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奇怪的考试
定床、安灶、开锅,搬运零星物品,一连几天,范宁父母格外忙碌,在第六天晚上,他们雇了一艘大船,将家里剩下的东西全部搬上船。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既没有放鞭炮,也没有请客吃饭,就这么安静地从蒋湾村搬家到了镇上。
随着年末渐渐来临,延英学堂也加紧了学生的学业,几乎天天都有考试,使学生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而朱佩在学堂只关心两件事,一是催促范宁去找石头,催他给范仲淹写信。
另外就是和范宁比成绩,每次考试,他们二人的成绩总是交替第一。
如果书法的分值大,那就是朱佩第一,如果书法占的分值小,第一就非范宁莫属。
每次朱佩第一,她就笑逐颜开,对范宁写的字挖苦讽刺,而范宁拿第一,她就一脸不高兴,说教授偏心。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二月中旬,进入了隆冬时节。
这天清晨,一百多名学生集中在操场上,冻得搓手跺脚。
每个人都抱怨连天,这么冷的天气,把他们集中起来做什么?
他们都是中舍生和下舍生,也就是中年级和低年级学生。
上舍生是最高年级,明年春天就要参加县学考试,这时候格外紧张,一般都不会出来。
这时,刘院主带着七八名教授走了出来。
几名助教连忙招呼学生们排队。
很快操场上排成了十几队,刘院主摆摆手,操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刘院主高声道:“十二岁以上的学生请举手!”
操场上陆陆续续有十几名学生举手,
“举手的学生请先回课堂。”
十几名学生从队伍中离开,操场上只剩下一百零几人左右,每个人都颇有兴趣,居然要挑选年龄,这是做什么?
大家伸长脖子望着刘院主。
刘院主微微笑道,“还有十天就是年考,往年的年考都是各自分开,但今年比较特殊,今年你们将用同一份试卷进行考试......”
刘院主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下面的嗡嗡议论声淹没了。
中舍生和下舍生跨越了整整四年,居然要考一样的试卷,简直太不合情理。
“大家安静!”
刘院主喊了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我再重申一遍,这次考试就是年考,希望你们认真准备,而且这次的奖励也会比去年丰厚。”
院主训话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各自回课堂,范宁等到刘康。
“你有什么消息?”
范宁虽然搬来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但消息依旧闭塞,而刘康却认识人多,消息灵敏。
“今年不光是我们学堂特殊,别的学堂也一样,十二岁以下学生统一考试,真的很奇怪。”
“会不会是县里的要求?”
“不知道!”
众人议论着回到课堂,范宁刚坐下,朱佩便走进了课堂。
她戴着比较流行的契丹人脱浑帽,帽子很大,脸显得更小。
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白狐皮裘,脖子围着银白色狐狸尾巴,和帽子连为一体,披着猩红色大氅,脚蹬小鹿皮靴。
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做工异常精致的洋娃娃,但范宁私下却觉得她象个小狐狸精。
她是刚刚才来,学堂的各种集体活动,她从不参加,
“你们都在议论什么?”朱佩坐下问道。
“今年年考有点奇怪,所有十二岁以下学生都考一张试卷,好像别的学堂也一样,大家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朱佩脸上露出她一贯的轻蔑招牌,“连这个都不知道,选拔呗!”
范宁忽然想起她有消息来源,连忙凑上前笑道:“给我说说,是什么选拔?”
“臭小子,靠我这么近干什么,远点!远点!”
“那你给我说说!”
“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还有,你的石头什么时候给我,我先警告你,不准再拿假的太湖石骗我!”
范宁前几天收到了范仲淹托人捎来的两幅中堂,并夸赞他写字进步很大,鼓励他继续努力。
一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中堂他自己留下。
另一幅送给了朱佩。
那幅中堂让朱佩很满意,但太湖石却让她十分恼火,范宁竟给她一块假的太湖石充数。
范宁懒得再和她嗦,自己嘴皮子都说干了,那不是假太湖石,是灵璧石,自己好容易才淘到,她就是不相信。
让她去找祖父鉴别,她又不肯。
这时,严教授走进课堂,用鞭子敲敲课桌,课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昨天的考试范宁第一,朱佩第二,刘康第三,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学生,下课到我那里去接受惩戒,范疆、罗平洲、张仓......”
范宁用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一眼朱佩,不出自己所料,自己拿到第一,她嘴都快撅上天。
“每次都是这个严老头,他的心完全长偏了。”朱佩低声恨道。
其实她的抱怨也没有错,严教授不太注重书法,书法的分值比较低,所以每次都是范宁拿第一。
但教《孟子》的蔡教授却比较看重书法,所以在他课上,范宁拿第一的次数不多,大部分第一都被朱佩夺走。
“今天默《论语》三篇,颜渊、子路和宪问,还是老规矩,错两个字我抽手心一鞭,开始吧!”
范宁摊开试卷,开始提笔写字。
他的书法确实进步很快,在两个月前跃上第一个台阶上,又在月初跃上第二个台阶。
范宁现在的楷书已经达到了范仲淹茶童小福的写字水平,甚至比小福还好一点,当然,比起朱佩还有一定距离。
这小娘子的字确实写得漂亮,非常有灵性,在整个延英学堂也能排名前三,这是刘院主对她的评价。
范宁开始静下心默写,手中笔越写越快,他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书法的美感之中。
.........
午饭时,所有学生都在议论这次年考。
“下舍生和中舍生考一张试卷,太不合理!”
一名学生扯着嗓门嚷道:“中舍生学过《诗经》,《易经》也在学,我们什么都没有学过,难道只考《论语》和《孟子》吗?”
“不可能的!”
另一名学生道:“你没有听见今天严教授怎么暗示吗?让我们有时间看看《诗经》,各位,年考要考《诗经》啊!”
饭堂里就像炸锅一样,格外吵嚷。
刘康对范宁道:“这次和中舍生混合考试,确实对我们不公平。”
范宁笑问道:“听说中舍生有几个厉害家伙?”
刘康点点头,“我们这一届是公认最差的,而最好的一届是中舍生下班,那个班有七个厉害角色,号称‘竹林七贤’,这个七个家伙第一年读书时,默写从来都一字不错,不分上下,只能靠书法来争第一,听说好几家伙五六岁就会写诗,都是家学深厚。”
这时,两名学生奔进饭堂,大声道:“你们去中舍生的饭堂看看,他们在预测年考成绩,已经把年考前十名的名单排出来了。”
“有没有我们的名字?”
“怎么可能有,他们根本对我们下舍生就不屑一顾!”
刘康站起身问道:“老五,他们有没有提到范宁?”
范宁脸一热,耳朵竖起了起来。
“提到了,他们把范宁排在第六十一名!”
饭堂内顿时吵成一团,中舍生上下两个班正好六十人,把范宁排在六十一名,言外之意就是没有资格和他们竞争。
刘康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范宁,你要好好准备,这帮家伙欺人太甚!”
范宁笑了笑,他倒很想领教一下竹林七贤的厉害。
.........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学生都全力以赴,准备年考冲刺,范宁也不例外,每天天不亮起床,除了练字还是练字,直到一更时分才入睡。
对于范宁而言,诗词文赋他什么都不怕,唯一弱点就是书法。
他无法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只能和这个时代每一个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练字,踏踏实实进步。
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距离年考还有两天。
一直让学生们困惑的统考原因终于揭晓,还真是全县统一部署,明年的二月二在县城举行神童选拔大赛。
这实际上是大宋童子试的一部分,大宋童子试和科举同步进行,所有过程都和科举一样,只是在发榜时另颁布童子榜。
像著名的宰相晏殊,十四岁考中童子榜第一,赐同进士出身。
选拔神童进京考试,是各府州县地方官的职责,纳入吏部考评,所以各地官员都非常重视。
虽然都重视,但各地实施方法却不一样,大多数县直到科举前夕,才派人去寻找神童,或者令官学推荐神童。
但一些教育发达的县却注重培养神童,尤其江南各地,每届科举结束后,各地就开始着手针对下一届的科举,培养新的神童。
吴县也是如此,选拔并培养神童已是传统。
大宋规定童子试资格是十五岁以下,所以这次吴县神童选拔赛也有年龄规定,在明年四月前不能超过十二岁。
神童选拔赛每三年举行一次,完全跟随着科举的步骤。
以前都是各学堂直接推荐学生参加神童选拔赛,这里面弊端颇多,被推荐者基本上都是富家子弟,寒门子弟极少、
这一次赵学政进行改革,要求各学堂必须用考试的方法来预选。
所以各学堂的年考就成了资格选拔考试。
第四十六章 年末大考
天还没有亮,延英学堂的学生们都等候在大门外,今年是年考,不能随便进入学堂。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学生们在外面三五成群,低声议论,都在讨论今天的考题。
刘康走到范宁面前,低声道:“那几个家伙就是竹林七贤!”
范宁随着刘康目光望去,只见最右边站着七名中舍生,中舍生也就相当于三、四年级,看他们模样,应该是三年级学生。
这七名中舍生自成一个小群体,个个衣着华丽,气质卓然不凡,每个人的神情都颇为傲慢,对其他中舍生态度还稍微好一点。
但对下舍生,根本就不屑一顾。
七人中间有一个带着高帽子的学生,身材瘦高,比范宁高了半个头,相貌十分英俊,一双目光格外明亮。
只见他穿一件质地考究的青缎士子服,腰束革带,脖领间翻出一件上好的毛皮,他气质极好,温文尔雅,更显得他玉树临风,在七人中极为抢眼。
“那个戴高帽的是什么人?”范宁努一下嘴问道。
刘康没好气道:“你忘了吗?咱们在奇石馆见过他的。”
范宁想起来了,好像是在奇石馆门口见过他们祖孙二人,但范宁没放在心上,有点忘了。
“他叫徐什么?”
刘康摇摇头,“看来你真没放在心上,他叫徐绩,家在吴县县城,今年十一岁,三年前他也是以第一名考进了延英学堂,从第二年开始,他从未考过第二。”
“这么厉害,他擅长什么?”范宁好奇地笑问道。
“各方面都很厉害,听说他四岁就会写诗,六岁写散文,书法尤其好,他祖父是平江府学首席教授,父亲是进士,现在朝廷为官,可谓家学渊源。”
范宁暗暗点头,这才是真正的神童。
这时,延英学堂的钟声敲响了,学生们鱼贯进入学堂,年终大考终于拉开了序幕。
一百零四名学生分坐在三间考场内同时开考,位子基本上没变,范宁的旁边还是朱佩。
刘院主带着十几个教授和助教作为监考。
这时两名助教将一块大木板抬进课堂,掀开上面蒙布,考题终于出现了。
课堂上顿时一片惊呼。
几乎所有下舍生都呆住了。
试题对中舍生还好,但对下舍生却十分严峻。
赋诗一首,题目是《冬至》。
作门联一幅。
默《论语》前三篇,《孟子》前三篇。
默《诗经》任意五篇
默《道德经》前五章
默《庄子.秋水》
要求酉时交卷,也就是下午五点结束考试。
题量大,内容刁,更重要是,很多内容下舍生根本就没有学过,比如《诗经》,那是要入学第二年才开始学。
还有《道德经》、《庄子》这些课外读物,对低年级学生还是要求太高。
这些题目对范宁却是再轻松不过,不过他的弱点在于书法,范宁忍不住偷偷地看一眼朱佩。
只见朱佩望着考题发呆,显然她也遇到了难题。
一个上午,范宁便写完了除作诗以外的其他考试内容。
这时,午休的钟声敲响,他们今天没有午休时间,连吃饭都必须在考场上进行,片刻,外面脚步声响起,几名助教送饭来了。
监考的严教授拍拍手,“大家先停笔,吃完饭再继续!”
大家纷纷将试卷和笔墨收进抽屉,每人上去端了一盘饭食。
范宁端了两份下来,把一份推给朱佩,“吃吧!今天伙食不错。”
在范宁看来,今天伙食还算不错,红烧狮子头,一盘油焖茄子,一碗菜汤,两个肉馒头。
朱佩摇摇头,“我不想吃,你拿去吧!
她将红烧狮子头放进范宁盘中。
范宁看了看她,感觉她情绪十分低落。
“有不会做的题目?”
半晌,她眼睛有点红了,噘着嘴道:“我没读过《道德经》和《庄子》。”
“这个.....小问题啦!”
范宁迅速向四周看看,见几个监考老师正忙着分饭食,他迅速将自己的两张卷子塞给了朱佩。
朱佩吓了一跳,这不是作弊吗?
范宁压低声音道:“趁吃饭时间赶紧看几遍记下来。”
朱佩紧张得浑身发抖,她虽然刁蛮胆大,但考试作弊的事情她却从未干过,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细看范宁默写的《道德经》和《庄子》。
范宁却拿起筷子大嚼狮子头,烧得真不错,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平时饭堂每份只有一个,今天他却一下子有了两个,令他大快朵颐。
等他吃完了饭,再看朱佩,却见她正眉开眼笑地吃着点心。
“都记下来?”
朱佩把卷子还给他,得意洋洋道:“这次你若拿不到第一,别怪我哦!可是你自找的。”
“我想起来了!”
范宁嘿嘿一笑,“好像《秋水篇》我一个地方默错了。”
“你!”
朱佩大怒,狠狠踢了他一脚,“你这个混蛋.....”
范宁见她气得小脸通红,便笑道:“逗你玩的,我这次有自信,你在诗和对联上比不过我。”
朱佩鼻子哼了一声,“那咱们就走着瞧!”
........
考试结束,学生们都聚集在操场里,谁也不愿离去。
“范宁,我完蛋了!”
范宁刚走到操场,刘康便上前哭丧着脸道:“《诗经》、《道德经》和《庄子》都没有默出来,我肯定要被劝退回家!”
年考成绩太差,按照惯例是要被劝退回家的,范宁看了看其他人,每个人都脸上苍白,看样子考得都不好。
范宁安慰他道:“大家都考得不好,那就法不责众,再说,《诗经》要明年才学,这不是我们的责任,我觉得应该是用来考中舍生,我们做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刘康想想也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又幸灾乐祸道:“其实我还算好的,至少诗和对联都写出来了,范疆那小子,只默了《论语》和《孟子》,其他都没做,要开除也是先开除他。”
“你考得怎么样?”刘康问道。
“还行,都能做出来,至于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范宁话音刚落,刘康低声喊道:“他们来了!”
范宁回头,只见大群中舍生簇拥着七名学生快步走出来,他们就是竹林七贤,最中间之人正是徐绩,他们满面春风,看样子都考得不错。
“小家伙们,别哭了,赶紧回家吃奶去吧!”
有人怪声怪气喊了一声,众人大笑。
下舍生个个怒视他们,刘康更是大怒,指着范宁道:“得意什么?我们范宁考得不比你们差!”
范宁连忙制止他,“刘康,不要说了!”
七名中舍生对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嘲讽之意,其中一人不屑道:“蚂蚁王也是蚂蚁,能和大象比吗?”
范宁淡淡一笑,却没有接他们的话,另一人见范宁不吭声,便走上前故意用肩膀晃他一下,“难道你不是小蚂蚁?”
范宁看了他一眼道:“我确实是只小蚂蚁,很渺小,不值一提,不过你们也算不上什么大象,最多是群小蝌蚪,在井里游来游去。”
“混蛋!”
一群中舍生忽然听懂了范宁话中之刺,顿时勃然大怒,纷纷要冲上前。
徐绩制止住众人,他身材瘦高,举手投足间就有一种领袖气质,从容不迫走上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打量一下范宁。
“其实这次题目完全是针对中舍生的,《道德经》和《庄子》都要求我们背过,对联和诗我们也学过,不知道学堂为什么会把下舍生拉进来凑热闹?着实令人费解。
我们也不是故意瞧不起你们,但你们确实太弱小,我一贯认为,弱小者应该有自知之明。”
“你是在说我们没有自知之明?”刘康不满地质问道。
徐绩微微一笑,目光不屑地投向了范宁,“别人都还好,我只是觉得有个别人太高看自己了。”
这七个高才生都是书香门第,家学深厚,又在学堂苦读多年,一个个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刚进学堂的小字辈。
况且范宁家世贫寒,从乡下来镇上读书,家世比他们差十万八千里,这更让他们发自内心的轻视。
众人一起大笑,有人讥讽道:“确实,某个人真不懂自爱,以为考个入学第一,就天下无敌了,真的可笑之极,延英堂藏龙卧虎,他算老几?”
“各位太抬举我了!”
范宁淡淡道:“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宋朝平江府的乡下小学童,怎敢和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竹林七贤相提并论?”
范宁格外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也温文尔雅,但他说话,却比针还要刺人。
徐绩脸色微微蕴红,他见范宁口齿锋利,便不想和他再嗦,便冷冷道:“学弟也不必妄自菲薄,没有谁敢说自己能拿第一,中舍生有很多才华横溢的同窗,像薛俊、陆有为、吴健、张淼、王铮、王应,还有区区在下,我们都有可能拿第一。
不过有一点我们敢肯定,这次成绩榜上,绝不会有下舍生的名字。”
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众人一个个仰着头,不看他们一眼,从他们面前大步流星而去。
刘康恨得咬牙切齿,“这帮混蛋太狂妄了,范宁,他们根本就从骨子里瞧不起你!”
范宁却轻松一笑,“他们确实有狂的本钱,我才刚刚入没两个月,没必要和他们争强好胜。”
第四十七章 矛盾升级
对于教授和助教,他们的苦日子才开始,今晚他们将熬一个通宵将所有卷子批完,明天上午将公布成绩。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房间里十分安静,每个教授都在批阅厚厚一叠卷子。
这时,严教授走到刘院主身边小声道:“院主,你看看范宁的卷子,挺有意思!”
