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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波涛二

    浙江总督衙门签押房

    “派人去开堰口放水了吗?”灯烛下,胡宗宪正坐在案前披阅什么案卷,问这句话时依然没有抬头。可过了好一阵子,居然不见回答,胡宗宪抬起了头。

    马宁远站在案前,两只手背在背后,见胡宗宪望向他,才从出神中缓过来:“去了,都去办了。”

    胡宗宪:“你背后拿的什么东西?”

    马宁远这才犹犹豫豫地将那只装着山参的红木盒拿到胸前:“两支山参……部堂大人,我知道部堂从来不许我们送东西……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看着这一向部堂瘦得太多了……”说到这里,马宁远的嗓音竟有些哽了。

    胡宗宪默看他一阵,叹了口气,依然低头批卷:“好好当差,比送我什么都强。”

    马宁远手捧着盒子依然站在那里。

    胡宗宪还是没有抬头:“放在那里,到各处堰口去看看吧。”

    “是。”马宁远把盒子放下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胡宗宪,这才掉头走了出去。

    “等一等。”胡宗宪叫住已经迈出院门的马宁远。

    “身上的伤好透了么?”胡宗宪有些关切的问。

    马宁远心里一阵激动,眼眶立时就红了,他差点就忍不住把毁堰口的事给抖了出来。

    “回部堂大人,下官身上的伤都好了。”马宁远强忍着情绪,才没有在心情激荡下掉下泪来。

    胡宗宪难得表现出对马宁远的爱护,“你啊!现在浙江的情况不明朗,来了个左都御史,做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和左都御做对,知道么?”

    “部堂大人,下官知道了!”

    部堂大人,郑泌昌说的对,如果严阁老的命令必须要有人来执行的话,那就由下官来背负这个骂名吧!

    “好了,你赶紧去堰口吧。”胡宗宪摆摆手,望着马宁远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帘里。

    浙江淳安新安江大堤

    由于是农历五月,大雨虽然连天般下成了一张大幕,但依然能透过白白的雨幕看见新安江水在滔滔地拍打着去年才修好的大堤。

    大堤的一座堰口,大堰的闸门紧紧地闭着,在闸门两边,站着不少明军士兵,他们手里拿着镐头等工具,只要文官们一声令下,他们家就将破坏堰口!让外面的洪水顺着毁坏的缝隙流入农田!

    在堰口边,除了站着为数众多的身披油衣的士兵,还有亲临现场的文官们,在大堤两旁,在这些身披油衣的士兵中,露出两张被淋湿的冷冷的脸。

    马宁远站在这里!常伯熙站在这里!

    浙江建德新安江大堤

    也是一座堰口,堰口边也站着数百个身披油衣的士兵。

    雨幕渐渐变得有些灰暗了,有几个士兵开始在张开的油衣下点亮了几盏气死风灯。一盏灯边露出了张知良那张被淋湿的脸。

    一连串的闪电,远远的传来,传来了一阵滚雷。

    在雷声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大声的呼喝,甚至还有喊杀声。

    新安江沿岸的百姓们不会知道,本来,已经注定降临到他们头上的一场由**酿成的天灾,已经被成功制止了!

    “大人!杭州府的文官们就要动手了!”另一处新安江大堤,一个穿着蓑衣的锦衣卫正跪在泥泞的地上向谭克汇报。冰冷的雨水不断拍打在这个锦衣卫的脸上,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绝不能让这些蠢官们毁堰!”谭克目光灼灼的扫了围拢在一起的锦衣卫们,大约一百来人的锦衣卫们都披着防雨的蓑衣,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们的千户大人。

    一个嘴唇都被冻的发青的百户站了出来,“大人放心!下官虽然平时也有些不着调,可要是有人想为了一己之私,祸害我浙江的父老,下官手里的刀第一个不答应!”

    “不答应!我们不答应!”其他的锦衣卫们也低声附和,他们的声音同样充满愤怒。

    什么是丧心病狂?毁堰制造水灾,就是丧心病狂!要不是有谭克还有他们的上官弹压着,这些锦衣卫们早就操刀剁了杭州府的文官们了!

    远处,文官们调来的兵卒已经准备毁堰,谭克望了一眼,不能再拖了,他下定了决心。

    谭克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把身上的蓑衣给解了开来,丢到了地上。他身上同样配着一把绣春刀,谭克抽出刀来,雪亮的刀身在昏暗的黑夜里闪闪发亮。

    “准备行动!”

    “全体拔刀!”锦衣卫百户发布者命令。所有锦衣卫们都丢掉了身上的蓑衣,瓢泼般的大雨一下把所有锦衣卫们的袍服都给彻底浇湿。可锦衣卫们的眼里好像都烧着一团火!

    我们锦衣卫也是干正事的!我们锦衣卫也为了地方百姓出了自己的力!

    所有人都悄悄伏在一处低矮的山坡后面,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新安江大堤!那是供养百姓们的血管,现在,有人要把这血管捅破!

    “大人,行动吧!”百户压着嗓子对他身旁的谭克说,百户的眼睛也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谭克最后侧头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锦衣卫们,一阵阵的雷光之下,一把把绣春刀闪着慑人的寒光!他们,都在等待自己的命令!

    谭克微微扯了下嘴角,这是他第一次对着这些锦衣卫们发出真正的笑来,不是冷笑,不是蔑笑,而是把他们当做袍泽,当做兄弟。

    “全体进攻!”谭克发令。

    谭克身旁的锦衣卫百户一跃而起,他高举着手中的绣春刀冲在最前面!

    “杀啊!给锦衣卫正名!”

    所有的锦衣卫们纷纷从冰冷、泥泞的地面爬了起来,这些锦衣卫们纷纷张开嘴,不顾雨水和泥水灌入嘴中呐喊起来!

    “为了新安江的百姓!冲啊!”

    “杀光这群没良心的文官!”

    “谁也不能再戳老子的脊梁骨了!老子也是做正事的!”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冲锋中的上百号锦衣卫!一张张狰狞而又坚定的面孔,冲向了大堤之上!

    与此同时,新安江淳安大堤。

    同样一伙锦衣卫在大雨中冲了出来,为数众多但是没有丝毫准备的明军被锦衣卫们几乎在瞬间就给冲垮了队伍!又是大雨之中,失去指挥和建制的明军们乱成一团,哀嚎声、求饶声响彻大堤!

    被左右随从搀扶着逃跑的马宁远,这时候已经跑掉了一只靴子,他双目无神,喊杀声从远处不断传来。

    “完了,全完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波涛三

    浙江杭州总督署大门外

    天已经全黑了,大雨还在连幕下着,从衙门檐下的灯笼光和大坪里点点气死风灯的光里可以影影绰绰看到这里已站满了亲兵队,每人身边都牵着马。

    大门敞开着,一个也披着油衣的瘦长人影疾步走了出来。

    那人影刚走到大门外,一道闪电从天空朝着总督署大门正中射了下来。

    ——大门外的那个人被那道闪电像是从头脸的正中一直到袍服下的两脚间劈成了两半。

    此时,胡宗宪两眼定定地望向天空。

    那道像要将胡宗宪劈成两半的闪电消失了,接着是一声巨雷,接着是一连串的闪电,将总督衙门大坪暴雨中那些亲兵、战马和那顶大轿照得惨白。

    亲兵队长举着一把油布大伞走到胡宗宪身后,罩在他的头上。

    “现在大堤上到底是什么情况?问清楚了吗?”胡宗宪大声问。

    “已经派人到大堤上探查去了!估摸着就快回来了!”那亲兵队长也大声答道。

    胡宗宪:“等人回来了,第一时间叫他过来汇报!”

    话音刚落,一个总督亲兵就骑着马向总督署飞驰而来。大片大片的积水被飞驰的马蹄给踩的高高溅起。

    那个亲兵拽住战马的缰绳,连滚带爬的向胡宗宪跑来。

    “部堂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变了调的声音在电光下响起。胡宗宪的面色也一下变得惨败。

    “情况如何!”

    探查情况的亲兵大声答道:“乱套了!全乱套了!九个县的堰口,都堵着不少散落的兵卒,每个堰口都有一群锦衣卫在对兵卒大砍大杀!按察使、府台大人现在都不知所踪!”

    胡宗宪剧烈一震,又一道闪电把他照得浑身惨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锦衣卫怎么会砍杀起浙江的军兵来?士卒怎么会聚集到堰口?”胡宗宪这句话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雷声吞没了。

    亲兵队长大声地:“大人,您说什么?”

    胡宗宪:“去建德!”

    亲兵队长大声地对大坪里的士兵喊道:“快,把轿抬过来!”

    “牵马!”胡宗宪吼断了他,紧接着大步走下台阶,向雨中走去。

    那亲兵队长慌了,举着伞连忙跟了下去,一边大声喊道:“马!快将部堂大人的马牵出来!”

    一匹硕长的黑马从大门中牵出来,紧接着一个亲兵挽着一件油衣奔到伞下胡宗宪的背后,将油衣张开,胡宗宪两臂往下一伸,那亲兵把油衣腋口对准胡宗宪的双手往上一提,紧接着将油衣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罩,转到他身前替他系好胸前的系带。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中雨下得似乎更大了,那匹大黑马定定地站在雷电和暴雨中一动不动。亲兵队长扔了伞,搀着胡宗宪的一条手臂往上一送,胡宗宪跨上了那匹大黑马。亲兵队长这才领着所有的亲兵都翻身上了马。

    暴雨中,胡宗宪坐在马上依然未动,那亲兵队长夹着马靠向了他。

    胡宗宪:“你带两个人立刻去大营,叫戚总兵和谭参军领三千兵马即刻赶到大堤,派兵分驻各个堰口,然后叫他们二位赶赴建德见我。

    亲兵队长大声答道:“是!”接着马头一摆,领着两骑亲兵向雨幕中驰去。紧接着,胡宗宪两腿一夹,率先向雨幕中驰去。十几骑亲兵紧跟着他驰入雨幕。

    江南织造局杨金水卧房

    “干爹!”随着一声像女人般的呼叫,一个人从门口闯了进去,趔趄着奔向前面那张大床边,扑通一下跪倒在杨金水脚前。

    杨金水里面穿着一套白色的蝉翼睡衫,外面披着一件玄色带暗花的丝袍,正冷冷地坐在床边,望着跪在脚前的那人。

    巨烛照耀下,那人一身湿贴在身上的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的脸上雨水仍在淌着,满眼惊慌,不断喘气。

    这人是新安江河道监管李玄。

    李玄好不容易把气调匀了些,语调仍然满是惊慌:“锦衣卫,锦衣卫反了!……有好多锦衣卫……在大堤上砍杀士兵,干爹!浙江!浙江乱了……”

    “锦衣卫!?你说锦衣卫在砍杀士兵!?”杨金水的声调本来就尖,惊恐之下就更加刺耳!

    李玄一愣,紧接着说道:“整个堤,九个大堰口,不知为什么驻扎了不少士卒,驻扎士卒也就算了,谁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不少锦衣卫,提着刀就砍!九个大堤上的士兵都给杀散了!这都是儿子亲眼看到的啊!”

    杨金水:“怎么会有锦衣卫!?怎么会有锦衣卫!?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李玄更是吓得愣住了,懵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杨金水。

    这时杨金水的声调突然变得柔和了:“芸娘,你起来去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满眼惊惶的李玄眼睛一下直了,透过杨金水的身侧向大床里边望去。

    一个苗条女人的身影从杨金水背后的大床上懒懒地爬起来了。原来就是在织造局大厅堂披着丝绸的那个美人!

