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隋末阴雄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七百五十八章 言多必失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能在正面完全压制高熲的感觉让他非常爽,他缓缓地说道:“高仆射,念在我们曾经十年的上下级交情,念在你曾经庇护过我,让我免遭王世积的毒手这个恩情上,我王世充好心地提醒您一句,别再对杨广的倒行逆施提什么忠言进谏了,也别在背后议论他,我如果是您,就会主动请求致仕,这才是退而保身之道。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

    王世充说完后,向着高熲行了个礼,转身飘然而去,只剩下高熲一个人怔怔地站在这荒无一人的城头。

    走下残破的城楼台阶,一身紫袍的裴世矩从阶下的一个藏兵洞处闪出,对王世充问道:“行满,和恩相谈完了吗?”虽然高熲早已经给罢相多年,但裴世矩在和王世充相处时仍然是以恩相相称。

    王世充点了点头,跟裴世矩一起闪进了这个无人的藏兵洞,二人说话的声音让这个洞顶上的灰尘一阵阵地下落,淋得二人身上头上到处都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想不到身为五贵之一的裴尚书,居然会和一个平民百姓躲在这个地方吃灰谈话。”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好了,看着你跟着恩相前去,我就知道你找他有话说,怎么,你该不会是想把他也拉下水吧,他是不可能跟你一起起事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傻,这世上若说还有最后一个人不想大隋江山完蛋,也不会是杨广。而绝对是这位大隋的开国宰相。对他。我很敬重。所以今天过来是给他指条明路,也是保他身家性命的一条路子。”

    裴世矩松了口气:“你是想让他老人激流勇退,以保全性命?”

    王世充微微一笑:“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什么路吗?杨广不可能真正重用他,而是想除之而后快,本来高仆射忍了三年没说什么,今天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若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以前那个一言九鼎的帝国首相。那祸事不远矣。”

    裴世矩一跺脚,震得头上一阵灰屑落下:“唉,恩相就是这点不好,从来不会看着时局的变化,为先皇这样卖命还行,为了杨广,值得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笑道:“弘大,你现在不也是一样么,我本以为你这位五贵之一的重臣。在杨广朝中得了势,就会和我这个危险的朋友远离了呢。不过你现在还愿意跟我这样接触。实在是让我有些感动啊。”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了,行满,你我相交多年,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还用得着说这些吗,现在我名为五贵,其实也是天天曲意逢迎那个好大喜功的暴君罢了,哪天一句话惹毛了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到张衡了吗?几年前不是他的头号智囊么,现在还不是给打发外放,别看我现在人前富贵,说不定哪天就遭遇了张衡的下场呢。”

    看着王世充,裴世矩突然笑了起来:“倒是你老弟,这才是真正的潇洒,进退自如,虽然现在是一介布衣,但却是真正地立于不败之地,进可直入朝堂,退可谋划大事,趁机自立,这才是我所羡慕的呢。”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过我掌握不了杨广的核心决策,这些事情还要仰仗弘大的支持,你的情报对我来说很重要。其实说老实话,我一直很担心你会因为现在的富贵,即使不出卖我,也会跟我断了联系,不再合作。”

    裴世矩笑着摇了摇头:“何至于此!咱们兄弟当年就说好了,如果是明君当位,自当一力辅佐,但要是暴君在朝,那咱们也不能陪着他一起完蛋,相比虞世基,宇文述这些人怂恿他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的进言,我已经很有节操了,最多也只是让他对西域产生些兴趣,以后打打吐谷浑罢了。”

    王世充正色道:“以大隋的国力,打吐谷浑问题不大,真正能弄得天下动荡民,变民四起的还是高句丽的征伐,你准备何时向杨广提这个提案?”

    裴世矩微微一笑:“这还需要我去提吗?这回杨广排出这么大摆场出来巡塞,你当他只是为了向突厥人炫耀武力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会儿他应该正在和我们的周法尚大将军讨论兵机了吧。”

    雁门郡守府的偏厅里,一张黄金制成的御榻之上,杨广懒洋洋地半躺着,太府卿元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一身紫袍,在榻边侍立着,而穿着从三品紫袍的周法尚,则跪在御榻前十余步的距离,双拳撑地,一动不动。

    杨广也不起身,在这些军人们的面前,他一向是这样摆足了帝王的风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装得有威严,也不可能在这些杀惯了人的丘八们面前表现得更有杀气,还不如弄些名士文流的范儿,震震这些军汉们,他拖长了声音,对周法尚说道:“下面所跪的,可是定襄太守周法尚?”

    周法尚抬起头,一脸的络腮胡子让杨广不自觉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只听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至尊的话,微臣正是定襄太守周法尚。”

    杨广微微坐起了一些身子:“哦,果然是周太守,穿着这身紫袍,而没有穿铠甲在身,朕还真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呢。这回朕带兵巡塞,也想听听你们这些宿将的意见,这才把你从定襄召来,你来见朕时,也见过这一路的护卫军士吧,有何高见?”

    周法尚平静地说道:“回至尊的话,臣这回前来,只看到了扎营的大军,从这雁门以南连营数十里,却没有看到军队是如何行军的,所以,臣不敢妄言。”

    杨广转头看了元寿一眼,元寿马止说道:“这回陛下出巡,是依汉武帝出巡的古法而行的。当年汉武帝出关。旌旗连绵千里。现在在御营外面有三十万大军,我们这一路把军队分为二十四军,每天派遣一军出发,相距三十里,旗帜相望,战鼓相闻,首尾相连,千里不绝。这也是出师的盛况。足以威户那些蛮夷。”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回出阵的排场让也跟着打过几次仗的他觉得非常满意,觉得比起以前跟着高熲和杨素打仗要风光多了。

    周法尚的眉头皱了皱:“不,微臣以为,此举不可行。”

    杨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哦,周太守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周法尚直起了身子,正色道:“军队连绵千里,常有山川的隔阻,突然遇到不测,队伍就会四分五裂。若中央有事。则首尾不知道,况且道路险阻漫长。难以相救。虽然有汉武帝出关兵连千里的故事,但这是招致失败的办法。当年匈奴并不知道汉武帝出兵的虚实,吓得远远遁逃了,但若是强大的敌人存心冒犯圣驾,那就会派精锐骑兵突袭御营,到时候我军虽有百万之众,也难于救援,陛下不可不深察!”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连忙问道:“那依周将军来看,当如何是好?”

    周法尚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来按我们行军作战的要求,中军主帅所在的位置,不能过于突出,要尽力掩饰大将的所在。不过这回陛下出巡,主要是为了威服四夷,所以必须要突出御营的雄壮。这就得想办法加强御营的守卫了。”

    “微臣建议将军队列成方阵,四面向外防御,六宫以及百官家属都在方阵内,倘若发生变故,就命令受敌的方面抵抗,并从阵内派奇兵,阵外奋力攻击,以车子作壁垒,再设曲形钩阵,这与据守城池的战术原理没有什么不同。假若交战得胜,就调派骑兵追击,万一不胜,可以屯营自守,在我看来,这是万全之策。”

    杨广一下子坐正了身子,听得双眼都不眨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周将军果然是深通兵法的良将,只当一个定襄太守太可惜了,这样吧,如果朕所记不错的话,你现在是有个上开府的军职吧。”

    周法尚点了点头:“正是。那还是当年微臣平定桂州李光仕谋反时,先皇给微臣的一个军职,不过自从今年开春以来,陛下诏告天下,罢开府和上开府这两个军职,以开府仪同三司以为仅次于三公的勋官,微臣的这个上开府将军也就自动没有了,现在只是定襄太守的本官而已。”

    杨广摆了摆手:“周将军这样的良将,怎么能只任文职呢。元爱卿,你说是不是呢?”

    元寿正为刚才自己的那番浅薄的军事知识而汗流满面,听到杨广这话,连忙说道:“陛下说得极是,有周将军这样的良将镇守四方,必能稳固我大隋江山。外可威服四夷,内可镇压各路反贼。一个太守,确实屈才了。”

    杨广清了清嗓子:“传旨,即日起加封定襄太守周法尚为左武卫大将军,掌管御营前方三个军的护卫,随朕车驾出巡,定襄太守之职暂由郡丞代理。另外,赐先皇的那匹朱龙宝马给周大将军,并赐上等绢帛三百匹。”

    周法尚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一个深深地响头到地:“谢陛下厚恩,微臣无以为报,必将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杨广微微一笑,走下了台阶,扶起周法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周将军,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为国领军出力,好好把握机会,不要让朕失望啊!”

    周法尚的眼中闪着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行礼而退。杨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不见。

    杨广幽幽地叹了口气:“元长史,你说你不知道这行军作战之事,也就罢了,可是宇文述多年宿将,他为什么就不跟朕提及这事呢?”当年杨广出任扬州总管的时候,元寿曾经出任过他的长史,那个结交江南文人,以收士人之心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所以杨广一直把他看成心腹中的心腹,虽然此人能力一般,也是多年从来御史之类的职务,没有进入五贵这样的决策圈。但杨广肯把自己的内库藏宝交给此人看管。足以看出他对这元寿的绝对信任。有许多心里话,他对五贵也不说,却是可以和元寿讨论,私下之间也一直叫他为元长史。

    元寿的嘴角勾了勾:“至尊,微臣以为,宇文大将军绝不忠心于你,他这样安排,应该是更多地想要显示出天子的威仪吧。”

    杨广一回头。眼神犀利,刺得元寿的心猛地一跳:“威仪?难道突厥真的那么听话,那么顺服吗?要真的象周将军说的那样,他们起了歹心,来个十几万骑兵,朕这里的御营如此显眼,周围又没有屏障,如何能挡?”

    元寿张了张嘴:“突厥现在已经臣服,而且御营的兵力足有三万,还包括了五千精锐的骁果铁骑。即使被突袭,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崩溃的。先皇时期,我大隋的铁军曾多次以极少的兵力打败十万以上的突厥大军,这些都是陛下知道的啊。”

    杨广听到这里,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哼,无论何时,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不敢手之上,突厥人毕竟狼子野心,非我族类,当年汉高祖刘邦也被匈奴人突然包围在白登山过,这个国耻一直到汉武帝时才被洗涮掉,朕可不想当刘邦。传朕旨意,让宇文述所率的御营兵马,都按周法尚所说的办法来行军,方阵而行,以大车为侧翼掩护,四面派出游骑哨探,绝不能让乱臣贼子偷袭得手!”

    元寿点头称是,正要向外走去传旨,杨广突然说道:“元长史,且慢,你一会儿再去下条命令,让长孙晟再去一趟突厥,叫启民可汗带着他的儿子们,还有部落首领们亲自入关,在涿郡那里等候圣驾,还有,朕这回不进漠南草原了,沿长城五十里的距离巡视,大军所过之处,十里内的草原都得给朕把草除了,朕可不想有什么十几万突厥人躲在草里,准备着突袭御营呢。”

    一个月后,涿郡城北,方圆几百里的草原里,一座如同小山一样的大帐,正傲然挺立在草原之上,比起突厥可汗那可容纳数百人的金顶大帐,这个大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足可容纳两三千人,站在帐前护卫的武士,看起来就象个小蚂蚁似的,真真是一座可以笼盖四野的如天穹庐了,更夸张的是,这座大帐居然还不是扎在草地上的,而是立于上千辆大车之上,由几千头牛在前面拉动着,缓缓移动,隔着几里远,都能听到那帐中的鼎沸人声,还有烤牛羊肉以及马奶酒的香气。

    这个大帐是杨广下令启民可汗等人入塞随驾之后,为了接待这些突厥贵族,而临时置办的,因为在雁门侍驾得力,而被临时加了涿郡太守,督办接待事务的丘和,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涿郡,连夜组织赶制这个能移动的金顶大帐,在当朝巧匠云定兴和宇文恺的倾力协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壮举,当启民可汗等人第一眼见到这东西的时候,惊得连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让杨广涨足了面子,这会儿正在御帐之中,舒服地消受着各个突厥贵族轮流奉上的马屁呢。

    王世充坐在御帐末的一个角落里,冷眼旁观着那些突厥部落头人们在杨广面前趁着酒兴而跳起的胡旋舞,一个个脑满肠肥的突厥首领,脸上挂着诌媚的笑容,浑身散发着羊骚和马奶酒混合的那股了腥膻之味,在这大帐之中,旋转,跳跃,甚至象只笨狗熊一样歪歪扭扭地倒在杨广的面前,引得杨广一阵阵的哈哈大笑。

    可王世充更注意到的,是那些二三十岁的突厥年轻一代的王子和特勒们,看着自己的父辈贵族这样的丑态,却是个个面沉如水,咄苾咄吉等人一口口地灌着自己,而他们微微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们的内心,与王世充的眼光偶尔相交,他们却是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扭头而过。

    王世充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会儿也可以本着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看着各路人等在这里的表演。他的耳朵很灵,隔着几十步外,突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地议论着。

    “高太常,你看到了么,这个帐蓬,可是真他娘的大啊,我贺若弼打了一辈子的仗,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唉,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哪。”

    “就是,贺若将军说得对,我宇文弼也没见过,前年我出使突厥的时候,他们的大汗金帐,也不过可以容纳三四百人,还是固定的,咱们的这个大帐,还可以在车上走,唉,真的是太奢侈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想不到贺若弼,高熲居然会和时任礼部尚书的宇文弼跑到这后面喝闷酒发牢骚,他的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高熲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很轻,但仍然隔着许多人的大呼小叫声中,钻进了王世充的耳朵里:“老夫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这个大帐的花费,不会超过这一路上陛下命人开太行山,修筑长城的花费,更比不上自从雁门之后,各郡争相献上美食佳酒的消耗,只是这次我们把这么多突厥贵族引起来,而且是引到涿郡这个边关重镇,这些突厥人狼子野心,若是起了坏心,以后知道了我大隋内部的虚实,那可如何是好?”

    贺若弼恨恨地说道:“怕个鸟,有俺贺若弼在,来多少突厥人通通给打回去,只是,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怀才不遇,现在只能顶了个金紫光禄大夫的虚职在这里喝闷酒,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这会儿又是把面前的一觥马奶酒一饮而尽。

    宇文弼叹了口气:“贺若将军,少喝点吧,进言的事情,我和高太常会做的,你可是我们大隋的名将,以后总有翻身的时候,不要这么自暴自弃。”

    贺若弼的嘴巴和鼻子里喷着浓浓的酒气:“翻身?翻个鸟身啊!至尊在雁门的时候把那个南朝的周法尚给叫去,也就一番奏对,问了几句行军打仗的常识,一下子就提到了左武卫大将军的位置,掌握三万大军,我贺若弼可是大隋名将,率领十万大军灭南陈时,姓周的只不过是一个带两千兵的南朝降将,行军子总管罢了,娘的,这种人都上位了,老子还在这里喝闷酒,高仆射,你,你说,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高熲冷冷地说道:“贺若将军,你喝醉了,这种话少说为妙。”

    贺若弼哈哈一笑:“还不,还不就是至尊偏心眼,防着我们这些关陇老臣,宁可,宁可用那些没有根基的南朝人,奶奶的,现在,现在围着至尊转的都是些什么,什么鸟人,全是给我们灭掉的南陈遗民降将。”

    宇文弼勾了勾嘴角:“贺若将军,小声点,你这样嚷嚷,别人都听到了。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现在朝中大政都是虞世基和裴蕴制订,最近至尊提拔的不少将军也多是来自南朝的,高仆射,你说至尊是不是真的要打压我们这些关陇旧人了啊。”

    高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开始喝起酒来,王世充转过头来,本想和高熲打上招呼,却突然看到三人的身后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迅速地拿着一支笔在绢帛上纪录着什么,然后迅速地转向了别处。

    王世充一下子收住了将要迈出的步子,这个军官一脸的阴森,比起寻常的武人来说,那种阴郁的气质让自己都有点背上发凉,那张脸很熟,一定是自己在哪里见过的,王世充开始仔细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起来,突然,他双眼一亮:这人不就是以前平定杨谅时,杨义臣在朔州(现改名叫马邑郡了)的手下刘武周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 杀心顿起

    ps:  感谢书友梧月影桐的月票支持。

    几年不见的刘武周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精明强干,嘴唇上留起了两抹钩须,中等个子,双眼炯炯有神,他走向了大帐后面的一个角落,而刚才他所盯着的高熲,贺若弼,宇文弼三人却是毫无察觉,王世充坐回了自己的座,冷冷地注视着刘武周行走的方向,这个大帐里角落之处非常阴暗,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刘武周才能隐身于阴影之中,偷听记录高熲等人的谈话。

    刘武周向前走了几十步,来到了一处暗角之中,对着一个阴影中的男子开始低声地说起话来,隔着太远,王世充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甚至连那个男子也看不太清楚面容,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过,二人所站的帐蓬那里被吹起了一角,一抹阳光洒进了这幽暗的角落,王世充看得真真切切,可不是萧瑀那张俊美而阴沉的脸吗?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看着仍然在那里谈笑风生的贺若弼,以及正襟危坐,一脸忧国忧民表情的高熲,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自作孽,不可活,高仆射,我不是没提醒过你,你自己不听,非要跟贺若弼这张臭嘴扯在一起,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一个看起来象个随从模样的突厥人走到了王世充的面前,一个脚步不稳,摔到了地上,碰到了王世充面前的小案,溅得他面前的酒水一阵四溅,王世充心情不太好,正待发作。却突然看到这个突厥人的皮袍之下露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可不正是咄苾王子的头号智囊高宝义?!