刘院主正在批阅徐绩的的卷子,徐绩可是他的宝贝学生,这次考十分出色,令刘院主赞不绝口。
听说范宁的卷子来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卷子,笑道:“给我看看!”
他只看第一页,第一页是诗和对联。
诗名叫《冬至杂记》
试数窗间九九图,
余寒消尽暖回初。
梅花点遍无馀白,
看到今朝是杏株。
刘院主赞许点了点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新而富有生活情趣,和他考学堂时的养蚕诗一样。”
“对联也很不错!”严教授笑道。
对联是要求写一幅门联,这主要是新年将至,很多人家都有贴门联的习俗,一般而言,内容比较讲究喜庆。
刘院主又仔细看了看范宁写的门联。
近市声喧,清风明月不用买。
贫家客少,鸟语花香大可人。
虽然不够喜庆,有点自嘲的意思,但写得确实不错。
刘院主立刻笑道:“这幅对联我要了,贴到我家门上去。”
“院主,你家那座大宅子贴这幅门联不合适。”
刘院主一瞪眼,“谁说的?和朱家比起来,我也很穷好不好。”
严教授有点沮丧,这幅门联他也看上,结果却被院主抢走。
刘院主又看了看后面的默写,笑问道:“后面的默写怎么样?”
“我已看过,助教也仔细复核过,全默对了,一字不错,我认为这次范宁可得上上甲等。”
“真让我难办啊!”
刘院主轻轻叹息一声,如果延英学堂把范宁推出去,势必会被赵学政趁机收割走。
可如果不推荐范宁,他又觉得对范宁不公平。
沉思良久,刘院主还是提笔在卷子上批了一个‘上上甲等’的分数。
不管怎么说,成绩还是要给范宁的。
“徐绩考得怎么样?”严教授问道。
刘院主把卷子递给他,“发挥很出色,我也很想给他上上甲等,只是可惜啊!他把《庄子.秋水》的文章名忘写了。”
........
次日上午,范宁正在井边洗漱,门外传来刘康的声音,“范宁,可以走了!”
“马上就好!”
范宁胡乱洗漱一下,跑回屋穿上外套,便拿着书袋走出院门。
“你还拿书袋做什么?今天又不上课。”
“看完成绩,我想去一趟书铺。”
“我也去,等会儿叫我一声。”
两人有说有笑离开巷子,向学堂走去。
刚走到学堂门口,只听有人大喊一声,“他来了!”
十几名同窗奔出来,将范宁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范宁,你这次给咱们长脸了!”
“大家考得怎么样?”
“太惨了,我们下舍生全军覆没。”
原来成绩已经出来了,范宁听到‘全军覆没’,心中不由一动,难道朱佩也没有考好?
但已经容不得范宁多想,众人簇拥着他向学堂内走去。
成绩已经公布,高高挂在大院正中告示栏内,两边还挂着红花,上面一行大字:年考金榜。
两边围满了数十名学生,几乎都是中舍生,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众人见范宁进来,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向他望去,所有的目光中都充满了不服和不满。
范宁不理睬他们,直接走到榜单前,按照惯例,年考每个班一般只公布前五名。
但今年是百人联考,所以名单公布了前二十名。
但所有名字后面都清一色的标注着中舍生,唯独第一名范宁后面写着下舍生,格外醒目,但也格外刺眼。
范宁笑逐颜开,虽然他知道自己考得不错,但真拿了第一名,那种名字高悬第一的畅快感,还是让他心花怒放。
“奇怪,朱佩怎么没有?”旁边刘康小声道。
顿时提醒了范宁,他往下看去,第二名徐绩,第三名陆有为,第四名吴健.......
范宁看了两遍,前二十名都没有小萝莉朱佩的名字,这让他有点困惑,朱佩也全部做完了,难道中舍生就这么厉害?朱佩连前二十名都挤不进去?
“他作弊!”忽然有人冷冷的说了一句。
“谁?谁在胡说八道!”刘康恼怒地望着众人。
所有人都目光冷淡,没有人开口。
这时,徐绩走上前,对范宁点了点头:“恭喜范学弟,昨天是我说得不对,向学弟真诚道歉!”
他嘴上说真诚道歉,但脸上却毫无笑意,目光中看不到半点真诚。
范宁摆摆手,“徐兄不必勉强自己。”
徐绩脸色一沉,肃然道:“我们都无法理解,学弟为什么能考第一,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
“这种事情需要解释吗?”
“我们一致认为有必要!”
徐绩回头看众人一眼,又注视着范宁道:“徐弟刚刚才入学,之前在乡村小学塾,既没学过《诗经》,也没读过《道德经》和《庄子》,更没见学弟写过对联,为什么年考却能超常发挥?让我们不思不得其解。”
“几个月前还是范阿呆,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另一个中舍生补充道。
范宁心中异常愤怒,但他脸上依旧笑眯眯道:“在你们看来,我夺榜首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作弊,第二是学堂故意给我高分,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你们都不应该找我来解释,你们应该去问学堂要个说法,对不对?”
徐绩冷冷道:“如果你是作弊,学堂未必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
这时,刘康见形势不妙,溜出去找刘院主了。
中舍生薛俊哼了一声,“我们要和你比试,彻底扒掉你的假面目。”
范宁不屑地摇摇头,“如果我不比呢?”
几名中舍生将他围了起来,另一名身材魁梧的中舍生吴健冷笑道:“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你们在干什么!”
刘院主怒气冲冲赶来,后面跟着跑去告状的刘康。
数十名中舍生纷纷闪开,刘院主走上来怒视众人,“你们围着范宁做什么?”
薛俊高声道:“我们认为他考第一不合理!”
另一人也道:“我们怀疑他作弊!”
刘院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众人道:“这就是你们的理由?自己考不过别人,就说别人作弊?你们太自以为是了!”
众人都低下头,徐绩挺直腰道:“刘院主,这件事是我的责任,和他们无关。”
刘院主气极而笑,“你倒是勇于担责,是不是还想让我夸奖你几句?这次你没有考第一,你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
“还有你们?”
刘院主又指着众人,“你们不去反思自己的问题,却为难一个比你们考得好的学弟,你们好意思吗?”
“我们坚持认为第一名不应该是他!”徐绩并没有被刘院主说服。
“你”
刘院主心中失望之极,自己教育了半天,这帮学生还是油盐不进。
他挥挥手,“你们走吧!榜单已定,接不接受随便你们。”
徐绩昂着头,骄傲地转身走了,众人纷纷跟着他离去,至始至终,谁也不说一句话。
片刻,数十名中舍生走得干干净净。
刘院主叹口气对范宁道:“是不是很失望?”
范宁笑道:“失望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
刘院主心中无奈,对范宁道:“这七个学生一直就垄断着中舍生的前七名,三年来从未旁落,就算是其他中舍生夺走第一,他们都接受不了,更不说用是你这样刚刚进学堂的乡下孩子,你要理解他们。”
“我完全能理解!”
范宁淡淡笑道:“看他们的衣着谈吐,看他们的家世学识,看他们的身份背景,他们是有骄傲的本钱,可理解归理解,我们还是面对现实,现实是,我考了第一,而不是他们。”
第四十八章 趁虚而入
范宁夺得年考第一,得到了二十两银子的厚奖。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当范宁将二十两银子放在母亲面前时,张三娘一反常态,竟抱着儿子放声痛哭起来。
她想到自己第一天送儿子上小学塾时,一路上那些讥讽的目光,那些难听的话语,还有邻居和好友的劝说,劝她不要浪费钱。
甚至公公也拍桌子骂她败家,儿子上学塾后,每次考试都是最后一名,甚至连字不会写几个。
铺天盖地的讥讽和嘲笑压得他们一家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屈辱和委屈她都默默忍受,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送儿子上学,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钱一文一文攒下来给儿子交学费。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今天,儿子考了整个学堂第一名,多年的憋屈都一起涌上张三娘心头,让她怎么能不放声痛哭。
范铁舟劝了妻子半天,张三娘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抹去眼泪,心中的屈辱已经消失了,喜悦开始占据了她的内心。
张三娘反复看范宁第一名的嘉奖书,虽然她不太识字,但上面‘第一名’三个字她还是认识,笑得她嘴都合不拢。
“宁儿,回头拿给你外公、外婆看去!”
“娘,这二十两银子就奖给我吧!”范宁趁热打铁,想把二十两银子的奖励要到手。
“你这孩子,倒是会抓住时机,小孩子家家的,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张三娘抚摸儿子的头道:“宁儿乖,这些银子娘存起来给你娶媳妇。”
张三娘此时内心虽然十分柔软弱,但在原则问题上她却从不让步。
旁边范铁舟见儿子一脸沮丧,便替儿子说两句好话,“娘子,马上就要过年,多少给孩子一两贯零花钱吧!”
范铁舟这一两个月挣钱不错,在家中的地位也略有提高。
张三娘捏了捏儿子可怜的小脸蛋,笑道:“好吧!既然你爹爹开口,那就给你五百文钱,算是你这次考第一的奖励。”
二十两银子变成五百文钱,足足缩水了四十倍,好在范宁有心理准备,知道他娘是属貔貅的,银子到她手中就休想再出来。
老娘肯给自己五百文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
吃罢午饭,范宁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发愁,他现在手头拮据,上次变卖玉佩得了四两银子,买那块千洞石花了一两银子,后来给朱佩买那块上品灵璧石就花了他两贯五百文钱。
眼看年末了,各摊贩都要收拢资金,奇石巷会有一些压箱好货出现,前段时间自己准备年考没时间,好容易等考完,范宁今天就想去奇石巷撞撞运气。
问题是,他现在手中只剩下五百文钱,没有本钱怎么办?
对了,自己不是还有一块玉佩吗?他记得好像落在床头哪个旮旯里,当时自己上学急,没有及时找出来,后来就忘了。
范宁翻身起来,被褥全部掀起来,在床上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床缝里把另外一块玉佩找到了。
“太好了,又有钱了!”
范宁高兴得重重吻了玉佩一下。
“宁儿,有没有什么脏衣服,赶紧拿下来。”张三娘在楼下大喊。
“来了!”
范宁拿着两件脏衣服快步下楼,这时,范铁舟吃完午饭正要去医馆。
“宁儿!”
范铁舟叫住了儿子,他见妻子不在,便偷偷塞给他一锭银子,大约一两重。
“藏起来,可别再让你娘找到。”
“谢谢爹爹!”
范宁大喜,父亲真是雪中送炭啊!
范铁舟笑问道:“是不是要去淘石头?”
范宁笑了笑,父亲还是很了解自己。
“你去吧!我也要去医馆了。”
范铁舟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事,回头对儿子道:“你还记得上次让我帮你找石头吗?”
父亲不说,范宁差点忘了这件事,他连忙问道:“有消息吗?”
范铁舟点点头,“前两天,村里的王二叔带母亲来医馆看病,说他那里有好几块石头,专门给你留着的,让你有时间去看看。”
范宁欢喜道:“等过年放假,我就去!”
范铁舟医馆有事,匆匆走了,范宁拿着脏衣服来到外院子,只见母亲张三娘正坐在井边洗衣服。
范宁把衣服放到母亲身旁,见她的手冻得通红,不由一阵心疼。
“娘,你拿到洗衣铺去吧!天气这么冷,别自己洗了。”
“洗衣铺太贵,洗你一件长衫就要收十文钱,咱们家洗一次就要花六十文钱,可以买两斗米了,还是我自己洗吧!”
“要不我给你烧点热水。”
“胡扯!现在柴禾多贵,别给我瞎浪费。”
范宁挠挠头,“我不是刚给你挣了二十两银子吗?”
“你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那二十两银子哪里够用?”
张三娘叹息一声,买一担柴居然要二十文钱,住在镇子里什么都要花钱,想想还是乡下好。
这些天,张三娘开始怀念乡下的生活,除了买油盐和日用品需要花点钱外,其他都不要花钱,稍微节俭一点,每个月一贯钱就足够用。
现在他们住在镇子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吃的米、蔬菜、肉蛋,都要花钱,穿的衣服鞋袜也不能太粗糙,要稍微讲究一点,还有各种日用物品,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花钱买,连喝口热水都很奢侈,一个月三四贯钱根本就不够花。
范宁笑道:“爹爹挣得也不算少啊!”
他爹爹范铁舟现在早出晚归给人看病,非常辛苦,一个月能挣二十贯钱左右,去掉每月给药铺的五贯钱房租,两贯钱的雇药童费,还有医馆的一些必要支出,每月纯收入大概有十贯钱。
十贯钱在乡下绝对是高收入,但在镇子里只能算中等人家,和刘康家差不多。
“娘,要不咱们家就请一个女佣吧!找个年轻能干的,最好没有家庭拖累,帮你做饭洗衣,减轻你的负担。”
张三娘凌厉的目光狠狠一瞪,“你干脆就明说,给你爹娶房小妾!”
范宁吓一跳,连忙改口,“那....请个小丫鬟也可以,十岁左右,刘康家也有个小丫鬟呢!”
张三娘笑道:“刘康的娘给我说过,那个小玉是孤儿,将来准备给儿子做小妾的,你是不是很羡慕刘康,所以让娘给你也找个小丫鬟,将来好给你做陪房?”
范宁真不知自己的老娘是什么思想,动不动就往那方面想,简直让他无语。
范宁懒得再说,加快速度就向外走去。
“你又要死到哪里去?”
范宁一溜烟跑了出去,远远听他大喊:“我去奇石巷!”
张三娘无奈,只得起身把儿子的两件脏衣服扔到盆子里。
“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像顽童一样,动不动就跑去看石头,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张三娘絮絮叨叨数落儿子,她却忘记了,他们家的生活剧变,就来源于两块石头。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小娘子脆生生的声音,“请问,这里是范宁家吗?”
张三娘连忙站起身,在身上揩一下手上的水,快步走到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虽然是小郎打扮,但张三娘一眼便认出她是个小娘子。
她衣着华丽,头戴一个大皮帽子,眉眼就像画的一样,眼睛那样灵动,一张小脸长得白嫩精致啊!简直是张三娘从未见过的小美人。
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来找自己儿子,张三娘顿时喜出望外。
“范宁是我儿子,你是.....”
“原来是大娘,我是范宁的同窗,我姓朱。”
朱佩的笑脸格外乖巧甜美。
张三娘一眼看见巷子口站着一个高得吓人的年轻女子,又听小娘子姓朱,她想起了丈夫的话,顿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是朱小官人,我家宁儿常常说起你。”
张三娘连忙声道:“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来屋子里坐。”
朱佩点点头,走进院子,探头看一下问道:“范宁不在吗?”
“他去....书店了,这孩子喜欢看书,没事就往书店跑。”
朱佩抿嘴一笑,范阿呆不在最好。
朱佩将一封信递给张三娘,“大娘,这是我给范宁留的一封信,我要回一趟吴江,恐怕要过了上元节才能回来。”
张三娘有点惊讶,小娘子要回吴江,居然还给儿子留信,他们关系很好啊!
“太客气了,小官人请进来喝口水。”
“谢谢大娘!”
朱佩小嘴极甜,笑容可爱,长得又极为俊俏,这让一直想要个女儿的张三娘心疼得不行。
她给朱佩倒了蜂蜜水,又去找点心。
“这个臭小子,把家里招待客人的点心都吃光了!”张三娘找不到点心,只得悻悻回来。
“大娘,我不饿,你刚才说,范宁经常提到我?”
张三娘连忙道:“是啊!他常常说同窗朱小官人性格最好,温柔可爱,心肠宽厚、长得又俊,而且特聪明。”
朱佩脸一红,这哪里是范宁说的话,分明是他娘在夸自己,不过她听得也很高兴。
“大娘,我想问范宁借本书,好不好?”
“好!好!我带你去他的书房。”
范宁住在后院西面的两层小楼内,他住在二楼,上面有四间屋,两间屋空关着,另外一间是书房,还有一间是卧室。
朱佩早就想来打探一下范宁的秘密,今天正好他不在,是个好机会。
朱佩心中得意,臭小子,没想到本衙内会闯你的老巢吧!
走进书房,迎面挂着一幅大气磅礴的中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下面说明是‘寄语孙儿范宁。’
落款是祖父范仲淹。
朱佩眼都看直了,恨得她咬牙切齿,“臭小子,死阿呆,居然藏着这么好的东西。”
“这是他三阿公写给他的,还鼓励他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人。”
张三娘在一旁解释,“三阿公最喜欢我家宁儿,经常写信来鼓励他。”
“哦!”
朱佩心中有点失落,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三阿公,她的三阿公是个大商人,整天就知道赚钱。
张三娘眼一瞥,却忽然发现儿子床上乱得跟狗窝一样,她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收拾。
朱佩走到范宁书桌前,见桌子堆着厚厚的练字本,她心中其实也很佩服范宁练字的刻苦,范宁书法进步得这么快,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次年考朱佩本来考第五,但她无法接受,死活不肯上榜,加上她只是学堂的旁听生,刘院主便不再为难她。
朱佩回家大哭一场,祖父朱元甫见她心情不好,便决定带她回吴江住一段时间,正好老母亲也想回吴江看望亲戚。
她要好一段时间不在吴县,今天特地来向范宁道别。
这时,朱佩发现桌子左上角有厚厚一叠信,她翻看一下,大多是范仲淹写来的信,但有三封信的字迹十分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儿写的字。
落款居然是汴梁欧阳倩。
朱佩心中顿时有点不舒服,不过她年纪还小,不舒服只是女孩子的天性,朱佩心里更多是好奇。
她趁范宁娘在屋中收拾床,便从最下面抽了一封欧阳倩的信,迅速揣进怀中。
“大娘,范宁的书我都有,我就不借了。”
“好!那我们去前面喝点水。”
“谢谢大娘,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我阿公会担心的。”
“多乖的孩子,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一回家就跑出门。”
朱佩甜甜一笑,“大娘,我走了。”
张三娘一直把朱佩送到门口,目送她远去,叹息一声,“又俊俏,又温柔,又知书达理,要是做我儿媳妇多好!”