    这时那芸娘穿着一件比杨金水里边的那套睡衫更薄的蝉翼丝衫,飘飘地下了床,也不看他们,径直到一旁的大柜边,打开柜门,拿出了一套杨金水的衣服,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放,又走到床边,懒懒地爬了进去。

    李玄也不敢再多看那芸娘,只好低着眼还跪在那里。

    杨金水:“还不起来,把你那身湿皮剥了。”

    李玄还是跪在那里:“干爹,这事闹这么大,儿子心里不踏实啊……”

    “死不了你。”杨金水有些厌烦了,“起来,换了衣就待在织造局,哪儿也不要去。”

    李玄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突然像是一下省了过来:“这个事干爹知道?”

    “知道什么?”杨金水目光一冷。

    李玄打了个颤:“我、我也不知道知道什么……”

    杨金水:“不知道是你的福啊。现在这事复杂了,锦衣卫竟然掺和进来。幸亏厂卫这块,说到底还是老祖宗管着。一定是哪里出了疏漏,没有解释清楚,有了误会。”

    李玄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接道:“那干爹得赶紧给儿子挪个位子。”

    杨金水:“挪位置,呵呵。事要是办成了,想怎么挪就怎么挪。问题是这事没办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儿子……儿子明白。”李玄这一句答得带哭音,他知道这事一定有干爹参与其中,可现在事又没办成,自己的位置又保不住,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波涛四

    浙江杭州沈一石作坊客厅

    一张大圆桌,摆了酒筷,菜已经上了几道。几个人仍坐在大厅两侧的座位上,显然在等着谁。一个长随疾步走了进来,趋到郑泌昌身后低言了几句。郑泌昌眼中掠过一丝惊恐,可也就是一瞬间,接着站了起来:“杨公公不来了,现在马府台他们也没有消息!是不是派人去看看?”

    何茂才内心的惶恐也立刻发泄了出来:“怎么回事!不过是毁个堰口!还派了那么多兵过去!怎么到现在还没个消息?是不是马宁远把咱们卖了?”

    沈一石的脸上也掠过了一丝犹疑,可是很快消失了,他和平常一样,平和地望向郑泌昌和何茂才。毕竟,他只是个商人,没有资格去议论一个府台。

    郑泌昌这时必须出面压住阵脚了,他先给何茂才递过去一个眼色,接着说道:“这样吧,我看啊,还是先派人去大堤上摸摸情况。要不然,这正主不来,咱们的庆功宴,也吃不成。”

    何茂才:“罢了,就按你说的办。早点弄清情况早好,要不然我心里也不踏实。对了,听说部堂大人派人在找咱们?”

    沈一石:“两位大人,部堂大人确实派人到本府上询问二位大人,不过已经帮二位大人遮掩过去了。”

    何茂才点点头,“这就对了,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不宜出面。”

    浙江建德大堤

    天空下的雨水一落到地上,就被染成了血水!失魂落魄、如无头苍蝇一般的明军在狭窄的大堤上到处乱窜,在他们身后,还有连续不断的砍杀声还有叫喊声!

    带队的明军军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老天爷,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

    “把人收拢起来!太乱了!现在太乱了!”谭克一把抓过身旁的一名锦衣卫,对这锦衣卫大声吩咐着。

    没法不大声!锦衣卫们在这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已经杀疯了!见拉住自己的人是左都御史,赤红着双眼的锦衣卫才稍稍冷静下来。

    “向我这集合!杭州卫的向我这里集合!”

    先是一声,再是无数声喊声!本来也已经没了建制的锦衣卫们纷纷朝着谭克这边集中起来,一番折腾之后,总算又恢复了秩序。

    随着谭克收拢锦衣卫,一直处于慌乱中的明军总算暂时平静下来,带队的军官清点了一番,结果让他欲哭无泪!部下们不是被砍死砍伤,就是在刚才的偷袭中逃散,现在,他能指挥的动的直属兵马,就只剩下几十号如惊弓之鸟般的疲兵了!

    张知良运气不错,在亲随们的掩护下,这位县尊总算没有稀里糊涂做了锦衣卫们的刀下鬼,可他现在依然惊魂未定。他一介文官,何时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空气里翻起的血腥味简直令他作呕。

    “敌人,敌人退走了么?”张知良惨白着一张脸,问身旁同样惨白着脸的明军军官。

    军官还来不及开口,磅礴的雨幕对面,一声又一声清晰的口令传入张知良和军官的耳中。

    随之而来的,是整齐的军靴声,还有一张张狰狞凶狠的面孔!

    锦衣卫!是锦衣卫!

    怎么会是锦衣卫!

    怎么可能是锦衣卫!

    “不可能!这不可能!”张知良像傻了一样喃喃的说。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锦衣卫怎么会砍杀大明的军兵!

    显然,张知良忘了一点,那就是大明的县尊,怎么会毁去堰口淹死自己治下的百姓?

    “大人!快跑吧!打不过的!”身旁的明军军官,一把就架起了张知良,准备调头逃跑。

    只是,张知良就像没了魂一样,如一团烂肉一般,瘫在原地一动不动。军官咬咬牙,又看了看越逼越近的刀芒,还是舍了张知良,独自一人逃跑了。

    军官带头,剩下的士兵们当然没了战心,更何况他们手里的都是镐头,而不是兵器!

    谭克也想冲在第一线,只是他身边紧紧跟着四名锦衣卫,说什么也不让他经受危险。

    谭克挥挥手,“好了,事已经定了。让弟兄们不要下死手了,尽量抓活的,好歹都是同胞。”

    “是,大人!”一个锦衣卫对谭克行了个礼,就到前面去传达谭克命令去了。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大堤上又发出了整齐的呐喊!本来就没有战心的士兵们听到这样的保证,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地上。

    “不要追了!降了!降了!”

    “饶命啊!饶命!”

    “愿降!愿降!”

    谭克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冒着雨水来到激战最激烈的地方,几十号明军抱着脑袋缩在地上,周围是明着长刀的锦衣卫。

    “大人,抓到张知良了!”说话的是之前冲在第一个的百户,现在他额头添了道口子,估计是被镐头给划了。

    谭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他给我押过来!”

    张知良被强制押了过来,看到谭克的第一眼,张知良像诈尸一样,大叫起来:“是你!你坏了阁老的大事!你会倒霉的!”

    谭克冷冷一笑,“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一挥手,锦衣卫就把叫骂不休的张知良给押了下去。

    “大人,俘虏怎么办?”还是那个百户。

    “不用急,马上会有人来处理的。”谭克随意回道。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大堤上出现了大队大队的明军官兵。他们是戚继光的兵。

    谭克对着凯文的摄像机说:“观众老爷们,我答应的事可算做饭了啊!九个县的大堤,没让他们毁了一个!”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主播棒棒哒!”

    “主播,回头充钱给你打赏!”

    “主播够爷们!”

    ……

    谭克笑着关了弹幕。

    锦衣卫百户:“大人,农谚云,‘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而洪水往往涨于暴雨之后。今年的端午汛就是如此,暴雨铺天盖地下。接下来几天,上游千山万壑的山洪都将倾入新安江河流,水位将不断上涨!要不是大人带着我们阻止了这群蠢官,这杭州府的百姓们就要遭大灾了!”

    谭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现在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这天灾再可怕,也比不过**啊!”谭克感慨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跑来禀报,“大人,戚继光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怒澜一

    雨停了,涛声更大了。天还是黑沉沉的,无数的火把在大堤上闪烁,在涛声的巨吼中明灭不定,那样的无力,那样的弱小。

    戚继光带着军队来了。几乎同时和戚继光到达建德大堤的,是浙江总督胡宗宪。

    堤上火把闪闪,无数的兵士如长龙一样在大堤上滚动,锦衣卫们造成的混乱景象,仍然在继续发酵。

    那些散乱在四野之中的溃兵都给戚继光的兵给抓了起来,锦衣卫们抓到的俘虏也移交给了戚继光。只是,张知良这样的县官被谭克手下的锦衣卫给秘密转移。

    张知良这种核心主事人,可是谭克手里的一张王牌。

    胡宗宪铁青着脸来到谭克的面前,给谭克行了个礼。

    “下官胡宗宪,拜见左都御史大人。”嘴里说着下官,眼里并没有什么尊敬。

    胡宗宪在等着谭克给他一个解释。要是说不出一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戚继光恐怕就要当场拿人了。

    指挥锦衣卫砍杀大明士兵,如果没有合理原由,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叛乱!

    谭克还没有说话,谭纶这时悄然走到了胡宗宪的身边。

    “大人。”谭纶还是很有礼貌的和谭克打了声招呼。

    谭克冲谭纶笑了笑,然后又望向胡宗宪。

    “胡部堂,你的手下真是能干啊!竟然想主动把自己治下的大堤给挖开,放水进来灌这些田地!”

    谭克的话是笑眯眯的说的,可胡宗宪听了立刻脸色大变。

    “左都御!这话可不能乱讲!”胡宗宪瞪大着眼。

    “是还是不是,本官抓了那么多俘虏,都交给了戚将军,胡部堂一问便知。”谭克淡淡的说。

    说完,谭克也不再理胡宗宪,招呼了一下身后的锦衣卫,就列着整齐的队伍从建德的大堤上撤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名锦衣卫撤下大堤,戚继光手下的兵马都没有一点阻拦的动作。

    戚继光紧张的瞧着胡宗宪,已经有些回过味的胡部堂,这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原来,你马宁远想干的是这件事!”胡宗宪苍凉的开口道。

    “部堂大人!”谭纶想要开口劝慰两句。

    胡宗宪:“那天马宁远送我山参,我就该想到的。几百万生民,千秋之罪呀,他怎么敢……”

    “如此伤天害理,遍翻史书,亘古未有!幸好,这事被陈克给拦下了……”谭纶接道,“只是,马宁远他们现在恐怕不是死了,就是落在陈克的手里。要是他们相互攀咬,怕是对部堂大人不利。”

    胡宗宪一凛,没有立刻接言。

    谭纶:“部堂大人,要不要派人和陈克去沟通一二?”

    胡宗宪:“元敬有何想法?”

    谭纶:“这陈克行事如此嚣张,恐怕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怕是借了此次之事,要彻底铲除严党!部堂大人不如下定决心借着这次机会投到裕王府上!陈克一定不敢对部堂大人伸手!”

    胡宗宪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代表着裕王的意思?”

    谭纶:“这既是元敬的想法,也代表着裕王的意思。裕王这次派我来,就是让我全权负责和部堂大人的沟通事宜。我想,这样一个决定,我还是有权力下的。”

    胡宗宪慢慢转过了身子,火把光下那张清癯的脸更显憔悴了:“先按你说的办吧。要真是阁老出的这个主意,这次阁老和小阁老怕真是要栽在陈克手里了。”

    谭纶:“那好,我回去遍向裕王写信汇报。只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知道,陈克这次的打击范围,到底有多广?”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就在这时,戚继光大步向胡宗宪走来。

    “部堂大人,那些接收过来的士兵已经招认,他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毁了建德大堤的堰口!”戚继光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心里恨,这些军人没有资格称大明的军人!