    高宝义一边高声地用突厥语在道歉。一边给王世充擦拭着洒在他身上的酒水,他低声用铁勒语说道:“我家王子问您,他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是否按计划行事?”

    王世充一边用突厥语斥骂着高宝义,一边用铁勒语回道:“嗯,一切照旧,记住,到夏州之后。让二王子和三王子直接拿下宇文化及兄弟,不过动手前听我的消息,魏征会给你们带信的。”

    高宝义点了点头,低着头,歪歪扭扭地退了回去。

    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在一边,随从打扮的魏征凑了过来,轻声说道:“主公,看起来高熲和贺若弼他们要完蛋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贺若弼有这结果是意料中的事,倒是高熲。唉。”从王世充的内心深处,也不希望高熲就这样完蛋。但看起来这一切很难避免了,想起以前高熲对自己的恩情,他也不免黯然神伤,举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魏征低声道:“若是他们被查,贺若弼会不会咬出我们?主公,不可不防。”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早有准备,撤出了所有荆湘地区的店铺,就连马行也暂时转到了杨家的名下,贺若弼如果乱咬,也只能咬上萧铣,我想那萧瑀既然选择对他下手,一定有让他说不出话的办法来。”

    魏征点了点头,道了声得罪,从王世充面前酒碗里的马奶酒里沾了沾手指头,在王世充面前的案上写起字来:“反击宇文的计划还要照旧执行吗?这时候跟突厥人合作会不会有风险?”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有风险也得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要不然李浑可能会出卖我们,到时候更麻烦,你一会儿就离开这里,到夏州那里和梁师都接上头,再演练几次接头的事情,务必万无一失!”

    魏征在王世充的耳边低语道:“那我走了,主公您一切当心!”

    两个月后,榆林郡,黄昏。

    这里乃是大隋关中地区的最北边,开皇年间这里名叫夏州,大业三年时的那拨废州置郡,这里便改名叫榆林郡了,此地仍然是在塞上,是长城上的重要边塞,东临黄河与并州相望,北边则是已经沙漠化的原河套草原一部,向东北方向走上两百里,则是座落在河套故地的朔方故城,也就是汉武帝时的朔方郡治所在。

    榆林郡守府,已经被开辟出来作为杨广的临时行宫,杨广的这趟出塞大游行,如果从他离开东都时算起,已经有超过半年时间了,一路之上穿州过郡,各地的守兵都要抽出相当一部分随驾护卫,所以整个军队如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三个月前在雁门郡时有大军三十万,到现在的时候已经有雄兵步骑五十多万了,这一路千里出塞而行,旗鼓绵延几百里,吓得突厥所有的部落都远迁三百里之外,大大地让杨广逞了一回威风,当然,这一路州郡之上百姓苦不堪言,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的惨样,大隋天子是看不到的。

    杨素在这临时的行宫之中来回踱步,几个月的车马劳顿,让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也略显消瘦,两只眼圈都有点深深地陷了进去,皮肤也比在东都洛阳的时候黑了不少,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这会儿如同一只困兽,在这殿里来回地踱着步,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熟悉他的内侍们都知道,这位至尊正在强行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只要一喷发,那一定是又要有人杀头灭族了!

    杨广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阴沉着脸,右手从原来一直背负在背后地方伸出,灯烛的照耀下,几张黄色的绢帛被他抓在了手上,赫然正是两个月前在涿郡时刘武周抄录的那些。

    萧瑀面无表情地站在杨广的面前,而刘武周则伏身于地,头都不敢抬一下,背上的缮丝随从衣服已经一片汗湿,成了两大团深色的汗渍。

    杨广尽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以平缓的语调说道:“萧爱卿,这些对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朕不是没有监视过高熲,贺若弼。他们除了那天在大帐之中。没有过碰头的时候。”

    萧瑀微微一笑:“至尊圣明。这些话正是那天,贺若弼喝醉了以后,拉上高熲和宇文弼,跑到帐后的角落里连喝闷酒边发的牢骚,这位军官,名叫刘武周,乃是从马邑郡那里随驾的一个校尉,他当时正好站在这几人身边。听到了他们的谋逆之语,便记录了下来,向微臣禀报。”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刘武周,抬起头来。”

    刘武周抬起了头,他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满脸都是汗水,连眉毛上都挂着几滴汗珠,那张本来阴沉的脸,这会儿却变得苍白,看起来就象一个给天子威严吓得话都不会说的纯良之人。

    杨广柔声说道:“刘校尉。你把那天的情况再说一遍,好吗?”

    刘武周点了点头。说道:“那天小的在大帐之中当值,却看到三个穿着紫袍的官员,结伙跑到了后面,按当天的规定和礼制,这些一二品的高官,应该是在最前方陪着陛下跟突厥的贵人来回敬酒才是,小的本想上前劝几位大臣回去,却不意听到他们开始诽谤陛下。于是小的马上拿出怀中所存的绢帛,还有一支小的随身携带的碳笔,把这些人的言论给全部纪录了下来。”

    杨广沉声道:“刘校尉,难道你平时身上都准备了这些东西,随时要纪录别人的言语过失,去告密得赏吗?”

    刘武周马上就装得一脸忠贞:“陛下,小的出身军伍,在马邑的时候任职校尉,经常要带骑兵出城侦察突厥人的行踪,所走的路线,遇到的敌情都需要随时纪录,所以小的是随身带着石墨炭笔,碰到重要的事情,随时纪录,这回却是派上了用场。”

    杨广的神色稍缓:“那你纪录的时候,这三个人又是怎么认出来的?你一个边郡校尉,如何能认出这几个朝中的重臣?我看你这张绢帛上,开始只写了高熲的名字和他说的话,贺若弼和宇文弼的名字,是用毛笔后来写上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武周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高熲当年曾经作为反击突厥的东路军元帅,来过马邑,小的当年也是从军出征,有幸见过高熲一面,是以认识,而另外的那两人,小的并不认识,只知一人是红脸三角眼的白眉武将,另一人是个子中等,三缕长须的文官,小的只有把这些话全部纪录后,交给了当值的萧侍郎,那二人的名字,是萧侍郎后来加上去的。”

    萧瑀点了点头:“刘校尉说得不错,当时微臣正在后面当值,以御史的身份纠察不法行为,本来看到高熲等人结伴到后面的阴暗角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跟了过去,后来看他们在那里密聊着什么,而后面的刘校尉却在纪录,所以微臣就决定暂不打草惊蛇,在后面观察。”

    杨广点了点头,对刘武周说道:“刘校尉,你可以退下了,今天的事情,半个字都不得向外透露,此事结束后,朕会重重地奖赏你的。”

    刘武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神态仍然是非常谦恭:“小的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武周退下之后,杨广对着周围林立的武士们喝道:“你们也都下去吧。”除了那三个聋哑的骁果军壮士外,所有的武士全都退出了郡守府,偌大的府内只剩下了杨广,萧瑀和那三个聋哑武士。

    杨广勾了勾嘴角,沉声道:“萧侍郎,这等大逆不道之语,为何不当即上报给朕,而是要隔了两个月呢?”

    萧瑀回道:“陛下,当时毕竟有突厥从启民可汗到各部落首领在场,这几千突厥人一路随驾巡游塞外,虽然表面上被我们大隋的强大实力所震慑,但这些夷狄人面兽心,如此恭顺只是因为看到我大隋君臣团结,武力强大,才不敢生出反叛之心,那高熲曾经以元帅身份领兵出战,大破突厥,所以这次陛下把他带上,就是为了威服突厥人,若是当时微臣就把这些东西给陛下看,只恐陛下当即就要治他们三人的罪,这不是给突厥人看笑话,生出不臣之心吗?”

    杨广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萧爱卿费心了,哼,想不到朕对国士对待这些人。他们却不知好歹。在朕招待突厥人的大帐之中妄言。真正是死不悔改的奸贼,萧爱卿,你是内史侍郎,掌御史之权,这三个人如此公然诽谤朝政,该当何罪?”

    萧瑀的嘴角勾了勾:“贺若弼目无君上,竟然敢辱骂陛下,按罪当斩。高熲和宇文弼也是妄议国政,但没有贺若弼那样过分,可以罪轻一等,免官为民,流放岭南。”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按萧侍郎说的办,你即刻拟旨,回到东都后就公布处罚。”

    萧瑀微微一笑:“陛下圣明。”

    杨广长舒一口气,对萧瑀喃喃地说道:“除去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萧爱卿。你给朕说说实话,他们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朕真的是滥用民力,会弄得国破家亡吗?”

    萧瑀马上说道:“不,陛下,这三个家伙完全是因为得不到高官显贵而恶意中伤陛下,他们所说的,绝不是事实。”

    杨广咬了咬牙:“萧爱卿,你是皇后的弟弟,朕的亲人,今天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你和你的姐夫,朕也想听听实话。老实说,贺若弼这张臭嘴虽然气得朕恨不得想撕了他,但他有一点说得不错,朕提拔周法尚,确实是希望通过南陈的将领来制衡关陇军功世家,这些人无权无势,没有根基,会对朕忠心效命的。”

    萧瑀摇了摇头:“这贺若弼只不过是长年不得领军掌兵,所以气极之下如疯狗乱咬人,给他偶尔蒙对一次罢了,微臣记得以前这家伙还向陛下毛遂自荐过,陛下问当时何人是大将,他说史万岁是骑将,韩擒虎是勇将,杨素是斗将,只有他贺若弼才是大将,他连关陇的大将都看不上,更不会看中周法尚了,只不过周法尚是最新被陛下提拔的将领,又恰好是南朝人,所以他才会这样说,陛下如果提拔的是其他人,他也能找出别的借口来攻击陛下的。”

    杨广的神情轻松了不少:“朕说这家伙怎么能揣测到朕的心思呢。原来是瞎猜啊。还有,高熲他们说的那些,难道也没有道理吗?”

    萧瑀微微一笑:“高熲也只不过是发发不能再掌握实权的牢骚罢了,这次陛下巡幸塞北,本是为了震慑突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可他却说什么劳民伤财之类的话,以微臣看来,他不是不知这中间的奥秘,而是有意诽谤,以显得他的能耐罢了。”

    杨广“哦”了一声:“萧爱卿这话又是作何解?”

    萧瑀正色道:“这次我们大军出动了五十多万,但并不是临时征发民间的府兵,而是陛下从东都以来,一路带上各州郡的守备兵力,而大军的供给,也都是出自各郡的粮仓,这些本就是为了打仗而作准备的,多年未用,偶尔用上一次,也不过是权当训练,比起高熲在位时多次发大军作战,对国力的消耗是要小得多了。”

    “高熲在当尚书左仆射的时候,开皇二年反击突厥出动了四十万大军,灭南陈时出动五十多万大军,征高句丽出动三十万大军,后面两次反击突厥也是每次都用了超过五十万大军,他用兵一点不比陛下少,而且是战事旷日持久,将士死伤超过五十万,事后的抚恤和打仗所消耗的钱粮,比起陛下这次出巡,百倍都不止,要说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他高熲才是大隋的头号战争狂人,根本不配指责陛下的。”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萧爱卿这样一说,朕的心里好受多了,只是高熲为什么要骂朕?朕已经不计较当年他站在房陵王那里跟朕作对的旧事了,还让他当了太常卿,位居九寺之首,此人有名相之称,为何还要这样骂朕?”

    萧瑀叹了口气:“陛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高熲眼里,只有先皇是他的君上,而您,是把他全力辅佐的房陵王给赶下君位的仇人,而且大隋的法律制度皆出自他手,您的任何修改都是动他的大隋江山,若非此人早已经分不清这江山是姓杨还是姓高,又怎么会在先皇时期,执迷不悟,弄得个罢相丢官的下场呢?”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朕给过高熲机会,他还是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萧爱卿,你安排一下,车驾即刻回东都,一回去之后,就按我们前面商定的办。”

    萧瑀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陛下,微臣今天前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比起这件事来说,刚才的那件事情,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杨广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萧爱卿,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更重要,难不成有人真的要谋反了吗?”

    萧瑀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陛下,您的亲信侍卫,成国公李浑之侄李敏,向微臣密报,说是他接到消息,最近会有一些贼人,在这榆林偷偷地和突厥人做生铁走私的生意。”

    杨广几乎要惊得跳了起来:“什么?生铁走私!何人如此大胆,不要命了吗?”

    萧瑀连忙压低了声音:“陛下息怒,这个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只是李敏将军放出去的哨探得到的消息,具体的交易双方都不清楚,只知道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朕明白了,这个交易的家伙,一定是在我们这回的大军之中,趁着我们大军出塞,而那突厥的各部贵人也都跟随的时机,正好在这里接头,中午的时候启民可汗刚带着突厥贵族离开,而我们也将入塞回京,这正好是他们见面的最佳时机!好啊,为了赚钱,竟然利用起这次朕千里巡塞的机会,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萧瑀低声道:“陛下,李敏将军现在正在外候命,据他所说,今天三更时分,他们就会在这榆林东北边的沙漠里交易,他请示陛下,让他领三百骁果骑兵,前往捉拿这些贼人,献给陛下。”

    杨广突然一摆手:“不,朕要亲自去,朕要亲眼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蛋,竟然敢和突厥人做这生铁交易。”

    大隋大业三年的夏天,榆林关外,黄沙万里,荒无人烟。这里是隋朝与突厥的分界之处,自从开皇年间大隋与突厥开战以来,这片荒漠就连年战乱,沙漠之中到处都是战死者的累累白骨。

    月正当空,关外的狼嚎声此起彼伏,随着这沙漠中劲风的吹拂,时不时有些森森白骨从黄沙下面涌现出来。即使最胆大的走私商队,看到这些也会心惊肉跳。

    离关十里处的大漠之中,一棵半人高的沙棘动了动,随即突然倒了下来,只见沙棘下面的一块铁板被顶了起来,露出一个洞口。

    五百余名劲装蒙面,配着刀剑的汉子,一看身形都是百里挑一的武者,从洞中鱼贯而出,后面的人抬出了二百口大箱子,一行人在空旷的沙漠里又向右走了五里多,才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足足比矫健强壮的同伴们高出了半个头,一身紧紧的夜行衣把他身上的肌肉块子绷得棱角分明,露在蒙面布外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而两道墨染一般的剑眉更是威气逼人。

    那名威猛大汉环顾左右旷野,一挥手,身后一人从怀里摸出一枝花炮,放在手上,直冲云霄,“叭”的一声,空中散开一片绚丽的烟花,闪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就在花炮破空之后的片刻,远处的天空也同样有一枝花炮在空中炸开。

    那名刚才放花炮的黑衣人指着远方,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和不安:“爷,他们来了。”

    大汉的声音铿锵有力,透出一股冷酷,仿佛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我看到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 生铁交易

    远处响起一阵驼铃声,一支百余人的驼队由远及近,个个皮帽毡衣,须眉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沙子,看起来一个个高鼻深目,大半都是胡人。

    驼队在众人面前一箭之地停下,三个人走了过来,中间一人黄眉黄须,体格健壮如牛,鹰鼻狮口,满面虬髯,不怒自威;左边一人是个身材中等,獐头鼠目的汉人,像是个翻译;而右边的则头戴小毡帽,唇上两撇钩须,神色中透着精明,看上去明显是个胡商。

    汉人翻译上来开口就打了个哈哈,说道:“辛苦了,想不到阁下在这种时候还按时赴约。”

    大汉的语调如同寒冰,眼睛却是一直没有从那个黄眉壮汉身上移开过:“都是为了讨生活,没什么,你们也很准时。”

    汉人翻译盯着那些大铁箱子,眼里放出了光:“货都带了来吗?”

    大汉一挥手,身后的人打开了铁箱子,火光的照耀下,那胡商小跑几步,上前仔细地验起货来,片刻之后,胡商走了回去,向黄眉人点了点头。

    大汉冷冷地道:“你们已经验完货了,那我们要的东西呢?”