她又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能让朱大官人的孙女另眼相看,说明自己儿子还是很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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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生财寻道
范宁两辈子都过得比较拮据,对钱的渴望已经深深烙印在他心中。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虽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但那是指做了高官后的种种待遇,但自从范宁亲眼目睹当上高官的欧阳修也买不起房子。
范宁便不指望自己将来能靠当官发财。
钱是好东西,有了钱,他的祖母也能活到八十余岁,闲暇种点自己的小菜。
有了钱,自己的父母也能住上朱家那样的园林大宅,父亲不用像牛一样没日没夜奔波,母亲也能把衣服送去洗衣铺,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在宋朝赚钱的门路有不少,但既要赚大钱还能落一个文人雅名,不沾上铜臭味,这种机会却不多。
但范宁上辈子就知道,这种机会有两个,一个是出版,另一个就是文玩。
观赏石这条路是周鳞带他入门。
范宁曾经估算过周鳞的财富,如果把他的近千件观赏石精品运到京城去拍卖,那至少能拍出三十万贯以上。
谁能想到,温文尔雅的周鳞仅收藏的石头就有如此庞大的财富,而他花的本钱也不过才一万五千贯。
入了门后,范宁终于深刻了解到大宋士大夫对观赏石的狂热,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连天子随手赏给他的东西也是一串宝石,宋徽宗赵佶更是恨不得把太湖石全部挖到自己皇宫中去。
士大夫追石狂热,沉溺于赏石玩石,富商大贾也跟着附弄风雅,宋朝文人墨客以及巨商大贾对奇石的热爱已经到了一种境界。
范宁比宋朝人多了一千年的见识,他相信自己能在观赏石方面闯出一条发财新路来。
走自己的路,让后人无路可走。
不过范宁也知道,这事真不能急,得慢慢来。
.......
此时,范宁正在奇石巷中穿行,这条两里长的巷子他早已熟悉无比,很多摊贩也认识他,这小家伙有点见识,运气不错。
范宁熟悉了奇石巷,也发现在这里淘点好东西太难,这里的太湖石大都是中下等品相,连他都看不上,更不用说老爷子周鳞。
上品很少,精品更是少见,至于极品,像上次那块千洞石就是极品,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偶然出现一两件上品,也会被大店铺迅速拦截。
大店铺里精品也不多,主要以上品为主,数量虽然不少,但价格却让人丧气。
动辄五六十贯,范宁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没有利润可言。
奇石馆这些大店铺毕竟经营了数十年,货物的源头和客户都被它们掌控。
范宁只有周鳞一个高端客户而且也没有货源,只能是业余玩玩。
“李大叔,袋子里有没有什么压箱好货?”
范宁走到一名黑胖子摊贩面前,笑嘻嘻翻他的袋子。
这个黑胖子摊贩就是上次收到极品千洞石的小贩,光福乡蒋墩人,叫李阿毛,他是个石贩子,常年累月在太湖周围的农家收购太湖石,然后过来摆摊赚差价。
范宁告诉他,上次那块太湖石他卖了十贯钱,李阿毛倒也不生气,那块石头他用五十文钱收购来,卖给书生两贯钱,赚了四十倍。
范宁一贯钱从书生手中回购,十贯钱卖出去,翻十倍也很正常。
如果那块石头是真的,就值十贯钱这个价。
至于卖两百两银子,那就不是他这种底层百姓能想象了。
范宁上次在他这里又淘到一块上品灵璧石,给了朱佩,那臭丫头居然不认,又不肯还给自己,着实让范宁恼火。
李阿毛连忙捂住自己的袋子,“去!去!去!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上次那块灵璧石我卖亏了,你要再补我五百文钱。”
范宁却眼疾手快,一把掏出一块柚子大小的圆石头。
“这是什么石头?”
李阿毛瞥了一眼这块石头,漫不经心道:“这个啊!这是寿山石,刻印章用的,你要的话,便宜卖给你。”
范宁心中有一种将这个李阿毛狠狠揍一顿的冲动,自己手中拿到的分明是一块极品田黄石,他居然还要便宜卖给自己。
不过这也不怪李阿毛,寿山石虽然早在南北朝时就有人用它当雕刻材料,但直到元朝时才开始流行起来,至于田黄石,更要到明清时才会身价陡增千万倍。
在宋朝,喜欢它的人还不多,属于冷门收藏石。
李阿毛这种石贩子至少还知道它叫寿山石,而一般人只会拿它去修房子。
周鳞就是少有喜欢寿山石的人,也知道田黄石的观赏价值,范宁就在他的仓库中看到过一块水缸大的极品田黄石。
“这石头多少钱?”
范宁没有故意贬低手中田黄石,没必要,李阿毛既然说便宜卖给自己,那它的价格就不会超过三百文钱。
“咱们是老熟人,我也不多要,两百文钱你拿走。”
这块石头是李阿毛十文钱收进来的,他觉得品相不错才摆上摊子。
可摆了三天也无人问津,他下午才收回袋子,不料就被范宁翻出来了。
“太贵了,我的钱都是从牙缝里刮下来的,你好意思要我两百文?”
“那你给多少?”
“最多二十文!”
“去!去!去!一边玩去。”
李阿毛伸手要抢石头,范宁却不给他,他忽然发现摊子上有块太湖石异常眼熟,连忙一把抢过来。
“大叔,这块太湖石是真的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块石头怎么不是真的?刚才奇石馆就有人来收购,我就偏不卖给他们,你要的话,不能低于三贯钱。”
范宁仔细看这块太湖石,立刻明白自己为什么感觉眼熟,这块石头神似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中间居然还有一条白线,就是千尺瀑布啊!如果上面再种一点点青苔,简直就一模一样。
可惜这个李阿毛没文化,没看过《溪山行旅图》,否则他要发笔小财了,当然,宋朝能有机会看过《溪山行旅图》的人也屈指可数。
不过就算没有《溪山行旅图》,仅仅凭这块太湖石的雄奇造型,也是一块上品太湖石。
这时,范宁远远看见奇石馆的李掌柜正匆匆向这边走来。
他立刻掏出三只一两重的银裸子扔给李阿毛,又指指田黄石。
“这块寿山石就当搭头?”
“可以,送给你了!”
“大叔,我尿急,先走一步。”
范宁飞快将两块石头装进布袋,转身就疾奔而去。
“这个臭小子,倒有钱啊!”
李阿毛捏了捏三两银子,眉开眼笑收入怀中。
这时,奇石馆的李掌柜跟着伙计匆匆走来。
“掌柜,就是这里!”
李掌柜看了摊子一圈,也没看见伙计说的上品太湖石。
“石头在哪里?”
伙计也愣住了,刚才还在这里啊!
“老李头,刚才那块石头呢?”
“什么石头?我这里全是石头。”
伙计半晌吞吞吐吐道:“就是我说有点....有点瑕疵那块。”
“卖了!”
李阿毛冷冷瞪了他一眼,“既然你老人家说有瑕疵,我就便宜卖了呗!”
李掌柜听得目瞪口呆,他忽然回头狠狠一巴掌向伙计打去。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伙计抱着头委屈道:“是你教我们说的嘛!要说有瑕疵,好压价收购。”
李掌柜恨不得把这个白痴伙计拖回去暴打一顿,但现在他更关心那块太湖石,雄浑如泰山,那可是绝对能卖五十贯高价啊!
他陪着笑脸问道:“老李,咱们也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能不告诉我,你那块石头卖给谁了?”
李掌柜就希望那个买家不识货,自己再把它买回来。
李阿毛也不敢过于得罪奇石馆,他便道:“你伙计我说石头有瑕疵,令我心灰意冷,正好范小官人过来,他一眼看中那块石头,我就便宜卖给他了。”
李掌柜气得一跺脚,“怎么又是那个臭小子!”
第五十章 新年将至
范宁一口气跑回家,钻进书房便急不可耐的取出两块石头。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他先看田黄石,灰白色的外皮已经剥落掉一部分,露出里面温润黄澄的本体,如果外皮全部剥掉,外形应该是卵状,柚子大小。
这可是极品冻石田黄啊!全石通体明透,闪烁着玻璃光泽,似凝固的蜂蜜,润泽无比,上面分布着密如织网的细萝卜纹,疏密有致、条理不乱。
后世一克田黄就要超过黄金价格十几倍,可惜宋朝人还对它兴趣不大。
范宁放下田黄石,又托起太湖石。
他现在对太湖石已经颇有体悟,太湖石如果发育的完美,便可称为上品或者精品,但要被称为极品必须要有奇罕之处。
比如上次那块千洞石,就在于它的千孔玲珑,万中无一。
而这块太湖石,外形像一座大山,山势雄伟,倒和泰山有几分形象,令人高山仰止。
如果没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这太湖石只能算是上品,勉强可称为精品。
但就是因为有了《溪山行旅图》,这块太湖石便赋予了灵魂,可升格为极品,这块太湖石自然也叫做溪山行旅石。
范宁越看越喜欢,虽然这两块石头他想自己留着,可是为了自己的赚钱大计,他也只能忍痛割爱。
这块石头不打算卖给周麟,周麟给价稍低,范宁需要等待机会,用京城的价格把它卖出去。
这时,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喊声,“宁儿!”
“我来了!”
范宁藏起两块石头,飞奔下楼。
“娘,是不是叫我吃饭?”
“每次叫你,就知道吃饭!”
张三娘没好气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娘都不知道?”
“我刚回来,刚才尿急,跑去上茅厕了。”
张三娘指指客堂,“下午有个小娘子给你送信,在客堂上呢!”
“小娘?”
范宁不解地挠挠头,“是谁啊?”
“信在桌上,自己去看。”
范宁转身向客堂里走去,桌上果然有一封信,他瞥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
“娘!是不是一个打扮成小子模样的蛮丫头?”
张三娘脸一沉,“不准你这样说人家,那么温婉可亲、知书达理的小娘子,居然被你说成蛮丫头,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范宁翻了一下白眼,温婉可亲、知书达理,这是在说朱佩吗?
........
过了二十五,新年就快了,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杀公鸡.......
到了二十八,镇上的鞭炮声开始响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在贴门符、挂春联、备屠苏酒、彻底打扫卫生,一群群小孩子穿上新衣服到处奔跑。
学堂是二十八日中午放假,到正月初六开始上课。
一放学,范宁便带着刘康向奇石巷奔去。
刘康听说范宁那块柱状太湖石卖得十贯钱,足足赚了十倍,让他心痒难耐,便缠着范宁让他也发笔小财。
范宁则是想再去淘一块田黄石,柚子大的田黄石才两百文钱,如果不把奇石巷的田黄石统统扫光,他感觉自己就是在犯罪。
但结果却出乎两人意料,奇石巷空空荡荡,一个摊贩都没有,全部回家过年去了,连店铺也纷纷挂上大锁,贴上新年歇业的牌子。
扑了个空,两人只得沮丧回家。
走到路上,范宁忽然想起一事,一转弯便去了父亲的医馆。
外科医生确实很忙,古时候人们都是手工劳动,动不动就会扭着伤着,大家都忙着挣钱养家,一天都停不下来,没有几个人会躺在家中悠闲地养伤。
为了尽快复原,大家都会来找医生治伤。
范铁舟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刻都停不下来,范宁就在一旁坐着,看父亲用他那一招鲜治病。
“有什么事?”
范铁舟送走一个病人,终于喘了口气。
“爹爹,我想回趟蒋湾村。”
“现在?”
范铁舟吓了一跳,他现在可没有时间。
“明天吧!”
范宁犹豫一下道:“想去看看阿婆,再顺便去王二叔家,上次你不是说他有几块石头留给我。”
范铁舟哑然失笑,“你说反了吧!想去王二叔家,再顺便看看阿婆。”
“都是一个意思啦!”
范宁挠挠头笑道:“过年船不好租,爹爹明天能不能送我一趟?”
范铁舟笑了起来,“明天你娘要去外婆家,你就陪她一起去,反正很近,自己抽个时间跑趟蒋湾村就是了。”
.......
范宁母亲的娘家是小岩村人,离蒋湾村不足三里,就在山的另一边。
小岩村也是一座小村庄,三四十户人家,一大半都姓张。
这里人家主要以种田为生,范宁的外公算是中农,家中有四十余亩上田。
张太公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长女就是张三娘,十年前嫁给了邻村渔夫范铁舟。
儿子叫做张平,是个很能干的年轻人,五年前娶妻,生了一个女儿,目前夫妻二人正在努力,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范宁和母亲是坐水根阿公的船去小岩村,今天张水根的船正好有空。
“大侄女,你有福气啊!铁舟做了医师,收入一下子增加数倍,还搬来镇上,有了自己的大房宅,你爹爹在村中到处夸你呢!”
张水根一路上都在夸赞,张三娘却稍显沉默,她望着路上一座座村庄,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她越来越怀念自己的老房子,虽然新宅宽敞明亮,但她却感到十分寂寞,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像在蒋湾村,七大姑八大姨,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聊聊东家长西家短,半天就过去了。
三间茅屋虽然破旧,但温馨快乐啊!
哪像现在,住了一个月多,对面的邻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女主人和自己面对面走过,都视而不见。
“宁儿,咱们搬回蒋湾村吧!”张三娘脱口而出。
“娘,你真想回去,我没有意见。”范宁笑道。
张三娘叹口气,她也只是说说,哪能真的搬回去。
她搬到镇上让全村人羡慕得不行,每个来镇上的村民参观她家时都要惊叹一番,各种羡慕嫉妒恨,着实让她得意了一个月。
现在再搬回去,村里人岂不会笑死她,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再说,大郎怎么办?他一个人住在镇上,万一......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张三娘脸上浮现一丝恼怒,他敢!
范宁体谅母亲,便笑嘻嘻道:“娘,还是雇个丫鬟吧!平时能陪你说说话。”
他刚说完,张水根接口道:“大侄女,你若想雇丫鬟,就给我说一声,我外孙女正好想找个人家做事,你见过的,就是小瓶儿。”
张三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谁让你多事?现在让她难做人。
范宁吐一下舌头,扭过头去,这个老头的耳朵怎么就这样长呢?
张三娘只得委婉回绝,“三叔,稍等等吧!现在家里还暂时用不着,等需要了,我一定来找你。”
“好吧!她其实在里正家做事,但你也知道,乡下给的工钱太低,一天才给三十文,镇上做丫鬟,一天可是给五十文。”
张三娘翻了个白眼,小瓶儿才七岁,就打发出来做丫鬟,还和自己是转弯抹角的亲戚,来自己家里,到底是做丫鬟还是养女儿?
长得秀丽一点自己也认了,将来给儿子做个陪房,偏偏还长得那么丑,皮肤比自己丈夫还黑。
她才不会要!
........
虽然是寒冬,但江南河水没有结冰,船照样驶得快,半个时辰就到了小岩村,范宁见到了外公外婆和舅舅。
这一顿夸奖就不用说了,范宁连吃了两个外婆包的糯米肉汤团,他就想开溜去蒋湾村。
范宁心中挂了钩子一样,不知王二叔给他留的太湖石会是什么样子。
好在正好家里有事,外公和舅舅也顾不上他,母亲张三娘便放他走了。
从小岩村到蒋湾村,绕过一座山梁就到了,大概三里左右,如果走直线更近。
范宁取代范呆呆后曾经和母亲来过一次外婆家里,他还记得路。
他沿着直线小路向山梁另一头走去,一路上不时遇到走亲戚的村民。
“阿呆,好久不见了!”
“阿呆,能不能给你爹爹说一下,乡里乡亲的,看病就不要收钱了。”
凭什么啊!
范宁心中鄙视,加快了速度,不多时,便看到了蒋湾村。
他心中一阵激动,穿过一片竹林,向村里走去。
刚要走出竹林,他忽然停住脚步,只见他四叔范铜钟从对面鬼鬼祟祟走来,一路东张西望。
“有鬼啊!”
说到有鬼,范宁猛地想起一事,扭头望去,哼!杨寡妇家不就在竹林东面吗?
范宁闪身蹲在一块石头背后。
片刻,范铜钟走近竹林,但他并不进来,而是沿着竹林前面的小路向东走去,那边就是杨寡妇家。
很快他一闪身进了杨寡妇家的院子,人影消失。
“狗日的,整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
范宁狠狠骂了一句,一脚向石头踢去,一阵剧痛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石头怎么这样锋利?
他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块石头。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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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运气来时挡不住
范宁才注意到眼前的石头棱角锋利,似乎体态嶙峋,这...这竟然是一块太湖石!用‘似乎’这个不确定的词,是因为上面全是泥土,但范宁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脑补了这块太湖石去掉泥土后的原型。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顿时又惊又喜,他连忙拔出随身带的小匕首,小心地刮去石头上泥。
估计是石头边缘比较锋利,很多农民都用它来刮鞋底的泥土,天长日久,整块石头都被泥土糊住了。
刮去几块泥土,范宁便叹口气,这么上佳的太湖石居然就随手丢在竹林里,真是暴敛天物啊!