    胡宗宪走到戚继光面前:“找出他们的主事人,普通士兵,明天一早就把他们放了吧。”

    戚继光沉重地点了下头,他也知道,这些士兵不过是当兵吃粮,听从上官的命令罢了。真正该死之人,还是和文官串通好的军官。

    胡宗宪:“虽然大的危险没有了,不过还是辛苦你和你的士兵们一下,在这里再坚守三天。本来就是端午汛,又赶上暴雨。你们在这,要是大堤有什么问题,也能有及时的应对。”

    戚继光又沉重地点了下头。

    胡宗宪抬起头,面对站在大堤上那列士兵,双手一拱,大声地:“拜托了!”

    “是!”那列士兵依然面对涛涛江水,从他们的背影上传来齐声的应答。

    浙江江南织造局客厅

    “不好!大事不好!”看见杨金水从里间侧门一走出来,何茂才便急着嚷道,“陈克手上的锦衣卫出动了,砍了我们调过去的兵!九个县的堰口都保住了!阁老交待的事完不成了!”

    杨金水就像没听到这话一样,还是径直走了过来。

    郑泌昌、沈一石也都来了,这时都站在椅子前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那几个人也都坐了下来。

    何茂才:“这样一来沈员外五十万亩,改稻为桑的田就难买了。”

    沈一石苦笑一声:“哪还管的了生意不生意!各位大人,这事现在闹的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怕是没法善了了!”

    杨金水不吭声,默默地听着,这时将目光望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泌昌。

    “完了!全完了!”郑泌昌一开口便显出忧心忡忡,“听说马宁远、常伯熙、张知良都给陈克的锦衣卫抓着了!”

    杨金水的脸上这时才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郑泌昌:“这事怎么就弄到这地步了?现在戚继光的兵在大堤上守着,我们已经没有了动手的机会,阁老的任务完不成是小意思,陈克那关怎么过咱们得想想法子!要不然,咱们的脑袋未必保得住啊!”

    “陈克现在在哪?”杨金水终于开口问话了。

    郑泌昌:“就住在杭州的锦衣卫千户所。”

    杨金水闭上眼想了想,然后睁开眼睛:“得想办法和陈克谈一谈,不惜一切代价把盖子捂住!”

    郑泌昌:“要不然,派人送银子上门?”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怒澜二

    “不怕!”何茂才嚷道,“改稻为桑是朝廷的国策,推不动才是个死。他胡部堂在这个时候要这山望着那山高,阁老还没死,吕公公也还掌着司礼监呢。”

    “你不怕我怕。”郑泌昌接言了,“还是赶紧和陈克联系吧,他要钱咱们就给他凑钱,要别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杨金水的目光又盯向了郑泌昌:“谁去见陈克?”

    郑泌昌:“我和何大人平时和锦衣卫不打交道,去了会引起外面的注意。要不然,就劳烦……”

    “我去。”杨金水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杭州锦衣卫千户所

    谭克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他对面就坐着看起来傻呆呆的马宁远,这时的马宁远穿着一件蓝色的葛布长衫,静静地坐在谭克对面的椅子上,兴许是毁堰口的事压力太大,马宁远也有好些天没有修面了,面颊上本有的络腮胡都长了出来,长短不一;那双平时就很大的眼这时因面颊瘦了,显得更大。

    谭克也不开口盘问马宁远,就这么坐着,两眼微闭。两人都不说话。

    马宁远不知陈克想要干什么,就在这时,从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待那人走到马宁远很前,马宁远定睛一看,竟然是胡宗宪!

    谭克对胡宗宪点了点头,就随意站了起来,走到边上的角落里,背对着胡宗宪和马宁远。

    这是胡宗宪和马宁远沟通好的,二人可以见面聊一聊,但是谭克必须在场。

    “我对不起部堂。”马宁远一下红了眼眶,声音由嘶哑转成喑哑,“但我对部堂这颗心还是忠的。”

    胡宗宪定定的望着马宁远,也不说话。

    马宁远:“我是个举人出身,拔贡也拔了几年,当时如果没有部堂赏识,我现在顶多也就是个县丞。我,还有我的家人,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当到杭州知府。从那年跟着部堂修海塘,我就认准了,我这一生,生是部堂的人,死是部堂的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部堂大人的恩义……”

    说到这里,马宁远又把眼睛的余光瞟向一边的谭克,他不知道这个左都御史到底得到了多少事情的内幕。他怕自己多说下去,会连累胡宗宪。

    胡宗宪的眼睛慢慢眨了眨,接着慢慢站了起来,从案前走了出来,走到房屋中间又站住了,两眼望着房梁。

    马宁远一声不吭,就这么直挺挺的给胡宗宪跪了下来。

    啪的一声,胡宗宪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掌!挨了这一掌,马宁远的身子挺得更直了,还是眼都不眨的瞧着胡宗宪。

    “自作聪明!到现在还不肯讲实话!”胡宗宪的声音很低沉,但透着愤恨和沉痛,“你以为你和常伯熙、张知良干的事,能瞒的过锦衣卫?毁堰口这种遭人戳脊梁骨的事,你也敢背着我来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部堂么!”

    马宁远:“我不想瞒部堂……更不会伙同任何人对不起部堂……天下事有许多本是‘知不可为而为之’。”

    胡宗宪的两眼茫然地望向马宁远,渐渐地,那目光中满是痛悔,又透着陌生。

    马宁远的头又低了下去。

    锦衣卫千户所大门。

    杨金水一走到这里就被千户所的锦衣卫拦住了。

    “公公,现在左都御在里面办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杨金水僵在那里,脸上带着极不情愿的表情,他干脆伸着头越过锦衣卫的肩向里面望去,好像想望见谭克这时到底在干什么。

    锦衣卫:“公公还是请回吧!”

    杨金水带着笑:“今天可有别的大人来此?”

    锦衣卫面无表情:“公公,小人不知,小人也是才换班的。”

    杨金水心里一颤,要是胡宗宪先来这里一步,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锦衣卫千户所大堂

    “‘知不可为而为之’!”胡宗宪望着马宁远的目光移开了,接着慢慢地摇着头,目光中浮出的只是沉痛,“平时叫你读《左传》、《通鉴》,你不以为然,叫你读一读王阳明的书,你更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半部《论语》可治天下!’现在我问你,孔子说的‘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本意?”

    马宁远低着头默默地站在那里。

    胡宗宪:“孔子是告诉世人,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误国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

    马宁远:“属下只明白应该为部堂分忧。”

    胡宗宪跺了一下脚:“九个县,几百万生民,决口淹田,遍翻史书,亘古未见!还说是为我分忧,要不是陈大人早早发现,及时制止!这个罪,诛了你的九族也顶不了!”说到这里他仰起了头,深长地叹道,“都说我胡某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新安江河道总管!”

    “我本来就不该出来为官!”说着马宁远又伏跪在胡宗宪脚边,“可我的老母、拙荆,还有犬子,部堂大人都知道,全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请部堂大人保全他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胡宗宪:“正好,陈大人也在这里,我当着陈大人的面,再给你一次机会,毁堤的事背后指使你的是哪些人?”

    胡宗宪知道这事是严嵩父子下的命令,没有他们的首肯,还有谁有能量绕过自己调动大半个浙江官场呢?他这么问,无非是想在谭克面前,给马宁远一个机会,毕竟,堰口没有被毁,灾难也没有发生。

    马宁远抬起了头:“部堂,您不要问了。问下去,我大明朝立时便天下大乱了!这事,就在我这里终止了吧!我一颗人头,为此赔了,也算值得了!”

    胡宗宪也黯然了,显然被马宁远这番话触痛了心中最忧患处,一声长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

    胡宗宪没有说下去,毕竟谭克在场,有些事不能说的露骨。

    马宁远一怔,愣愣地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你的命这次是保不住了,你的家人我会尽力保全。其他的,就看陈大人了!”

    说完,胡宗宪对谭克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谭克这才慢慢悠悠坐回了椅子上,望着还跪在地上的马宁远,谭克笑了笑,“起来吧,我有话和你说。”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怒澜三

    马宁远依旧像丢了魂一样,痴呆呆跪坐在那。

    谭克皱了皱眉头,这可不行,这样下去还能不能聊天。

    谭克伸手搭在马宁远肩头,体内神力涌动,马宁远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这、这是?

    马宁远吃惊的望着谭克。

    “不过是一些内家功夫。”谭克解释说。

    马宁远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这可不是金庸UU小说的武侠世界,这是正儿八经的物质世界,大明朝讲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这堂堂二品大员会内功是怎么个情况?

    马宁远大脑乱成一团,谭克就在那和直播间的观众们聊天,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主播,要不是你今天用这个神力我都快忘了你会神术了!”

    “对哦,最近画风变好大,我竟然默默追到现在,都木有取关……”

    “也还好,这个世界除了主播,别人也木有超自然现象。”

    ……

    “观众老爷们,我也要遇到那种特别强大的敌人,才有用神术的必要不是。现在我在大明的体制内身居高位,又有皇帝的全力支持,滥用神术那是跳大神不是么?”谭克也耐心的给观众解释。

    人的**是很难把握的。谭克可以很轻松的解决嘉靖的**,不就是活的长点么?这个简单。可天下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这个谭克就无能为力了。这么多人,谭克的神术是压不服的。

    神灵就该高高在上,被人捧着,被人供着。要是谭克一直依靠神力,那除非他杀光天下人,不然源源不断的抵抗就不会停止。相反,谭克依靠体制内的力量,还有财富来收买锦衣卫,反而获得了忠心耿耿的属下。

    “陈大人,我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被谭克的神力一激,马宁远总算有了心思说话。只是说的话还是心若死灰的话。

    “马宁远,咱们不聊这次毁堰的事,也不聊朝廷里的龌蹉。”

    马宁远好奇的抬起头,“那能聊什么?”

    “聊聊古往今来的吏治。”谭克说。

    吏治?马宁远有些恍惚,左都御为什么要和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聊这个?

    “马宁远,你说,这每朝每代的吏治,为什么都渐渐败坏下去?不可扭转?”谭克问。

    马宁远想了想,刚想用老一套回答,却突然住了嘴,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问题非常难回答。为什么这吏治,就越来越不行了呢?

    谭克:“我曾听过一位先生说过,历朝历代,不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大多都没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继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因为地盘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能吏干臣渐渐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有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薄弱了。到最后,‘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

    马宁远只觉得脑海里雷电大作,他觉得谭克的话都讲到了他的心里。现在大明官场的怪现象,不就是如此嘛!

    那边厢,谭克又长叹一口气,“其实,又哪里是没了能吏干臣,只是,这环境,哪里出的了能吏干臣呢?真的有恒心,有毅力之人,怕是为这官场所不容,只能缩在底层。所以,你看史书上记载的,大凡新朝建立,这新朝里的文官武将,不都是出自前朝底层么?”

    “陈大人,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马宁远问。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自己都快死了,知道这些也没用啊!

    谭克像没有听到马宁远的问题一样,继续说下去:“我看啊,想要维持住这吏治的水平,就得依靠强力的监督。时不时得杀那么一批贪官污吏,一方面整洁自身,另一方面震慑宵小!”

    讲到这里,谭克目光灼灼望着马宁远,“马宁远,要是本官让你到本官的身边,协助本官整治这大明的吏治,你愿不愿意!”