    黄眉突厥人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全都准备好了。”他一挥手,后面的手下抬出了几十口大铁箱,打开箱盖子一看,全是黄灿灿的金银珠宝,黄眉突厥人哈哈一笑,而那名大汉也扯下了面巾,赫然正是单雄信,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合作愉快!”

    平地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二人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从几里外的沙土中突然钻出了大批一身黄衣的军士。点着火把,拿着刀枪,迅速地结成了战斗阵形,四面八方都是闪亮的火光,以及整齐划一的喊声:“放杖不杀!”

    单雄信与那突厥人对望一眼,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回头对着各种的部下沉声道:“大家不要乱来,来者应该是隋朝的官军。暂时不要抵抗,放下刀剑,听从官军的吩咐。”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十余骑驰到了众人的面前,马上几乎是清一色的剽悍骑士,顶盔贯甲,个个是肌肉发达的壮士,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满脸杀气。黑脸虬髯,端的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正是宇文述的头号亲信,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

    裴仁基的身后,两员铁塔般的虎将,都是二十岁上下,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将军,乃是他的两个儿子,裴行俨和裴行俭,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即使是单雄信见到了,也暗暗地叹了一声好。

    裴仁基高声道:“我乃大隋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尔等是什么人,竟然在这深夜之中,在这榆林郡的塞外偷偷地和突厥人交易,想要做什么?!”

    裴仁基的身后,闪出了封伦的那张阴沉的脸,挂着一丝得意的坏笑:“裴将军,跟他们有什么好罗唆的?这些人定是和突厥人走私生铁。为首的那个人我认识,乃是我们中原首富王世充的商团里的副总管单雄信,单雄信,你可认识我?”

    单雄信哈哈一笑:“这位不是楚国公的侄女婿封伦吗?怎么,你给免官之后,又在左翊卫找到差事了?”

    封伦的脸微微一红,转而怒道:“好你个口甜舌滑之徒,跟你家主子一样,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也罢,裴将军,检查他们所带的货物,等生铁一现形,看他还狡辩什么!”

    裴仁基一挥手,几百名士兵都纷纷上前,打开了这一个个的铁箱子,火光的照耀下,只见每一箱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绸缎上的金线闪闪发光,亮得箱子周围的人一阵子目眩。

    封伦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意料之中的那五十万斤生铁去哪儿了?他发疯似地跳下了马,从一个士兵的手上抢过一枝火把,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翻了起来,每一个箱子里,都是上好的丝绸,再要么就是打磨好的铜器,却是没有半点铁矿石的影子。

    封伦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对面的突厥人身边箱子大叫道:“裴将军,他们一定是已经交易过了,那些生铁一定是在突厥人那里!”

    黄眉突厥人笑着说了几句突厥语,所有的突厥人都很识相地站到了一边,封伦这回也顾不得等那些军士们一个个地开箱查看了,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前面,打开了最前面的两个箱子,一块块的金砖和银锭整齐地堆在箱子时在,珠光宝气亮瞎了他的眼睛,一连翻了七八个箱子,都是这样,封伦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就歪倒在了地上。

    临晕过去之前,封伦的耳朵里传来那个黄眉突厥人半生不熟的汉语:“裴,裴将军,我是,我是突厥莫何部落的因头特勒,大汗让我带人来和王家商行进行丝绸和铜器交易的,这里正是我们每次交易的地方,并没有违背你们大隋的法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突厥人不是你们隋朝的奴隶,对于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通过长孙大使,向你们大隋皇帝,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两个时辰之前,在这片名为毛淡素的沙漠以东五十里处,又是一片白色的荒漠,这里在汉朝的时候本是一片肥美的草原,由于汉武帝在朔方筑城,把周围的大片草原变成了农田,后来汉朝的势力衰弱,放弃朔方郡退入关内,这些农田荒弃之后就成了这样的戈壁了,月色之下,白色的戈壁如星空下的大海,反射着光芒,而这里的温度,也已经降到冰点以下。

    同样有两拨人现在正在这里交易,一拨是数百人的汉人,另一拨则是数量相当的突厥人,一个身长八尺有余,壮如熊罴的黑衣蒙古大汉。正在和一个五十岁上下。一脸精明。多须深目的突厥人说着话。

    那突厥人哈哈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宇文家的少将军吧,果然是英武过人,不过你阿大没有跟你说过,今天的交易是不给钱,直接取货的吗?”

    黑衣大汉拉下了自己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遍是肌肉的国字脸,正是那宇文化及的长子宇文成都,他磨了磨牙。说道:“取货是可以,但今天为什么二王子和三王子没有来?你又有何凭据,能证明你就是二位王子派来的呢?”

    突厥人笑着摇了摇头:“宇文少将军还真是警惕,是不是我们家的二位王子不出面,或者没有信物,你阿大和叔父也不会现身了呢?”

    宇文成都傲然道:“不错,正是如此。”

    突厥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半块令牌,递向了宇文成都:“信物在此,我家的二位王子。这会儿因为被大汗叫去开会,所以无法抽身前来。我乃是二王子身边的亲信阿里不花,这次的交易,由我全权负责,你把货物给我之后,由我来运到西边的乌毛儿盖沙漠里,一个时辰后大王子会在那里和王世充的商队碰头,你到时候记得带兵去抓就行了。”

    宇文成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半块令牌,跟这阿里不花给的对了起来,纹丝合缝,分毫不差,他高兴地回头说道:“阿大,叔父,确实是二王子和三王子。”

    两个披着斗蓬的黑衣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拉下了自己的罩头,赫然正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宇文智及哈哈一笑,而宇文化及则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鸣镝划过夜空的声音,他的脸色一变,本能地叫了出来:“不好,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的一片废墟阴影之中突然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沉重的马蹄踏地之声,几乎要把人的耳膜给震破,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父子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刹白--骁果,只有骁果军的骑兵,才有如此的威势!宇文化及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下完蛋了!”

    榆林郡的白天来得格外地早,五更刚过,天色就已经大亮,城外的沙漠开始变得滚烫,站在城墙上出值的士兵们更是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城外数十里的连营中,鼓角之声相连,震动天际,而点卯聚将的鼓声,也“咚咚”地响个不停,让每个还做着美梦的军士,都不甘愿地起身开始新的一天的征程。

    宇文述这一觉睡得很好,昨天布置好了夜晚的行动之后,他便安心就寝,从王家商队进入榆林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已经稳操胜券了,两个突厥王子不会出问题,而一路尾随王家商队至此的封伦更是极度可靠,加上自己的老部下裴仁基和五百精兵早早地埋伏在了交易地点的那片荒漠,作为大将军,他只需要在醒来的那一刻,看到王世充失魂落魄地跪在杨广的面前,痛哭流涕,大喊冤枉,然后被推出去一刀剁了脑袋,那可是他最快乐的事情。

    一阵突如其来的鼓声惊醒了宇文述的美梦,他睁开了那双三角眼,本能地说道:“何人擂鼓聚将?”他扫了一眼帐中的沙漏,这时候寅时才刚过了一半,心中大怒,翻身而起,抬高了声音:“未到辰时就擂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帐外的一个亲兵连忙跑了过来,一边拿起宇文述放在床头的大铠准备给宇文述穿上,一边说道:“是御帐方向在击鼓点卯,将军,快过去吧,至尊那里怕是有要事宣布。”

    宇文述的背上冒出一阵冷汗,一路巡来,杨广每天都是尽可能地多睡,自己都为此吩咐手下把点卯的时间向后推移了半个时辰,可没想到这即将要入关回京的时候,杨广居然自已提前点卯了,一想到昨天夜里的事情,他的心中更加慌张了,低声道:“裴将军可曾有回报?”

    那亲兵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任何消息,就连跟着他去的五百军士,也没有一个回营的,大将军,只怕这其中有变,您千万要当心!”

    正说话间,宇文述已经套好了上身的大铠,那名亲兵开始帮他套起下身的靴子和裙甲。宇文述一边向自己的手臂上套着袖铠。一边思考着昨天晚上可能出的事。他低声道:“两位公子和少将军有没有什么情报传回来?”

    亲兵把宇文述的靴带紧紧地系好,摇了摇头:“几位世子都没有从军,您吩咐过,不得和我们联系,以免泄露的。”

    宇文述茫然地点了点头,多年的战场经历让他的嗅觉和警惕性变得异常灵敏,他的心中浮过了一丝不详的阴云。

    半柱香之后,宇文述走进了御营的大帐之中。当他掀帐而入的时候,只见杨广已经一身黄色大铠,正襟危坐在帅案之后,面沉如水,而两边的将领们都是全副披挂,分立两侧,看表情也是个个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宇文述眼角余光一扫,突然发现一身缮丝衣服的王世充居然也站在后排的军将之中,神情轻松自如。由于他没有军装甲胄在身,在一帮铁甲钢盔的将领中显得格外地刺眼。宇文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没有再看王世充,却是对杨广躬身行礼:“大帅,末将宇文述,闻鼓前来!”

    杨广在这次出巡时就下过令,军帐之中,不论君臣,只谈将帅,是以宇文述叫杨广大帅而不是陛下,杨广点了点头,仍然面无表情:“宇文将军辛苦了,请站到你的位置上。”

    宇文述站到了左首边第一个的位置,他突然发现对面的两个位置,本是属于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和右翊卫虎贲郎将张须陀的,这会儿却是空空荡荡,而本该在自己身侧的裴仁基,这会儿也是消失不见,他的额头开始沁出汗水,余光扫处,只见王世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甚至还挤了挤眼睛。

    又有几位将军先后入帐,这次随驾出巡的八个卫的大将军,除了于仲文外都已经到齐,宇文述这时候听到杨广平静地说道:“昨天夜里,朕接到密报,就在这榆林郡外的沙漠里,有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生铁走私交易。而且不止一起,是两地都有这样的交易发生,各位将军,你们可知生铁交易在我大隋是什么个处罚结果吗?”

    各位将军纷纷脸色大变,转而义愤填膺地开始大骂这些祸国的奸贼,更是有几个准备表忠心的人出列请命,要亲自带兵去捉拿这些奸贼。

    杨广冷冷地看着将军们平静了下来,回到各自的位置,他突然转向了王世充:“王行首,你能给本帅解释一下,为什么昨天夜里,你的商队出了这榆林郡,到了塞外的沙漠里呢?”

    王世充神色自如地在宇文述那道阴沉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列,向着杨广行了个礼,说道:“回大帅,草民的商团生意,一直是合法经营的,正好昨天草民有一支前往突厥进行贸易的商队,到了榆林郡,本来按老规矩是应该在城里歇息一夜,天明再出城的,但草民觉得城外有大军驻扎,比起平时要安全,加上这回突厥的各部贵人都还没走远,也许这时候出去交易,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所以草民就让商队连夜出城,在北边的乌毛儿盖沙漠里和突厥商人接头交易。”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王行首,你让商团连夜出城,那突厥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人会深更半夜地去和别人交易?”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有所不知,跟突厥的交易,向来是一个利用他们各部落间的矛盾,趁机抬价的好机会,之所以草民要赶在他们各部的首领来此之机而交易,就是想要他们各部都能来人竞价,这样草民好把价格再提高两到三成,昨天草民的商团出城之前,已经派人去和突厥人联系,让他们连夜过来抢货,过时就没了。”

    杨广也跟着笑了起来:“王行首还真是会做生意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们的行程,才特意赶在这个时候让商队出关呢?”

    王世充恭敬地回道:“正是,朝廷有定制,与突厥的贸易必须在关外进行,而且一年只有两次的机会,陛下这回出巡,是多年未有的盛举,突厥那里也是难得把各部落的首领,尤其是漠北和白山黑水(呼伦贝尔草原东边的大兴安岭一带)的那些部落给带来,这些人很少有直接和我们交易的机会,所以出价往往更高。”

    杨广微微一笑:“本帅听说这些部落都很穷,他们哪来的钱和你交易?”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他们虽然穷,但是有特产,白山黑水的部落有貂皮和人参,而漠北的部落也有战马和牛羊,都是我们中原所急需的,这回草民可以先让他们提货,然后再派人跟着他们回到部落里去把这些特产取回来。”

    杨广哈哈一笑:“王行首,你就不怕这些蛮夷收了你的东西不认账,回去不给你那些特产吗?”

    王世充恭声道:“托大帅的福,突厥的启民可汗现在一统大漠南北,他会派兵护送草民的人收货的,如果有哪个部落想赖账,他就会发兵攻打,不然还怎么叫突厥大汗呢?再说了,这些部落也想长期和我们大隋交易,也不至于为了赖那点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特产,而坏了长久合作的关系和信用。”

    杨广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么,王行首,你和这些突厥人,交易的又是什么东西?”

    王世充平静地拱手回道:“全是些丝绸,茶叶,铜器之类的合法贸易品,绝无大帅刚才所说的生铁。”

    杨广高声道:“带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入帐回话。”

    宇文述的心猛地一沉,只见帐幕掀处,裴仁基和封伦走了进来,二人都不敢看宇文述,低着头走到了杨广的面前行过了礼。

    杨广冷冷地说道:“裴将军,昨天是怎么回事?本帅好象不记得向你下过令,要你出去巡夜的啊。”

    裴仁基咬了咬牙,说道:“回大帅的话,昨天正好是本将带兵在营外巡夜,结果接到这位封先生的密报,说是有人在乌毛儿盖沙漠里走私生铁,事关重大,末将就带兵前去,正好碰到了两拨人在那里交易,于是末将立功心切,将其全部拿下。”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位封伦,是你的上司吗?是朝中的大臣吗?随便跑来一个人,说有生铁交易,你就跑去捉拿,而放弃了你原有的巡夜职守。若是有歹人从你的防区突袭,你该当何罪?!”

    裴仁基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身,跪倒在地,连声道:“末将该死,擅离职守,还请大帅处罚,可是末将真的是公忠体国,出于公心哪!”

    杨广冷笑道:“公心?你若真是出于公心,就不会一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带着所有的部下前去捉赃了,甚至连你的上司宇文大将军也不通知一声!宇文将军,这是你的部下,你说,该当如何处罚!”

    宇文述咬了咬牙,说道:“裴仁基擅离职守,按军法当打一百军棍,末将御下不严,有失察之责,也当领五十军棍!”

    杨广的眉头一皱:“宇文将军,你虽有用人失察之责,但念在你这一路上劳苦功高,御营的守卫从没出错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次,来人,给本帅把裴仁基拿下,重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两个剽悍的武士把裴仁基架起,拖出了帐外,杨广那阴沉的眼光落到了封伦的身上:“下面所站之人,可是前内史侍郎封伦?”

    封伦自从昨天晚上事败之后,就一直在谋划着脱罪之法,听到杨广的话后,连忙回道:“草民正是封伦。”

    杨广冷冷地问道:“封伦,你身为一介草民,不在家好好呆着,为何要编造假消息,去蒙骗裴将军,陷害王行首?你的居心何在?!”(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一章 封伦反水

    ps:  感谢书友涂成伟,心漂浮的月票支持。

    封伦大声地回道:“草民的居心,只有一颗对陛下,对大帅的赤诚之心,别无他念!”

    杨广哈哈一笑:“好个赤诚之心,本帅问你,你是从何得来的情报,说是王行首要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

    封伦咬了咬牙:“草民自免官以来,就想要游历大隋,看看天下的大好河山,这也是草民多年来的心愿,结果当今年二月的时候,草民游历到了蜀中一带,却发现了一件怪事,当地的几家大铁矿,突然得到了大量的订货,足有几十万斤铁矿石被运了出来,说是朝廷的军备订购。草民觉得事有蹊跷,但一路跟随而至,却发现这些铁矿石并没有象在铁矿区说的那样,被运向了各地的武库用于打造装备,而是直接进了关中,然后又一路向北,似有出关的迹象。”

    杨广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官府报案,而是一个人跟随这些铁矿石出关?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些铁矿石是王行首的?”

    封伦叹了口气:“草民所料,那铁矿石本是国家专营,非极有势力的人,不能获得,而且一定是和高官显贵有联系,这些人既然能以军用品的名义把这些铁矿石给运出来,那背后的势力一定不简单,很可能一路之上的官府和哨卡都已经被其买通或者控制,草民一介布衣,如果没有证据就去报官。只怕不仅不能查获此案。还会打草惊蛇。最后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杨广点了点头:“那你为何不直接来御营向朕报告,而要拉着一个将军擅离职守呢?”