他已经看出来,这块青太湖石的品相至少是精品。
石头外乡瘦长,石型呈片状,上下各有一个孔洞,颇有几分魏晋之风,极像一个裙裾翩翩的舞女。
只可惜这块太湖石外形虽美,但内部石细孔发育得稍微差一点,无法水气蒸腾。
如果内部发育得再完美一点,就是难得的极品了。
“阿呆,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范宁一回头,是他家邻居刘二叔。
他手中拿着一把镰刀,估计是来竹林里挖笋。
“刘二叔,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块石头搬回家去。”
刘二叔看了看沉重的石头,至少有七八十斤,这样搬回家,不累死自己啊!
他心道:‘你这个臭小子倒会支使人!’
“搬回哪个家?”刘二叔笑容有点苦涩。
“当然是搬回老房!”
刘二叔想起一事,笑了起来,“上次去镇里顺便到你新家坐了坐,不错,房子又大又宽敞,就是太冷清了一点。”
他上前晃了晃太湖石,“你要这块破石头做什么?”
范宁随口胡扯,“那个....我新家需要一块顶门石,这块石头正合适。”
“去!臭小子别在我面前装,你是想拿去卖钱吧!”
范宁被揭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镇上有条奇石巷,我估摸这块石头能卖一百文钱呢!”
“你小子想钱想疯了吧!还一百文,我看这块破石头一文不值。”
刘二叔一用力,将足足七十斤重的石头扛了起来,他咬着牙齿道:“走吧!”
范宁在他身后鄙视地撇撇嘴,还一文不值,多少极品太湖石就毁在这些粗人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他们都懂石,这块精品太湖石还轮得到自己?
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些上门收石的小贩,他们的任务就是将太湖石贬得一文不值,然后用打发乞丐的价格收走。
久而久之,淳朴的乡下人便不太看重这些奇形怪状的太湖石了。
......
范宁的老房子挂着锁,他进不去,便在院子里打了几桶水清洗石头。
把石头上的泥土洗去,终于露出了太湖石的本相,范宁还是有点遗憾,美则美诶,可惜距离极品还是有那么半步之遥。
范宁暂时把太湖石拖到厨房里放好,就离开家去看自己阿婆。
走进祖父家院子,只见阿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阿婆!”范宁笑着给祖母打招呼。
杨氏看见孙子,顿时笑逐颜开,“囝囝来了。”
范宁走上前,握住了阿婆的手,把一盒点心塞给她,“这是我给阿婆买的,镇上最好的点心。”
“阿婆牙不好,给囝囝吃!”
杨氏塞还给范宁,范宁跑进主堂把点心放下,见主堂很安静,又出来问道:“阿公不在家?”
“你阿公在房间里生气呢!”
“出什么事了?”
杨氏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四叔,整天跑回来要钱,上次说要买什么科举题,要走两贯钱,今天又说过年要谢恩师,要三贯钱买礼物,你阿公不给,他就大吵大闹。”
说到这,杨氏擦了擦泪水,“你四叔这样下去,孩子也不生,娘子也不管,怎么得了。”
范宁想想又问道:“阿婆,四婶在家吗?”
“在!她也在生气着呢,一根银钗找不到了,你四叔刚回来又出去,她更生气!”
范宁点点头,“我去把四叔叫回来,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他。”
“快去!快去!把他叫回来,哄哄自己娘子。”
范宁快步离开祖父家,向杨寡妇家奔去,杨寡妇家院门没关,里面隐隐传来嬉笑声,他四叔在呢!
范宁在窗户下重重咳嗽两声,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范宁高声喊道:“四叔,四婶让我来叫你回家,快点回去,四婶的首饰少了,她正生气呢!”
喊完,范宁一溜烟地跑进竹林,片刻,只见他四叔范铜钟慌慌张张跑出来。
后面一个年轻女人怒道:“银钗给了老娘还想要回去,老娘真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窝囊废,给我滚,以后不要来了!”
范铜钟不敢和她争辩,失魂落魄地向家里跑去。
虽然范铜钟嫌娘子太胖,但他却很害怕老丈人,这件事若被老丈人知道,自己小命就别想要了。
一定是银钗的事情被娘子发现了,这下他可怎么解释?
.......
范宁滑脚去了王二叔家。
王二郎也是渔民,母亲多病,家里十分清贫,他为多赚一点钱给母亲看病,几个月前买下了范铁舟的旧渔船,但他实在拿不出十贯钱,只能先给一半,另外五贯钱约好明年秋天再给。
王二郎心中感激,所以当范铁舟烦请他给儿子捞几块石头,王二郎便上了心,两个月捞了好几块太湖石,就等范宁上门。
“王二叔,麻烦你了。”范宁走进王二郎家,躬身行一礼。
“不麻烦!不麻烦!”
范宁给他行礼,让王二郎有点受宠若惊,他连忙请范宁进屋坐下,又给他倒一碗热水。
“听说阿呆年考第一,哎!越来越有出息了,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我们啊!”
范宁挠挠头笑道:“爹爹常说,再有出息也不能忘记乡里乡亲!”
王二郎竖起大拇指,“你爹爹说得对,他自己就是厚道人,我娘去看病,那样麻烦他,他还坚决不肯收钱。”
范宁有点心急,不想再聊下去,便笑道:“王二叔,我爹爹说,你给我找了几块石头,能给我看看吗?”
“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石头。”
片刻,王二郎拖来一只大麻袋,一路咣啷作响,范宁吓一大跳,这样会把石头撞坏的。
“王二叔,我来!”
范宁连忙跑进院子,小心地把一块块太湖石从麻袋取出来。
一共有七块,范宁仔细看了看,虽然都是太湖石,但品相不怎么样,大多是中下品,让范宁心中有点失望。
王二郎看出范宁脸上有失望之色,他便想了想,便从房间里拿出来一块石头。
“阿呆,看看这块怎么样?”
这时,范宁眼睛一亮,王二郎手中这块石头的品相很不错。
他走上前接过石头仔细看了看,居然是三潭印月。
所谓三潭印月是指太湖石上有三处凹陷,底部放在水中,水就随着里面的细纹慢慢浸上来,一两天后,凹陷处出现三个小水潭。
放在月光下,水潭中会映出三个小小的月亮,这就叫三潭印月,属于上品,比范宁上次卖的七星望月要稍微逊色一点,主要是美感度不够。
周鳞家有一块九潭映月,范宁亲眼见过,那才是精品。
王二郎走上前笑道:“这是我几年前捞到的,我觉得好看,就放在房间里当摆设,阿呆喜欢就拿去吧!”
“我不会白要二叔的东西,要不王二叔给我开个价?”
“这种石头不值钱,几个小贩来看过,都只肯给五十文钱,我不喜欢他们,宁愿送给你。”
范宁摇摇头,“那些小贩是在坑你呢!他们低价收,高价卖,心黑得很。”
“这个我当然知道,他们肯定要赚的,不赚钱干嘛来收石。”
范宁见他还是不明白,便指着地上七块太湖石道:“这七块太湖石是下品,市场上最多也就是两三百文,小贩来收,五十文一块卖给他们,二叔也不亏,但这块就不一样。”
范宁举了举手中太湖石,“这块太湖石发育得非常好,属于上品,市价要三贯钱或者四贯钱,五十文钱卖给小贩就亏大了。”
王二郎吓一跳,“要这么贵?”
范宁点点头,“二叔和我爹爹交情深厚,我不会骗你,如果卖给奇石馆,讨价还价,他们最多给四贯钱,这是市价。”
王二郎有点犹豫,这么好的东西,他有点舍不得送给范宁,卖了钱给母亲治病多好。
范宁笑道:“我若想占二叔的便宜,就不会说实话了,这样吧!这块石头我拿走,就抵掉二叔欠我爹爹的五贯船钱,怎么样?”
“真的?”王二郎大喜。
“当然是真的,其实我也拿不出四贯钱给二叔,正好抵船钱,我再给二叔写个收据。”
“不用写什么收据,我相信你们父子呢!你尽管拿走,今天就算二叔占你便宜了。”
“王二叔,我先走了,有时间到我家去喝杯茶。”
范宁抱着石头走了,王二郎望着范宁挺拔的背影叹道:“有什么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真是这样啊!”
........
今天收获很不错,居然得到一块精品和一块上品,这两块石头倒是可以卖给周鳞,给自己积攒一点本钱。
范宁先去阿婆家,他需要和阿婆打个招呼再走,见了周鳞后他就直接回小岩村。
不料,走到阿婆家门口,便听见了四婶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那个杨寡妇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我那支珍珠银钗是不是被你送给她了?”
“我向上天发誓,我没有,娘子,你听我解释!”
“跪下!谁让你起来了。”
范宁捂住嘴差点大笑出声,四叔居然说漏嘴了,他可以想象四叔发现真相后的悔恨。
“四叔,你是自作自受啊!”
第五十二章 上元花灯会(上)
范铜钟跪在地上,心中悔恨交加,自己干嘛要嘴贱说出来!同时他心中大骂范宁,这个小混蛋,可把老子坑惨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柳细妹扑在床上嚎啕大哭,她心中委屈啊!
爹爹哄她,说是嫁给一个翩翩读书郎,读书郎是不错,可嫁了以后才发现,是不求上进的花心大萝卜。
读书郎考不上功名,还不如种田郎。
自己嫁给他一年多,他整天就呆在县城里,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却把自己的丢在乡下,这和活寡妇有什么区别?
想到寡妇,柳细妹心中就是一阵心痛,居然勾搭上了杨寡妇,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柳细妹又想到自己陪嫁的珍珠银钗不见了,她还怪婆婆收拾自己房间,现在她才明白,一定是自己男人送给了那个狐狸精。
不行!我要离婚,离婚!
柳细妹越想越恨,她坐起身吼道:“这日子没法过!我要回家,离婚!”
范铜钟痛哭流涕,连连作揖,“娘子,为夫知错了,就饶为夫这一次吧!”
范宁听了暗暗摇头,四叔这时候认怂,以后这腰杆就休想再硬起来。
范宁见事态已经明朗,便不再听下去,脚底抹上油,转身溜之大吉。
不久,柳细妹拎着包裹哭哭啼啼走了,范铜钟跪在门口,像霜打过的茄子,眼巴巴地望着娘子走远。
在他身后,范大川铁青着脸,拎着一根棍子,满腔怒火地望着儿子。
这个不学好的东西,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
在灵岩寺低沉浑厚的钟声响起,庆历八年到来了。
元月的时间过得最快,在各种应酬和懒散中,一眨眼便到了一月中旬。
百姓们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上元节。
上元节是看灯的盛日,镇上虽然也有几盏灯,却远不如县里热闹。
家家户户携妻带子,关上门去县里看灯。
中午,张三娘换上一件五彩绫罗做成的新比甲,头上抹了桂花油,乌亮亮的头髻上插上一支凤凰银簪子。
她又喜滋滋地取出了儿子在京城给她买的胭脂和粉饼,坐在铜镜前描眉抹粉,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对镜子瞧了瞧,又觉得不太满意,便擦掉脂粉重新上妆。
院子里,父子二人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化个妆就用了一个时辰,这要等要什么时候去。
范铁舟给儿子使个眼色,“宁儿,去给你娘说说,让她别化妆了。”
范宁翻个白眼,“为什么要我去说?”
“你说点好听的,哄哄你娘。”
范宁走到房门前,对正在补妆的母亲笑道:“我娘天生丽质,根本就不需要化妆。”
张三娘忙着往脸上补粉,她随口应道:“既然你娘天生丽质,你还买胭脂粉饼给她做什么?”
范宁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无奈摇摇头。
范铁舟指了指头,要他动动脑筋再说话。
范宁又对母亲道:“其实是爹爹不喜欢你化妆的样子,他不敢说,就让我来劝阻你。”
“砰!”一声,张三娘气得把粉饼扔到小桌上,“我不化了,走吧!”
.......
同去看灯的还有刘康一家,刘康母亲的脸上也涂得雪白,两个女人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
两家人上了范铁舟的客船,客船晃晃悠悠向胥江驶去。
胥江内挤满了船只,都是十里八乡去县城看灯的村民。
每个女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孩子们穿着新衣,手中拎着去年的小灯笼,大家心中都充满了逛花灯的期待,脸上洋溢着兴奋,河道内一路欢声笑语。
范宁今年穿一身青缎士子袍,头戴士子巾,手中拿一柄折扇,这是严教授恭贺他考第一送他的礼物,使他看起来颇为温文尔雅。
刘康也穿得差不多,手中也拿一把折扇,但他皮肤黑,长得骨结粗大,他身上就没有范宁那种优雅的气质。
“我还没去过县城呢?”范宁望着远处的县城憧憬道。
“不会吧!前年我们还一起去过。”
前年一起去的是范呆呆,不是他,范宁摇摇头,“我记得不了,县城内有什么好玩的?”
不愧是好朋友,刘康很清楚范宁的心思,他笑嘻嘻道:“可能会让你失望,吴县可没有奇石巷,平江府唯一的石头市场就在我们镇上。”
“原本还想这两天去逛逛。”
刘康怀疑地看着范宁,“你小子是不是想改行做石头贩子?”
范宁收起折扇,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收藏名石。”
“屁的收藏,你小子就是想赚钱,我说这几月你已经攒了不少钱吧?”
刘康很羡慕范宁的生意头脑,一贯钱买进的石头,转手就卖了十贯钱,而且眼光还那么准,他怎么也做不到。
范宁拍拍肩头的布袋,里面铜钱哗哗作响,“你信不信,我的全部家当就只剩下两百文钱。”
说起来范宁手头确实拮据,上次回蒋湾村没有遇到周鳞,两块太湖石还堆在他床下,加上他过年时塞给阿婆五百文钱,他现在只剩下二百文钱。
父亲送给他的一两银子最终逃不过母亲猎犬般的搜寻,被她从床缝里抠出来没收了。
自从母亲张三娘从老屋墙角挖出范宁的宝盒后,搜查儿子房间便成了她的乐趣之一。
至于去年考第一答应的五百文赏钱,范宁从未指望母亲会兑现。
“那你还不如我!”
刘康得意拍拍腰囊,“我有八钱碎银子,今天我请你。”
这时,范宁又想起一事,笑问道:“县城灯会上有没有彩棚,就是猜灯谜、对对联可以兑奖那种?”
“有!在文庙广场上,每年灯会那边最热闹。”
范宁顿时欣然向往,那里才是他今晚想去的地方。
......
船只终于到了吴县,此时吴县护城河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船只,富贵人家的画舫大船,贫寒人家则是光板小船,条件稍微好一点,则会在船上搭个乌篷,扎上五色彩布,
范铁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处停船的地方。
两家人上了岸,向县城里走去。
“爹爹,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刘康提议道。
刘康的父亲回头看了看娘子,和范宁家一样,刘家也是老婆做主。
“宁儿他娘,你说呢?”刘康的母亲笑问道。
张三娘想了想道:“吃晚饭是要趁早,去年我们等想天黑再吃饭,结果所有饭馆食铺都关门了,我们只好饿着肚子回家。”
“那走吧!我们找家小吃铺。”
现在距离天黑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但县城内已经人潮涌动,吃晚饭的游人格外多,每家小吃铺都爆满。
他们运气不错,很快就在一家小食铺中找到空位,众人坐下,点了七八个菜,又要几盘馒头,范铁舟还要了一壶酒,和刘康父亲对饮。
小食铺就是一个棚子,属于占道经营,两边道路狭窄,最多只能走一辆牛车,街道上人来人往,格外拥挤。
这时,远处来了一顶轿子,前面有人鸣锣开道,十几个衙役举着各种牌子,街上的百姓纷纷向两边避让。
“那是官员出巡吗?”范宁指着远处队伍问道。
“应该....是吧!”刘康也不能确定。
刘康父亲笑道:“肯定是,还穿着差服,看这排场,不是县令就是县丞。”
“我去看看!”
范宁来大宋还是第一次看见县令出巡,他心中颇有兴趣,放下筷子就飞奔而去。
张三娘一把没抓住他,气得在后面喊道:“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吃饭才是正经!”
范宁挤进左边人群,伸长脖子,向队伍望去。
只见十六名衙役穿着皂服,头戴八角差帽,腰间悬挂一把朴刀,个个体格健壮,队伍整齐,目不斜视地举牌前行。
中间是一顶青色的四人大轿,四个脚力抬着,轿帘垂下,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轿子旁边跟着一名幕僚模样的中年男子,骑在一匹毛驴上,身材削瘦,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不断探头向前面张望。
“把牌子举高一点!”
衙役们将牌子举得更高。
范宁这才注意牌子的字,他原以为是肃静、避让之类,但细看却是官员的身份背景。
当什么官,什么官阶,是否科班出身,哪一年进士,甚至进士考多少名等等。
列举得十分详细,让人一看便感觉此官来历不凡。
原来轿中官员是吴江县令。
就在这时,对面也传来一声锣响,‘咣!’只见十几名衙役簇拥着一名骑马官员走来。
道路狭窄,官威盛大,这下有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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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上元花灯会(中)
这时,刘康跑上前拉了一下范宁,“你不是想看看我们县令长什么样子吗?前面骑马的那个就是。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看看去!”
范宁跟着刘康向前面跑去,片刻来到了县令不远处。
范宁只知道县令姓李,昆山县人,官声一般,用吴县土话来说,叫大事捣糨糊,小事拎得清,因此深得上司好评。
这位李县令年约三十岁出头,倒是长得不错,鼻直口方,颌下一缕黑须,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深青色官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刘康对范宁道:“听说李县令的岳父是朝中权贵,给女儿的嫁妆有三千亩地,十万贯钱,各种财宝就有几百大箱,装满了几艘船,好多人都在岸上数。”
刘康越说越羡慕,眼睛闪闪发亮,他父母就经常用这件事激励他刻苦读书,考上进士。
范宁听得悠然向往,自己长得也不错,一旦考上进士,权贵人家打破头也争着要把女儿嫁给自己。
范宁想象着那一幕的情景,顿时觉得一本本枯涩的经文也变得有富有生趣,一时间,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十年寒窗也值了。
李县令身边跟着四个拿着水火棍的弓手,前后各八名衙役,旁边也跟着一个骑毛驴的幕僚,却长得贼眉鼠眼,一脸奸猾。
“县君,对面应该是吴江张县令,听说是文相公的门生,要不要避让一下?”