    马宁远被谭克的提议震惊的目瞪口呆,谭克到杭州府的第一天就是在众目睽睽下抽了他的鞭子。他没想到在现在自己必死的情况下,这位左都御还对自己发出邀请。

    谭克也没有逼迫马宁远立刻答复。他留马宁远一命,还是人才难得。在当下的浙江官场,马宁远这号人已经算很优秀的人才了。就是思考问题的方式太轴了些,不过在监察吏治上,这样的坚持倒是很合适。

    “你先不用急着回复我。这样吧,正好杨金水在外面,你先到内室避一避。听听他怎么说的,你再回复我也不迟。”谭克对马宁远挥挥手,就把他打发到一旁的内室里去了。

    谭克望着马宁远带上门,心里还是感慨,大明百姓没有这个参政的素质和意识啊,要不然,最合适做监督的,还是百姓们哪!

    谭克:“请杨公公进来吧!”

    杭州府锦衣卫千户所大门。

    锦衣卫小旗还像钉子般站在那里,杨金水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一个锦衣卫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当值的小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小旗对杨金水说:“陈大人请杨公公进去。”

    杨金水立刻站了起来,向里面疾步走去。

    杨金水进来时,谭克笑呵呵的站在大堂门口。

    杨金水站住了,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的过分的二品大员。杨金水一下就跪了下来:“小的给陈大人行礼了!”

    谭克一把托起杨金水:“杨公公,使不得啊!”

    杨金水就这么跪着,还是不肯起来。

    谭克假装很焦急的样子,“公公,你这是唱哪一出啊?”

    杨金水一下又趴跪了下来:“陈大人,这次都是小的做差了!还请大人给条活路啊!”

    谭克刚想说些什么,锦衣卫又走了进来,“大人,郑泌昌和何茂才来了!”

    谭克古怪的对跪着的杨金水笑了笑,这个太监是懂行的,知道规规矩矩求饶还有一线生机。至于外面两位,那就是寻死的。

    “公公,马上你两位老朋友要来,你还是先避一避,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再谈。”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怒澜四

    郑、何二人进来时,谭克大大咧咧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

    两个人站住了,对望了一眼。郑泌昌恭敬的唤道:“陈大人!”

    谭克笑眯眯的回:“坐吧,二位大人。”

    两个人轻轻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又一齐望向胡宗宪,谭克还是笑着不说话。

    尴尬的沉默。两人不得要领了,郑泌昌向何茂才使了个眼色。

    何茂才轻咳了一声,说道:“真没想到,马宁远他们丧心病狂,竟然想干这种事……”

    谭克还是笑着坐在那里,没有接言。

    郑泌昌不得不说话了:“听说马宁远等贼子已经被大人捉住,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处置有方!”

    “处置有方?”谭克问。

    何茂才:“陈大人,我看那马宁远等人,是不是该交到浙江方面督审……”

    “锦衣卫插手了,有放弃的道理?”谭克这时不笑了,目光盯向郑泌昌和何茂才。

    郑、何二人一怔。

    郑泌昌:“陈大人,还请行个方便,下官必有回报!”

    见郑泌昌已经不加掩饰,谭克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事太大了,死了大几百号的士兵,不是那么好压的!”

    郑泌昌连忙接道:“大人放心!只要有大人一句话!别的方面大人就不用管了!”

    “什么价?”谭克问。

    郑泌昌先是一愣,然后大喜,“大人,只要您一句哈,三、不!五十万两白银马上奉上!”

    谭克摇摇头,这些人真有钱,“可本官要是说不呢?”

    郑泌昌和何茂才都变了脸色,互相望着,知道这是逼他们摊牌了。

    何茂才:“陈大人既然这样说,下官也不得不斗胆说一句了,这次这个事,可是有小阁老的意思在里面,我知道陈大人位高权重,可在朝中行事,不会连阁老和小阁老的面子也不给吧?”

    “你是说,毁堤淹田的事是小阁老叫你干的!”谭克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我没有这样说……”何茂才慌了。

    谭克:“那你刚才说的小阁老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何茂才:“属下、属下说的是改稻为桑的国策……”

    谭克:“改稻为桑和要毁九个县的堤堰有什么关系?推行国策和制造水灾又有什么关系?”

    何茂才懵在那里。

    郑泌昌不得不接言了:“改稻为桑的国策和制造水灾肯定是没有关系……这事吧,其实是这么回事!河道衙门去年修大堤,结果挪用了银两,这大堤修的不牢,洪水就挡不住。所以河道总管他们就干脆自己把大堤给毁了。”

    听郑泌昌这么解释,何茂才脑袋都懵了,这是什么解释?河道衙门的人是弱智么?大堤没修好为什么要自己毁堤啊!这没有逻辑啊!

    “一百万两,陈大人,只要您接受这个解释,那下官就奉上一百万两。”郑泌昌又紧接着说。

    听到这话,何茂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谭克笑的很开心,不是为那一百万两银子,而是他见证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谭克忽然想去看看藏在大堂后面的杨金水,河道衙门是他的人,杨公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你们打算怎么做?”

    郑泌昌:“河道总管自然难逃其咎,按律,协办的两个委员同罪。”

    谭克:“那就是马宁远,还有淳安知县常伯熙、建德知县张知良?”

    郑泌昌声音很低:“是。”

    内室里,马宁远听到这话,双眼马上就红了。

    谭克:“还有吗?”

    郑泌昌:“牵涉的人是不是不宜太多……”

    谭克:“那河道监管呢?每一笔钱,每一段河堤都是河道监管核查监管的,这个人不要追究?”

    郑泌昌和何茂才又是一怔,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陈大人知道,河道监管李玄是宫里的人,要治他得杨公公说话,还得上报司礼监的吕公公。下官看,不如就调他去个清水衙门算了。”

    谭克笑了下,这两个人有意思,黑锅都推给文官们,宦官反而不敢得罪。

    郑泌昌:“陈大人,你看?这一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时候……”

    “不用了,本官自然会上门去取的。”谭克打断郑泌昌的话。

    郑泌昌松了口气:“那就好……”

    谭克也不再搭理他们,他站了起来,喊了一声:“来人!”

    从大堂后面转出来十几号带着刀的锦衣卫。

    谭克指了指郑泌昌和何茂才:“把他们两给我押下去!”

    “是。”锦衣卫们应着,一下就把呆若木鸡的郑、何二人擒住。

    “陈大人!你不讲规矩!”

    “陈克!你王八蛋!竟然敢骗我!”

    陈克跟没听到一样,喝了口桌上的茶,茶有些凉了,不过他不在意。

    “带下去。”谭克说。

    二人被押下去,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杨公公,出来吧。”

    杨金水尴尬的对谭克笑了笑,“陈大人。”

    “你是吕芳的人,我现在动不了你。不过,也不能便宜了你,这样吧,你也跟郑泌昌一样,拿一百万现银出来,这个事就了了。”

    杨金水身子直发抖,一百万两,杀了他也拿不出。

    “要不你自杀吧,一死百了嘛,省的大家麻烦。”谭克又说。

    他对杨金水没有好感,这事也是这个太监作出来的。

    杨金水一脸绝望,“陈大人!陈大人啊!”

    谭克面色冷静,他见惯了生死。该死的,就得死。世界本来就很昏暗了,他来到这个世界,肯定得做点什么。

    “公公,体面点。好歹是朝廷命官,代表着天子的脸面。我们去你府上吧。”谭克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一把搀起了杨金水。

    “来人啊,给杨公公引路,去公公府上。”

    谭克一声吆喝,十几号锦衣卫把杨金水团团围住。

    出了千户所,门口是杨金水的小轿子,谭克把杨金水送了上去,还特意拍了拍杨金水,在杨金水耳边小声说:“公公,别做什么想不开的事。要不然到时候就遗憾了。”

    说完,谭克自己上了部下牵来的马,轿子他可坐不惯。

    刚要走,谭克想起来什么。他把一个小旗招过来,“马宁远那你给我看住了。别让他有什么闪失。”

    小旗恭敬的行了个礼,“小的明白!”

    “走,去公公府上!”谭克一扬马鞭,吩咐道。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平息一

    江南织造局杨金水卧房

    “干爹。”刚跨进门,叫了一声,李玄便有些晕晕乎乎了。

    然而,让李玄吃惊的是,房间里竟然除了干爹,还有一个陌生的官员。李玄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是最近在浙江官场如雷贯耳的左都御史陈克。

    房里面被布置的很奇怪——红的灯笼,红的烛,红的丝帐,连床上的被、椅子上的坐垫一色都是红的,整个卧房一片红晕。

    这是个什么情况?李玄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更让李玄惊愕的是,一桌子的酒席边,陈克站在一边,杨金水坐在那里,芸娘也坐在那里,还穿着一件大红的帔!李玄更摸不着头脑了。

    杨金水一脸呆滞,坐在那一声不吭。反而那个左都御史对他满面笑容:“你来了,李监管。”

    “小的叩见大人!”李玄赶忙对谭克行礼。

    谭克笑着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宦官,大堤就是这个宦官领着修的。人还算本分,能力也是有的。只是在电视剧里,这位小李子的下场可不好,成了杨金水的替死鬼。

    只是现在嘛,李玄肯定是不用死了。谭克决定把这位李公公顶上杨金水的位置,把他变成自己人。

    “大人,干爹他是?”李玄有些疑惑的问。

    谭克就笑,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谭克才解释:“杨公公今天是大喜事,再娶一回媳妇!不过呢,来宾就咱们俩。哈哈,李玄,还不赶快恭喜下你干爹?”

    李玄懵了:“干、干爹,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位河道监管太监真是要掉眼泪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主播,你欺负一个小太监干嘛啊?”

    “就是,欺负他没意思啊!”

    “前面的,这哥们现在能算防洪委员会的一把手,可不是小太监!”

    ……

    谭克:“观众老爷们,我能干嘛啊?我就是想收这哥们做自己人。这大明官场上,贪官遍地走,可哪怕是边贪边做事的,那都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一味杀戮,不建立自己的班底,填上的人总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是谭克让李玄来看杨金水自尽的理由。先震慑他一下,再提拔他升上高位,李玄的忠诚度就不用发愁了。

    “李玄。”杨金水面若死灰,说出来的话也跟棺材里发出来的一样,“以后跟陈大人好好做。”

    李玄还是楞在那里:“干爹,儿子记住了。可,干爹,这,这……”李玄这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本能察觉了不妙。

    杨金水不再看他:“芸娘你也坐到这边来。”

    芸娘便端着酒杯,挨着杨金水。

    李玄这才发现,芸娘的眼睛是通红的,而且身子还在发抖。

    “干爹!”李玄弹簧似的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里已露出惊慌,“您老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杨金水:“好心思,不枉我疼你一场。”

    李玄那张脸更加惊慌了,定定地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转对谭克:“陈大人,就这么着了吧。”

    谭克拍拍手,“给杨公公上菜。”

    随着谭克的动作,从外边进来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手里端着一个蓝釉景瓷汤盅。

    “这是鲜河豚。”谭克笑着说,“李玄,还不给公公上着?”

    李玄身体抖的跟糖筛一样,他哆哆嗦嗦把端那蓝釉景瓷汤盅放到杨金水面前。接着就像用光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

    谭克亲自走到杨金水面前,给他揭开了盅上的盖子。

    “公公,请吧。”

    一旁的芸娘眼睛直了,望着盅里的汤,就像望见了毒药。

    谭克:“公公,怎么不喝啊?”