    封伦咬了咬牙:“草民不过是一介布衣,怎么可能见得到至尊?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次至尊出巡,草民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暗中跟随交易的商队到交易地点,纪录此事,以后他们再有类似举动后再向至尊提前举报。所以草民跟着那支商队到了榆林郡之后。便潜伏了下来,他们出城之后,草民也悄悄跟着出城,看清楚了他们远去的方向后,草民便找上了就近的巡营官兵,正好裴将军跟草民也算旧识,听到这消息之后,便跟草民一起去捉拿贼人,当时草民没有考虑到裴将军擅离职守之事,这是草民的失误。请求大帅责罚。”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这个暂时不谈。本帅问你,为什么最后你跟着的王行首的商队,却没有你所说的生铁,而只有正常贸易的丝绸、茶叶和铜器呢?”

    封伦灵机一动,寻思着这回王世充肯定是早早地设下了局,就等着自己往里钻,这里既然没有铁矿石,想必那另一边的宇文化及他们已经给黑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时候也顾不得和宇文述的关系了,只有先洗脱了自己,才有以后。

    于是封伦连忙说道:“大帅,只怕是草民的失误,看错了商队了,黑夜天里,一路之上草民又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可能是把王行首正常贸易的商队看成了贼人们走私生铁的商队,而那支真正去运输生铁的商队,只怕已经另去了他处。”

    宇文述的眼皮跳了跳,他迅速地看出了封伦准备出卖自己以求自保的心思,厉声道:“封伦,你这话想要骗谁?按你的说法,你从蜀中就一路跟着这商队,又怎么可能认错?”

    封伦咬了咬牙,抗声道:“宇文大将军,这些贼人非常狡猾,一路之上多次更改商队的模样和人员,出蜀后,进关中时,出萧关时都换了三批人,以至于出榆林郡时,已经完全和普通的商队没有二样了,人员也完全换了一批,若不是看这商队的规模,草民也是根本认不出来的。”

    宇文述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这几百人规模的商队,榆林郡内不可能太多,最多也就一两家,你这还能跟错?哼,分明就是你有意要陷害别人,调动驻军,在没有准确的情报情况下就要碰碰运气,这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现在事情败露,还不认罪,却在这里信口雌黄,真正是可恶之极!大帅,按军中纪律,该将此人当即斩首,以治其惑军之罪!”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拳头也捏得骨节直响,正要说话,这时帐外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个大嗓门的声音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在嚷着:“我抗议,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突厥的特勒,我要见你们的大皇帝!”

    杨广心烦意乱,叫道:“何人在帐外喧哗,给本帅带进来!”

    四个强壮的骁果军士夹着一个突厥人打扮的黄眉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脸上几道刀疤如蜈蚣一样地扭来扭去,一路之上还不停地试图挣脱这些军士的挟持,嘴里夹杂着含混不清的突厥话,显然是在骂人,可不正是那个在沙漠中交易的因头特勒?!

    因头特勒一见杨广,马上神态变得异常谦恭起来,不再挣扎,等几个军士松开他时,他整了整自己的帽子,以手按胸,一个九十度的弯腰鞠躬,声音也变得非常地恭顺:“突厥汗国莫何部落首领,因头特勒见过大隋大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这是朕的帅帐,现在朕的身份不仅是大隋的皇帝,也是我大隋铁军的总大帅,因头特勒,你说有事要找朕申诉,究竟有何冤屈啊?!”

    因头特勒的腰杆子一下子直了起来,说道:“昨天白天的时候,我们十几个部落的首领头人都接到了隋朝王氏商团的通知,说是有一大批货物已经运到了榆林郡,要我们直接带人把货物领回去,由于以前的交易一直是在我们漠南进行。所以几个漠北部落和白山黑水的部落推举我为首领。跟着我一起去接头交易。这样也能避免我们自己互相竞价而造成损失。”

    “结果没想到我们到了交易现场后,突然杀出了大隋的官军,把我们当成强盗一样给抓了起来,为首的将军说是有人举报,我们在进行生铁交易,大皇帝陛下,我们突厥部落可是一直感慕天朝的恩德,也遵守大隋的法律。从不进行什么生铁交易,那样不仅不忠于大隋,更是不忠于大突厥,作为突厥的特勒,我阿史那因头需要一个解释!”

    杨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这些番邦下国面前失了面子,嘴角勾了勾,杨广打了个哈哈:“因头特勒,此事确实是一场误会,我们的裴将军接到了密报。说是有人走私生铁,所以才会跟踪过去。结果发现是一场误会,你放心,裴将军现在已经受到了军纪的惩罚,而因为我们的行动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我们大隋一定会加倍补偿的!”

    因头特勒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笑道:“大皇帝的心胸,真如那天空一样宽广,大海一样深远,我们突厥人永远是您忠诚的奴仆和子民!这回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也不要求什么补偿,只是几个漠北和白山黑水部落的头人这回开了眼界,见到了大隋的商队有这么多好东西,所以他们很希望能在今年增加一次贸易,让更多的部落能感受到大隋的光辉与恩德!”

    杨广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怕这些突厥人得理不饶人,提什么非份之要求,或者诈称有人员和货物的损失,来个狮子大开口,没想到这因头特勒这么好说话,他笑道:“很好,王行首,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今年秋冬之时,你再组织一趟前往突厥的商队运输吧,所有货物的进价,按产货地的常平官价进,也算弥补这趟你们商队的损失。”

    王世充从后排走了上来,恭敬地回道:“草民遵旨谢恩!”

    因头特勒满心欢喜地退出了帐外,杨广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阴冷起来,说道:“封伦,这回的事情全都因你而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封伦长叹一声:“大帅,封伦对您的忠心,天日可鉴,这回草民跟错了商队,传错了情报,给大隋造成了损失,让大帅失了面子,即使一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恳求大帅能念在草民一片忠心为国的份上,能赦免草民的家人,还有,确实有奸贼进行生铁走私,草民希望大帅斩下草民的脑袋之后,能迅速地发兵搜索这一带,他们的交易应该刚结束不久,几十万斤的铁矿石商队,走得不可能太快,现在找还来得及,草民死后,请大帅把草民的头挂在辕门的旗杆上,草民要亲眼看着这些奸贼恶人被擒获,这样死也可以瞑目了!”

    宇文述重重地“哼”了一声:“封伦,你这个家伙,事到如今,还想要在这里逞英雄,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的罪恶远远地超过了裴仁基,大帅,请你马上下令,将此贼斩首,悬首营门,以警示他人。”

    杨广突然扫了宇文述一眼,眼中透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机,这种眼神,当年在他决定弑父的时候曾有过,刺得宇文述心里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只听杨广冷冷地说道:“封伦,你的情报也不算错,昨天夜里,还真的有恶贼奸党在进行铁矿石交易,你的判断也没错,还真是位居高位之人做的好事,你可想知道他是谁吗?”

    封伦的心头突然点燃了一丝希望,他看向了宇文述,只见他的身子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枣红色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只听杨广说道:“来人,把昨天夜里生铁交易的奸贼给我带上来!”

    外面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尽是那军靴踏地,甲叶子碰撞的声音,帐幕掀处,只见高大健壮的于仲文,身形如铁塔一般,按剑而入,而在他的身后,壮似熊罴,黑面长须的张须陀,双目炯炯有神,带着八名矫健的骁果军士,而他的两只手,却象老鹰提小鸡似的,分别拎着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黑衣人,这两人身上还罩着斗蓬。上面沾满了沙尘。披头散发。脸上一道道的沙印子,神色甚是狼狈,但是两边的将军们一下子都认出了这两人,个个脸色大变:这不分明就是宇文述的两个宝贝儿子,号称轻薄公子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嘛!

    宇文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这副德性,又感受到别的将军们看向自己的眼光中充满了鄙夷不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主动地摘下了自己的顶盔。跪了下来,连连叩头于地:“家门不幸,出此败类,老臣无颜面对至尊,还请至尊下令,赐老臣一死,以谢天下!”

    杨广的嘴角边浮过一丝冷笑,但马上装着很惊讶的样子,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于将军,不会弄错吧。怎么会是宇文少卿(宇文化及现在的本官是太仆少卿)呢?你当真是人赃并获?”

    于仲文从怀中摸出了一块足有两斤重的铁矿石,递向了杨广:“回大帅的话,末将自从昨天夜里接令之后,就亲自带领三千骁果军士,在大漠里四处搜寻,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让末将找到了正在进行铁矿石交易的两拨奸党,出关的就是以宇文化及为首的一帮人,而接头的则是突厥处月部落的人,突厥人已经供认不讳,就是宇文化及跟他们提前约定,让他们来进行这铁矿石交易的。”

    “缴获的铁矿石,足有五十万斤之多。宇文化及所带的五百三十七人里,除了他的儿子宇文成都杀出重围逃亡之外,其他五百三十六人全部束手就擒,而接头的四百二十三名突厥人,也被我们全部拿下。这是宇文化及和突厥人朱邪莫迪写的供词,二人皆已经签供画押!”

    其实昨天夜里杨广是亲自在于仲文的护卫下见证了这场交易,而审讯也是他连夜完成的,只不过今天是在宇文述面前演一场戏罢了,他装着面色一沉,转头对宇文述说道:“宇文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你儿子跟突厥人进行生铁交易,此事你是否知情?”

    宇文化及抢道:“至尊,此事是我们兄弟二人所为,跟我家阿大无关!是我家阿大对我们兄弟二人管教甚严,不让我二人分家另住,而我们的俸禄都要上交阿大,所以我们嫌手上的钱紧,才会跟突厥人进行生铁贸易来赚钱的,还请至尊明鉴!”

    宇文智及也嚷了起来:“至尊,那些铁矿石的购令都是我们私自盗取了阿大的令牌,通关文牒也是借了阿大的势,阿大从没有指使过我们做这交易,您要杀就杀我们吧,此事与阿大无关!”

    宇文述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暖意,平时他对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经常是非打即骂,可没想到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两个小子却在用生命在维护自己,他咬了咬牙,叩首于地:“至尊在上,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虽然老臣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为,但作为他们的父亲,按大隋律,仍要负连坐之责,还请至尊降罪!”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生铁走私乃是大罪,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二人犯此大罪,不可饶恕,现在铁证如山,无可抵赖,念在此事是二人私人所为,与他人无干的份上,将这二人革去所有官职爵位,收押在军中,其他参与此事的人等,全部斩首,至于突厥人,则由于将军派军押送到启民可汗那里,由他来处置。此外,逃走的宇文成都,即日起发海捕文书,全国通缉,也晓谕启民可汗,让他看到此人之后将其拿下,献给大隋,死生勿论!”

    他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跪在原地,微微发抖的宇文述,走下了帅案,伸手将宇文述扶了起来:“宇文将军,你儿子犯罪,与你无关,朕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你这回随驾而行,功勋卓著,朕相信你绝不会有什么异心。回去之后,你先回府休息几日,然后朕再去看你。哦,对了,你家门不幸,也需要些时间缓一缓,这御营的守卫之职,就暂时让于仲文将军代劳几天吧。”

    宇文述哪还敢说半个不字,从怀里摸出了带兵的半块虎符,交给了于仲文,于仲文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拿着这枚虎符向着全帐的将领出示了一圈,然后对张须陀下令道:“张将军,大帅有令,将犯人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押下,你要好生看管,不得有误,若是跑了或者死了,拿你是问!”

    张须陀中气十足地回道:“得令!”向着杨广行了个军礼,一转身,象老鹰抓小鸡似地把二人从地上拎起,推出了帐外。

    杨广志得意满地回到了自己的帅位,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诸位都是我大隋的将军,也是国家的武力基石,应该听说过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的道理,就好比这突厥,虽然已经名义上向我们大隋臣服,而且上自启民可汗,下至普通部落首领,都表现得恭敬异常,但私底下还是跟着我朝的败类进行这生铁交易,可见其狼子野心。他们草原各部的攻杀,要这铁甲钢刀做什么?还不就是图我大隋的江山吗!所以各位将军一定不能失了警惕,还要居安思危,勤加练兵,若是四方蛮夷有变,还要各位领兵出征,为国建功呢!”

    众将包括王世充,齐齐地行军礼喝道:“诺!”

    杨广对众人的气势似乎很满意,说道:“好了,众将各归本部,清点兵器与军士,午饭过后,拔营回师,入了榆林关后,各地的府兵就由各地的鹰扬郎将带归本郡,这次出巡,众军都辛苦了,各位将军要好生抚恤,按朝廷规制给士兵们赏赐和免役,不得克扣军饷,明白了吗?!”

    众将又是齐声应诺。杨广点了点头:“大家回去吧,王行首留下单独奏对。”

    众将都离纷纷离开了军帐,宇文述也默默地起了身,路过王世充的时候,他看着王世充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复刚开始看他时的那种犀利,似乎还流露出一丝想要求情的神色,毕竟虎落平阳,不低头服软不行,傻子都知道这时候留下来单独奏对的王世充,有可能会决定他的两个儿子的生死。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向了一边,看也不看宇文述一眼,宇文述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出了大帐,只留下一个怅然若失的背景。

    帐中的其他护卫也都走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三个聋哑护卫,还有一个在杨广身后作起居注(记录帝王每天言行的日记语录,也是研究历代史书的最主要依据)的内侍,杨广回头对着那个内侍说道:“你也下去吧,让外面的人无急事不得入内,还有,帐外武士离得远点,朕跟王行首有要事相商。”

    内侍离开之后,杨广脱下了自己的金盔,放在帅案上,对着王世充微微一笑:“王行首,朕记得你在当郢州刺史之前,也是员名将了,从平定南陈到征讨杨谅,大隋几乎每一场大战都有你的参与,今天你以布衣身份站在这军帐之中,感想如何呢?”

    王世充立马表现得一脸忠贞:“草民就是大隋的一块砖,陛下需要把草民搬到哪里,做些什么事,草民都无怨无悔,要草民当官,草民就当勤于国事,要草民上阵,草民就宁可当个小兵为陛下执戟,要草民为陛下赚钱,草民愿意把赚到的每一个铜板都献给陛下,以报天恩!”

    杨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行首,就靠你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朕就知道你为什么做生意这么厉害了,明明知道你是在吹大牛,可为啥朕这心里,就这么舒服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章 阴雄得官

    王世充微微一笑:“草民刚才想到陛下和先皇对草民的深恩,一时感动,说话夸张了一点,还请陛下见谅。只是草民刚才最后一句话不是吹大牛,这回草民与突厥贸易的所有利润,都愿意拿出来献给陛下,让陛下发给三军将士,以结军心,草民这趟若无陛下的支持,早被歹人害得血本无归了,献上这些所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杨广笑着摇了摇头:“话说回来,王行首,你这回跟突厥人做一趟生意,到底能赚多少钱啊,要你这么费心费力的又是深夜出城,又是把四处通知突厥各部要他们抬价,还有,你跟突厥关系怎么这么熟,能让这么多突厥贵人随叫随到?”

    王世充马上嗅到了一丝不经意的杀气,杨广看起来神色轻松,但实际上是对自己跟突厥的关系起了猜忌,想要利用自己以为已经没什么危险的这种松懈心理,套出自己的话,一旦回答得不好,马上便会性命不保。

    王世充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草民多年来一直承蒙圣恩的庇护,得以在突厥和中原之间来往,做些小本生意,多亏陛下神威盖世,大破突厥,使之臣服,才让草民有做生意的可能,这几年下来,也在漠南结识了不少突厥人,不过仅仅是限于生意往来,并无其他,这回圣驾巡游塞外,突厥各部首领全部前来,草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把货物卖到更远方的漠北和白山黑水那里,所以才转托因头特勒。帮我约一些远方部落的首领。也为以后的生意做些准备。”

    杨广“哦”了一声:“这么说王行首还准备把这生意越做越大了?”

    王世充恭顺地回道:“草民做这些突厥人的生意。也不止是为了自己赚钱,更多的是想着把大隋的强盛和天子的威德远远传播,让这些不服王化的蛮夷也能见识到我中原的富足与强大,不敢生出不臣之心。”

    杨广哈哈一笑:“王行首,你做得很好,朕不可能年年如此出巡,更不太可能巡游到那漠北或者是白山黑水,那些朕去不了的地方。宣扬王化,使蛮夷归服,就要多靠你啦!”