李县令不满地瞪了幕僚一眼,“为什么要我避让?难道文相公的门生,就能骑在我头上?”
幕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两人的后台不和。
他连忙吩咐左右,“去看看他的牌子!”
身边一名手力立刻飞奔过去,对面也跑来一名衙役,两人都是前来看牌。
范宁这才注意到李县令的牌子,居然和前面那位县令一样,也是庆历二年进士。
片刻,手力回来禀报,“启禀县君,对方也是庆历二年进士,乙榜第九十四名。”
李县令挥挥手,“那就不让!”
自己可是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而对方才是乙榜九十四名,同进士出身,差自己太远,应该是他让自己。
这是文官的规矩,狭路相逢,官高者胜,如果是同阶,那就比科举出身。
对面吴江县令开始缓缓后退,一直退到小桥上,让出了一条路,这时,对方的幕僚跑来,抱拳行礼,“李县令,我家县君路经贵县,有急事赶回去,改日再来拜访赔罪!”
“无妨!无妨!今天上元夜,本官公务在身,改日再好好招待你们县君。”
两人虽互不待见,但场面上的话要说足,都是各有要事,以后再说。
李县令喝令一声,“继续巡视!”
衙役们鸣锣开道,两支队伍交错而过时,两个县令笑呵呵打个招呼。
“小弟要巡防治安,改日再请兄长喝酒,一定不醉不休!”
“公务要紧,以后我们有的是见面机会,呵呵!”
李县令拱拱手,便带着衙役扬长而去,等他走远,坐轿的吴江县令才重新回到街上,继续前行。
范宁着实看得有趣,原来宋朝官员各种斗,斗资历,比功名,功名若是一样,还要再比比名次,连争路也要看对方的功名,才决定谁让路。
这时,坐在小吃铺中的张三娘却悠然向往,自己儿子什么时候也能坐上官轿,威风八面地在大街上行走?
........
吴县的花灯虽然比不上京城,但也是花灯璀璨,流光溢彩,加之平江府民间富裕,很多大户人家都扎出彩灯凑趣,美人灯、寿星灯、莲花灯、鲤鱼灯、龙灯、鹿灯.....
在争奇斗艳的花灯中,还有一种精妙绝伦的走马灯,灯罩可以旋转,画在上面的马儿就像不停地在奔跑。
一时间,各种造型的大型彩灯随处可见,看得游人流连忘返。
但上元夜除了花灯这个主角外,还需要各种配角来捧场,小摊贩、小彩棚随处可见。
小娘子们三五结伴,穿着袄衣罗裙,眉目秀美,一个个打扮得格外漂亮,她们不时被小摊上的脂粉铜钗吸引,围在小摊前选购首饰。
而顽童们则穿着新衣,头梳总角,拎着灯笼在人群中穿梭奔跑,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群萤火虫在岸上飞舞。
刘康三岁的妹妹坐在父亲肩头,她手上也拿着一盏小鱼灯,小脸笑开了花。
“爹爹,那不是三叔吗?”范宁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老三!”范铁舟也认出了兄弟,挥手大喊。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转过身,正是范宁三叔范铁牛,他也看见兄长一家,高兴得咧嘴大笑。
范铁牛穿一件簇新的短衣,裤子也是新的,腰束一条布带,他肩头扛着宝贝女儿,手中牵着儿子,旁边是他娘子陆氏,她正在小摊前给儿子和女儿买灯笼。
一家三口也来县城看灯。
范铁牛指了指正在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娘子,有点不好意思。
范铁舟便向他挥挥手,让他们一家自己去玩,打过招呼就行了。
“三叔看样子过得不错!”
范宁笑道:“衣服都是新做的。”
范铁舟叹道:“他们夫妻感情虽然不错,但如果没有上次的对簿公堂,他怎么有机会带妻儿来逛花灯?”
“看来对簿公堂还是蛮有效果的。”
“当然有效果,陆员外可不敢得罪朱大官人。”
说到这,范铁舟又想起一件事,对儿子笑道:“你三叔很佩服你,请你给他女儿起个名字呢?”
旁边,张三娘眉头一皱,有点不高兴道:“又不是富贵人家,小娘子要取什么名字?我看叫范小娘就不错。”
范铁舟连忙陪笑道:“族里已经有三个范小娘了,三弟的意思是,起个乳名。”
张三娘不吭声了,她也有个乳名,叫阿鹅,只是她很不喜欢这个乳名,便从不提起。
范宁想了想道:“就叫阿巧吧!”
范铁舟连声夸赞,“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回头我告诉他。”
这时,范宁见刘康向自己猛甩眼色,他心里明白,便一脸乖巧地对母亲陪笑道:“娘,我和阿康去文庙那边看看,猜几个灯谜,给娘挣几百文钱买菜。”
张三娘心中欢喜,“看看我儿子多孝顺,那我们说好了,娘让你去猜灯谜,但挣的钱得上交,不准私藏。”
“娘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你儿子的钱能瞒得过?”
“那倒也是,快去快回,给你们半个时辰。”
范宁转身便跑,范铁舟连忙喊道:“等会儿在吃饭的地方汇合!”
“知道了!”
范宁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和刘康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
文庙是读书人喜欢去的地方,平时文庙两边都是各种书铺和文房店,而上元节的文庙广场更是热闹,各种灯谜,各种擂台,吸引着大量的读书人前往。
文庙在敬贤桥北面,敬贤桥是吴县主桥,桥下的迎春河将吴县一隔为二,南面是各种商铺、仓库、酒楼、客栈、瓦肆,而北面则是官衙、学校、寺院、文庙等等机构所在地。
迎春河上停满了达官贵人的大船,他们直接在船上欣赏两岸花灯。
范宁刚要下桥,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范宁!范阿呆!”
好像是朱佩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
朱佩在去年年考后便回吴江了,她信上说要月底才回来,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范宁,我好像听到朱佩在叫你。”刘康指着桥东道。
那就没错了,范宁奔下桥,向东面跑去。
桥的东面一溜停着三艘画舫大船,一样扎满了彩灯,看起来格外流光溢彩。
不用找,范宁一眼便看见了朱佩,她穿着一件狐皮短袄,下穿一条金线黑罗裙,头梳双环髻,这一次恢复了小娘子的打扮。
她站在船舷边,激动得又蹦又跳,向范宁挥手,引来岸边不少人瞩目,这小娘子长得真俊啊!很多人都惊叹一声。
“我去给祖父说一声,你等等我!”
朱佩喊了一声,便像一阵风冲进船舱。
这时,大船的另一边悠然走来一名少年,身材瘦高,相貌十分英俊,穿着月白色士子袍,头戴长脚幞头,腰束革带,看起来格外潇洒。
范宁看见他不由一怔,他怎么也在船上?
刘康快人快语,直接问道:“你怎么会在朱佩的船上?”
这少年正是年考第二名的徐绩,他看了看刘康,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又对范宁淡淡道:“真巧,居然遇到学弟了。”
年考后,中舍生在学堂看见范宁,要么是出言讥讽,要么就是怒目而视,对他十分敌视,范宁也从不给对方好脸色,他和徐绩更是形同陌路,路上相遇也会对对方视而不见。
但此时,范宁心中却有点不太舒服,朱佩怎么和他在一起?
这时,朱佩从船舱飞奔出来,她戴了一顶乌纱帽,外面套一件宽大的士子外袍,容颜十分俊美,一双美目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她飞奔向岸上跑来,后面紧紧跟着她的保镖大宝剑女侠。
“小七娘,你去哪里?”徐绩在后面喊道。
朱佩却没有理睬他,直接奔上岸,她眉开眼笑对范宁道:“刚才我还在想会不会遇到你,还真遇到了。”
范宁笑嘻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上学?”
“我今天上午才回来,准备过了上元节就去上学。”
她兴致极好,对范宁笑道:“你要去哪里玩,我跟你一起去。”
范宁挠挠头笑道:“我们打算去文庙,你去也行,但你给祖父说过了吗?”
“我和祖父说过了,他说和你一起就没关系,我们快走!”
朱佩在船中憋坏了,忽然遇到了范宁,简直令她心花怒放,她就像一只忽获自由的小鸟,拉着范宁的手便向文庙奔跑。
徐绩在船上望着朱佩跟随范宁远去,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他狠狠一脚向船舷踢去。
这时,一个头戴峨冠、鹤发童颜的老者走出来,站在徐绩身后,负手望着跑远的朱佩。
“小七娘身边那个少年是谁?”老者淡淡问道。
“回禀祖父,那是她的同窗,也是延英学堂的。”
“同窗?”
老者冷笑一声,“你也是她同窗,她为何不肯跟你去看灯?”
徐绩没有吭声,老者垂下眼帘看了看孙子,又淡淡问道:“他是什么家世?”
“他家好像在木堵乡下,父亲是打渔的。”
“就是那个年考考第一的?”
“就是他!”
老者冷冷哼一声,“你倒是很争气,连一个渔夫的儿子都比不上。”
老者十分不满地瞪了孙子一眼,转身回了船舱。
走到船舱门口,他又丢了一句话:“区区乡下小儿,怎么配得上朱小娘子?”
徐绩眼睛一亮,祖父这是在暗示自己呢!
.......
“那个家伙怎么和你在一起?”范宁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大船。
朱佩撇撇嘴,“别提了,他们家船是后面一艘,今天正好遇到,我祖父就请他们过来叙话,徐绩要带我去看灯,烦都烦死,你来得正好。”
“你们两家是世交?”
“算是世交,两家祖父年轻时就认识,他爹爹和我爹爹又是县学同窗,一起考上了进士,都在朝廷做官,两家关系很不错,还有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可在学堂里,他就像不认识你一样!”旁边刘康脱口道。
朱佩眉头一皱,“这个人很会装,小小年纪,城府就很深,我最讨厌这种人。”
范宁听她说话老气横秋,不由哑然失笑,她自己才是小小年纪吧!
文庙广场上十分热闹,十几个大彩棚前挤满了读书人。
颇有点像大相国寺的彩棚,只不过这时是晚上,彩棚四周挂满了花灯,光彩夺目,更加喜庆热闹。
“先去哪一个?”范宁笑问道。
朱佩想了想,一指前面的猜谜棚,“我想先去猜谜!”
大宝剑女侠在前面给他们开路,她手长力大,轻轻一拨,前面的读书人纷纷站不稳,向两边跳开。
不少士子心中恼火,一抬头见是这么高的女子,背后还有长剑,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由嘟囔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便悻悻走开。
范宁生怕大宝剑女侠听见,便压低声音问朱佩,“你们家从哪里把她找来的?”
朱佩今天心情极好,一反刁蛮常态,她便笑道:“剑姐其实是个女道士,从小出家,武艺很高,她出家的紫林庵就是我家捐助的,已经跟随我整整一年。”
范宁这才恍然,原来这个大宝剑女侠是个女道士,这倒不用考虑嫁人的难题了。
三人走进灯谜棚,十几根绳子上挂满了灯谜纸条,猜中就可以扯走,纸条下不少读书人正在仰头苦思。
刘康跑过来兴奋道:“我问过了,猜中一个奖赏十文钱。”
范宁用扇子在他头上敲一记,不屑道:“十文钱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他却忘了,当初他自己在京城听到猜一条灯谜可赚五文钱,可比现在的刘康激动多了。
“阿呆,你来猜猜这条灯谜!”朱佩在另一边招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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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上元花灯会(下)
范宁走过去笑道:“居然还有你猜不出的灯谜?”朱佩瞪了他一眼,“本衙内当然猜得出,只是身边需要个小听差,把你叫过来罢了!”
范宁见旁边站着棚主,心中不由好笑,一定是把兴冲冲把棚主叫来,却猜错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他抬头看了看谜面,‘正月少初一,射一字。’
范宁又回头问刘康,“你猜到了吗?”
刘康挠挠头,“我猜谜一向是白痴!”
等在旁边的棚主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催促朱佩道:“小官人,你猜了两次都不对,再猜不出我就去别处了!”
朱佩被揭穿老底,不由恼羞成怒道:“谁说我猜不出,我早就猜出来了,只是考考他们。”
说完,她看了范宁一眼。
范宁心领神会,便笑道:“我猜是个肯字。”
朱佩眼睛一亮,便哼了一声对棚主道:“听见没有,正月少初一,就是止月,合在一起就是肯字,本衙内早就猜到了,牌子拿来!”
棚主递给她一个小铜牌,凭这块小铜牌可以兑换十文钱,棚主扯下这条灯谜便走了。
朱佩得意洋洋道:“十文钱到手,你们两个要加把劲哦!”
她转身又去另一处灯谜下,刘康低声道:“这么刁蛮的小娘子,你和她同桌怎么受得了?”
“谁想和她同桌?这段时间她不在,我一个人独坐,不要太舒服。”
刘康扭头窃笑,刚才还问人家什么时候上学,这会儿又装作不在意。
这时,朱佩又喊了起来,“阿呆,我再考你一个灯谜!”
这一声‘阿呆’,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范宁脸上发热,走上前咬牙道:“你不要再叫阿呆了!”
朱佩笑嘻嘻道:“阿呆蛮顺口的,要不叫你呆呆?又怕你不好意思哦!”
范宁拿她没辙,只得问道:“又被哪个灯谜难住了?”
“什么话!本衙内会被灯谜难住?就是要考考你,这个。”
她一指头顶上的灯谜,范宁抬头细看,这个灯谜有点意思,和刚才那个灯谜有异曲同工之妙。
“直上浮云间,射一字。”
他刚要说谜底,后面有人道:“小七娘,这是个去字!”
谜底是说对了,但揭开谜底的人却让三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竟然是徐绩!
刘康不满瞪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徐绩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是你家的彩棚?我不能来?”
刘康语塞,徐绩又对朱佩道:“小七娘,你祖父让我来找你,时间已不早,跟我回去!”
“我才不跟你回去!”
朱佩向后退一步,站在范宁身边,她极为不满地望着徐绩,自己玩得正开心,此人却跑来捣乱,令她十分扫兴。
“范宁,小七娘年幼不懂事,你也不会不懂事吧!”徐绩把矛盾转向范宁。
范宁笑了笑道:“朱佩跟我们出来看灯,是她祖父同意的,该回去的时候,我会送她回去,学兄对朱佩的关心,我们都能理解,学兄还是请回吧!”
范宁轻描淡写说出的一番话,却切中要害,到底是谁在说谎?
徐绩的颜面着实挂不住了。
饶是徐绩城府较深,但他毕竟也只是十一岁的少年,也有冲动的一面。
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话,对方不过是渔夫的儿子。
而自己是什么家世?
他胸中恶气难抑,再也忍不住,指着范宁斥责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七娘是什么家世,你是什么家世,你高攀得上?别以为自己考个第一,尾巴就可以翘上天,就可以肆意妄为?你太自以为是了!”
“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徐绩的羞辱激怒了刘康,他怒吼着冲上去,却被范宁抱住,“有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学狗乱叫,你犯不着这种人计较。”
“你混蛋!”
徐绩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对朱佩喝道:“你跟我回去!”
“我不!”
朱佩态度坚决,她喊了一声,“剑姐!”
还不等徐绩反应过来,后面一只长手抓住他后脖领,直接将他扔出彩棚。
彩棚内一阵大笑。
范宁又对朱佩和刘康笑道:“这个彩棚的奖金太低,我们换个彩棚去玩。”
“我们去对联棚!”朱佩拍手笑道。
三人走出对联棚,徐绩却没有走,他走上前地平静对范宁道:“我跟你比一场,敢不敢跟!”
范宁倒佩服此人脸皮之厚,被羞辱成那样还不肯走。
他歪着头笑道:“我什么要跟你比?”
“你”徐绩一时语塞。
刘康在范宁身后高声道:“爹爹告诉我,既然打狗就要往死里打,把狗彻底打怕,他就不敢惹你了。”
朱佩也深以为然,“有的人很无耻,你不想睬他,他还以为你怕了,到处宣扬,阿呆,跟他斗!”
范宁点点头,对徐绩笑道:“我是怕你输了无地自容,既然你不在意,那就划下道道来!”
徐绩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讥讽,一指远处的彩棚,“我们去比五经填字!”
范宁微微一笑,“那就请吧!”
........
在大相国寺,九颗星那座彩棚就是五经填字,它有个正式的官方名称,叫做贴经,是省试科举的内容之一。
因为比较有趣,便又成为文人们广泛流传的文字游戏,很多学堂间的文学比赛也多采用这种方式。
一段无头无尾的文字,中间少几行,让你把它补全,难易皆有,看碟下菜,
它不像写诗做词,一般读书人只要熟读唐诗三百首,怎么都能拼凑出一首诗。
而五经填字则必须要熟读背诵各种经书,是实打实的本事。
如果两个人玩,互比胸中才学,就叫做斗经。
一大群士子听说这一对少年要斗经,纷纷跟着他们向五经棚走去,加入看热闹队伍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向这边奔来。
刘康一时兴起,怂恿范宁斗经,现在他却有点后悔了,便对范宁道:“不行咱们就溜吧!”
范宁笑道:“要逃也是他先逃,轮不到咱们!”