    谭克伸手拿过杨金水那盅河豚汤,拿起勺,舀出一勺汤喝了下去,然后放下勺:“李玄,听芸娘说,这河豚还是你去年送给杨公公的,一直养在池子里。正好,公公府上的师傅正好会料理这玩意,就给做了。”

    李玄立刻举起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陈大人!您瞧我这记性!”

    “公公是不是没什么胃口。”谭克问杨金水。

    他望了望芸娘,“芸娘,伺候你们家公公喝酒吧,这大喜的日子。”

    芸娘颤抖着手,拿起酒壶又拿起一只偌大的酒盏给杨金水倒了满满一杯。

    谭克:“公公,咱们说几句话。说一句喝一杯,怎么样?”

    李玄慌张的瞧着杨金水和谭克,他现在看出来了,这位左都御大人是要自己干爹的命!

    杨金水端起酒杯,谭克开口了:“公公,你说,这人啊,没有那金刚钻,为什么偏要揽瓷器活?没有五十万匹丝绸,少卖些不就是了?”

    杨金水苦笑一声,“陈大人,我知道你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不然你掌不了厂卫。你不会不明白,这笔生意对皇上的重要性,吧?”

    谭克听了,也不言语。杨金水只好端起了酒杯,闷着一口喝了,然后直直地望着谭克。

    谭克:“公公,就算是为了皇上,毁堰放水这种事你也能掺和?严世藩是个傻小子,我不相信公公看不明白这事的风险。”

    杨金水叹了口气,“本来事要是成了。毁堰的事会推到马宁远他们头上,哦,对了,我这个好儿子也是要顶缸的。”讲到这,他冲李玄努努嘴。

    李玄听了这话,哪能不明白杨金水的意思!他这是捡了条命啊!

    “多谢陈大人!多谢陈大人!”李玄冲着谭克磕头。

    杨金水面无表情,自己抢过酒壶,给他那只大盏里倒满了酒,然后一口气吞了下去。

    喝完这杯,杨金水给自己满上,刚想仰头灌下去,谭克伸手给杨金水拦住了。

    谭克从桌上又摸了个碗来,倒满了酒,递给跪在地上的李玄,“本来我想说最后一句。可想想算了。不管你自己怎么看,我反正是不同情你。你到这一步咎由自取。最后就让你的好儿子送你一程吧。”

    “干爹!就算您想杀我,可您还是我的干爹!没有您,儿子也没有今天!”

    说完这话,李玄两只手颤着,端着那盏酒,一口把酒咽了下去。

    “有良心。我的好儿子!”杨金水大声接了一句,“干了!”

    喝完了,杨金水抹抹嘴,还算坦然的望着谭克。

    谭克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挺结实的绸子,丢在桌上。

    “李玄,芸娘,帮公公一把。”

    说完,谭克便向门口走去,走出门反手把门带上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平息二

    北京严嵩府书房

    “好、好……”也是大书案前,严嵩说这两个“好”字的时候,嘴在颤着,连带着头和须都在抖着,一下子显出了老人中风时的症状。

    严世蕃本来像一头困兽在那里来回疾走,见到罗龙文还有另一个中年官员露出惊慌的神色向严嵩疾步走去,便也停了下来,向父亲望去。

    罗龙文两人已经奔到严嵩的身边,扶着他,抚着他的背:“阁老,阁老,不要急,不要急……”

    严嵩慢慢停住了颤抖,两眼却还在发直,望着面前书案上那道奏疏。

    “这姓陈的怎么敢这么干!”严嵩右边那个中年官员一边继续抚着他的背,一边愤慨地说道,“他陈克这么一干,以后他在朝廷里就是孤臣孽子!他到底会不会做官!”

    说话的是刑部右侍郎鄢懋卿。

    “好嘛!”严世蕃咬着牙,“他陈克敢调锦衣卫杀士兵,龙文,策动御史上奏疏,立刻弹劾左都御史陈克!”

    “住口!”严嵩缓过气来了,那只枯瘦的老手在面前的奏疏上拍了一掌。

    严世蕃不吭声了,两眼却还横着,狠狠地盯着地。

    严嵩:“我问你,问你们,毁堤淹田是怎么回事?”

    罗龙文和鄢懋卿自然不敢接言,严世蕃也没有接言,两眼依然横着,望着地面。

    严嵩:“说!”

    严世蕃:“说就说吧。改稻为桑的国策推不动,陈克一直在其中作梗,不淹田改不动,淹了田就改动了,就这么回事。”

    严嵩想说话,那口气又觉着一下子提不起来,便停在那里,两眼慢慢闭上了。

    罗龙文给严世蕃递过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严世蕃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罗龙文轻轻地在严嵩耳边说道:“事先没跟阁老请示,是我们的错。本意也是怕阁老忧心,想干完了以后再跟阁老详细禀报。本来都计划的好好的,没想到陈克那贼子,如此阴险狡诈!坏了阁老的大事!”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严世蕃又焦躁起来,“皇上现在一天瞧着比一天年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变天了!皇上要收权了!以前能糊弄皇上,现在能糊弄么!”

    鄢懋卿:“皇上收不收权,这国库总要充实吧?不这么干,国库怎么能支持的下去。”

    罗龙文:“阁老,我看,您还是赶紧进宫见一下皇上吧。必须得跟皇上说明,这改粮为桑的必要性。以前那种拿一两个县做试验田,这种办法要不得。我大明的国库,已经不起折腾了!”

    严世蕃的脸色慢慢好些了,深深地望了一眼罗龙文,又望向严嵩。

    严嵩叹了口气:“八十一了……这条命也该送在你们手里了……”

    罗龙文、鄢懋卿立刻退了一步,跪了下来。

    严世蕃满脸的厌烦,却也不得不跪了下来。

    严嵩扶着书案站了起来,慢慢拿起那道奏疏:“遵你们的旨,我进宫吧。”

    西苑玉熙宫精舍

    嘉靖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里捏着本白皮的册子。要是有人能凑到嘉靖后面,就能看到那册子上隐约写着枪炮、病菌与钢铁几个简体汉字。

    严嵩也吃力地站在嘉靖的下首处。

    吕芳手里捧着谭克的那道奏疏,静静地站在那里。

    嘉靖慢慢地踱着,自顾自说道:“阁老啊,这个事,严世藩他做错了啊。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到没有下限的地步,这是着了魔道。”

    严嵩扶着那个矮墩慢慢跪下去了,吕芳也跟着跪下去了。

    一个皇帝说一个臣子儿子着了魔道,那相当于宣判那个人死刑,最少在政治上如此。严嵩内心惶恐万分,他准备了许多说辞,可万万没想到皇帝开口就说的这么重。

    严嵩:“皇上!陈大人所报内容,臣认为还有待考察!望皇上给世蕃一次机会,饶世蕃一次吧!”

    严嵩老泪纵横,他已经八十一了,自己其实早没了指望,不是为了儿子,他哪里需要支持的如此辛苦。

    严家介入大明的政治格局已经太深了,深到如果随便撤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嘉靖这时已踱到了门口,他手里的书翻到了新的一章,这章的标题是中国是怎样成为中国人的中国的?

    “阁老,世蕃他还需要磨炼,我看把他外放出京,锻炼些时日,接接地气再说。”

    严嵩大喜过望:“是!臣遵旨!”

    “对了,传旨给左都御史,浙江的事处理完就快回来吧,朕还是很想念陈爱卿的。”

    严嵩不禁一怔,向吕芳望去。吕芳却淳淳地跪在那里,既不看他,也无表情。

    吕芳:“奴婢遵旨。”

    浙江杭州府锦衣卫千户所。

    本该是黑沉沉的夜晚,现在确是灯火通明。

    千户所的内外,都站着穿着飞鱼服,携着绣春刀的汉子。有些小旗军官,正领着部下不厌其烦的来回巡视。

    谭克利用最近吃大户,收拢来的锦衣卫们,不管是南直隶调来的,还是皇城里带来的,还有浙江本省的锦衣卫,全聚集在不大的锦衣卫千户所,将近千把号人,明火执仗,把千户所挤了个满满当当。

    满院子的火把里,谭克和杭州锦衣卫千户宋航并肩走在一起。

    所以锦衣卫们已经完成集结,这些平时松松垮垮,不讲什么纪律的锦衣卫们,现在就像经过反复操练的军中精锐一样,都站的直挺挺的,等着谭克的检阅。

    近千号人,除了巡逻的口令声,和谭克与宋航的交流声,就只有虫儿的鸣叫。

    “宋千户,都准备好了么?今晚是本官离开浙江之前最后一次行动,只要干好了,浙江就能安稳最少五年!”

    宋航绷着脸,仰着头对谭克说:“大人放心!各种计划都制定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了!”

    谭克笑了笑,“各位大人家里,特别是重点关照的对象,绝对不要漏了!别的也没什么!事办成了,过阵子你就去南直隶报道吧!”

    宋航心里面激动的不行,马宁远被大人雪藏了,张知良、常伯熙押赴京城,杨金水自缢身亡,胡宗宪闭门不出。浙江的严党官员群龙无首,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宋航对谭克行了个礼,扭头就领着谭克朝列的整齐阵型面前走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电报网

    北京前门外

    农历五月下午的太阳仍然很高,斜照在北京前门巍峨的城楼上反射出的光还是耀人眼目。

    北京的九门在辰时初到申时末虽都有官兵把守,但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是敞开的。只是遇有皇室仪仗和二品以上大员进出时便会临时禁止其他人出入,待仪仗或官驾过去后才解禁。嘉靖四十年五月二十一的下午未时,前门的官兵开始疏散进出人等,贤良祠的驿丞也已带着四个驿卒和一顶绿呢大轿在这里迎候。

    偌大的门洞中驿丞、驿卒静静地迎候,不远处一群马队扬起的烟尘出现了。

    那马队渐驰渐近了,一个锦衣卫百户领着四骑在前,接着便是穿着大红官袍的谭克,其他的锦衣卫都已经在清洗杭州府之后撤了回去。

    到了前门,百户和所有穿着飞鱼服的汉子都下马了。

    谭克也下马了,把缰绳一扔,向迎来的贤良祠驿丞等人走去。

    那驿丞含着笑陪着谭克走到绿呢大轿前,亲自打开了轿帘。谭克皱着眉头低头钻了进去,这轿子他坐着是真的不自在。这座大轿立刻被抬起向城门洞走去。锦衣卫护着轿子紧跟着也走进了城门洞。

    西苑司礼监值房

    “老祖宗!”说话的是李玄,也不知他怎么也秘密进了京,李玄一声贴心贴肺的呼喊,迈进门直奔到坐在那里的吕芳面前,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吕芳的声音仍然很平和。

    李玄爬了起来,从吕芳身旁的茶几上双手捧起那个茶碗送了过去,两眼中露出的那种探询。

    吕芳轻叹了一声,接过李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说:“说说吧,杨金水,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玄吓得一颤:“老祖宗,干爹、干爹他,他是被陈克给逼死的……”

    李玄没有实话实说,其实杨金水最后是他亲自动的手。可他也不怕吕芳知道这事,吕芳管着厂卫,那是之前的时候,现在,至少浙江乃至于南直隶一块,锦衣卫都是左都御史陈大人管着。吕芳现在在南直隶和浙江诸省那就是聋子瞎子。不然老祖宗怎么会让自己这个小虾米进京呢?不就是想问明白情况么?