    王世充诞着脸笑道:“这回托了陛下的洪福,草民也算是有幸跟这些远方的部落打了第一回的交道,可是草民现在的交易只限于漠南,过了这次后,草民想要把商队走远,只怕也是困难,今天陛下既然问起草民此事,草民也想斗胆请陛下开恩。能降旨让草民的商队走得远些,穿越大漠到漠北。从营州向北到白山黑水之间,直接与那些部落贸易,而不再是象以前那样通过漠南的莫何部落或者是阿史那本部再转运。”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直接运到这些地方?朕记得以前答应过启民可汗,所有出关的货物,都要在他的大利城转卖才行,你这样的做法,会不会让启民可汗心生怨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草民倒是以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突厥能迅速地重新强大起来。陛下圣明,应该知道突厥这样的草原部落,其阿史那本部也就十万人左右,算上几个刚分出去的部落,核心部落不会超过三十万人,之所以能控制整个大漠南北的几百万蛮夷,就是靠的拿着陛下卖给他的那些生活用品分给各仆从部落,加上其军力强大,箭头都是铁制,比起那些用骨制箭头的蛮夷部落要强大了许多。”

    “所以草民愚见,陛下应该想办法让天恩直接传到那些仆从部落,让他们知道,给了他们这样生活的,不是启民可汗,而是大隋的皇帝,这样才会让他们不至于被阿史那本部所驱使和控制,在草原上分裂各部,使之相互攻杀,我们大隋才能得到长久的安宁。愿陛下明鉴!”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可是长孙晟将军说过,启民可汗对我朝恭顺有加,这次朕出巡塞外,启民可汗也是亲自召集了各部的首领头人来迎驾,没有任何做得不到位的地方,现在你要是这样扔下启民可汗直接去别处交易,只怕启民可汗会心生不满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当年启民可汗兵败入关,是长孙将军和草民亲自去迎接的,所以草民自以为对其还算是了解,陛下说得不错,启民可汗确实是有感于我们大隋的天恩,这一辈子会忠心顺服于我们大隋,可他的那几个儿子也会如此吗?据草民所知,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可都是野心勃勃的草原狼,对我大隋也并非有多忠心,当年启民可汗入关,可他的两个儿子却逃到了漠北,借着铁勒人的势力与都蓝可汗周旋,等这些人接替了启民可汗后,草民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谋求重新自立的!”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长孙晟从来不向朕上报?”

    王世充叹了口气:“长孙将军当年分化瓦解了突厥,有大功于国家,但是另一方面,他所有的功劳也都来自于突厥,尤其是引发突厥内乱,扶立启民可汗这一条,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大功,草民斗胆揣测,他很清楚这些情况,但更不愿意一手毁掉自己一生最大的功绩,在他有生之年,应该可以和启民可汗一起休戚与共,通过控制启民可汗来稳定突厥,至于启民可汗身后的事情,他未必认为自己还能管得到了。”

    杨广冷笑道:“这么说来,长孙晟是想留个烂摊子给后人了?”

    王世充正色道:“草民不敢妄议国事,只是说说自己的判断,还望陛下明察,只是草民以为,草原上的蛮夷,是永远无法驯服的,即使出现象启民可汗这样一心归顺我大隋之人,也不可能长久。陛下宜早作谋划。不可让阿史那部落的势力涨得太凶。等到他们真正能控制草原上所有的仆从之后,就会重新成为我们大隋的巨大威胁了!”

    杨广点了点头:“王行首说得很有道理,你的请求,朕准了,以后每年让你多出关二次,一次去漠北,一次去白山黑水那里,诏命启民可汗派军护卫。这样出了事他癞不掉,不过你要给启民可汗出点护卫费就是。”

    王世充喜色上脸:“多谢陛下厚恩!”

    杨广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天封伦看起来是想害你的,你跟封伦有何仇怨,让他去求宇文述派兵抓你的交易?朕已经查过了,那裴仁基是得了宇文述的将令后跟着封伦一起过去的,只不过朕刚才没有戳穿罢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痛心疾首的神色:“陛下,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些年托了陛下的洪福。草民做生意赚了一点小钱,这就让有些人给盯上了。陛下知道草民当年是给杨素举荐的,这个封伦身为杨素的侄女婿,以为杨素偏心向着我这个外人,他不敢跟杨素作对,于是便处处针对草民,跟他的仇,已经前后有十年以上了,此人几次害我,都未能得手,草民本想反击,但看在杨素的面子上却还是作罢了。”

    “没想到这回杨素刚死,他以为我失了靠山,又想要改换门庭,去投靠宇文将军,所以就献上了这条毒计,想要栽赃陷害草民跟突厥做生铁走私的交易,所幸陛下圣明,没有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不然若是陛下无法查获那宇文化及和突厥人的交易,提前破获,让突厥人把这些生铁带到了草民的交易现场,草民就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杨广微微一笑:“这回是陛下的侍卫李敏得到了消息,向朕禀报了此事,王行首,你给朕说实话,李敏的消息,是不是你通报的?”

    王世充装得一脸茫然:“李敏?就是成国公李浑的侄子,尚了乐平公主的长女宇文娥英的那位?”

    杨广笑道:“怎么,看起来王行首并不认识李敏啊。”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明鉴,草民出身低微,一向挤不进关陇军功贵族的圈子,成国公家族可是高贵的陇西李氏,草民这种人哪可能高攀得上。想必李将军是从别处得到了消息,向陛下汇报的吧,草民对此事,是一无所知啊,若是知道,也不可能再把商队派出去了,草民现在的心里还扑通扑通直跳呢!”

    杨广点了点头:“那你对这件事现在怎么看的?宇文述和封伦这回害你不成,你想要如何处罚他们?”

    王世充连忙跪倒在地,恭声道:“宇文大将军乃是国之柱石,即使一时被封伦所蒙蔽,也是情有可缘,陛下切不可因草民而动摇国之大将啊!”

    杨广咬了咬牙:“他仗着朕对他的信任,居然和突厥人有往来,朕恨的不是那五十万斤生铁,而是他作为国家大将,竟然私通突厥,万一以后起了异心,朕不就是危险了!”

    王世充依然保持着恭顺的跪姿,说道:“草民觉得宇文大将军对陛下还是非常忠心的,他在关陇军功集团中并非显贵,完全是靠了陛下的提拔才据此要职,一门富贵,再没有任何人能象陛下那样给他的更多了。所以要说他一时糊涂,受人挑拨,贪图了草民的钱财家产,那没什么问题,可要是说他有意结交突厥人,图谋不轨,也就有点过了。”

    杨广的眉头还是紧紧地锁着:“那他们又是怎么能和突厥人扯上关系的?你说你是多年和突厥人来往做生意,认识突厥的一些商人乃至部落首领,这还可以解释,可他宇文述身为朝廷大将军,也跟突厥人做生意?”

    王世充抬起头,微微一笑:“陛下,据草民所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可是一直跟突厥人做生意的,几年前他们还来找过草民,想要草民和他们合伙,可草民对他们开的条件不太满意,所以婉言相拒,不过草民在突厥这几年做生意以来,也见过宇文智及两次,他没有官身,带过几次商队出关贸易,我想有这层关系。认识几个突厥人也不奇怪。”

    杨广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了一些:“那依你看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是真的个人想赚钱的举动,而非宇文述的指使了?”

    王世充装着沉吟了一下,说道:“宇文述是朝廷大将,应该知道权势地位才能带来更多的钱财,为了黑我而让儿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和突厥人直接交易生铁,我想他是不会这么傻的。搞不好这就是全家灭族的结果,不至于!”

    “所以以草民的愚见,这应该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受了封伦的挑拨,想要趁这次大赚一笔,而封伦则是想通过和突厥人的贸易,顺便把我给黑掉,这样他可以跟宇文化及分我的财产。”

    杨广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证词:“王行首,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事情的真相,跟你所说的还真是一般无二。若真是那宇文述下的令,那朕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了。好了,此事朕已有计较。你先起来吧。”

    王世充心中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那供词里面写的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刚才杨广没有当场下令斩杀宇文述,事情总是有变数,不能一下子就落井下石地妄议宇文述的生死,而且,从他的内心深处,宁可让宇文述呆在左翊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也不愿意明显更加精明强干的于仲文在这里。

    王世充站起了身,笑道:“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草民就先告退了,陛下如果信得过的话,可以派出内侍跟草民下回的商队一起行动,所有的账目,都会向陛下出示,草民会依刚才所说的,把下回的所有利润全部献给陛下。”

    杨广笑着摆了摆手:“我大隋国富民强,还不至于靠了你一个商人来发赏钱,你只要好好依法经商,按朝廷的定制纳税即可。朕还有事要问你,先别急着退下。”

    王世充连忙说道:“愿闻陛下玉音!”

    杨广的目光炯炯,直刺王世充的双眼:“朕记得你初入仕途,是从军平定南陈的时候,当时你是在贺若弼的军中效力吧。”

    王世充的心中“格登”一下,知道杨广一定是要对那天私下里议论国政的贺若弼,高熲和宇文弼下手了,幸亏那天自己听到了这些人谈话的内容,不然要是答错了,今天可就要碰上大麻烦了,在这个昏君手下做事,还真是步步杀机,一刻也大意不得。

    于是王世充点了点头:“陛下还记得草民当年从军的事啊。当年草民依了父命,兄弟三人一起从军,先是在贺若弼将军的帐下,后又给调归了王世积将军,然后又跟着韩擒虎将军行动,蒋山一战,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贺若弼将军那里,最后平定南陈论功的时候,是当时身为征南元帅府长史,尚书左仆射的高熲向上报的功,给草民封了一个九品校书郎的官职。”

    杨广哈哈一笑:“朕听说过王行首在征南时立下的功劳,按说给个四五品的开府或者上仪同都不为过,只给了个九品校书郎,是有点过分了。”

    王世充正色道:“当年南征灭陈,有大功的人太多了,不止草民一个,僧多粥少,许多关陇出身的部将需要这一仗立功得爵,而草民当时只想求个官身,当时虽然有些不平之意,不过现在也算想通了。”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那你是不是会怪贺若弼和高熲埋没了你的功劳,没有让你得到应有的官职?”

    王世充马上说道:“当时是有点无法接受,但高熲后来找过草民,说是跟草民同族的王世积大将军,一再地宣称草民的父亲乃是西域胡人随母改嫁易姓进的王家,不宜重用,所以才给了草民一个九品文职,当时高熲也许诺,这次不会为草民一个人得罪王世积,以后再有征战,会安排草民从军建功,草民虽然心中不服,但哪敢得罪当时一手遮天的高熲呢?也只能认了。”

    杨广微微一笑:“哦,这么说来,你也没有那么对高熲死心踏地喽?”

    王世充脸上闪过一副无奈的神色:“草民当时只不过是象只小蚂蚁一样的存在,无权无势,还要成天提防着王世积上门来夺我家产,不瞒陛下,就是在南征之前,这王世积就曾上门强抢过我们家的家产,借口先祖母已死,先父和草民兄弟三人不配再在王家呆着,非要赶我们出王家,连草民的后脑勺都挨了他手下一棍,险些送命,若非如此,我们几个商人之子,又怎么可能从军南征呢?就是想混个军功,得个官职,找上一两个贵人以自保啊,当时能得到象高熲这样的重臣庇护,那可真的是觉得天上掉了大礼啊!”

    杨广点了点头:“朕能体会到王行首当时的心情,只是按理说,后来高熲也待你不满,安排你屡次从军建功,一路提拔你到了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可以说对你有知遇之恩了,你又为何在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转投了楚国公呢?这是朕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王世充马上回道:“那是因为草民跟着高熲的时间长了,发现这个人并非草民原先所想的那样忠于国家。他为了保那个不成器的姻亲房陵王,几次三番地与先皇和陛下作对,明知房陵王是烂泥糊不上墙,仍然不肯改变初衷,还发动朝中那些被他提拔过的文官武将一起造势,站在房陵王这边,哼,草民当时就想得明白,他不就是看房陵王没有才能,又醉于声色,方便给他所摆布和控制吗?所以此人虽然有忠直之民,但用心却未必纯正,这也是草民离开他,转投楚国公的根本原因。”

    杨广哈哈一笑:“想不到王行首不仅是个良将,能吏,更是个精明的商人,眼光也有独到之处,能看得清楚时局,不简单,不简单哪。”

    王世充恭顺地说道:“不敢当,效忠朝廷,忠于皇帝是草民应尽的本份,草民之所以能做生意,全是托了国家强大,主上英明的洪福,自然应该坚定地和至尊站在一边,先皇当时不满房陵王,属意陛下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只有高熲为了自己的利益还在顽抗,企图磨到先皇驾崩,他好能进一步大权独揽,作为高熲一手提拔的下属,草民当时也曾几次劝过高熲不要一意孤行,可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草民苦谏不成,也只有离开高熲,站到陛下和楚国公这一边了。”

    杨广微微一笑:“回忆起当年夺位的事情,也可真是惊心动魄啊,不过话说回来,王行首你的手段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对老上级也一点不留情面啊。”

    王世充正色道:“既然效忠了陛下,那就再无退路,任何心慈手软都不会有好的下场,草民只要走错一步,不仅自己粉身碎骨,也会连累到陛下,祸及大隋的江山社稷,所以如果让草民再选择一次的话,草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杨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王行首,自从高熲和贺若弼他们倒台之后,跟你还有什么往来,有什么联系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们视草民为叛徒,又怎么可能会和草民有什么联系?贺若弼几次来草民在大兴城外的跑马射猎场,都是借题发挥,在场中大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草民念在他曾是国家大将,也不敢当面顶撞,只能委曲求全,他闹了几次后大概也觉得无趣,便不再上门了。”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那朕自登基以来,这两人可曾找过你?有没有跟你生意上有合作的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章 名相的挽歌

    ps:  感谢书友fkingbitch,涂成伟 的打赏鼓励。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草民与这二人如此深仇大恨,又怎么可能还有任何来往?巴不得离他们远一点呢。”

    杨广点了点头:“那么,这二人免官之后,有没有什么言论,传到你耳中过的?”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遍,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草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高熲自免官后,一直深居简出,以前那些找他求官的人也都极少登门了,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而高熲本人也几乎不出大门,草民没有听过他有什么言论流传出来。至于贺若弼,自从灭陈之后就给先皇罢了官,夺了军权,倒是一直怨声载道,总是说自己身为大将,却没有领军作战的机会,反倒是以前的部下象史万岁这样的人得以升任一军主帅,甚是有不平之意。”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他们自从朕登基以来,对朕的执政治国之策,可有什么议论?”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摇头道:“草民愚钝,没有特别留意,也没有听到什么言论。可能是因为草民是商人之子,这些关陇集团的将领世家们看不上草民,所以草民很多东西都无从得知吧。”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换了个话题:“王行首,去年为了清洗杨素的势力,也连累了你丢官,朕的心里一直挺过意不去的,这回你随驾巡塞。又险些给奸人陷害。朕有意给你一个官职去做。你看看你有什么中意的,可以直接跟朕提。”

    王世充连忙表现得受宠若惊,跪了下来:“一切但凭圣裁,草民不敢奢求高官厚禄,惟愿能帮陛下解忧一二则可!”

    杨广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了王世充:“王行首言重了,你对朕的忠心,还有你的能力。朕都是很清楚滴,现在朕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这样吧,等朕回京之后,处理完一些人事之后,对你会另有重用,你看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而没,连忙说道:“一切但凭陛下圣裁!”

    王世充退出御帐之后,正好看到萧瑀也站在帐外等候接见。二人心照不宣地眼神对视了一下,便各自匆匆而去。

    萧瑀走进了帐内。发现杨广正负着双手,背对着他,抚须沉吟着什么,萧瑀知道杨广这个样子一定是在思考什么麻烦的事情,一言不发地站在帐门口。

    杨广久久才长出一口气:“萧爱卿,这回多亏了你的提醒,朕才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想不到就连宇文述的儿子,都敢做这生铁走私之事,这些关陇世家的子弟,还不知道对朕有多不满意呢。”

    萧瑀走上前去,平静地说道:“陛下,您自从迁都东都之后,天底下又是多年太平,无大的战事,这些关陇世家子弟很多都无法继续通过军功得爵,前些日子您又下令,先皇一朝所有的公候伯子男这五等爵位,如果本人没有军功或者是治政之功,一律废除,不得袭父爵,这个命令只怕引起了这些军功贵族子弟的恐慌,如果不能再无功得父亲的荫爵,那以后可能要喝西北风了。也难怪宇文化及会铤而走险,想要抢夺王世充家的产业。”

    杨广咬了咬牙:“好了,朕心里有数了,看来不能把这些丘八逼得太狠,得想办法找个机会打一仗,让这些人看到点希望才行。对了,这一阵朕出巡塞外,国内通济渠,山阳渎和邗沟修得如何了?”

    萧瑀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道奏折,递给了杨广:“从江都到洛阳的水路,经过陛下下旨的两年整修,已经是畅通无阻了,只是从黄河到涿州郡的水路,现在还没有开工,这回陛下出巡塞外,也应该看到,涿郡一地的军粮储备,供应我们这回的五十万大军巡塞两个月就比较紧张了,若是日后想要大举进攻高句丽,只怕还是得动用江南的粮食钱赋才行。”

    杨广点了点头:“那你下去给朕拟道旨意,明年一月开始,诏河北山东诸道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服一个月的徭役,必须给朕在一年的时间内,把从涿郡到黄河的运河给朕挖好喽,最迟到大业五年的时候,朕要从江都开始,乘龙船到涿郡,若是有人拖延时日,延误工期,朕定当严惩不赦!”