徐绩不断和认识的人打招呼,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从容不迫,显示出了过人的家世修养,只是在看范宁的刹那,他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刻骨仇恨,随即又被他的笑容巧妙掩饰住。
但他眼中的仇恨却被朱佩捕捉到,朱佩想起祖父对徐绩的评价,‘面善心狠,无容人之量。’
这让她不由有点为范宁担心。
大群人簇拥着范宁和徐绩来到了五经填字彩棚,这里原本颇为热闹,已经挤满士子,但听说有两个少年要来斗经,众人纷纷让出台子。
彩棚的主持人是一个方脸长须的中年男子,他认识徐绩,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兴趣。
徐绩可是吴县有名的神童,三年前童子试选拔时,他因为年纪稍小,便没有参加,准备参加这一届的童子试。
不光是主持人,两边不少人都认识徐绩,府学首席教授的孙子,父亲是进士,家世显赫,让众人不由对范宁充满了兴趣,这个少年又是谁,居然要和徐绩斗经。
“徐小官人要取什么签?”主持人笑问道。
徐绩毫不犹豫道:“取上品签!”
周围士子一片哗然,五经填字也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下品内容以《孟子》和《论语》为主,比较简单,奖金也低,选下品一般以学堂的学生居多。
而中品内容包括《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部,是真正的五经填字,绝大部分士子都选中品。
而上品内容就没有限制了,什么都有,大多十分冷僻,甚至《山海经》也会出现。
一般很少有人会选上品,私下玩玩可以,公开场合大家都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
因为难度大,所以奖金也高,答对一题,奖五百文,当然,还有难度更大的,那就不是一般人玩的文字游戏了。
但今天徐绩上来便选了上品,让众人怎么能不惊叹。
徐绩回头冷冷对范宁道:“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范宁微微笑道:“这句话也是我想对学兄说的,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哼!不知死活。”
徐绩回头对主持道:“我来抽第一签!”
主持取出一个竹子做的签筒,把上面的盖取掉,签筒里密密麻麻插满了题签。
徐绩伸手抽一支题签,递给主持人。
题目就卷在竹签上,主持人慢慢打开题目读道:“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主持人便问徐绩,“中间少了十个字,是什么?”
徐绩毫不犹豫道:“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四周一片惊呼,不少人鼓起掌来,显然有人也知道这道题。
主持人笑道:“徐小官人答对了,这道题是出自《史记.魏世家》”
徐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了一眼范宁。
范宁也伸手取了一支题签,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打开题笑道:“是诗题!”
他朗声读道:“莫嗔焙茶烟暗,请说下一句。”
人群中一片寂静,这道题十分冷僻,诗三百中没有记载,众人都不知道,连徐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范宁看了一眼朱佩,朱佩小声嘟囔,“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范宁心中暗笑,这小丫头终于肯承认自己不知道了。
他不慌不忙道:“可是‘却喜晒谷天晴’?”
主持人赞道:“答对了,这句诗是出自唐朝顾况的《山家》,各位可以去找一找。”
四周热烈鼓掌,这个少年太厉害了,不愧是徐绩的对手,居然连这种冷僻诗都知道。
徐绩心里明白,如果这支签被自己抽到,他就输了。
但他毕竟年少,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恨不得立即把范宁踩在脚下,一股意气涌上头,他一拍桌子喝道:“我抽五贯签!”
五贯签只是俗称,真正的名字叫做上绝签,是上品中最难的几道题,如果能答上,就能赢得五贯钱的奖金。
四周一片惊呼,人群向前涌动,后面的人拼命伸长脖子,居然有人要抽五贯签,太牛气了。
范宁却喜上眉梢,还有这种好事,他悄悄问朱佩,“五贯签的意思是奖金为五贯吗?”
“有点出息好不好!”
朱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最难的五贯签又叫断肠签,一签能悔断你的肠子。”
主持人又取来一只小签筒,里面有十支金色大签。
他微微笑道:“请两位小官人抽签!”
第五十五章 学堂有本难念的经
徐绩的手有点颤抖,他们家自己玩文字游戏时,他祖父就输在上绝签上,自己居然要抽这种签,是否明智?但现在他真的骑虎难下,是他提出的挑战,他自己不敢抽,脸就丢尽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
范宁在旁边笑道:“徐学兄,要不我先来?”
徐绩巴不得范宁先抽,但规矩是出题者先抽,题签就摆在他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签筒推给范宁,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他哼了一声,“既然是我出题,当然是我先来。”
他无从选择,只得一咬牙,硬着头皮抽出一支签。
主持人看了看题签,连忙在书箱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本书,他心中暗暗摇头,徐小官人运气着实不好,居然抽到了断肠签。
他便对徐绩道:“请背诵《汉书》卷七十三。”
四周围观士子鸦雀无声,简直在开玩笑,老年人闲暇之余或许会读读《汉书》,年轻士子个个都在拼科举,谁有时间去读那种枯燥的史书。
连《汉书》都没有多少人读过,还要背诵其中一篇,谁会知道第七十三篇是什么?
徐绩脸色苍白,额头上出汗了,在祖父严格要求下,他确实读过《汉书》,也知道第七十三卷是韦贤传,可要自己把它背下来,他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祖父再三叮嘱他,在公共场合千万不要选上绝签。
此时他心中悔恨万分,自己为什么不听祖父的叮嘱,为什么不脸皮厚一点,让范宁先抽这一签呢?
呆立良久,徐绩只得冷着脸道:“这道题我放弃!”
四周一片遗憾声,果然连徐小官人也答不上来。
主持人又把题签筒推给范宁,范宁笑眯眯对朱佩道:“你运气一向不错,帮我抽一支签。”
朱佩从未抽过上绝签,她也心痒难耐,便调皮地眨眨眼笑道:“这是你说的哦!抽到断肠签可别怪我。”
她伸出雪白细嫩的小手,替范宁抽了一支签。
主持人看了看题签笑道:“小官人的运气真是好,居然抽到了逃生签,请背诵吴融的《红叶》。”
上绝签中最难的叫做断肠签,最简单的叫做逃生签,难度和上品签差不多。
朱佩兴奋得小脸通红,得意洋洋对范宁道:“还不快感谢本衙内对你的关照!”
范宁拱拱手,“大恩不言谢,以后再说!”
朱佩趁人不注意,在下面悄悄踢了范宁一脚,“想赖掉,没门!”
这时,两边已是一片窃窃私语声,这首诗虽然也很冷僻,大多数人同样背不出,但比起刚才的《汉书》,却简单了不少。
徐绩恨得直咬牙,这臭小子走了狗屎运,居然抽到逃生签,气死本衙内了!
范宁想了想,便将这首红叶诗背诵出来:“露染霜干片片轻,斜阳照处转烘明......”
范宁一口气将全首诗背出来,四周响起鼓掌声,这场比赛显然是范宁赢了。
范宁瞥了徐绩一眼,见他一脸不服气,便淡淡道:“如果我就这样战胜你,估计你也不服,这样吧!刚才那道《汉书》题我来替你答。”
这个转折让众人瞠目结舌,徐绩也沉不住气了,“你说什么?”
范宁不睬他,不慌不忙道:“《汉书》第七十三卷是韦贤传,全文如下。”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韦贤字长孺,鲁国邹人也,其先韦孟,家本彭城,为楚元王傅......”
他一口气背到最后,外面的鼓掌声越来越热烈,叫好声不断。
徐绩的脸胀成猪肝一样,不等范宁背完,他狠狠一跺脚,推开众人狼狈而逃,今天他自取其辱,丢尽了颜面,真不知该怎么对祖父解释?
.......
范宁三人从文庙中出来,他手中轻轻掂着五两银子,对两人抱怨道:“这家彩棚在耍赖,既然叫做五贯签,我答了两支签,就应该给我十两银子,最后只给我五两银子,可恨!”
刘康笑道:“人家不是给你解释了吗?规矩是每个人只能答一支签,要是来个大儒,把他的十支五贯签全答上,彩棚岂不是亏惨了。”
范宁对这个解释不屑一顾,“这是借口罢了,既然摆出十支签就要有被人答上的觉悟,敢摆五经填字的彩棚,会连五十贯钱都付不起?”
朱佩歪着头看了范宁半响,叹口气道:“居然为了几贯钱耿耿于怀,既然这么爱钱,主持人把徐绩的五百文钱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范宁鼻子一哼,扬起头道:“不是我的钱,为什么要?范爷我虽然爱钱,但也取之有道。”
“去!去!去!明明是个财迷,还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时,刘康忽然惨叫一声,“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刘康哭丧着脸对范宁道:“我们把约好的时间忘记了,我娘非要打死我不可!”
范宁也吓一跳,母亲给他规定半个时辰,早就过了,他连忙对朱佩道:“我先送你上船,我们得赶回去。”
朱佩大度地一摆手,“不用你送,有剑姐陪我回去,你们快走吧!”
范宁和刘康转身便飞奔,见两人跑得狼狈,朱佩咯咯直笑,可惜她没看到范阿呆被他娘狠揍的样子。
........
随着上元节过去,延英学堂又再度恢复了朗朗读书声。
这天上午,吴县学政赵修文一脸不满地走进了延英学堂的大门。
他气势汹汹走进刘学政的房间,人却不在,赵修文回头问小茶童,“你们院主呢?”
小茶童有点害怕,指了指茅厕方向,“院主早上吃坏肚子了。”
打扰别人如恭是极为无礼之事,但赵修文也顾不得了,他来到茅厕外重重咳嗽一声。
只见刘院主在里面懒洋洋道:“凡事有先来后到,赵兄再急也得排队!”
“刘老儿快出来,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胡须一根根拔光。”
“呵呵!看来赵官人家里穷得无米下锅,要谋财害命了。”
好一会儿,刘院主才捂着肚子慢吞吞出来,赵修文刚要开口,刘院主却道:“等我洗个手再和你谈,要不然太无礼了。”
赵修文只得忍住气等他,好半天他才洗手回来。
赵修文再也忍不住,怒视他道:“延英学堂还参不参加县士选拔赛?今天已是一月二十日,全县就只剩下你们学堂没有上交名单,我等你多少天了,你就是不来!”
县士选拔赛就是百姓们俗称的神童大赛,选拔参加童子解试的少年士子,选上了称为县士。
然后再参加州府一级的解试,如果解试通过,就叫贡举士,由州府推荐前往京城参加省试。
选上少年县士会有不少好处,比如免费进县学读书,读书还有补贴,父母免劳役,税赋减半,进京参加童子试还会有盘缠等等。
当然,想当上县士可不容易,每三年举行一次选拔赛,最终只有十名县士。
能去县里参加县士选拔赛,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荣耀了。
不是每个学堂都能参加,就算能参加,每个学堂也只有三个名额。
刘院主无奈的摆手道:“我还想明天去找你,这件事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你会有什么麻烦?”
“我们回房去谈!”
赵修文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肯交名单,还要自己上门催他,要是别的学堂,不交就算放弃。
刘院主将赵修文请到自己书房,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给他讲了延庆学堂目前遇到的麻烦。
赵修文愣住了,“你是说,如果范宁要参加县士选拔赛,其他中舍生就集体抵制?”
刘院主点点头,“我已经和他们分别谈过几次,但这帮家伙态度很顽固,意见出奇的统一,坚决不肯和范宁一起参加,令我头痛!”
赵修文半晌说不出话来,居然是学生在抵制,这种事情他还从没有遇到过。
赵修文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范宁会和他们有这么大的仇恨?”
“还不是你老兄规定的联考制度吗?”
刘院主便将年考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叹息道:“我打听过了,别的学堂都是正常发挥,前三名都是中舍生,偏偏我们延英学堂出了一个下舍生,而且还是第一名,你让我怎么办?”
“你自己处理不好学堂的矛盾,还居然怪在我头上?”
赵修文不满道:“反正我不管,今天我来提醒过了,算是仁至义尽,你们延英学堂再不交名单,就算放弃这次机会?”
“放弃是不可能的,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让我们延英学堂派两支队伍参加选拔赛。”
赵修文当然说的是气话,就算延英学堂其他人不参加,他也一定要让范宁参加,等了几个月才出现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赵修文负手走了几步,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规矩是每个学堂三个名额,我不可能给延英学堂破例,否则别的学堂也不干,请恕我办不到。”
刘院主不甘心道:“我也不是说,只给延英增加名额,其他三大学堂也一样增加名额嘛!至于其他普通学堂,就不用考虑了。”
赵修文敲了敲桌子,“你要明白,这种改变会涉及到很多规则跟着变化,一个是时间上来不及,更重要是县令、县丞不会答应。
当然,我会替你提一提,但我建议你还不是抱希望,按照老规则选出三个人选,最迟明天必须把名单给我,否则就视为延英学堂弃赛。”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刘院主一脸沮丧问道。
赵修文摇了摇头,“可能性太小,我劝你不要因小失大,误了这次比赛。”
第五十六章 难定的人选
就在赵修文刚走,刘院主便将学堂的五名教授请到自己房间。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刘院主一脸为难的对众人道:“刚才我和赵学政商讨过,恐怕我们的方案不行!”
负责教中舍生杨教授点点头,“这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县士选拔赛不可能为我们一家修改规则,那么院主得做出决定了,我的意见还是稳妥起见,选三个中舍生参赛。”
严教授眉头微微一皱,“可这样对范宁不公,他毕竟是年考第一名。”
“第一名又怎么样?”
另一个教中舍生的贾教授十分不满地瞥了严教授一眼,敲了敲桌子道:“这可不仅仅是个人利益的比赛,它同时也是各学堂的排名比赛,我们始终被县学附属学堂和余庆学堂压住,排名全县第三,不就是前两届比赛成绩不佳吗?”
严教授还是不太赞成,“事关学生科举前途,我们不能这么草率。”
刘院主又问德高望重的张教授,“张教授的意见呢?”
张教授六十余岁,须发皆白,负责教上舍生,是上舍生能否考上县学的关键,他在延英学堂呆了近十五年,威望很高。
张教授缓缓道:“县士选拔赛首先是团体比赛,既然是团体比赛,就要求三名学生齐心协力,默契配合,我很担心两名中舍生和范宁组成团体会不会发生内讧。
虽然范宁个人能力很强,但好汉双拳难敌四手,没有一个齐心的团体,个人能力再强也会落败,如果学堂进不了四强赛,范宁即使在个人赛中发挥再好,他也选不上县士,最后延英学堂一无所获。
我个人觉得应该从大局考虑,选三名配合默契的中舍生出战。”
这时,教《孟子》的蔡教授也道:“张教授说得对,范宁也有弱项,他书法不佳,这就需要徐绩和陆有为两人替他弥补,但照眼前的情形,他们肯定不愿意,我延庆学堂就危险了,我担心到最后,三个人都选不上县士。”
刘院主见已经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便开始走最后一步流程,“那我们表决一下吧!同意范宁参赛的请举手。”
除了严教授,其他四人都没有举手,刘院主无奈,只得做出了决定。
“好吧!就派徐绩、吴健和陆有为三人代表我们学堂参赛,我再重申一遍,这份名单绝对要保密,不能向任何学生透露。”
.......
众人离去了,刘院主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心中充满歉疚,不知怎么向范宁解释,失去县士选拔赛资格,那就意味着范宁无法参加童子试了。
童子试是实行推荐制,各学堂推荐给县里,县里再推荐给州府,考完解试后,再由州府推荐给朝廷参加省试。
它不像成人科举,有三个举人联保就能参加解试。
如果范宁无法参加童子试,这对他太残酷,也太不公平。
可如果强行让范宁和徐绩、陆有为代表延英学堂参赛,很可能因三人内讧,第一轮团体赛就被淘汰。
三人的基础得分太差,就算参加最后个人赛,也一样会名落孙山。
刘院主着实感到进退两难,而且他不能不考虑各教授的意见。
虽然他是院主,但在重大决策上,向来都是他和教授协商决定,这是他父亲创立延英学堂时定下的规矩。
难道.....范宁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
午休的钟声敲响,在中舍生课堂外,徐绩向好友吴健招了招手。
两人走到学堂旁边的竹林,徐绩小声对吴健道:“已经决定了,你是第三个参赛人选!”
吴健顿时喜极而泣,他忍不住捂住脸低声喊道:“太好了!”
吴健是年考第四名,和前三失之交臂,这就意味着他没有资格参加县士选拔赛,也失去了参加童子试的机会。
所以发榜那天他见到范宁才会那样愤怒,是范宁挤掉了他的名额。
徐绩冷笑道:“是咱们的强硬抵制有了效果,院主和教授们才得不放弃那个小乡巴佬,哼!跟我徐绩作对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老徐,这次真的感谢你了!”
“不用客气,咱们兄弟说这些干什么,下次去县里,你请我喝杯酒就是了。”
“一定!一定!”
两人勾肩搭背地去饭堂了。
......
朱佩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和往常一样,上午放学后她就准备回家了。
路过教授房间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朱佩!”
朱佩回头,见是严教授向她招手,她犹豫一下,便上前问道:“严教授找我有事吗?”
“你进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朱佩走进了房间,高个子女护卫也一闪身跟了进来。
严教授身材矮小,在女护卫面前象小鸡一样,他瞥了女护卫一眼,这才关上门,小声道:“院主严禁我们泄露消息。”
朱佩吓了一跳,“什么事情?”
严教授满脸遗憾道:“今天上午,参加县士选拔赛的名单已经定下来,范宁不幸落选。”
朱佩顿时大怒,“凭什么,范宁可是年考第一名!”