    心里想明白了,表面上还发着抖,李玄心里已经稳定下来。

    吕芳:“你干爹是个好孩子。他毁堤也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打算。可惜没有落个好下场。唉!”

    想了想,吕芳又说:“浙江那最近发生了哪些事,你把你知道的,都好好给我说道说道。”

    “是,老祖宗。”李玄恭敬的说。

    西苑玉熙宫

    虽然不信方士那一套,嘉靖还是喜欢待在这。一个是看书方便,这些都是谭克给嘉靖从未来带来的书,暴露在一般人面前不方便。第二个,原来老的政治格局没有洗牌,突然改变他之前惰政懒政的作风,不仅不合适,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谭克来到嘉靖面前,因为还有冯保跟在嘉靖边上,谭克弯下身子对嘉靖行礼,“参见陛下。”

    “仙师,你可回来了!”嘉靖高兴的对谭克说。

    嘉靖拉过谭克,让他在自己身边的小矮墩上坐下。

    “仙师,你这次在浙江干的好啊!洗了遍浙江的官场,还给朕解决了国库的问题!”

    谭克矜持的笑了笑,“陛下,现在浙江官场,基本都换了一批下面调上来的新人。品行能力还算过得去,关键都和锦衣卫有合作,只要陛下稍加安抚,就是一批干臣。”

    嘉靖大笑:“好!真是好!用你带给我书里的话来说,不是小好,是大好!银子也解决了,人也解决了。下面该是解决严嵩父子了!”

    谭克面色冷静,“陛下,恐怕现在还不是时候。”

    嘉靖表情奇怪,“仙师,你这话的意思是?”

    谭克对嘉靖解释道:“现在可以轻易掰倒严嵩父子,可上来的只能是裕王一党的高拱、徐阶。按我大明的体制,权柄怕是又要落到他们手里。”

    嘉靖想要说些什么,谭克却接着说:“我知道陛下素有权谋,只是和这些内阁阁臣们周旋,中间又要花去多少时候,臣现在有个好办法,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嘉靖高兴的一拍手:“仙师请说,只要是仙师的法子,肯定是好法子!”

    谭克从袖子里抽出本白皮书,封面印着几个黑体简体字——有线电报。

    然后又从空气里拿出一个在嘉靖看来古古怪怪的机器出来。

    “陛下,不知您是否知道有线电报?”

    “朕知道,朕看过这个。就是能传递消息于千里之外的!”嘉靖点点头,还用手摸了摸冰冰凉的机器。

    知道就好!谭克心想我能省不少口舌了。

    “陛下,臣的意思就是在大明全境铺设这种有线电报网络,培养有关人才,再扩大锦衣卫的编制,这样整个帝国就能更好的被陛下掌控。下面的人再想为非作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完谭克的话,嘉靖兴奋的站了起来,“仙师这个提议好!朕最近看了不少书,知道了警察国家这个概念!仙师的意思就是建立警察国家?”

    谭克微微低头,“陛下明见!臣正是此意!文官势力做大,信赖宦官也有弊端,不如通过电报、厂卫遍布天下,将一国操之于手!”

    嘉靖也是高兴,只是看着那本有线电报的书,又垮下脸来:“仙师,你的提议好是好,只是这有线电报,朕知道最少是二百年后的事物。当下,大明真能有人能学会这新奇事物?”

    谭克笑了,“陛下勿忧,这个臣正好有办法。”

    谭克能有什么办法?他也不会无线电!可他能制造生化人啊,制造给生化人灌输有线电报的相关知识,这些生化人就能短时间建立大明的电报网。到时候再招募一批年轻人,天天给他们填鸭式教学,教个一整年,这大明的电报人才也就成了。

    大概大明的有线电报技术能实现飞一般的突破,一下子达到满清末年的水平……不过,别的方面嘛,那还得慢慢来。

    “好!”嘉靖拍拍桌子,“就按仙师的意思办!至于严嵩父子,严世藩已经被发配到云南做官,剩下一个严嵩,就让他留下来,和徐阶斗去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场空

    就在谭克和嘉靖商量着事情的时候,另一边,同样应旨进京,但是晚些才到的胡宗宪,已经到了严府的大门外。

    胡宗宪的大轿还有亲兵马队在离严嵩府大门还有三十余丈开外便停下了,胡宗宪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这时候是戌时初,天也才将将黑。胡宗宪连晚饭也没吃,在贤良祠换了一身便服就来到了这里。下轿后,他站住了,远远地望着那座自己曾经多次来过的府第。府门廊檐下那四盏大红灯笼上,“严府”两个颜体大字依然如故。世事沧桑,二十年前刚中进士时严嵩在这里召见自己的情形恍同昨日。可这一次,前面也就不到三十丈的路程,胡宗宪却觉得是那样遥远。这次,在严世蕃毁堤淹田的的谋划里,胡宗宪没有帮上一点忙,暗地里还默默抵制,现在,严世蕃被发配到云南,阁老会怎样斥责他呢?胡宗宪决定一个人徒步走完这段路,面对即将纷至沓来的责难和难以逆料的谋局,他也需要在这个过程里完成最后的心理准备。

    “你们就在这里候着。”说完,他从亲兵队长手里接过一个四方的包袱,一个人向大门走去。

    “呦,是胡大人。”门口站着的门房显然也是故人,见到胡宗宪这一声里便能见出久违的亲切,但这种亲切中这一次又明显透着陌生。

    胡宗宪当然能感觉到他目光中那种既有久违又有审视的神色,带着笑问道:“阁老还好吧?”

    那门房:“还好。”

    胡宗宪:“烦请带我去拜见老人家吧。”

    那门房沉吟了,好一阵才说:“胡大人,小阁老刚刚去云南赴职,阁老的心情可能有些不好,您多担待。”

    胡宗宪还不知道这两年严世蕃去云南之事。这是严嵩舍了张老脸从嘉靖那里求来的。严嵩已经从皇帝的态度里敏锐的感觉到天子对自己儿子的杀意。严嵩知道自己阁老之位是待不长了,可人老成精的他也明白,胜利者也不会是裕王。

    他犹犹豫豫地来到书房门口,轻声唤了一声:“阁老。”

    屋子里,严嵩躺在书房中间那把躺椅上,平时听读时闭着的那两只眼睛,这时仍然睁着,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像是在听耳旁的读书声,又像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罗龙文坐在他身旁一盏立竿灯笼下,正在读着《道德经》第五十八章:“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

    门房:“阁老,胡宗宪来了。”

    严嵩:“哦,他来了。让他进来吧。”

    严嵩眼睛仍然望着屋顶:“胡汝贞来了。正好,我也想和他好好谈谈了。”

    罗龙文一怔,接着答道:“谈谈也好。这浙江上下都给洗了个遍,听说一晚上就给杀的人头滚滚,我大明立国以来,这样的事只有洪武年间,立国之初有过。”

    严嵩:“也不用再这说这些了,陈克做这个事,明显是皇上授意的。”说到这里他就把着扶手要坐起来。

    就在这时,胡宗宪走了进来。

    裕王府里。高拱坐在这里,张居正也坐在这里,只有徐阶没来。

    裕王这时显然也处于十分不安的状态之中,一个人在屋子中间来回踱着。

    “这个时候只能以静观变。”高拱说道,“皇上的意思肯定是想收权,谭纶的信里说这的很清楚,那个陈克调了一千多的锦衣卫,动起手毫不手软。那些管厂卫的太监和陈克比起来,都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对了,谭纶不也要回来了么?听说明天就能到,明天把他喊来问问就明白了!”

    “不见正示人以心虚。”张居正立刻反对,“关键不在于陈克那个左都御史,关键是皇上的态度!皇上现在这手是什么意思?他洗了严党在浙江的基本盘,把严世蕃打发走了,可又停下来。这说明什么?这是要保严嵩!”

    高拱:“保就保嘛!严嵩都八十一了,他还能霸住位子几年?”

    张居正阴沉着脸:“就怕严嵩离了位置,咱们也轮不到!”

    裕王萧瑟的叹了口气:“都说父子连心父子连心,可父皇的心思,孤真是猜不透啊!”

    严府

    “我听说,这次世蕃在浙江的事,你是不支持的?”没等胡宗宪开口,严嵩先问了。

    “小阁老毁堤淹田的事,我没法答应。浙江本来就受倭寇侵扰,要是再淹了九个县的田,底下几十万、几百万百姓闹起来,我万死难辞其罪。”胡宗宪语气平静而执著。

    严嵩两眼微睁,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他,好久才说道:“陈克带锦衣卫杀人的那个晚上,你在哪?听说前面他还带番子杀了不少浙江的士兵,这事你有没有给皇上递折子?”

    胡宗宪静静地坐在那里,以沉默相抗。

    严嵩似乎对胡宗宪沉默的回应早就有了准备,他略带感慨的说:“我已经八十一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天下苍生,我的肩膀,真的扛不动了!况且,皇上现在越活越年轻,也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扛!”

    胡宗宪面色激动的站起来,劝解道:“阁老,您别这样!我是您一把手带起来的!没有您,就没有我胡宗宪的今天!您这么说,我心里难受啊!”

    听到胡宗宪带着哭腔的话语,严嵩的老眼中终于浮出了难得一见的伤感:“真正想不到的……汝贞,你说,人心似什么来着?”

    胡宗宪:“人心似水。”

    严嵩摇了摇头:“水是往下流的,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啊……,汝贞,我不瞒你,我是看明白了,我这位置,保不住了。这我不在乎,这把年纪了,权不权的,又怎么样呢?可我怕啊!我怕,我一倒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怎么办?我一倒下,像你这种一直跟着我的大臣怎么办?”

    胡宗宪双眼含泪,“阁老实在不行,我就回乡种地去!”

    严嵩咳了咳,“没那么简单的,只怕,到时候命都保不住啊!”

    严嵩和胡宗宪的目光碰了碰,二人的眼里都浮现出一股悲哀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胡宗宪辞官一

    谭克见了皇帝之后,就在寅时正就离了皇宫。卯时初,景阳钟响了,谭克正好溜达到西苑禁门朝房,在这里碰到了一直等在这儿的裕王。

    裕王是在李妃的建议下,过来见一见这位突然如朝阳一样陡然崛起的政治新星。至于皇上的看法,李妃认为,作为皇子,这样大大方方的在宫城门左近聊聊天,皇上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裕王的轿停在一边,裕王消瘦的身形就在轿子边等候。

    按礼制,谭克得叩见亲王。不过就是皇帝,谭克跪不跪都是看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弯个腰了事。谭克对裕王躬了个身,目光扫了下裕王那金黄色王袍的下摆和绣着行龙的朝靴,嘴里说道:“臣陈克拜见裕王殿下!”

    裕王的脸上露出难堪,你还不是内阁首辅吧?就算是六部尚书,见着自己也要行大礼吧?裕王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他一下子对拉拢谭克失去了任何兴趣:“陈大人,不需如此。”,话语里是那种冷淡又不能过于露骨的语调。

    无限世界直播间里——

    “主播,讲道理,你这么对这位亲王,这位亲王会报复。”

    “怕个卵,主播的靠山是皇帝。”

    “前面的说错了,明明皇帝的靠山是主播。”

    “23333!说的对,明明主播最牛!”

    “不服就干!我喜欢!”

    “主播,去和裕王说,来啊,相互伤害吧!”