    萧瑀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得意,嘴上却说道:“臣谨记陛下的命令,回去后即拟旨,是要马上传檄河北州郡吗?”

    杨广摇了摇头:“不,暂且押后,等朕回东都后处理完了高熲贺若弼一党,还有宇文化及兄弟再说。这两个都是大案,涉及国家的稳定,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出问题。”

    萧瑀点了点头:“陛下圣明!”

    杨广突然问道:“萧爱卿,对高熲和贺若弼,还有宇文弼,你觉得如何处理呢?”

    萧瑀微微一笑:“昨天陛下就问过微臣这个问题了,微臣的看法还是一样,按律,贺若弼当斩,高熲和宇文弼则免官流放岭南。”

    杨广马上说道:“不,现在朕改主意了,这次宇文化及的案子说明了一件事,关陇军功家族对朕的政策非常不满,尤其是对朕暂时没有发动战争,又废除了那些荫功爵的事情,人心惶惶,本来朕这个诏令只是为了清除象杨素这样以功荫子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整个关陇军功集团都误读了这条命令,连宇文化及都开始结交突厥人,想要抢夺富商的产业以保富贵,若是这时候高熲再以他的影响力拉拢一些旧部,事情就麻烦了。”

    萧瑀的背上一阵发凉:“陛下的意思是?”

    杨广的眼中杀机一现:“哼,本来朕还想留高熲一命,现在看来是不能留了。这个旨意马上传下去。即刻拟诏。将高熲,贺若弼和宇文弼三人下狱,治其妄议国政,对君父大不敬之罪,全部就地斩首,而其家人,则分别流放边关,终朕一朝。不得赦免!”

    萧瑀点了点头:“微臣明白了,这就去办。”他转身刚一迈腿,又折了回来,小声地问道,“那,宇文化及兄弟,还有宇文述将军?”

    杨广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动他们,还是带回东都再说,朕要看看宇文述的表现。再行定夺。”

    萧瑀恭敬地退下,杨广突然说道:“对了。监斩高熲等人之事,交给王世充去做。传朕的旨意,拨给他一千军士,明天午时在榆林城中开刀问斩!”

    入夜,榆林城中的大牢里,平时关满了走私不法商贩的内牢,这会儿变得空空荡荡,所有的普通犯人都被押往了城外的军营中暂住,偌大的牢房里,几十间木牢中,只剩下了三个笼子里还有人,给脱去了官袍,换上了死囚号服的高熲,宇文弼,贺若弼三人,分别给关在一个牢笼之中,牛油巨烛噼哩啪啦地燃烧着,牢房中那腥臭难闻的屎尿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而三人的表情,却是各不相同。

    宇文弼不停地在那里哭天抢地,一遍遍地说着自己无罪,要面见陛下;贺若弼则一如既往地当着怒吼天尊,嚷嚷着老子曾经为国家立下的功勋;只有高熲,正襟危坐,闭着双眼,峙渊岳停一般,一言不发,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

    一个披着黑色斗蓬的身影闪进了这个牢房里,后面跟着四个蒙着面,壮如熊罴的军士,宇文弼和贺若弼一看到有人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牢笼的边上,大呼冤枉。

    斗蓬客对这二人视若不见,径直地走到高熲的牢前,站定之后,他两只眼中的碧芒一闪,也不说话,单手一挥,身后的一个壮汉上前打开了牢门,对高熲说道:“高熲,跟我们走吧,有人要见你!”

    高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黑衣蒙面人,他很清楚地感知到,此人正是王世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世充变着嗓音,声音含混不清地说道:“齐国公若是想安排好身后之事,最好跟我来。”说完,他一转身就向着牢外走去。高熲摇了摇头,从地上长身而起,跟着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外面的小院里,只剩下王世充和高熲二人,所有的护卫都退出了院子,在各处值守,这是个绝对安全可靠的谈话之地。

    王世充掀下了头上的斗蓬,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他叹了口气:“齐国公,当年我从突厥回来的时候,你把我下狱治罪,关在刑部的大牢里,我记得我走出大牢的时候,感觉就是和现在差不多。”

    高熲冷冷地说道:“老夫那次从头到尾也没打算要你的命,你现在出来,和当年的感觉又怎么会一样呢?这回是你在操纵别人的命运,乃至生死。”

    王世充微微一笑:“齐国公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在今天进这牢之前,在那御营之中,我的命运不比您好到哪里去,同样也是一个无形的囚犯,杨广对我的怀疑与防备,在今天之前,从没有放松过,直到现在,我得到了送您这三位上路的权力,才算真正地渡过了杨素死后的危机,所以我说我现在的心情,和当年从刑部大牢出来,别无二致。”

    高熲冷笑道:“王世充,这回又是你出卖老夫的吗?是不是你觉得良心有愧,所以在我们处刑的前夜,还要过来跟我们说些什么,求得我们的原谅?又或者,是想象你当年向王世积复仇的那样,看着我们的这副模样,让你能出了这些年来被老夫一再地利用,指使的怨气?”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齐国公,世充对您,一向是敬重有加,你我虽然立场不同,但世充一直念着您多年来的教诲与恩情,并不想做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在雁门的时候。世充就对您好言相劝。要您谨言慎行。这可绝非是世充有意害你吧。”

    高熲咬了咬牙,夜风将他额前的一缕乱发吹起,尽显英雄末路的落寞与苍凉:“这次让老夫招致杀生之祸的,是那次在涿郡大营里,老夫与他们两个的酒后胡言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萧瑀一直盯着贺若弼,您应该也知道他们萧氏跟贺若弼在荆州掐得死去活来,所以贺若弼的一言一行都有人跟踪记录。但我还是低估了萧瑀的狠毒,他也知道贺若弼不过一介武夫,即使有出格言行,杨广也不会真的动了杀机,只有把贺若弼跟您联系到一起,才会让杨广下决心,不顾世间舆论与清议,而对您下毒手,那天你们谈话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听到时本想提醒你们,可已经晚了一步。萧瑀的耳目已经把你们的话给纪录下来了。”

    高熲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道:“这就是了,听说昨夜里宇文化及兄弟二人与突厥人进行生铁走私,这才让杨广最后下了决心,是这样的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们本来是受了封伦的挑拨,想要来害我的。结果被我反过来设计抓了个现行。”

    高熲睁开眼,嘴边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行满,你不愧是老夫最好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老夫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若是治世,你必是大隋的一代良相,若是乱世,你也定会是亲手埋葬大隋的一代枭雄,好,很好,好极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齐国公,这回世充是真的救不了你,只能想办法尽量保全你的家人,我听了听杨广那里的口风,好象是准备把您的儿子和家人流放到蜀中,而贺若弼的家人则流放到姑臧,请放心,我在这二处都有商铺势力,到时候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保他们衣食无忧的。”

    高熲微微一笑:“就象你照顾宣华夫人的家人那样吗?”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这事您也知道?”

    高熲苦笑道:“知道别人的事情再多又有何用,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老夫之败,就在于到今天早晨为止,还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大隋首相,却不知自己早已经是别人板上的鱼肉,再想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行满,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只跟我说安排好了老夫的后事,让老夫安心上路吧,有什么话就说吧,过了今天,老夫也不可能再帮你什么了。”

    王世充一个长揖及腰:“齐国公,世充想向您讨教今后的大势,世充的想法,您很清楚,就是以后要找机会兴兵除暴,世充知道这样可能会与您一手创立的大隋为敌,但您老应该也清楚,杨广这个弑君篡位的贼子,只会在国内推行暴政,弄得天怒人怨,您建立大隋是为了造福万民,安抚百姓,而不是为了杨家一家的江山万代,世充将来为您推翻暴君,也是为您复仇之举,并非为了一已私位,还请齐国公能不吝指教。”

    高熲叹了口气:“行满,你文武双全,才华绝世,更难得的是做事不择手段,狠辣异于常人,若是放在八百年前,当可是汉高这样的一世枭雄,或者说早生四百年,也不失为一曹操,可惜,现在这个时代,对你并非有利。不是你的能力不行,或者是说有什么致命的性格弱点,而是在于在这个世道上,你不得人心,老夫不怀疑天下大乱的时候,你能走到最后有资格争天下的那三个,甚至是两个人里,但只怕最后能一统天下,登上帝王之位的,不会是你。”

    王世充的双眼碧芒闪闪:“还请齐国公能说得详细点,世充洗耳恭听。”

    高熲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先秦时期,春秋战国,本来是采用的周天子的分封制,所谓周朝天下,八百诸候,即是如此,当时的天下并非现在的郡县制,周朝天子能实际控制的区域很有限,所以那时候天下的人心,是向着贵族,向着诸候,只有王室诸候才可能得到天下,是以东周开始纷乱几百年,最后是作为诸候国的秦国一统天下,创立了秦朝,这几百年间就没有任何一起农民起义或者暴动的例子,就在于当时的人心都向着诸候大夫,无人敢生出异心来。”

    “后来秦国承商鞅的旧制,废除守旧贵族的权力,取消他们的封地收归国家,置郡县,在民间更是强行规定一家五口,有子结婚后必须分居,这就基本上杜绝了民间宗族势力过大,有对抗国家实力的可能,秦国也因此富国强兵,一扫六国,统一天下,我中原的汉家王朝有今天的版图,基本上都是由秦朝奠定的,行满,你对此应该很清楚。”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高仆射,秦国是把国家主义做到了极致,整个国家从君王到最普通的五口之家,都是国家这台战车上的细小零件,但这样的国家模式,扼杀人的天性与自由,一旦不能向外扩张,就走到了尽头。”

    高熲抚了抚自己的白色长髯:“秦法苛暴,早晚必亡,但老夫要说的是,秦国的制度决定了不可能出现大的世家,那种几千家举族而居,一呼百应,对国家构成巨大威胁的情况,不可能出现,所以陈胜吴广虽然揭杆而起,但最后人心所向的,仍然是六国贵族,而非世家,刘邦虽是平民出身,但发迹前长期依附于项羽,加上项羽自己重新分封天下贵族,逆人心而定,这才让天下的人心转到了本不可能得到天下的刘邦身上,可以说,汉朝的成功,是个例外,这种模式,几乎不可复制。”

    王世充第一次听到高熲这样纵论历史,心中一动:“齐国公的意思是,秦汉时期的人心仍然是向着贵族的,刘邦得到天下,只是因为项羽犯错,重开分封制的原因?”

    高熲正色道:“不错,这就是你要吸取的第一个教训,那就是乱世之中的人心,首先是由治入乱时,人心思变,但是打了几年仗,天下民众于水火之中几年后,人心都会开始思安,这时候你千万不要试图偏安或者割据一方,要么投降此时的雄主,求个富贵王候,要么就要自立为君,夺取天下,这才是顺应人心的事情,也才能让你走到最后。”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谨受教,齐国公,请继续说。”

    高熲点了点头,继续道:“两汉四百多年下来,让大家族有了一定的发展,虽然汉承秦制,但强制分家这一条却给废除了,但大汉的天下,最早是列候和藩王,直到东汉之后,豪强的势力才开始崛起,只是时间尚短,在东汉末年的时候,还没有象现在这样成了气候的世家大族,而是汉朝各地的州牧与地方官员,借着讨伐黄巾的机会,趁机掌军,尤其是曹操,消灭黄巾军之后,将俘虏的几十万黄巾军精选壮勇,组成了自己的起兵部队青州兵,这也是一种等待天下有民变,然后以朝廷的名义领兵讨伐,借机自立的模式。行满,你若真是想要日后逐鹿天下,最好是走这条路。”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齐国公的意思是,让我先等待天下大乱,然后为杨广领兵讨伐,趁机拥兵自重?”

    高熲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行满,你不是世家子弟,也没有联姻的强有力后盾,就是象曹操那样,同宗举兵几千人以应和,也是做不到的,虽然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通过商团的形势招纳亡命之徒,上次大兴宫变那次也能拉来几万人,可这些人是乌合之众,而且分散在各处,想要一下子集结,并非易事。只有借着剿贼的机会趁机坐大,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齐国公的金玉良言,这么说,我必须主动等待,等到天下民变四起的时候,才借机领兵征战四方,象曹操收青州军那样,让自己的实力强大,是吗?”

    高熲的脸色一变,厉声道:“绝对不可以,那是取死之路!”(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最后的指点(一)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对高熲的这个回答倒不是非常意外,但仍然想听高熲解释一下原因,说道:“还请齐国公多多指教。”

    高熲的眉头一皱:“曹操能自己收编黄巾军,是在汉室已衰,董卓挟持皇帝回到了长安,各路诸候开始并起,互相攻杀,换句话说,是中央已经失去权威,无力约束各地豪强的时候,才这么做的,而你若是领兵平叛,讨灭变民军的话,只要杨广还在,还能有效地控制首都附近的地区,还能让各地的将领名义上听他的话,你就不能走这条路。”

    王世充点了点头:“明白了,齐国公的意思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在隋室还没有失去对全国控制力的前提下,就大肆地在剿匪过程中扩张自己的势力,而是要先做得象个忠臣一样,是吗?”

    高熲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大隋的国力和军力都非常强大,不象东汉,王室中央几乎无兵可用,才只能诏令各地豪强与守备自行募兵,所以你一定要看清楚形势,等待时机才行。”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只是这样我岂不是帮着杨广来巩固他的江山吗,是不是太亏了点,而且一旦剿灭了变民军之后,将归于朝,兵散于郡,最后我还是一无所得,太不值得了吧。”

    高熲笑着摇了摇头:“行满,天下大乱的时候,可不是你消灭一两支变民军就能扑灭的,所谓盗贼蜂起,四处狼烟。不是说着玩的。你消灭一支变民军。就会发现周围多出来十支,永远无法消灭的。”

    王世充虽然知道天下大乱时的可怕,但还是对这种情况有些吃惊,略一动容,声音中也有几分怀疑:“有这么厉害吗?”

    高熲认真地点了点头:“以现在杨广的所做所为,一定会搞得天下百姓无法忍受的,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河北山东这种最危险的地区还搞如此重的负担,这回巡幸涿郡。很明显是要在涿郡到黄河之间挖一条大运河,以让南方的存粮和税赋能运到涿郡,还有兵员与军器,这明显是为了要和高句丽开战作准备,而巡幸塞外,也是为了威服突厥,让他们在大隋出兵之时不至于敢起兵反叛。”

    王世充微微一笑:“原来齐国公也认定这点了,当年在先皇时期,您就极力反对进攻高句丽,现在也是同样的观点吗?”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高句丽自西汉末建国以来。已立国接近六百年,现在地方数千里。带甲几十万,内部君臣一心,又对大隋朝贡不断,强行攻之,师出无名,而且其国人会同仇敌忾,拼死抵抗,最重要的是,我大隋前沿的营州与涿郡,离高句丽的辽东核心区域,要走上一两千里的路,这一路都是非常荒凉的无人地带,后勤补给的压力极大,想要灭高句丽,非出动五十万以上的大军不可。”

    “行满,你久经战阵,应该知道要维持五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即使在涿郡和营州积累了大批的粮草,也要几十上百万的民夫运输,这个后勤压力,只能转给河北的民众。加上在这之前挖运河的巨大人力消耗,以这种程度的苦役,必将使本就民风剽悍的河北山东之民,蜂起为盗。”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齐国公的指点,接下来就是官军从各处抽调,来镇压河北的乱民,因为河北并没有府兵,只能靠外地的官军镇压,所以各地的守备都会空虚,然后各地的百姓都会纷纷地揭杆而起,沦为盗匪,是吗?”

    高熲点了点头:“打仗不是光靠军队的事情,大军出征,势必要加重各地的税赋,本来杨广即位以来,大兴土木,开挖运河,就已经让各地怨声载道了,出征敌国,征发军队,更是会让民众的忍耐达到极限,若是再加收税赋,征调兵员去别处镇压,那就会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可怕的一点是,如果全天下的变民四起,而州郡守兵无力弹压的话,这些变民军会到处攻州破县,打破粮仓,然后开仓放粮,吸纳民众加入他们的队伍,行满,你可知道历代的乱世,为什么会减少那么多人口吗?不是因为这些人是给官军或者变民军杀掉,而是因为战乱导致的兵灾会完全破坏民间正常的生产,粮仓一破,新种的粮田又被摧毁,那不跟着变民军走,就只有等着饿死了,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不是靠着强大的军力就能化解的,行满,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听得眼珠子都不转了,这些史书背后的历史规律,今天听着高熲这位历史大家娓娓道来,那是如此地真实而残酷,王世充突然有些嫉妒起杨坚和杨广,有如此贤臣而不能放手使用,活该大隋二世而亡啊。

    王世充长舒了一口气:“这么说来,齐国公认为这场天下大乱是无法用隋朝的武力来镇压的,我又在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自立呢?”