严教授叹了口气,“主要是中舍生坚决抵制,几个教授也一致认为范宁参加选拔赛,会导致学堂会被淘汰,刘院主也没办法。”
“可是按照规矩范宁必须参加的,严教授,你也知道这个选拔赛的重要,这会影响到范宁前途的。”朱佩着实有点急了。
“我当然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可是就我一个人反对,没有用啊!”
“那刘院主他也不反对?”朱佩依旧怒道。
“朱佩,刘院主现在的压力很大,前天徐绩的祖父来学堂向刘院主施压,要求范宁公开向徐绩道歉,否则徐绩就转学走。
其他好多中舍生的家长也纷纷写信来,要求院主开除范宁,就因为发榜那天范宁打了一名中舍生,这些中舍生都回家告状。”
朱佩咬了一下嘴唇问道:“名单已经交给县里了吗?”
“还没有,但明天一早院主要去县里,我估计就是去交名单。”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朱佩转身便飞奔而去,远远听她对丫鬟道:“不吃饭了,我们立刻回府!”
严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能不能改变范宁的命运,就看这小丫头了。
......
下午,刘院主正在房间里写报名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吓了刘院主一跳。
“是谁?”他极为不高兴地问道。
“是我!”一个高胖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是朱佩的祖父朱元甫,刘院主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原来是朱大官人,稀客啊!快快请坐。”
“少给我假惺惺的!”朱元甫一脸怒色。
刘院主一怔,“出什么事情了?我莫非哪里得罪了大官人?”
“哼!我来问你,范宁考了年考第一名,他为什么不能参加县士选拔赛?”
刘院主的嘴顿时张大了,半天合不拢,“大官人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消息,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
刘院主叹口气,“我也很遗憾,情况比较特殊,他确实无法代表延英学堂参赛。”
“哼!无非就是那几个小崽子在作怪,你一个堂堂的院主,连这点小事情都摆不平?”
“正因为我是院主,我才不仅要考虑学生个人的利益,还要考虑学堂的利益,所以我才不得不违心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我打算联系一下木堵镇官办学堂,看看范宁能不能代表他们去参赛?”
“已经来不及了!”
朱元甫一口否定,他铁青着脸道:“他们的名单早就交上去了,我还以为你们的名单也交了,没想到居然还这档子事,要不是佩儿告诉我,范宁这孩子的前途就被毁了,刘院主,你差点要坏大事!”
刘院主吓了一跳,会坏什么大事?
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便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看朱大官人愿不愿帮忙了。”
“你先说说看。”
刘院主发现了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便连忙道:“本来我的计划是派两个队去县里参加选拔赛,范宁和朱佩一组,其他三人一组,这样前五名都有机会,但我这个方案被学政一口否决。”
朱元甫眼中顿时有了浓厚的兴趣,“你是说佩儿也能参加?她可是小娘子。”
刘院主微微笑道:“规矩是人定的,再说选拔赛的条款中,也没有哪一条说小娘子不能参加,主要是五人参赛,会涉及不少选拔赛的规则改变,赵老儿嫌麻烦,不愿帮这个忙。”
“就改几条规则那么简单?”
刘院主笑了起来,“其实就是李县令的一句话。”
朱元甫呵呵笑了起来,“那你不早说,李县令还欠我一个人情,他若不答应,我就去找董知府,我就不信压不倒他。”
“大官人言重了,这对李县令其实只是区区小事。”
朱元甫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县里。”
刘院主站起身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第五十七章 规则改变了
次日中午,一名助教把范宁带到刘院主房间,“院主,他来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噢!范宁来了。”
刘院主呵呵一笑,起身道:“快请进来!”
范宁进来行了一礼,“院主找我有事?”
“先坐下喝口热茶再说!”
刘院主让他坐下,茶童给他们上了茶。
“上元夜我们延英学堂可是出了名,两个学生斗经,一个是徐绩,另一个大家不知道是谁,我猜应该是你吧!”
范宁此时还不知道县士选拔赛的事情,不过他心中却十分恼火。
他今天一早听说徐绩的祖父前两天找过刘院主。
据说是要自己当着学堂所有人的面向徐绩赔礼道歉,否则徐绩就转去别的学堂。
难道刘院主找自己,就为这件事?
“确实是我,如果院主觉得我影响学堂形象,要处罚我,我没有意见,但要我道歉之类的话就不要提了。”
“等一等!”
刘院主连忙叫住范宁,“你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范宁点点头,“有人说我在破坏延英学堂的团结,因为我而导致延英学堂无法组队参加县士选拔赛,据说府学首席教授也向院主施压了。”
刘院主看范宁半晌,淡淡道:“这个说法有点夸张,延庆学堂从不会因为某个学生而不参加县士选拔。
至于什么人向我施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我刘彦通虽瘦,但还是有几两骨头的,你无须向任何人道歉。”
范宁心中感动,起身向刘院主行一礼,“院主对学生的爱护,学生感激不尽!”
“坐下!坐下!”
刘院主笑着让范宁坐下,又语重心长对范宁道:“因为你是范公的族孙,所以会招很多人嫉恨,说不定有人还想讨好朝廷某些权贵,才故意踩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哪里都有小人,不用理睬他们。”
范宁默默点头,庆历革新,范仲淹得罪了很多的权贵,为了保护自己,范仲淹才坚持不让自己呆在京城,让自己回家乡读书。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会有徐家之流的小人用暗箭射向自己。
对付这种小人只有一个办法,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逃避只会让他们更嚣张。
刘院主见范宁沉思不语,他又笑道:“今天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谈谈县士选拔赛之事。”
范宁喝了口热茶,没有说话。
刘院主看了看他,又继续道:“我们延英学堂得到了五个参赛名额,所以我决定组成两个队参加,赵学政已经同意。”
“不是只有三个名额吗?”范宁有些愕然。
刘院主轻轻叹息一声,“这件事一波三折,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朱佩和她祖父。”
刘院主便将事情原委简单给范宁说了一遍。
“你也别怪几个教授不替你说话,毕竟你来的时间太短,他们甚至还不认识你,但他们七个中舍生在学堂已经风光三年了,每个教授都教过他们,也很看重他们,教授想把机会留给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院主替教授们说几句好话无可厚非,范宁却一眼看穿本质。
自己是范家子弟,如果范仲淹没有失势,相信这些教授就会是另一个选择。
人心是很复杂的,尤其文人的心思更是难测。
年考后很长一段时间,范宁以为是自己考第一的缘故,刺激到了那帮中舍生,尤其那几个所谓的竹林七贤。
但上元夜的偶然发现,他才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还是太简单。
徐绩痛恨自己,未必是因为成绩,恐怕朱佩才是主要原因,那其他人呢?
朱佩不仅是平江府首富的孙女,还是皇亲国戚,父亲在朝中为高官。
这么优越的家世,她来延英学堂读书,不知有多少人想讨好她,想接近她。
但她偏偏跟自己同桌,引发的诸多不满可想而知。
徐绩在灯谜棚说的那番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佩长得很不错,家世这么好,平江府多少大户人家都在盯着她......
而现在,他又找到了一个中舍生痛恨自己的原因。
那就是延英学堂的三个县士选拔赛名额,关系到每一个人能否参加童子试的机会。
刘院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范宁和徐绩的关系,这两人似乎已势同水火,他很担心县士选拔赛会发生意外。
“范宁,我知道你与徐绩不和,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参赛资格,希望你们都能夺取县士,共同获得参加童子试的资格。”
范宁淡淡一笑,“院主的心情我能完全理解,我也不希望出任何意外,但人心难测,暗箭难防,不过我可以答应院主,我绝不会主动挑衅,但有一点我必须丑话说在前面,辱我者,我必辱之。”
.......
回到家,母亲张三娘正无精打采地坐在井边洗衣服,要是在蒋湾村,一大群女人聚在河边洗衣服,大家说说笑笑,多开心,可小镇上,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张三娘真的后悔万分,不该搬来镇上。
“娘,我回来了!”范宁快步走进家门。
张三娘有点惊讶,“今天不是旬休,宁儿怎么会回来?”
范宁钻进厨房,找到个大馒头,一边啃一边道:“今天有件要紧事,院主要我必须给你们说一下。”
“什么事情?”张三娘有点紧张,儿子别是被退学了吧!
“是这样,再过十天就是二月初二,县里要举行县士选拔赛,也就是神童大赛,我们学堂去五个人,我被选中了。”
张三娘松了口气,随即她瞪大眼睛,声音都变了,“我没听错吧!我家宁儿居然要参加神童大赛?”
吴县三年一次的神童大赛已经有些年头,吴县各乡村几乎人人皆知,在大家看来,能参加比赛的神童都是各个学堂最优秀的学生,是天上的小文曲星下凡。
莫说蒋湾村,四周的十里八村,都没听说有谁参加过。
张三娘从前常听邻居刘二家娘子炫耀,她在县里读书的侄子参加了神童赛,这件事让刘二娘子足足炫耀了三年。
每次说起这件事都会使她在张三娘面前占足了心理优势。
而今天,张三娘听说自己儿子也要参加神童大赛,怎么能不让她欣喜若狂。
“宁儿,快去告诉你爹爹,今天不准他晚上看病,让他回来吃饭。”
“娘,让我喘口气再去吧!”
“少嗦,快去!”
范宁被母亲赶出家门,他无可奈何,只得向父亲医馆而去。
走进益生堂药铺,便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声音似乎是从自己父亲的医馆里传来,
范宁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一个跑堂小厮问道:“张哥儿,我爹爹医馆出什么事了?”
“罗员外在拔牙呢!几个人都按不住。”
范宁哑然失笑,他爹爹治腿治胳膊,现在居然又当牙医了。
这时,医馆又传来吼叫声,范宁连忙跑到医馆前,帘子已经被拉开,外面围满看热闹的病人。
只见小床上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大胖子,手执一根椅子腿,眼睛凶光四射地扫着周围,“看谁敢靠近我?”
周围站在四五个汉子,他父亲范铁舟手中拿着一把小铁钳,一脸无奈地无奈地望着这个醉汉。
醉汉挥了挥棍子,指着范铁舟怒道:“你想拿铁钳子夹断我的喉咙,对不对?”
范宁把小药童拉过来问道:“阿庆,怎么回事?”
“小官人,说起来真的好笑!”
阿庆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给众人解释,“这个罗员外牙疼了一个月,他两个儿子好容易才劝他来拔牙,他怕拔牙,就给师父提条件,等他喝醉酒,随便师父怎么拔?”
“然后呢?”一名病人问道。
“然后他酒喝多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阿庆口齿伶俐,说得颇为生动,周围病人都哄堂大笑。
范铁舟放下铁钳,给罗员外长子使个眼色,便退出医馆。
罗员外长子拎过酒坛子倒了一碗酒,劝父亲道:“爹爹,这可是最好的平江桥酒,你平时舍不得喝的。”
罗员外摆摆手,“拿回家去喝!”
知父莫若子,罗员外的儿子很清楚怎么才能让父亲喝下这碗酒。
“爹爹,不行啊!这不是咱们的酒,这是范医师买的酒,咱们怎么能拿回家?”
“这酒不是咱们掏的钱?”
“不是!”
“那就再喝两碗,不喝白不喝!”
他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又倒上一碗,第二碗酒还没有喝完,头一歪就倒在床上,鼾声大作。
罗员外长子轻轻推了推父亲,立刻兴奋大喊:“范医师,我爹爹醉倒了!”
范铁舟走进来道:“大家把他按住,嘴掰开,阿庆,准备漱口盐水!”
.......
忙碌了半天,罗员外两个儿子终于把父亲抬上牛车,一家人走了。
“爹爹还会拔牙?”范宁走进来笑道。
范铁舟一边洗手,一边呵呵笑道:“以前给牛拔过牙齿,手艺还不算生疏。”
范宁却对剩下的半坛子酒感兴趣,他在屋外的时候,就感觉这酒的度数很高,和平时喝的酒不一样。
范宁倒了一小碗酒,端起来品了品,这酒至少有二十度。
而平时酒铺里卖的酒甚至比啤酒还要淡一点,喝起来就像酒酿一样。
范铁舟一眼瞥见儿子在品酒,连忙道:“那酒你别喝,烈着呢!”
“爹爹,这是什么酒?”
“那是罗员外儿子带来的,是我们平江府最烈的酒,叫做平江桥。”
范宁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酒如果再蒸馏一下,会是什么样子?
“宁儿,来我这里有事吗?”范铁舟走上前笑问道。
范宁放下酒碗道:“是娘让我过来的,她要爹爹今天务必回家吃晚饭。”
范铁舟笑了笑道:“为什么,难道有什么喜事?”
“或许是因为我准备参加神童比赛的缘故!”
范铁舟大喜,“你要参加神童比赛?”
范宁点点头,“今天院主已经找我谈过了,我会代表延英学堂出战。”
范铁舟这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庆祝!
范铁舟完全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就为这神童比赛,隔壁的刘二家娘子向她炫耀了不知多少回?
每次都让妻子以泪洗面,抱着傻儿子大哭,这一次,她也能扬眉吐气了。
想到儿子从前呆呆傻傻的样子,村里孩子若没有出息,家长都是拿宁儿来安慰自己孩子,‘没关系,至少比范家的阿呆要好。’
可今天,自己儿子居然也要参加神童大赛,范铁舟只感到鼻子一阵阵发酸。
虽然范铁舟不像妻子那样为这件事欣喜若狂,但他也认为,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范铁舟笑道:“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去白云酒楼订个位子,今天要好好庆祝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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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范铜钟要上进
范宁一家从白云酒楼出来天已经黑尽了。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此时虽然已是初春,但夜里依旧寒气渗人,范宁不由将羊皮袄紧了紧,他一回头,见母亲还在后面慢慢吞吞走着,算计着什么?
“娘,吃都吃过了,你还在算什么?”
“大郎,不对啊!”
张三娘加快脚步赶上来,对丈夫道:“我怎么算都发现酒楼多收我们两百文钱?”
“没有多收!”
范铁舟笑了笑道:“上菜的那两个酒保不是恭喜宁儿参加神童大赛吗?我就赏了他们两百文钱。”
“我说呢!”
张三娘拉长了声调,十分不满道:“酒菜钱就花了五百二十文,你还要再赏两百文钱,范铁舟,我没发现嘛!你居然变得这么出手阔绰了?”
范铁舟无奈道:“偶然才吃一次嘛!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了。”
“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宁儿参加神童赛是靠自己努力,凭什么说两句恭维话,就要赏他们两百文钱,你为什么不赏给宁儿?”
“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在家里拼命节俭,你好了,一甩手就是两百文,你知道两百文就是六斗米啊!够我们家吃两个月。”
范铁舟给儿子使个眼色,让替自己说两句好话。
范宁却笑而不语,这个时候沉默是金。
一家三口在张三娘的唠叨中回了家。
刚走进小巷,范铁舟忽然发现不对,自己家门前的抱鼓石背后居然蹲着一个人,他厉声喝道:“是谁?”
张三娘吓了一跳,她反应奇快,一把将儿子抓到自己身后,她自己却躲在丈夫胳膊后紧张地问道:“大郎,是不是蟊贼?”
这时,黑影却站起身,他整理一下衣冠,“大哥,是我!”
是老四范铜钟的声音,范铁舟松了口气,不满道:“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什么?”
“不是冷吗?这里可以躲躲寒风。”
“我还以为是蟊贼,这么晚,你吃饭没有?”
范铜钟又冷又饿,他本来就打算来大哥家蹭顿饭,结果饭没有蹭到,又见他们一家三口似乎刚刚吃饭回来,一定是去酒楼吃饭,居然不叫自己?
要是平时范铜钟早就气得跳脚,但今天他有事求范宁,他只得强忍住一肚子不满,含糊道:“大哥,我吃过了,我来找阿呆有点事。”
张三娘顿时不高兴了,“老四,你怎么还叫阿呆,我给你说过几次了?”
“大嫂,不好意思,我叫顺口了。”
范宁却对四叔范铜钟颇有兴趣,上次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他只知道四叔后来把四婶从县城接回家,但中间的过程是什么?
“四叔,你找我?”
范铜钟点点头,“嗯!我先去你的学堂,学堂已经关门,我就过来找你,等了都快半个时辰。”
“老四,你找宁儿做什么?”范铁舟不解地问道。
“我就问宁儿一点事,很快就好,你们先进屋去吧!”
范铁舟见他神神秘秘,便也不再多问,回头对妻子道:“三娘,我们先进去,让他们谈。”
张三娘有点不放心,但还是跟丈夫进院子了,她又小声道:“宁儿不会有事吧!”
“哎!他是宁儿的四叔,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巷里,范宁笑嘻嘻问道:“四婶是怎么回家的?”
说到这件事,范铜钟就是一肚子火,不过他有求于范宁,只得忍住气道:“上次那件事,你把我害得好惨,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那你先说,四婶是怎么回家的?”范宁还是不肯放过他。
范铜钟拿他没办法,只得恨恨道:“求呗!还能怎么样,给她写了保证书,老丈人又给我说了几句好话,我再发誓好好读书,你四婶心一软,就跟我回来了。”
“四叔真的要好好读书?”
范宁着实不相信,他这个四叔一向口是心非,令人怀疑。
“我怎么不想好好读书,你以为四叔就没有自尊?”
范铜钟拍拍胸脯,一脸改过自新的大义凛然。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帮忙,那件事还是你惹出来的,你必须得帮我这个忙。”
“我惹出来的?”
范宁忍不住笑道:“四叔,我可没有故意在桥下掉一包钱,应该是那包钱惹的事吧!”
范铜钟脸腾地红了,好在天黑,看不出来,他心中惊讶,阿呆怎么会知道掉钱那件事?