    ……

    谭克当然不会和裕王说相互伤害,反正这位亲王一定熬不过嘉靖。也许等到他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登基的时候,年纪也跟他现在差不多大了。

    谭克微微一笑:“不耽搁殿下面圣,臣告退。”

    说完,谭克就潇潇洒洒的走了。

    裕王漠漠地望了一眼谭克的背影,心里一凛,他感觉出,这是比严嵩还要难对付的对手。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定抬舆来了,里面坐的是严嵩。

    严嵩被随从搀着走过来了,和裕王对望了眼,二人也没什么话就这么往宫里走去。

    裕王和严嵩进了西苑禁门朝房。

    卯时正三人都被当值太监领到了玉熙宫。

    裕王是有座位的,按亲王规制,又是皇储,坐在嘉靖下首的东边;严嵩在七十五岁那年也已蒙特旨赏坐矮墩,坐在嘉靖下首的西边;吕芳照例是站在嘉靖身边稍稍靠后的位置,一般当着内阁的时候,出现在嘉靖身边的还是吕芳,只是吕芳也明白,现在皇上更信任的是冯保。

    但是吕芳心里没有半点怨言,也不敢有怨言。因为冯保告诉了吕芳,左都御史陈克到底是什么来头,皇上为什么越来越年轻。

    嘉靖依然是紧身的龙袍,现在是夏天,嘉靖又得了绝境病毒的改造,身上穿的是轻薄的丝绸,明黄的龙袍上印着九条龙,越是年轻,越有精力,嘉靖就越喜欢彰显自己身为皇帝的尊严。之前那些给他炼丹的道士们,在嘉靖自学了一些初中化学知识以后,就交给锦衣卫打进天牢了,秋后就问斩。皇帝现在明白,要不是仙师来了,他就会被这些道士们练的毒丹吃的活活重金属中毒而死。

    “阁老。”嘉靖开口了。

    “臣在。”严嵩尽力平静地答道。

    嘉靖:“浙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朕的锦衣卫,竟然光从一个杭州府,就搜出了三百多万两银子。杭州府里养了一群好官啊!”

    严嵩一凛:“回皇上,杭州官场,贪腐到如此地步,臣也很痛心。皇上派锦衣卫,杀的好!”

    嘉靖:“浙直总督并兵部尚书胡宗宪,是你的人吧?这次浙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朕很怀疑他的能力。”

    严嵩一怔:“皇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朝所有的官员都是朝廷的人。”

    嘉靖:“朝廷也就是几座宫殿几座衙门罢了,饭还是分锅吃的。裕王。”

    裕王连忙站了起来:“儿臣在。”

    嘉靖:“年初,你跟朕说你府里那个做詹事的谭纶是个人才,想把他放到浙江去历练历练。现在历练得怎么样了?”

    裕王自然紧张了,想了一下,才答道:“回父皇,谭纶开始去是在胡宗宪总督署做参军,现在在戚继光的营里帮着谋划军事。时日不久,谈不上什么建树。”

    嘉靖:“有建树也不一定要在阵前斩将夺旗。锦衣卫的奏报上说的分明,他在浙江还是有功的。阻止毁堤淹田,谭纶也出了力。”

    裕王的目光扫过嘉靖背后墙上那几个大字: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刹那间,“不敢为天下先”几个大字显得分外夺目!他立刻埋头跪了下去。

    其他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大殿出奇地沉寂。

    嘉靖的想法其实也简单,谭纶和张居正都是人才,就是身上裕王的印记太深,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把人拿过来。只好先让他们历练一下。

    自己这个儿子,福薄啊!眼看着也没几年好活。不过嘉靖也没有替裕王续命的想法,不说仙师说火神之血只有一支,哪怕有两支,嘉靖也不会用在裕王身上。第一,裕王一系的人其实跟自己唱反调,毕竟严嵩是自己一直力挺的。这个之前没问题,自己活不长,国家还是要交到裕王手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第二,裕王长命百岁,那自己干嘛去?这么一来父子相残少不了,而是让裕王就这么安静的过去,自己好把裕王手上的人接收过来。

    “传胡宗宪,朕想听听他怎么说。”嘉靖对吕芳吩咐道。

    不一会,胡宗宪来了,他跪在地上。

    嘉靖还是把之前的问题给重复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胡宗宪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辞呈来。

    胡宗宪倏地抬起了头:“回皇上!臣本朽木之才,蒙皇上不弃,委以封疆重任。但既任封疆,则臣一切所为,除了听皇上的,听朝廷的,臣决不会听他人指使,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臣的本意。这次,浙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吏治如此恶劣,这一切罪责,归根结源,皆是臣一人之过,更与他人无关。”说到这里从袖中掏出那份辞呈:“这是臣请求革职的辞呈,请皇上圣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胡宗宪辞官二

    这倒有些出人意外,所有的人都是一怔。

    嘉靖看过明史,他知道胡宗宪不会这时候就辞官。倭寇还没平呢?胡宗宪辞了,浙江怎么办?

    嘉靖把胡宗宪好一阵望,也不叫吕芳去接那个辞呈,先转对裕王:“听到没有,胡宗宪在为谭纶开脱呢。你起来吧。”

    “是。”裕王站了起来,低着头又坐了下去。

    嘉靖才又把目光望向了胡宗宪,语调渐转严厉:“真像你说的那样,手下吏治败坏到官吏竟然敢毁堤淹田,少说也要治你不察之罪,革职就完了?”

    胡宗宪:“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听凭皇上发落。”

    嘉靖:“我再问你,你一个浙直总督,怎么连一个杭州知府都管不住,更不要说按察使把你架空,他们想毁九个县的堰口,事前你就一点也没有觉察吗?”

    严嵩、裕王包括吕芳这时都真正紧张起来,目光全都望向胡宗宪。

    胡宗宪:“臣也巡视过杭州府,未能及时发现隐患,是臣失察之罪。”

    嘉靖:“只是失察吗?”

    所有的目光又都紧张地盯住了胡宗宪。

    胡宗宪什么都没说,马宁远被谭克雪藏,常伯熙、张知良被锦衣卫押解进京。何茂才、郑泌昌在锦衣卫清洗的那一夜抗拒逮捕,当场被砍了脑袋,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嘉靖:“胡宗宪,是不是你失察,朕这里有新安江河道总管马宁远和协办委员常伯熙张知良三人的供状,你看看吧!”说着竟从龙袍里掏出了一份供状!

    所有的人都懵了!

    玉熙宫大殿的空气一下子像是凝固了!

    嘉靖回头望了一下吕芳,吕芳也望了一下他,只好走了过去,接过那份供状,递给胡宗宪。

    胡宗宪慢慢地展开了供状,两只眼冷沉沉地开始看了起来。

    严嵩坐在那里,这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能看出,头和脸已经有些在微微地颤动。

    裕王这时竭力调匀心气,两眼望着地面,尽力不露出任何神色。

    胡宗宪脸上的表情开始变了,先是有些意外,接着显出边看边沉思的状态,等到看完,脸色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胡宗宪心里的疑问完全串了起来,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答案!

    “臣看完了!”胡宗宪答道。

    说完,吕芳接过那份供书,递回给嘉靖。

    “严阁老。”嘉靖抖了抖手里的供状,突然唤着严嵩。

    严嵩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居然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

    嘉靖脸上浮出的神色甚是复杂,既有一丝悯然,又有一些不然,严嵩现在还不能倒。嘉靖便不再唤严嵩,转过头问吕芳:“你知道这份供状里写的是什么吗?”

    吕芳:“奴才不知道。”

    吕芳已经没有了任何小心思,他现在的唯一想法,就是紧紧跟着皇上,哪怕不能像冯保那样得皇上的信任,也不能给皇上除自己的借口。

    嘉靖:“告诉你吧,里面是这次策划毁堤淹田的详细内情。”

    嘉靖望着吕芳,把那份供状一递:“你拿过去,给严阁老也看看。”

    “是。”吕芳接过供状向严嵩走了过去。

    嘉靖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裕王,裕王却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

    嘉靖心里冷冷一笑,自己的儿子有些迫不及待了。还是有些嫩啊!

    嘉靖把目光收回来了,又转望向严嵩。

    “阁老。”吕芳这时已经走到严嵩身边轻声唤道。

    “嗯。”严嵩倏地睁开了眼睛,茫茫地望向吕芳。

    吕芳:“皇上让您看看这份供状。”

    严嵩眼里一暗。

    严嵩接过了供状,颤颤地翻开了第一页,也就看了一下,接着抬起了头:“皇上,字太小,臣老迈眼花,看不清了。”

    严嵩放心了,他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所有的罪责,主要定在杨金水身上。供状上说,都是杨金水为了造成织造局的任务,拉别的官员下水,试图干出毁堤淹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皇上现在还不想干掉自己!严嵩得出了这个结论。

    嘉靖:“这份供状拿回去,给内阁的人都看一看。”

    严嵩:“是。”

    嘉靖:“还有一样,就是胡宗宪的辞呈,他自己提出请朝廷开他的缺。阁老,你认为要不要准如所请。”

    严嵩这一回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擢黜之恩皆出自上,非臣等可以置喙。”

    嘉靖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快:“你这话言不由衷。”

    严嵩立刻扶着矮墩站起了。

    嘉靖:“胡宗宪当兵部尚书,后来放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都是你向朕举荐的嘛。什么时候用人罢人都是朕一个人说了算了?”

    严嵩被嘉靖说得愣在那里。

    胡宗宪这时抬起了头:“当时阁老举荐臣,皇上重用臣,都是希望臣能上不辜恩,下能安民。现在臣在浙江左支右绌,显然不符封疆之任。恳请皇上革去臣职。”

    嘉靖两眼深深地望着他:“你这是想撂挑子了?!”

    胡宗宪立刻把头伏了下去:“臣不敢。”

    嘉靖:“敢不敢朕也不会让你撂挑子。你这个人有两点朕还是知道的,一是识大体顾大局,二是肯实心用事。浙江和南直隶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就冲着那么多倭寇在那儿,没有你眼下也无人镇得住。严阁老。”

    严嵩:“臣在。”

    嘉靖:“你以为如何?”

    严嵩:“圣明无过于皇上。眼下浙直确实还少不了胡宗宪。但他的担子又确实太重了些。皇上既然问臣,臣以为让他辞去浙江巡抚的兼职,只任浙直总督一职。这样,让他既能够把握大局,又能够多把心思用在剿倭上。眼下浙江官场一片紊乱,官员人人自危。胡宗宪要尽快稳定浙江的大局,这事要让他好好负责。”

    嘉靖:“这才是老成谋国的话。至于浙江官场的事,你们下去后叫胡宗宪和内阁的人一起好好议个法子。朕只有一个要求,浙江绝不能乱!”

    严嵩:“是。”

    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胡宗宪,你听到没有?”

    胡宗宪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回皇上,臣遵旨……”

    “唉。”嘉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朕知道你们难,朕也难。可越是难,就越不能退缩!上面的衣食无忧,最多劳心,可下面的百姓该怎么办呢?他们的苦和谁诉去?”

