记上。

    朱佩靠近范宁悄悄问道:“你的石头到底要不要卖?”

    范宁原本是打算卖掉两块石头挣点开店的本钱,但朱佩的投资打乱了他的计划,这块溪山行旅石他自己就异常喜爱,哪里舍得再卖。

    范宁附耳对朱佩说了几句。

    朱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朱元甫顺着走廊向这边走来,朱佩连忙抱着溪山行旅石迎了过去......

    “呵呵!让各位久等了。”

    朱元甫走上来向众人抱拳行礼,他把溪山行旅石放在桌上,笑眯眯道:“各位,今天斗石我志在必得,有谁的石头能比上我这块溪山行旅石,不妨拿出来,我们较量一番。”

    .......

    房间里,朱元甫爱不释手地赏玩着范宁的溪山行旅石,越看越喜欢,他笑眯眯问范宁道:“范少郎,这块溪山行旅石我出一万两银子买下来,肯不肯割爱?”

    范宁无奈地苦笑道:“大官人喜欢就留下吧!就当是我送给大官人的寿礼。”

    “你真舍得?”朱元甫笑问道。

    “我当然舍不得!”

    范宁没好气道:“但留在我身边确实太危险,惦记它的人太多,连县令都对我暗示了,还不如送给大官人,我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到。”

    朱元甫哈哈大笑,“好!这件寿礼我收下了,你想看它,随时到我府里来。”

    坐在一旁的周鳞见范宁真把这块价值极高的太湖石送给了朱元甫,他也有点急了。

    “你这小滑头,刚才还说是你的传家宝,这会儿就送人了,我不管,下个月也是我的寿辰,你自己看着办吧!”

    范宁无奈,指了指门口的南朝舞女石,“那块石头就送给您,您老人家就别抱怨了。”

    周鳞眉头一皱,“你这块石头最多算精品,刚才斗石连前二十名都没进,你好意思送给我?”

    “不是你老人家说的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我不敢把它的真面目露出来。”

    范宁从朱佩手中要过南朝舞女图,递给周鳞,“你看看这个!”

    周鳞展开卷轴,他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石头前,仔细对照画打量这块石头,片刻,他大笑着赞道:“好一块南朝舞女石,小家伙,这块南朝舞女石就当寿礼送我了。”

    朱佩顿时跳了起来,撅起小嘴道:“阿呆,再过两个月也是我的生日,你说怎么办?”

    范宁有气无力道:“那边还有一块三潭映月石,你喜欢就拿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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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终于进帐了

    黄昏时分,在朱元丰的一再催促下,范宁只好告辞离去,带着朱元丰去了自己家。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就在范宁刚走,朱佩便开始埋怨祖父。

    “那块溪山行旅石那么珍贵,祖父也好意思白要人家的东西?”

    朱元甫笑着对孙女道:“他不是送我当寿礼吗?既然是寿礼,我当然理所当然收下。”

    “人家的寿礼已经送了好不好,那两瓶酒三阿公当成宝贝一样,说明也很贵重,哪有收两道寿礼的?祖父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朱元甫哈哈笑了起来,“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祖父是和你开玩笑的,说实话,范宁的东西我还真不敢白拿。”

    朱佩着实有些不解,“那祖父为什么要收下?”

    朱元甫爱怜地拉着孙女的手道:“我开价一万两银子,范宁都没有动心,而是把溪山行旅石送给我,这孩子很大气,我当然也不会白要他的石头,只是那个时候再提钱就俗了,以后我会还他这个人情。”

    停一下,朱元甫又笑道:“你周伯伯也是一样,他只是和范宁开玩笑,那块石头他同样不会白要,这个人情他会还的。”

    朱佩小声嘟囔道:“那块三潭映月石,我可没有打算还他的人情。”

    朱元甫微微笑道:“你不是准备投他店铺三千两银子吗?那块三潭映月石就当是投资的利息,你心安理得收下就是了。”

    “就是嘛!他欠我的高利贷,哪有那么容易还清的。”

    提到投资三千两银子,朱佩立刻伸手笑嘻嘻向祖父讨钱道:“那三千两银子是我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投给那臭小子我就怕他亏没了,不如祖父借给我吧!”

    朱元甫眼睛瞪大了,这个小家伙算盘打得精啊!人情她要拿,钱却让自己出。

    “祖父,好不好嘛!”

    朱佩拉住祖父的胳膊撒娇道:“三千两银子对你还不就像毛毛雨一样?”

    朱元甫实在拿这个宝贝孙女没办法,只得答应了,“好了!好了!祖父答应你就是了。”

    朱佩心中暗暗得意,只要祖父掏出钱来,什么客源啦!货源啦!他能不管吗?

    .......

    “老爷子,这里就是我家,你要的东西就在我家里。”

    范宁带着朱元丰来到家门口,他用力敲了敲门,“娘,我回来了!”

    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张三娘见儿子回来,笑道:“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寿宴晚上才结束吗?”

    “我倒是想晚点回来,可是有位老先生等不及啊!”