    高熲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行满,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着自立,而是在乱世中拥兵自重,待价而沽,到一切大局明朗的时候,投向明显能得到天下的那个人,尚不失封王赏爵,一世富贵。”

    王世充咬了咬牙,两眼中碧芒闪闪:“这个问题,到以后再说,齐国公先教我何时可以拥兵自立,摆脱隋室的控制,成为乱世中的一方诸候。”

    高熲叹了口气:“行满,你不要以为老夫是在打压你,完全没这个必要,今天老夫肯跟你谈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说过,你是治世之能吏,乱世之奸雄,如果你当上皇帝,一定也会是个好皇帝,我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我也说过。你的出身决定了在这个时代很难有太大的作为。因为最重要的世家之心,并不在你这里,世家不看好你,中小豪强也不会看好你,即使你可以称雄一时,但也很难笑到最后,除非,除非跟你竞争天下的世家代表。犯下项羽那样的失误,失掉天下人心,你才可能象刘邦那样捡个大便宜。”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世充很清楚,但世充也知道,如果是居于人心,鉴于世充在乱世中曾经起兵自立,势力极大的这点,也必然会成为新皇的眼中钉,肉中刺,必将除我而后快。到时候一纸诏书就可以调我入京中为官,然后再慢慢地分离我的部众。翦除我的羽翼,最后取我性命,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希望的。不过齐国公的话,我会仔细考虑,毕竟人要顺时而动,不可逆天而行。”

    高熲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很好了。现在说你起兵自立的事情,如果你真要拥兵自重,一定要在杨广死后,不能在他死前。”

    王世充有些意外,“哦”了一声:“这又是何解?杨广没这么容易死吧,而且我若是拥兵在外,杨广一定会命我率兵保护他,除非我跟着他一起死,不然怎么会看着杨广死而不去救呢?”

    高熲哈哈一笑:“行满,这就是你不懂杨广的地方了,无论他现在表现得有多信任你,无论他以后会给你多大的兵权,你都不可能去掌握他的核心护卫,也就是骁果军的!”

    王世充以前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双眼中碧芒闪闪,沉声道:“还请齐国公多多指教,我从来没有在军界接触过分配军队的事情,而您则是多次选将挂帅,对这些很熟悉。”

    高熲点了点头:“我大隋有十六卫的府兵,其中在京城,以前是大兴,现在则是东都附近担任护卫的番上军队,在先皇时期是三到五万人,现在杨广把这支队伍扩充到了十几万人,因为他要到处出巡,需要一支如此规模的常备军来保护他的安全,这支部队,是杨广的看家部队,绝对不可能轻易调用,也不会给他v哪怕有一丝不信任的人掌握,连同他的皇宫内卫部队,也就是那三万骁果铁骑,这支部队是绝对不可能给你的。”

    王世充笑道:“难道他就信得过宇文述或者于仲文?”

    高熲正色道:“如果要让杨广必须作出选择,他肯定是选择宇文述的,因为宇文述有一定的将才,但是出身是关陇世家中的中等家族,并不象于仲文那样出身八柱国之类的顶级家族,一旦于仲文得了势,那可能会借此成为整个关陇世家的首领,那时杨广再想扼制,就太困难了。所以只要宇文述不至于谋反,这支近卫部队的兵权,一定会给宇文述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齐国公应该也听说了昨天晚上,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和突厥人私下生铁交易的事吧,这样生铁交易,形同谋逆,难道杨广还会继续信任宇文述吗?”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只要不是宇文述本人谋反,那杨广就会一直信任他的,因为宇文述为人粗鄙贪婪,图小利而无野心,几乎跟所有的关陇世家都有仇怨,连他的姐夫,成国公李浑一族也跟他势成水火,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造反时有人支持的,和于仲文正好相反,所以杨广看穿了这一点,才会把近卫番上部队与骁果军的兵权,放心地给宇文述,这回如果他认定宇文述的儿子跟突厥人交易是图财而非心存不轨,以后还会继续信任宇文述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齐国公的想法与我完全一致,所以这回的圈套,是我一手设计,不瞒你说,以后我还会想办法设下后招,让宇文述和李浑两大家族正式撕破脸皮,产生内斗,以撕裂关陇世家,分离出相当一部分的关陇家族远离杨广,不再为他卖命。”

    高熲点了点头:“老夫能看出这次是你的手笔,宇文述斗不过你,但他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是对你有利的,于仲文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尤其是团结关陇家族的本事,都要远远强过宇文述,若是他掌军,只怕杨广还能撑上许多年。你拥兵自重的机会不大。”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齐国公的意思。如果宇文述掌军。以后这支近卫部队有可能会反弑杨广?”

    高熲微微一笑:“有这个可能,但不是很大,杨广会把这支部队紧紧地留在身边,不会派到四处去讨伐变民军,而是会让有能力的将领四处分出,召集各地的府兵,还有可能给予这些将领临时就地征兵募兵的权力,那时候就是你真正可以拥兵自重的时候。可以通过剿灭一支支的变民军,而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杨广看你的战绩出色,也会给你加官晋爵,扩大你手下部队的数量与规模,但你要记住,这个时候,还是得忠于杨广,继续为他征战,而不能打出自己的旗号自立。那样你就会从官军变成叛贼,变民军早已经跟你结下死仇。而失去了朝廷的支持,你的部下也会很快散去的。”

    王世充笑道:“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打一些默契仗,跟着几支势力强大的变民军打得有来有回,互有胜负,甚至可以在私下达成一些默契,只等着杨广那里自己出问题,给别的起义军攻杀,或者是近卫部队起兵变,对吗?”

    高熲正色道:“不错,就是如此,说到这个近卫部队的问题,其实是有极重大的隐患的,杨广的骁果军,现在全是关中人,而番上的部队虽然来自各州郡,但一半以上也是关中和陇右诸郡所征发的壮士,杨广一登基就迁都,现在定都洛阳,以后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也不可能退回关中,不是在洛阳呆着,就是去江都,这些关中军士,是不可能长期陪着他在江都呆着,坐视自己的家乡毁于战火的,而这,就是我所说的兵变的最大可能!”

    王世充睁大了眼睛:“齐国公的意思是,关中地区也会乱起来?然后这些近卫军人心思归,会主动兵变?”

    高熲用力地点了点头:“先皇在时,老夫多次和他商议过这些事情,自北魏末年的东西魏大分裂,六镇精兵分成了武川镇和怀朔镇的两个军人集团,武川镇兵随宇文泰入关中,而怀朔镇集团则跟着高欢在关东立足,天下的精兵强将,也就是在关中陇右和河北山东这两个地区出。后来北周灭北齐,怀朔镇集团给彻底摧毁,剩下的融于关陇,所以天下的精兵良将,军功世家只剩下了关陇集团这一家,只有定都大兴,才能控制住这些人,才能把皇帝的利益和这些人捆绑在一起。”

    “杨广出于对这些军人的畏惧,在没有发展出可靠的替代武力集团的情况下,就匆忙迁都,虽然企图通过对外战争来封官赏爵,笼络这些关陇军功贵族,但若是天下大乱,他被隔绝一方,这些出身关中的近卫部队,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官,都要回关中的,杨广若不能压制,必会兵变,即使压制成功,他身边也失去了可以保护他的最后力量,也只能被身边的变民军所消灭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齐国公的见识,果然超人一等,这么说来,我只需要到时候跟变民部队打来打去,坐等杨广自乱阵脚,然后等杨广一死,隋朝名义上已经灭亡的时候,再选择自立,对吗?”

    高熲的眼中炯炯有神:“你如果不想在此时投降占据关陇的强力诸候,那就可以走另一条路,也就是曹操所做过的,挟天子以令诸候!”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广都完蛋了,还怎么挟天子以令诸候呢?”

    高熲正色道:“如果杨广是死在东都,那自然没的说,但他若是摆驾江都,那在大兴和在东都一定都会留下皇子皇孙坐镇。你接下来要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挑起杨暕和杨广之间的矛盾,象你当年陷害杨勇一样,暗中陷害杨暕,找寻他图谋不轨的过失,绝对不能让杨暕得到太子之位。”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又是为何?杨暕为人好色荒淫,根本不是治国之才,连杨广的本事都没有,让这种人坐上了皇位,岂不是更方便控制吗?”

    高熲摇了摇头:“但杨暕毕竟成年,而且如果他被立为太子,镇守东都或者是关中,那也许会趁着杨广不在的时候,自立为君,到时候出身于关陇世家的强力诸候也许就会抢先下手,立杨暕为帝,这样你失掉了名份,连待价而沽的机会也没用了。只有你黑掉杨暕,让杨昭的三个儿子成为皇孙,杨广才会分别选择让这些皇孙们出镇各大重要城市,行满,到时候你就可以选择起兵的地方和要挟持的皇孙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明白了,如果我顶着一个大隋忠臣的名头,那就能最大限度地抵消我出身低微而被世家们看轻的劣势,是吗?”

    高熲的白眉一挑:“正是,忠义这东西,虽然在乱世中并不是非常管用,但仍然能笼络一批人心,就如同三国时的刘备,明明是一个枭雄,却在外面能打出忠和仁这两张牌,竖立起良好的形象,最后就会有诸葛亮这样的绝世之才来投奔他,最终建立起基业,行满,你如果不想选择投降他人,而是自己自立,而是奉了一个隋朝的皇孙割据一方,那也可以变成刘备或者高欢这样的人,足以建立一个自己的王朝了,至于废立之事,可以留到你的儿孙辈,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再说。”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齐国公的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最后一个问题,以您看来,那个最后能得到天下的明主会是谁?而对我来说,从哪里起兵发家,比较合适?”

    高熲的双目炯炯有神:“你的发家之所,最好选择在中原一带,再不行就去荆州。河北那里一定是天下最先乱起来的地方,那里的士族会选择观望,而地方的豪杰会纷纷自立,由于河北没有府兵,所以朝廷只能调外兵过去镇压,你一定要想办法推掉这个差事,绝不可以把自己陷在河北,这个地方只认民间的豪强,只认本地的厉害人物,不是你可以掌控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河北和山东,我已经布了势,结交了一些当地的英雄豪杰,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派手下潜回此地,把火给点起来,让大隋的各地军力,都陷在此处。”

    高熲点了点头:“再就是并州之地,这里西可进关中,北连突厥,东出太行可以进入河北,南渡黄河能进中原,只是并州一地,在杨谅起兵之后被清洗了一遍,城池多残破,原来杨谅在此地的精兵也多被解散,如果想要据此地成事,必须要北连突厥,行满,我知道你跟突厥人有私下的往来,但你要知道,乱世时突厥人的胃口会比现在大上许多,是你到时候无法掌控的,而且这里离关中太近,粮食产量不高,乱世时会有饥荒的现象,非可以割据王霸之地,我不建议你选择。”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齐国公的指点。那关中呢?我能不能想办法割据关中,以成王业?”

    高熲叹了口气:“你若是真的能在关中立足,那就可以取得天下了,可惜啊行满,我跟你说过,现在不是刘邦,刘秀或者是曹操的时代了,关陇的军功贵族,数百年来已成气候,排外性极强,非三四代人经营,不可能进入到这个圈子,就是我这个出身渤海高氏的人,为帝国首相二十多年,一手安排了几乎所有关陇军功集团的征战军功之事,他们也从未把我真正当成自己人来看,更不用说是你王行满了。乱世之中,你是收服不了关陇军功贵族人心的。这里一定会出现一个出身关陇的强力政权,如无意外的话,这个霸权会西取秦陇,东夺并州,到了那时候,这个政权就几乎是不可能被消灭掉的,你要想与之对抗,就得苦心经营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指点(二)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如何经营?取得洛阳为核心的中原之地吗?”

    高熲点了点头:“中原是你必须要取的第一个地方,这里人口众多,新建的回洛仓,洛口仓和黎阳仓又有大批的存粮,在乱世时据之,有粮有兵,足可以成就一片霸业,但是行满你要记住,只靠中原一地,无法夺得天下,你一定要有另一块稳定的根据地才可以。”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是说要我夺取并州,或者是向南发展?”

    高熲摇了摇头:“北夺并州不可取,这样你会处在河北和关中两大势力的夹击之下,中原本就是四战之地,虽然居于天下中心,但也会成为所有势力共同攻击的目标,尤其是你手上如果有杨广的皇孙,更是会成为他人的首要攻击目标,所以你在控制中原之后,必须迅速地向东控制两淮地区,或者是向南夺取荆州,只有做到了这点,你才算巩固住了自己的势力,在军事上可以对抗关陇的那个强大政权了。”

    王世充皱了皱眉:“荆州那里我去过,人心都向着萧梁,只怕比关中更难夺取,即使打下,也需要大量兵力弹压,只怕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战略选择。”

    高熲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我知道你跟萧铣有秘密协议,这回老夫惹上的杀身之祸,也正是起自贺若弼和萧铣的争斗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错,正是如此,萧铣本来希望通过我向贺若弼传话。让他退出荆州。结果贺若弼死活不听。不仅在湘州经营自己的势力,还向着荆州出手,这就触及了萧氏的底线,所以他们才会设下毒计,除掉贺若弼,只是我这回没有料到,他们这次的行动把您也给牵涉进去了。”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时也命也,老夫自己摆不清楚位置。又不能痛下决心断绝和贺若弼的关系,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不过行满你要记住,萧氏的野心不仅仅在于荆州,而是想恢复整个萧梁的南朝势力,你可以跟他们暂时和平相处,却终究会起了冲突,以萧氏那种连自己的宗室都互相残杀的德性,老夫不认为他们会遵守与你的划界协定,所以你向北发展会很困难。但是向南进军会相对顺利不少,这点你要三思。”

    王世充的双眼中碧芒一闪:“你的意思。是要我提前对萧氏出手,夺取荆州?这个难度只怕不小,齐国公,萧氏在荆湘一带的势力很强,不是简单的军事可以解决的,而且荆州军的战斗力一向以强悍著称,虽然不及关陇和河北的精锐骑兵,但是极适合在那水网密布的长江地区作战,中原毕竟是北方,派兵南下,只怕不一定可以成功。”

    高熲笑道:“要夺取天下,总得啃几块硬骨头的,现在萧铣已经去了荆州,几年经营下来,会成气候,所以你在起兵前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要想办法挑起杨广对萧氏的警觉,即使不把萧铣调离荆州,也不能让萧家的人大规模地在荆州为官,一句话,要把萧氏在荆州的动员能力想办法降到最低。”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齐国公有什么好办法呢?现在我跟萧氏的势力,尤其是萧皇后已经结盟,相互知根知底,若是黑他们,只怕会让他们也对我动手吧,到时候别没到乱世,我们就先自己暴露了,那样只会便宜了杨广。”

    高熲摇了摇头:“行满,当然不能彻底把萧氏的势力给连根拔起,但是现在杨广已经开始到处给萧氏的宗族子弟封官,萧铣这样的就不说了,在东都的萧琮也给加了内史令,萧瑀身为内史侍郎,负责纠察的御史之职,他们可以很轻易地利用职权之便,把荆州地区的官员给弹劾掉,然后再换上萧氏子侄,或者是他们在当地的老部下,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就很难再反攻荆州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头疼的地方,乱世的时候,这个背后的庞然大物如芒在刺,但现在又只能坐视其发展,现在萧皇后正得宠,我很难正面对抗,齐国公,你说说有何办法可以扼制他们吧。”

    高熲微微一笑:“你可以想办法散布流言,杨广其实对萧氏也是不放心的,毕竟是前朝宗室,这回萧瑀出头黑了我们,又打击了宇文述,表面上看风光无限,但也会引起杨广的警觉,这种时候就是你散布流言的最好时机,就说萧氏有复起的可能,吃了亏的关陇世家也会帮你扩散这个流言的,所以不必担心。”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那就借这个流言让萧氏不敢太嚣张,至少消停个几年,这样乱世中他们起兵的时候,在荆州的势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还是有给我击破的可能的。那么,两淮那里呢?这个地方需要作为战略方向来发展吗?”