    裕王和严嵩这时都跪了下去:“尽心王事,是臣等之职。”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计议除陈一

    嘉靖又望向了裕王:“还有那个谭纶,该历练还让他在浙江历练。击鼓卖糖,各做各行。你们该干吗都干吗去。”说完,大袖飘飘,向里边改造的书房而去。

    裕王严嵩和胡宗宪同时伏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退去之后,嘉靖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他现在不喜欢盘腿打坐了。

    吕芳也乖乖的告退,冯保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他在那座偌大的紫铜香炉里用一块厚厚的帕子包着把手拎出了一把小铜壶,顺手在香炉里添了几块檀木,盖上香炉盖,这才拎着铜壶在一个紫砂杯里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然后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捧着一个小铁盒,走到嘉靖面前,低声说道:“皇上,今天练功吗?”

    嘉靖睁开了眼,伸出三根细长的指头从铁盒里拈出一颗深红的金属,这玩意是铜块,嘉靖喝了口水,然后把铜块包在手心里。不一会,灼热的烈焰就把铜块给烤的融化,像水银一样的铜水流的到处都是,嘉靖甩了甩手,叹息了一声。

    “还是控制的不够好,想捏个铜丸子都捏不出来。”

    冯保等铜水冷却之后,带着厚厚的手套把铜片给拾掇起来,嘉靖没有像平时那样拿谭克带个他的书来看,而是望着冯保:“你说,朕是不是个特别自私的人?”

    冯保正颜答道:“皇上心怀天下,是天下万民的君父。”

    嘉靖:“你啊,就绕着朕,不和朕说实话。”

    “皇上,您现在半仙之体,是大明的福分。”冯保又拿起那块一个小铲子铲着地砖上飞溅的铜水。

    嘉靖:“朕现在能做什么?东南的倭乱到现在还没有平!朕现在就想把倭乱给定了!朝廷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剿倭要靠他,抚住百姓不造反也要靠他。不能让胡宗宪寒心,也不能让胡宗宪撂挑子。冯保,朕给你交个底,国库现在虽然没银子,可朕的私库里有一千万两银子,这账啊,其实已经平了。严家父子,最毒最狠的不过是严世蕃。这次把他发配云南,也是看在严嵩的面子上,毕竟朕还需要严嵩在内阁顶着。严嵩没了严世蕃,已经翻不起浪花了。唯一麻烦的,就是裕王。朕现在的底,不能和他交。”

    冯保低头不语,皇家的事不是他能插嘴的。

    “就这样吧,朕要读书了。”嘉靖一个人说了会话,觉得有些无趣。还是仙师在比较好啊,聊起来无拘无束的。只是不能随便召他进宫了,毕竟这么多人都在看着。

    内阁会议刚完,张居正就到了裕王府。

    见到张居正,谭纶马上站了起来,充满期待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裕王没有表现得谭纶那样急切,但看着张居正的目光也闪烁着探询。

    “一切在御前就已成定局,这个会议与不议结果都是一样。”

    张居正的话让大家又沉默了。

    裕王:“胡宗宪还是管着浙江?那这么一通闹腾,到底是便宜了谁?”

    张居正摇了摇头,“除了皇上,还有谁?”

    “总得有个道理吧?”裕王又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气愤。

    张居正:“还要什么道理?不过也不错了,严世蕃完了,严嵩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现在麻烦的就是咱们这位天子了。”

    裕王:“父皇?他想怎么着,还能拦着不成?”

    张居正不语。

    “徐阁老和高拱呢?”裕王这才发现徐阶和高拱没有一起来。

    张居正:“要不把胡宗宪给拉过来吧!”

    “怎么拉?拉来有什么用!浙江上下现在是听陈克的!”裕王望着张居正。

    张居正沉默了,也深深地望着裕王。

    裕王似乎明白了自己这是多此一问,手一摆,顾自说道:“陈克孤是拉不动他的。父皇能给的,都给他了。孤能给他什么?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孤有那么一天,孤都不会把锦衣卫交给陈克。”

    张居正:“王爷,说句您不一定爱听的话,就现在这个情况,您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裕王一怔,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张居正一字一顿地答道:“王爷,是时候做决定了。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从陈克这个人出现开始的。”

    张居正:“到这个时候了,臣等的意思也该跟王爷说明白了。皇上最近返老还童,其实宫内宫外都有传闻。年前宫里换了批太监,之前的都去哪了?午门前的血可流了一地。之前严党得势,那是为什么?还不是皇上力挺。宫里广兴土木,吃穿用度骄奢淫逸,严党为了逢迎圣意,在下面横征暴敛。可现在皇上把严世蕃贬到云南去了!这说明皇上要振作了!皇上要动严党了!现在,皇上给陈克一个监察百官的左都御史不算,还史无前例的事实上给了个统领锦衣卫的权力,这种明显违反常识的事,是为了什么?之前那个钦监正,本来要被冯保杖死,结果给怪风救了。其实呢,后来那个监正出来,我派人去问了。他醒来还见着一个怪人,衣着打扮和我大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也就是说,其实他是给人救了。王爷,您知道那人是谁嘛?我拿了陈克的画像给他,他一眼就给认出来了!王爷,这陈克实乃大明的变数!他掌了锦衣卫以后,浙江杀的人头滚滚,南边不少大户家里还遭了贼!说是倭寇,其实呢?那是变了装的锦衣卫啊!”

    真是振聋发聩!裕王被张居正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也渐渐现出了潮红,怔怔地站在那里:“徐阁老和高拱都是这么看吗?”

    张居正:“这是臣等一致的看法。”

    裕王又望向了谭纶:“子理,你怎么想?”

    谭纶也站了起来:“正是如此!要让大明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这陈克不能不除!”说到这里,谭纶的目光显然从卧室那道门的方向看见了什么,便停住了话,低下了头。

    张居正也看见了,连忙站了起来,低下了头。

    两人几乎是同时:“王妃。”

    裕王这才看见,李妃抱着世子走出来了。

    裕王:“正议事呢,你又抱着世子出来干什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计议除陈二

    李妃似乎永远是那副面若春风的样子,但这时眉眼中却显着肃穆,将世子往裕王面前一送:“不干什么,就让你抱抱世子。”

    裕王显得有些厌烦,又不得不把孩子接了过来:“到底是干什么?”

    李妃:“就想问问王爷,你现在有几个儿子?”

    裕王:“有什么就直说吧。”

    李妃却显得有些固执:“臣妾要王爷答我这句话。”

    裕王:“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子。”

    李妃:“臣妾斗胆要说了,王爷这话又对又不对。”

    对李妃其人,张居正和谭纶包括这时没来的徐阶高拱都心存着几分敬重,知道她虽然是个女流,却往往能往大处想,而且见识过人。这时见她这般行为,这几句问话,就知道她又有什么惊人之语了,不觉都抬起了头,望向她。

    李妃正颜望着他们:“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大势所然,那陈克也许真有什么神异之处。可目前来看,就算他在浙江杀的人头滚滚,就冲着那些浙官们的作为,那也是该杀!更何况王爷是皇储,接下来王爷手里抱着的世子也是是皇储。陈克的行事都是皇上的旨意,皇上现在是要振作,使点小动作也就罢了,可要除了陈克,只怕是不妥!臣妾想王爷,哪怕为了世子,行事也要三思而后行!”

    这话一说,不只是张居正和谭纶,就连裕王也凛然起来。

    李妃接着说道:“我冒昧的觉得,王爷说得不对,是为什么呢?王爷是皇储,也就是将来的皇上,大明朝所有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将来还是世子的子民。哪有为了一点权力,就指望动手除人的!”

    张居正和谭纶这时都望向了裕王,三个人相视的目光中都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意思来。

    这个李妃还是太天真了!这不是文官相斗!这是文官集团和皇权的博弈!说明白一点就是文官之间相争,也绝对是比文官集团和皇权的博弈来的要斯文的多。

    有明以来,文官们就孜孜不倦的想把皇权给锁到笼子里,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哪怕过程不是一帆风顺,可总的趋势确是如此!

    但现在又不同,皇帝推出一个来历不明的陈克来,首先这个人不是科举出身,这就不是文官的自己人。第二这个陈克手里像着锦衣卫,还监察百官,直接向皇帝负责,浙江那么多举人、进士出身的官僚,说杀就杀,简直跟屠鸡宰羊一样!这都是大明的读书种子!是文官的自己人啊!

    你说,张居正这些文官们怎么不怕?可偏偏皇帝这么无条件的信任这个陈克,而且更可怕的是,嘉靖主政四十年!他的威望太深了!文官们正面相扛根本没有胜算!皇帝越来越年轻,支持文官的裕王上位希望越来越小,这时候,怎么能不冒险一搏呢?

    男人的政事,女人还是走开吧!

    下定了决心,裕王把世子递还给李妃,深望了她一眼,“你说的孤都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进去吧。还有,以后孤议事,你就不要插嘴了。”

    李妃半张着嘴,裕王从没有对他讲过这么重的话。悲伤欲绝之下,李妃抱着世子离开了大厅。

    裕王:“要不然,我们和严嵩讲和吧?先除了陈克,再各凭本事。”

    谭纶想了想:“恐怕不行,要是严世蕃还在,那合作还有些希望。严世蕃毒则毒矣,可他做事还有魄力。严嵩都八十一了,他现在还有什么干劲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裕王发愁了,“总得想办法啊!不能坐以待毙!”

    谭纶:“要不把东南的兵权抓在手里?不行,这事太大,得先把浙江的官场拿下。现在新提拔出来的官,都是陈克从基层挑的。”

    裕王立刻转问张居正:“那些新官,有没有把握拿下?”

    张居正:“难啊!这些人自己不是真心实意和陈克合作,可他们一言一行都被锦衣卫管着,想找机会,我看很难。”

    裕王又怔住了:“底下的人掌不住,胡宗宪又紧跟着严嵩,这国事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张居正:“王爷,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胡宗宪是个做事的人,只要能做事能抗倭,我看有希望拉过来。”

    “容我说一句”谭纶开口,“王爷,这胡宗宪确是是有抱负,也有能力的人。可现在最能给他舞台的人,难道不是皇上么?现在严嵩不行了,只怕胡宗宪会直接投到皇上那去。”

    大家又都沉默了。

    “也不用太沮丧。我知道这次被陈克挑出来的官,有一个是绝对不会和锦衣卫合作的。”谭纶见大家都很沮丧,忽然说。

    “他是谁?”裕王急问。

    谭纶:“先不急着说是谁,我这里倒有他的一篇论抑制豪强反对兼并的文章。王爷,张大人你们想不想知道他怎么说?”

    张居正:“在哪里?”

    “谁带着文章到处走?因为写得好,我通篇都记下了。想听,我现在就背给你们听。”谭纶见裕王点了头,略略想了一下,背诵起来,“……‘夫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此天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岂有以一二人夺百人千人万人之田地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天道沦,人道丧,则大乱之源起。民失其田,国必失其民,国失其民则未见有不大乱而尚能存者!’”

    “好!”张居正在腿上猛拍了一掌,站了起来,紧望着谭纶,“写这篇文章的人叫什么,现在哪里?!”

    谭纶:“此人姓海名瑞,字汝贤,号刚峰,之前在福建南平县任教谕。这次不知怎么被陈克给调到淳安做知县去了。”

    “这就好了!”张居正抑制不住兴奋,“一听此人文章,就知道此人是不会屈服于锦衣卫的。王爷,此人是把宝剑,有他在淳安,不说救斯民于水火,至少能成为咱们在浙江的一个耳目!王爷,可以尽快写信和这个海瑞取得联系!”

    裕王也重重地点着头:“此人是难得的人选,必须抓在手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