    张三娘这才发现儿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她吓了一跳,“宁儿,这位老人家是.....”

    朱元丰笑道:“我是朱佩的三阿公,有点事请令郎帮忙,打扰了。”

    “啊!大官人快快请进。”

    张三娘听说朱大官人的兄弟,她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连忙道:“宁儿,你快请大官人进屋坐,我去找你爹爹。”

    “娘,不用去找爹爹,老先生就和我聊聊县士比赛之事,等会儿就回去了。”

    张三娘犹豫不定,她想了想便道:“好吧!宁儿,你招呼客人。”

    “老先生请跟我来!”

    范宁带着朱元丰来到自己住的小楼,小楼房间大多空关着,范宁打开一楼的一间空房,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范宁的制酒车间了。

    虽然张三娘比较喜欢搜儿子的房间,但在她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开明,她一般不会干涉儿子的赚钱大计。

    范宁点亮了灯,朱元丰眼睛一亮,他立刻被范宁手中的灯吸引住了,这似乎不是油灯啊!

    这是范宁自己发明的酒精灯,他将酒反复蒸馏提纯到七十度,就能用来照明了,但这只是他弄着玩,并没有什么商业价值,耗费的成本买根蜡烛都不止。

    他原本考虑给父亲用来伤口消毒,但父亲用浓盐水消毒其实也不错,用不着酒精。

    “难道这是酒?”朱元丰闻出了味道。

    “应该说是酒精,酒的精华,它可以燃烧,不过提取太费事,而且耗费本钱太大,一坛平江府酒才能得到一杯,太烈了。”

    朱元丰心中却这个新事物充满了兴趣,他把玩酒精灯半天,这才放下灯来到房间中央。

    在蒸馏酒没有出现之前,各朝各代的酒是一脉相承,酒的好劣以‘三酒五齐’来划分。

    三酒分为事酒、昔酒和清酒。

    事酒就是因为某件事而临时酿造的酒,比如过年的屠苏酒,端午的雄黄酒,冬至的冬酿酒,祭祀用酒等等。

    因发酵时间短,所以口感比较差。

    昔酒是可以短时间储存的酒,相对醇厚一些,一般市场上卖的酒都是昔酒,时间长一点就会发酸。

    《水浒》中的好汉常骂,‘你这鸟店的酒是酸的!’指的就是昔酒,连武松喝的透瓶香也是昔酒。

    昔酒很浑浊,酒糟和渣滓比较多,所以又叫浊酒。

    清酒则是冬酿夏熟,储藏时间最久,酒色清亮,为酒中之冠,价格也是最贵。

    李白诗云:‘金樽清酒斗十千’,就是说一斗清酒卖十贯钱。

    东京汴梁各家大酒楼的当家名酒一般就是指清酒,范宁从京城带回来的中山园子当家酒千日春,就是一种清酒。

    而酒中五齐是指昔酒的成色划分,根据酒的浑浊程度分为泛齐、醴齐、盎齐、缇齐和沉齐,五齐都是指浊酒,这里不细说了。

    另外大宋还流行柑橘酒、葡萄酒、梨酒、青梅酒、椰子酒等果酒,再有就是契丹、西夏的奶酒,或者富贵人家泡的药酒等等。

    朱元丰来到房子中央,看见一张颇大的炭盆,范宁用它来烧火。

    炭盆上架着一口瓮,瓮上倒扣着一口小铁锅,这就是酒精冷凝器,铁锅嘴上挂着一根竹筒,冷凝的酒精就顺着竹筒流入碗中。

    其实蒸馏的原理非常简单易行,就象隔着一张纸,一捅就破,可一直到南宋中期,蒸馏的工艺才终于出现。

    “老爷子,这就是我的加工秘诀!”

    朱元丰看了半天,他还是不懂。

    “范少郎,我实在看不明白,烦请你演示一遍吧!”

    范宁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他取出用剩下的大半坛平江桥酒,倒了半碗笑着递给朱元丰,“老爷子,先尝尝这个酒。”

    朱元丰接过酒碗尝了尝,太熟悉了,就是自己作坊酿的平江桥酒。

    “这酒我知道,然后怎么做?”

    这时,张三娘端着两杯茶进来,她眉头一皱,“宁儿,你怎么在这里请客人喝酒,你不早说,我也好去准备几道菜!”

    “娘!不是喝酒,我在教老先生酿酒,很重要的事情,您老先出去吧!”