他连忙干咳两声,岔开话题,“我们不说这些了,反正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面上,你得帮帮我,这次就当四叔求你了。”
“你先说是什么事,然后我再决定能否帮你?”
范铁铜叹了口气,“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府学今年放出三个特招生名额,不需要考试,也不收学费,我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范宁眉头一皱,“四叔没搞错吧!府学特招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和你没关系,但你能帮我。”
范铜钟解释道:“报名特招生有三个条件,一个是完成县学学业,我完全符合,第二条是参加过解试,我也很符合,只是第三条有点苛刻,我恐怕会有点问题。”
范宁有点无语,前两条大多数人都符合好不好,估计第三条才是关键。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是要有名望士绅推荐。”
“名望士绅?”
范宁挠挠头,“四叔,你在县里混那么久,还能不认识几个?”
范铜钟干笑两声,“你四叔我确实是认识不少名望士绅,可是....这次报名的人太多,一般士绅恐怕效果不够,你看能不能请朱大官人推荐我。”
我去,原来四叔是打这个主意,范宁翻了个白眼,亏他想得出来,让朱大官人推荐他,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范宁便笑眯眯道:“四叔,上次你也见过朱大官人,我记得你还和他套了交情,这种小事情哪里还需要侄儿出马,你自己去就能搞定。”
“你这个小滑头,到底帮不帮四叔?”
“四叔求上进是好事,小侄怎么能不帮你?只是我确实刚欠了朱大官人一个人情,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四叔,拿出你求四婶回家的勇气来,我看好你。”
“我不是和朱大官人不熟嘛!”
“哪里不熟?上次我记得朱大官人还给了你一张名帖,其他几个乡绅他理睬了吗?”
范铜钟犹豫一下,好像是这样的,朱大官人就只给了自己一张名帖,其他几个乡绅,包括里正讨好他,他都没有理睬,难道朱大官人真对自己另眼相看?
范宁见四叔已经动心,又巧舌如簧地鼓动他道:“四叔,自己的前途当然要靠自己争取,你要让朱大官人觉得你有担当、有勇气,他才会对你刮目相看,相信我,你一定会成功。”
范铜钟被侄儿忽悠得晕头转向,他也开始对自己有信心了,说不定自己还能真能成功。
“求就求,男子汉大丈夫,我怕什么?”
“这就对了!”
范宁笑眯眯道:“有志者,事竟成,相信我四叔也是能做番大事的人,这点小事,不用小侄出马。”
望着四叔范铜钟信心百倍地走了,范宁才松了口气。
范宁转身向家里走去,一进门,父亲范铁舟和母亲张三娘还在院子里等着他呢!
范铁舟见老四似乎走掉了,他连忙问道:“宁儿,你四叔找你做什么?他怎么兴高采烈的走了?”
“他要去读府学什么免试特招生,让我去找朱大官人帮忙,被我鼓励一通,他自己决定去求朱大官人了。”
“你这个小滑头!”
范铁舟哈哈大笑,“不过你四叔知道上进其实也是好事。”
“好什么呀!”
张三娘在一旁冷笑道:“他是在县学混不下去,才想去府学混,对他而言,反正都是混,他若去了府学,他娘子怎么办?”
张三娘眼光独到,点出了老四最大的问题。
范铁舟虽然也觉得四弟冷落妻子有点不妥,但四弟肯去府学读书,这本身就是一种求上进的表现。
无论如何,也总比一天到晚和县里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好。
.......
次日中午,朱元甫带着孙女朱佩吃完午饭,迈步从三清酒楼出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酒楼门口。
他刚要上马车,旁边却忽然窜出一个年轻人,直奔朱元甫走来。
朱元甫的两个贴身护卫吓了一跳,两人反应敏捷,一转身,一左一右同时抓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胳膊。
年轻男子正是范铜钟,他花了几百文钱,打听到朱元甫在三清酒楼吃午饭,他便等在酒楼外,还真被他等到了。
范铜钟急得大喊:“朱大官人,我是范宁的四叔,我们见过。”
朱元甫一怔,摆摆手,让两名护卫放开他,他打量一下范铜钟,依稀有点印象。
他点了点头,“我们是见过,你找我有什么事?”
范铜钟连忙道:“是这样的,我侄儿不好意思求你,他让我自己来,有件事我想请朱大官人帮帮忙。”
朱元甫呵呵笑了起来,“那个小家伙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你说吧!什么事情,看我能不能帮你。”
朱佩瞪了范铜钟一眼,连忙将祖父拉到一边,小声道:“范宁若求祖父帮忙,他一定会自己来,而且我听范宁说过,他这个四叔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朱元甫语重心长对她道:“该不该帮他,我心里有数,祖父现在做了很多事情,要到十年后你才会理解,你就不要管了。”
“老爷子,我是怕你上当。”
朱元甫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拍拍孙女的头又笑眯眯道:“你祖父是什么人,这年头能骗你祖父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朱佩见祖父不听自己的劝,她心中着实不高兴,一扭小蛮腰便上了马车。
朱元甫又走上前打量一下范铜钟,见他长得很周正,皮肤白净,身材又高,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气质。
他心中对范铜钟便有了几分好感,便指指酒楼,笑呵呵道:“外面风大,我们进来说话!”
范铜钟受宠若惊,连忙跟随朱元甫进了酒楼。
朱元甫找一个位子坐下,他一摆手,“你也坐下!”
“学生不敢!”
朱元甫点点头,也不勉强他,便笑道:“你说说看,有什么事情想请我帮忙。”
“是这样.....”
范铜钟便将府学特招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心中忐忑不安地望着朱元甫。
朱元甫眯眼笑了起来,他以为什么事情,原来是想去府学读书,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略施小恩,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何况还是范宁的四叔。
朱元甫并没有急着答复他,他捋须想了想道:“你既然是范宁四叔,那应该很了解自己侄儿,我知道他以前比较呆缓,那他怎么变成神童,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范铜钟虽然志大才疏,但他确实有点小聪明,能看别人脸色下菜,他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朱大官人满意。
“学生认为,关键在我大嫂,宁儿的母亲。”
“这话怎么说?”朱元甫顿时有了兴趣。
“大官人不知道,那几年所有的人都说宁儿读书没有,纯粹浪费钱,包括我爹爹也为此和大嫂吵了无数次,但大嫂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坚持让宁儿进学堂读书。
那段时间我大嫂就像老母鸡一样保护宁儿,所有的委屈她来承受,但就是不准任何人说宁儿不行,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就是她的爱护感动了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正常的儿子。”
朱元甫点点头叹息道:“你说得很对,父母的爱才是改变范宁的关键,我同意你的观点。”
朱元甫便起身道:“府学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来找我,现在你先吃饭。”
他招手叫来掌柜,“给这位年轻人点菜,记在我帐上。”
范铜钟激动得连连作揖,“大官人的恩德,学生铭记于心,大官人但有吩咐,学生一定竭心尽力为大官人效犬马之劳!”
朱元甫仰头呵呵一笑,起身便走了。
第五十九章 启程去吴县
二月初一,木堵镇码头上敲锣打鼓,热闹喧天,一群年轻后生舞动狮子,惹得一群群孩子跟着奔跑,热闹得就像过年一样。UU小说 www.uuxs8.net更新最快虽然第二天就是春社,但今天码头上的热闹却不是因为社日到来。
码头横杆上挂了一条长长红色条幅,上写一行大字:‘预祝木堵镇神童马到成功,为镇争光!’
吴县三年一度的县士选拔大赛拉开了帷幕,这对每一个乡镇都是大事,他们会举行各种仪式,鼓励自己的子弟能出人头地,为镇争光。
神童在大宋百姓心中地位尤其崇高,因为家家户户都有孩子,父母们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成为神童。
所以三年一度的县士选拔大赛牵动着千家万户的心,倍受吴县百姓瞩目。
木堵镇共有七个学堂,但有资格参加县士选拔赛的就只有两个学堂,这和学堂的办学质量以及学生考上县学的人数有关。
一个是镇官办学堂,还有一个就是延英学堂。
延英学堂虽然是四大学堂之一,不过它的学生来自平江府各地,木堵镇的学生不多,倒是镇官办学堂才是纯粹的子弟学堂。
本届延英学堂参赛的五名学生中,有两个是木堵镇子弟,加上官办学堂的三名学生,一共五名学生代表木堵镇参赛。
今天就是为他们五人送行,几乎全镇稍有名望的乡绅都赶到了码头。
码头上停着两艘扎满了大红绢花的船只,上竖一面大旗,‘木堵镇神童’。
范宁今天穿一件簇新的蓝缎士子服,头戴纱帽,腰束革带,显得格外的精神抖擞,器宇不凡。
在他身后跟着穿着同样服饰的朱佩,延英学堂作为县试选拔赛的四大种子队,他们抽到蓝色,所有参赛学生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士子服出征。
而旁边站着三名镇官办学堂的参赛学生,他们就没有统一的服装,各自穿着同样簇新的长袍,只是颜色和款式不一,略显得有点杂乱。
朱元甫作为乡绅代表,高声朗读着一篇热情洋溢的出征檄文。
“庆元八年早春,寒风凛冽,锐气长空,木堵镇五名神童子弟肩负八千父老重托,胸怀宏远大志,慷慨出征......”
范宁心不在焉地听着朱元甫慷慨激昂的发言,他的目光却瞥向旁边长长的一排桌子,桌上放着五只酒盏,一名乡绅正往茶盏里倒酒。
另一名后生拎着一只大公鸡,用刀割断了公鸡的喉咙,将鸡血一点点滴进酒盏中。
范宁的嘴角一阵阵抽搐,难道这就是‘打鸡血’的典故由来吗?
后面朱佩捂着嘴一阵恶心,小声对范宁道:“阿呆,等会儿那酒你替我喝!”
范宁翻了个白眼,自己还不知道找谁替呢?
朱元甫读得口干舌燥,终于读完了不知谁写的一篇裹脚布长文。
一名乡老大喊:“吉时到,准备出发!”
朱元甫走上前,两名乡绅将鸡血酒递给他,他把第一盏酒递给范宁,
“范少郎,你是我们镇最大的希望,希望你能成为我们木堵镇的第三个县士。”
“学生一定尽最大努力争取!”
“来!喝下这盏酒上船吧!”
范宁接过酒盏,便一股强烈的腥骚之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扔掉酒盏。
他只得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强行将这盏鸡血酒一饮而尽,一股火辣辣的气息从胃里升腾而起。
居然还是二十度的平江桥酒。
范宁见朱元甫又端起一盏酒,他犹豫一下便道:“朱佩的酒也给我吧!”
朱元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呵呵笑道:“不用,让她自己喝!”
乡绅端过第二杯鸡血酒,刺鼻的味道让朱佩畏惧地后退一步,可怜巴巴地向范宁望去。
范宁只得又一次道:“还是我替她喝吧!”
朱元甫无奈,只得把酒盏交给范宁,范宁摒住呼吸,忍住刺鼻的腥味,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周围响起一片鼓掌声。
五名少年依次喝了壮行酒,向众乡绅长揖施一礼,在热烈的欢呼声中,五名少年登上了两艘扎满彩带红花的大船。
他们站在船头抱拳辞行,颇有几分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
两艘大船缓缓出发,在敲锣打鼓声中驶向胥江。
........
范宁和朱佩坐在第二艘船上。
这次延英学堂出征两支队伍,昨天三名中舍生已经跟随刘院主走了,他们将组成延英学堂的正队。
包括徐绩、陆有为和吴健三人,他们是去年年考的第二、三、四名,由他们组队,是延英学堂上下的众望所归。
范宁虽然考第一,但他毕竟是下舍生,年纪尚少,况且还跟着一个小娘子,大家都不太看好他们。
甚至包括刘院主和其他教授,他们一致决定将三名中舍生定为正队,将范宁和朱佩定为副队,作为正队的补充。
县士选拔赛本来的目的,是县衙选拔代表本县参加童子试的天才少年,然后加以培养。
但因为有各学堂之间团体竞争的存在,它实际上又成为各学堂之间三年一次的文赛较量,关系到各学堂的排名。
范宁坐船一般坐在船头,他喜欢那种和风拂面的感觉,但今天,河风中还有几分寒意,他却不得不坐在船头。
那个大宝剑女侠的占地面积实在太宽,加上朱佩带着大包小包数十个行李,还有一名贴身丫鬟,小小的船篷里哪里还有他的位子。
和他们同去县城的,还有一名年轻跑腿的助教,范宁第一天来学堂报道,遇到的就是这个助教。
他名叫裴光,长洲县人,家境中等,三年前他考过解试,却在京城省试落榜,他便应聘延英学堂当助教,一边挣钱养家,一边复习。
裴光去年秋天准备第二次参加科举,不料父亲去世,他只得放弃考试,在家给父亲守孝,准备三年后再考。
裴光这个名字有点别扭,但受之父母,他也不能再改,所以他一般让他称呼他的表字,‘乾火’。
这是他出生时父亲给他算了的一卦,乾火坤水,乾卦,天行健,火也。
意思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不过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裴光坐在船头给范宁讲解这才选拔赛的一些规则。
“选拔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团体赛,另一部分是个人赛,一共比七天,比赛地点就在县学,由李县令主考。”
范宁想了想问道:“刚才裴兄提到了四大学堂,能不能再详细给我说一说?”
裴光微微一笑,“吴县四大学堂,县学附属学堂、苏台镇的余庆学堂,木堵镇的延英学堂,还有就是长桥镇的长青学堂,我们排名第三。
县士选拔赛一共进行了五届,第一次是我们延英学堂夺第一,第二和第三届都是县学附属学堂夺魁,第四届是长青学堂夺走第一,第五届也就是三年前,由余庆学堂夺魁。”
裴光叹了口气,“已经十五年了,我们延英学堂再没有夺过第一,昨天院主特地去拜祭老院主,这次选拔赛,他势在必得。”
“阿呆,你们在说什么?”
朱佩睡眼惺忪地从船篷里出来,她昨晚有点兴奋,睡得不好,上船后就在补瞌睡。
范宁笑道:“我们在研究敌情,要不要一起研究。”
“好呀!”
朱佩笑嘻嘻上前盘腿坐下道:“我听祖父说,这次有新规矩,分为甲区和乙区两个赛场,甲区都是强队,乙区比较弱,咱们很可能会分在乙区。”
范宁拳掌一击,兴奋道:“这是好事情啊!咱们分到弱区!”
“好什么呀!”
朱佩白了他一眼,“甲区有三个四强赛名额,乙区只有一个,只会杀得更惨烈。”
范宁眼珠一转,又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先说说后勤吧!裴大哥,咱们住的条件怎么?伙食怎么样?”
朱佩撇了撇嘴,“你就关心吃和睡,和猪有什么区别?以后我叫你范小猪,嘻嘻!好像比范呆呆好听一点。”
范宁躺在甲板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悠然道:“我是范小猪,你是佩小猪,咱们变成猪公猪婆,不对!猪兄猪弟。”
朱佩一怔,随即脸胀得通红,扑上去掐他的脖子,“你这个死猪头,范呆子,竟然敢骂我是猪,看我不掐死你!”
范宁被她按在船头狂虐,他举手求饶,“大妹子,小衙内,别再推了,我要掉下河了!”
这时,船篷布拉开一条缝,宝剑女侠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头睡觉去了。
.......
船只直接进了吴县,在敬贤桥下停了下来,后天比赛就要开始,各个学堂的参赛学生都陆陆陆续续乘船到来。
桥上和岸上站满了从县城各处赶来瞻仰神童们的员外和士绅,一片议论声,有人喊道:“延英学堂和余庆学堂的神童都来了!”
人群纷纷探头观看。
范宁船只靠岸时,正好遇到好几支学堂的参赛队伍同时到来,码头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时,一艘大船率先靠岸,先下来一名中年儒生,长了一只鹰勾大鼻子,目光冷厉。
他身后的五名参赛学生依次下船,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们居然穿着一致的服装,都是身穿绿色士子服,头戴纱帽,腰束黑色革带,每个人拎着的行李袋也完全一样。
周围学生和看热闹的士绅们纷纷鼓掌,裴光对范宁和朱佩道:“这就是苏台镇余庆学堂,上一届他们夺得魁首。”
范宁已经看到了,大船上插有一面三角旗,上面就写着‘余庆堂’三个字。
“阿呆,那个大鼻子领队是谁,长得好凶啊!”朱佩问道。
“我也不知道?”范宁摇摇头。
旁边裴光连忙笑道:“他叫程著,是余庆堂的院主,出了名的护短,而且狡猾奸诈,第四届神童比赛,他们出奇兵赢了。”
朱佩瞥了范宁一眼,得意洋洋道:“我说吧!出奇兵很重要,你还不干?”
范宁哼了一声道:“那我就叫你朱小娘子,让他们轻视我们,也是出奇兵呀!”
“你敢!”
一把寒气森森的短剑忽然出现在朱佩手上,在范宁眼前晃晃,“你敢乱叫,小心本衙内废了你。”
别人不知道朱佩短剑藏在哪里,范宁却很清楚,朱佩的腰带很古怪,就藏着这把软剑。
这时,裴光连忙道:“你们别斗嘴了,他过来了。”
两人一起向岸上望去,只见余庆学堂的院主程著缓缓走来,他走到岸边,打量一下范宁和朱佩,哼了一声,“这就是我们的对手吗?两个下舍生。”
“既然程院主能准确地说出他们是下舍生,想必你的情报已经做足。”
众人转头,只见刘院主快步走了过来,他向范宁和朱佩笑了笑,又对程著道:“我说得没错吧!程院主。”
程著仰头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范宁,这才转身离去。
刘院主走上船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们,终于把你们俩等到了,你们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