    范宁接过茶杯,把母亲推了出去。

    张三娘一头雾水,她见大官人十分专注,也懒得多问,转身走了。

    房间里,范宁将酒倒入瓮中,一盆柴火已经点燃,不多时,房间里开始酒气弥漫。

    蒸馏酒的技术核心就在温度控制,乙醇的沸点是七十八度,水的沸点是一百度,所以不能把水烧开,八、九十度是最好。

    朱元丰瞪大眼睛看得格外仔细,他大概已经明白一点了,看起来很简单,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

    “老爷子,关键就在温度控制,要保证水不能烧滚,但太凉也不行,差不多在水底冒泡那个温度最好。”

    水底冒泡,差不多就是八十几度。

    朱元丰点点头,范宁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记住。

    “我做得器具还是太简单,酒气都溢出来了,最好上面密封起来,只开一个出酒口,就像甑一样。”

    这时,晶亮的烧酒已经顺着竹管滴滴答答流进粗瓷大碗中。

    朱元丰趴在地上,盯住竹管口,眼睛瞪得溜圆。

    范宁用小酒杯接了半杯递给朱元丰笑道:“这酒很烈,老爷子喝了它,恐怕一般的水酒就无法入口了。”

    “我来尝尝!”

    朱元丰接过酒杯细细品了起来,现在蒸馏出来的酒至少是五十度,入口颇辣,朱元丰将酒咽下,只觉一根火线顺着咽喉下肚。

    他心中一惊,待一股暖意从胸腹间涌起,他顿时又惊又喜。

    “好!”

    朱元丰一拍桌子大赞道:“痛爽之极,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酒出来,京城其他正店都要跪在我脚下了。”

    越想越得意,朱元丰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范宁微微一笑,“老爷子不觉得口感和我上午送的酒不同吗?”

    朱元丰细细一想,还真不一样,范宁送的酒没有这么烈,而且隐隐有一种特殊的清香,格外的绵甜悠长。

    “对啊!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老爷子把勾兑这个环节忘记了?”

    朱元丰一拍脑门,他就是酿酒大家,怎么会不知道勾兑,任何酒都要进行反复勾兑,才能除去初酿出来的酸涩口感。

    平江桥酒本身就是勾兑好的成酒。

    范宁就是根据苏轼的《酒经.酿酒》中的记录,‘酿者必屡尝而增损之,以舌为权衡也......’来进行简单勾兑。

    “现在烧出的酒太烈,将酒的烈度再降低三成左右,再少许加一点香料,看自己的喜好,这样兑出的酒口感就更好,老爷子是大家,就不用我多说了。”

    朱元丰点点头,“我有天下最好的兑酒师,不过加香料这个想法倒不错,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朱元丰又指着范宁的酒精灯笑道:“你说的‘酒精’是怎么做出来的?”

    范宁呵呵一笑,“就是一样的办法,把烧出来的酒倒进去再反复烧,烧三次出来的酒就能点燃了,我要提醒一下,提纯酒精很危险,不能遇到明火。”

    “你是说,这酒是烧出来的?”

    范宁笑着点点头,“老爷子也亲眼看见了,就是用火烧出来的,我给它起名为太湖烧酒。”

    “太湖烧酒!好,这名字就与众不同。”

    朱元丰从怀中取出半块玉递给范宁,“你拿这半块玉去长洲县的朱氏银铺,告诉王掌柜,银号是七五四,然后凭这半块玉可以取三千两银子。”

    范宁一怔,“老爷子这是做什么?”

    朱元丰微微一笑,“这是另外给你的,店铺我会替你买下来,半成的佣金我也会给你,你不是要开奇石馆吗?进货是要钱的,我估计你没有。”

    范宁连忙推却,“老爷子,这样不行,既然说好了,咱们就按照说好的做,不能再变卦,再说,朱佩也要投三千两银子。”

    朱元丰硬把玉塞给他,笑道:“这三千两银子我可不是白给你的,我还有条件呢!”

    范宁再三推辞不过,只得接下玉,无奈道:“老爷子请说!”

    朱元丰笑眯眯道:“我有三个条件,第一,这个酒精灯我很有兴趣,我发现它比油灯亮得多,而且不涩眼睛,这可是好东西,这个技术就算你把它卖给我,我会高价把酒精灯卖到皇宫去。

    其次是你这套烧酒的器具我要带走,我怕回去就忘记了,最好你再给我画一套制作烧酒的器皿图纸。

    第三个条件,就是你抽两天时间到平江桥酒坊,好好指点一下我的酿酒师和兑酒师,怎么样?这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好拿的吧!”

    朱元丰当然不是钱多烧得慌,非要给范宁三千两银子,实在是他心中没底,用一个卖石头的门面换取酿酒的关键技术,他占了大便宜。

    这种便宜可不能占,就算范宁年少,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亏,但他父母呢?

    一旦他父母感觉这个交易吃了大亏,十有**会再把这个酿酒技术卖给别人,自己的独家占有就会成为泡影。

    这就是占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朱元丰在商场混迹多年,他深知这种便宜千万占不得,必须把该给钱都补上。

    范宁点了点头,“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不过我要提醒老爷子,这个烧酒技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朱元丰一阵苦笑,到底是谁怕谁泄露技术。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几个酿酒师和兑酒师都是跟了我三十年的老人,对我忠心耿耿,倒是你这小子让我不放心,别再出去显摆你的好酒了,我就担心你家门槛都会被各地涌来的酒商踩断。”

    范宁微微笑道:“老爷子就请放一百个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