    高熲沉吟了一下,说道:“两淮向来出强兵,这里多是原来的楚国旧地,民众信鬼神,在宗教的刺激下会非常凶悍,南朝江左一带本来能出轻快剽悍的吴兵,战斗力很强,是最好的步兵,但是自从东晋的衣冠南渡之后,在南方搞清玄之道过了头,民风开始变得绵软,所以乱世之中,你还是得有一支强兵,东都附近历代难出强兵,夺取两淮,就可以有了一支可以纵横天下的精兵,这你可以起家的地方。如果未来杨广要你募兵平叛的话,从两淮那里组建自己的起家部队,是最好的选择,在中原立足之后,也可以从两淮地区源源不断地补充兵源,这是你在乱世中生存之道。粮食靠东都的三大粮仓,兵员则靠淮南步兵,可争天下!”

    王世充的眉头稍稍一皱:“只靠步兵,没有悍骑,如何能争天下呢?”

    高熲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马的产地多在北方。你既然不能在河北。关中和并州这三处立足起兵,那就注定只能多依靠步兵来作战了,靠着在作战中的缴获,还有你在天下大乱前的准备,准备个几万匹战马,应该还有可能的,这样你在起兵之时,有个几万骑兵。应该也能对付了,不过攻城掠地,尤其是在中原和江南荆襄地区作战,主要还是靠步兵的实力,所以你也别把心思全用在骑兵的身上。”

    王世充点了点头:“今天得到齐国公的指点,在下茅塞顿开,对未来的一切,也心中有数了。还是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关陇集团的将领之中,您比较看好谁以后能夺取天下?我是不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把此人除掉,以减轻以后夺取天下的难度?”

    高熲摇了摇头:“关陇世家里。上层的大家族有几十家,中等家族也有几百家,不是你除掉一家两家就可以压制的,到头来你做得过火,只会让整个关陇集团恨你入骨,首先对付你。所以我劝你不要做这样的傻事。”

    王世充双目炯炯:“那杨玄感这样的人,如果我跟他做朋友,扶持他以后当上关陇世家的首领,是不是能破解此举的一个好办法?”

    高熲摆了摆手:“其实我挺佩服你王行满,居然能在短短几年内,能跟杨玄感这个眼高于项的标准关陇世子成为好朋友,这回杨玄感和杨广有了杀父之仇,会是你最坚定的盟友,从表面上看,你的这个计划确实有很大成功的可能。”

    王世充紧跟着问道:“可我现在想听听齐国公说这个计划不成功的可能何在。”

    高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玄感起兵只是为了报父仇,而不是为整个关陇集团谋取利益,如果你是一个关陇世家,为什么要跟着杨玄感去起哄呢?杨广可没有杀你父亲吧。”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这正是他长久以来最担心的一件事,今天却被高熲一语道破,他叹了口气:“杨玄感也结交了象李密这样的故交,我想情况未必会象齐国公所想的那么糟糕吧。”

    高熲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李密才是你以后真正的劲敌,他家几代单传,人丁单薄,早已经不复当年西魏开国的八柱国家族的实力了,所以借着杨家恢复家族的势力,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李密很清楚杨玄感此人是没有自立称帝的野心的,所以可以放心地跟他这位骁勇无敌的大哥联手,他自己则退居第二位,先是打着为杨素报仇的名义起兵,然后迅速地进入关中,攻取大兴,到了那时候,李密则会想办法逐渐地取代杨玄感,成为关陇世族的首领,也会是你王行满的头号劲敌。”

    王世充咬了咬牙:“李密这小子,我确实感觉深不可测,但现在我也跟他正式结了盟,不好动他,不然我跟杨玄感的盟友关系也会破裂,这可如何是好?”

    高熲叹了口气:“不该你的地方,始终你也无法夺取,关陇如果被李密和杨玄感占据,总比被别人占据的好,但是行满,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条路子恐怕行不通,李密和杨玄感如果是为了起兵复仇,那很可能不会西进关中,而是尽全力夺取东都找杨广复仇,或者是攻击江都,只怕关陇会被他人所占据。这个心理准备,你要做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玄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而李密更是绝世之谋雄,他们不会眼光这么短浅,放着关陇这样的王霸之地不去夺取的。”

    高熲微微一笑:“李密或者是会进关中,但我刚才说过,杨玄感起兵只是为了报父仇,仇恨会冲昏他的理智,到头来他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奇怪,所以这点你要千万留意,如果杨玄感不等天下大乱就提前起兵,你一定不要盲目跟随,打乱自己的计划,明白吗?”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杨玄感只要起兵,也可以看出关陇世家中有哪些是追随他,哪些是站在杨广一边坚决支持朝廷,还有哪些是坐山观虎斗的。这可以利于我以后的选择。”

    高熲抚了抚自己的长髯:“关陇一系的大将。也是未来大隋征战四方的大将。你可心中有数?”

    王世充笑道:“无非是宇文述,于仲文,郭衍,杨义臣,来护儿,薛世雄,王仁恭,屈突通。裴仁基,鱼俱罗,麦铁杖,周法尚,李景,李渊,长孙晟,李浑这些大将,哦,对了。还有张须陀。”

    高熲点了点头:“宇文述和于仲文不用多说了,其他的都是良将。即使是你的好朋友麦铁杖,在天下大乱时,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到时候不要心存侥幸。”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曾经几次试探过铁杖,可是他却对时局很满意,甚至还很感激杨广现在提拔他当了右屯卫大将军,虽然这也是杨广为了分化关陇家族,把兵权向南朝将领转移的举动,但铁杖是个耿直的粗人,并不知道这些,只会感激军恩,只怕今后我们兄弟会在战场上反目成仇了。”

    高熲笑道:“麦铁杖并无很高的军事才能,并不用太担心,你以后真正需要留意的,是张须陀,薛世雄,还有李渊这三个人!”

    王世充微微一愣:“为何只要留意这三个人?”

    高熲点了点头:“这些人多数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们的能力和实力,老夫很清楚,你听我一一道来。”

    “首先就是宇文述,贪婪浅薄,与所有同僚的关系都很糟糕,而且他指挥的是杨广的近卫部队,一般不会外派,所以此人可以排除在外。于仲文是杨广留着牵制宇文述的人,而且本人的军略也不是太高,远不如他的父亲于谨。这两人名声虽大,但我相信并不是你的对手,照面的机会也不太大。”

    “杨义臣是先皇的养子,对隋室非常忠心,但正因如此,杨广对其是有所忌惮的,消灭了杨谅之后,就召他入朝,解除了他的兵权,此人虽然深通兵法,但他多年来的势力是在马邑一带,那些剽悍凶猛的马邑骑兵一旦不归于他名下,那他就掀不起大浪,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郭衍和李景二人,年事已高,很难再冲锋陷阵了,即使平叛,杨广也不会把他们作为独当一面的主力使用,你可无虑。”

    “鱼俱罗,麦铁杖和王仁恭的能力一般,也几乎都是跟着杨素,史万岁这样的大将建功,缺乏独当一面,力挽狂澜的水平,这三人不会是你的对手。”

    “剩下的就是来护儿,周法尚这一对出身南朝的将领了,杨广会在太平时期给他们一些高阶军职,以此来牵制关陇世家,但真到了乱世时,这两个人是不太可能得到重用的,来护儿当年在闽越给流放十几年,周法尚也是屡有大功却不得升迁,若非这回在杨广面前奏对得当,连个左武卫的将军也混不上,所以乱世之中,他们不太可能获得独掌一军的机会,你可无虑。”

    “李浑的问题和长孙晟差不多,虽然现在有高级军职,但是他们都得罪了宇文述,跟杨广的关系也不算多好,会给宇文述一直排挤和打压的,未来难有大的作为,能保全家族就算不错了。”

    “最后就是屈突通和裴仁基,他们都是出身关陇和并州的中等世家,会得到杨广的授权,率领一支军队平叛,地位应该和你相当,但是他们二人没有大的野心,也从来没有过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二人应该会带着大隋的军队为维护大隋战斗到底,却并非可以逐鹿天下的决定性力量。”

    王世充咬了咬牙:“只剩下那三个人了,为何齐国公如此看重?”

    高熲缓缓地说道:“先说薛世雄,你应该知道,早在先皇时期,他就给安排在河北那里当刺史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河北那里虽然没有府兵,但一直有他手下驻防的两万精兵,平定杨谅之时,他和幽州总管李子雄合兵一处,立有战功,李子雄因为杨素的事情给罢官夺将之后,河北的精锐全归了薛世雄掌管,这支部队也是杨广准备征伐高句丽时的前锋主力,多是由剽悍的幽云突骑构成,战斗力极为凶悍,未来在河北,这支部队也会是镇压农民军的主力,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薛世雄会在剿灭农民军的同时把部队发展壮大,成为未来可能割据河北的大将,这个人,你不可不防!”

    王世充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以前见过薛氏父子,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悍将,河北多劲兵良马,此人确实是乱世中的劲敌。”

    高熲继续说道:“第二个,就是唐国公李渊了,李家虽然在关陇贵族之中,长年并不掌兵,没有兵权,可是声望却是极高,这回在废杨素的过程中,李渊很聪明地站在了杨广的一边,也有可能因此而获得杨广的信任,以后杨广可能会给李渊大兴总管或者关中留守之类的重任,如果李渊趁机自立,那就是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力量,李渊本人文武全才,子侄宗族的势力也非常强大,跟关陇一系的中等世家有许多结亲联姻,这个人你必须要留意,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通过杨玄感来结交此人,以为盟好。”

    王世充苦笑道:“杨玄感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早早地和李渊之女退婚了,现在两家只怕已经翻脸,不太可能结上盟友了。”

    高熲叹了口气:“这点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再说第三个人,张须陀,此人和你曾经同在史万岁手下远征过南蛮,你应该对他比较了解吧。”

    王世充想到张须陀在那战中的大发神威,刀劈斧砍战象的天神般表现,便长叹一声:“须陀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猛将,但是他毕竟职位不高,也没有当过一军主帅,要说他是未来对我威胁最大的人,只怕有点夸张了吧。”

    高熲摇了摇头:“此人绝非一勇之夫,我看过他独立治军的情报,营寨有序,暗合阵法,军纪严明,更难得的是,他能得到所部将士由衷的敬重,甘愿为之效死,此人对大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未来要么是领军平掉全国的叛乱,要么就是以身殉国,不会有第三条路,行满,跟薛世雄和李渊,也许你还有妥协的余地,还有划界自治的可能,但跟张须陀,只要你自立,绝对是你死我活,有死无生的结果!”

    王世充动了动嘴:“那我若是扶立一个杨广的皇长孙,就如刚才你所说的那样,以他的名义来向张须陀下令呢?”

    高熲哈哈一笑:“行满,我之所以说张须陀是你的头号劲敌,就在于此,李渊和薛世雄以后不太可能会和你的利益直接起冲突,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一个会在河北,一个会在关中,不会跟你争这个讨伐中原的变民军任务,但张须陀就不一样了,杨广如果要派将出去在中原一带平叛,你和张须陀有可能就是他的两个选择,以后以谁为主,就要看你们的战绩了,你若是在中原一带跟变民军势力玩养寇自重的把戏,而张须陀却下死力消灭一支支的变民军,你觉得最后这个讨伐军大将的军权,杨广是会给你还是给他?”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那我怎么办?也跟张须陀一样抢战功?”

    高熲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张须陀这样的人,有可能会在征伐高句丽时就立下大功,获得提拔,行满,你若想与此人争功,那就得从可能的征伐高句丽开始,只要有领兵的机会,就得抓紧表现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谢谢齐国公,您的教诲,我全都记下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六章 化敌为友

    高熲一脸平静地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无论如何,你我也算相处一场,有这样的结局,老夫也足可欣慰了,王行满,希望你能早早地结束乱世,勿要苦天下之民,我的家人子侄,还望能照顾一二,这也算是老夫对你的最后嘱托了。”说完,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向那牢房中走去。

    王世充的眼中泪光闪闪,鼻子抽了抽,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国公一路走好!”

    第二天的晚上,仍然是在这榆林城中的大牢里,王世充换了一身四品的红色官袍,头戴纱帽,一脸阴沉地看着摆在院子里的三具尸体,昨天还生龙活虎,能吃能骂的三位重臣,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三具面色青黑的尸体,本来杨广下的令是斩首,但王世充在杨广面前反复请求,这样让先皇重臣死无全尸,只恐会惹人非议,所以杨广才勉强同意赐毒酒,王世充又说在这边关重镇公开处刑,只怕会让突厥小瞧了大隋,于是这死刑的执行,又放在了这大牢之中,如果不是杨广特地派了宇文述来监视,王世充甚至还想给高熲喂下假死药,来个金蝉脱壳呢。

    宇文述一脸阴沉地目睹了整个行刑的过程,王世充在昨天夜里提完高熲之后,把贺若弼也给提了出来,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不然全家人的性命不保,让这个关陇大将也只能在死前选择了沉默,再绝世的名臣,再强悍的将帅。取他们的性命。只要一杯毒酒就足够。看着他们的尸体,王世充心中暗暗地感叹:杨坚留下的一切,他的文臣武将,他的如画江山,都最终毁在了他的儿子手上。

    十余个骁果军士抬起了三具尸体,用白布裹了,放在大车上,运向了御营方向。王世充只待起步,却听到宇文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王侍郎(王世充给临时授了一个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的职务来查办此案),可否留步一叙?”

    王世充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子:“宇文将军有何指教?”

    宇文述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犬子不明是非,受人愚弄,冒犯了王侍郎,多有得罪之处,老夫向王侍郎请罪了。”他说着,深深地一个揖及腰。

    王世充的眉毛动了动。他也没有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宇文述。居然会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四品官员如此折节,他连忙回礼道:“宇文将军真是折杀下官了,下官哪里受得起啊!”

    宇文述抬起头,长叹一声:“家门不幸,老夫长年领兵在外,忽视了对这两个畜生的管教,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老夫上有愧于至尊,下对不起你王侍郎,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两个小子,向王侍郎陪罪。”

    王世充看着宇文述现在装出的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冷笑:跟老子演戏,再练二十年吧!但他脸上仍然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宇文将军,不必如此,都是封伦那个小人从中作梗,二位公子不过是中了他的挑拨罢了,陛下既然没有当时按国法来处置二位公子,想必是留有余地的,宇文将军不必过于担心。”

    宇文述环视了一下左右,王世充知道这家伙有要事跟自己密商了,说道:“你们全都退出小院,离此二十步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宇文述也向着他的护卫们下了同样的命令,小院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月光照着二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静得只能听到树上的夜枭叫声和穿越小院而过的夜风之声。

    宇文述长叹了一口气:“王侍郎,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当着明人我也不说暗话,这次确实是老夫受了封伦的挑拨,定下了这计策想要害你,只是你的反制手段实在让老夫开了眼界,现在你赢了,但正如刚才你所说的,老夫还没有完全输掉,至少老夫还在这个左翊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你若是这回赶尽杀绝,非要置我的两个儿子于死地,那咱们可就是不死不休之仇了,如何选择,还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王世充哈哈一笑:“宇文将军倒是够爽快,我本以为你还会跟我继续演一阵子戏,靠着低三下四来求我放过你的两个儿子,没想到别人一退,你倒是直截了当地直接下了最后的通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宇文述的三角眼中凶光一闪:“王侍郎,老实说,我以前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知道你有这么棒,封伦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老夫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当,才会跟你为敌,现在老夫也很后悔,如果你这次能放我一马,帮我向着至尊求情,免我儿子一死,以后我宇文述就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定当有所回报!”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宇文将军,你恐怕弄错了一件事情,这回可不是我的反击,而是你的仇家李浑帮了我一回,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吧,是李敏知道了你的计划,才通过了萧瑀告诉至尊,前天夜里也是至尊亲自领兵抓的你的二位公子,你真要找仇家,不要找我,而是去找姓李的和姓萧的才是。”

    宇文述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但他们只是告状,以后跟他们的仇,我也会慢慢地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我的两个儿子的性命,王侍郎,至尊既然提拔你当了这个刑部侍郎,又让你来查办高熲的案子,想必我儿子的案子,最后也是要归到你手上来审理,是死是活,还不是凭你的一句话么!”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案子,我是管不了的,你的两位公子贩卖的可是五十万斤生铁,人赃并获,所有参与这案件的手下全部被斩立决。无论是谁来审理此案。都不可能让他们活。除非把大隋的法制给全盘改了,所以能决定你二位公子生死的,不是我王世充,而只是至尊。”

    宇文述的脸涨得通红,声音提高了一些:“可你毕竟可以承圣意来办案,这回至尊宠信于你,你至少是在他面前可以说得上话的,只要你肯为我儿子求情。我儿子生的希望也能大一些。王侍郎,老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这次肯帮我一回,以后我也自当回报,若是你见死不救,那就是逼着老夫与你为敌到底,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吧。”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宇文将军,你既然是来求我助你,那就应该对我有起码的尊重。且不说你这回想要置我于死地,才会招致这个结果。若不是李浑知道了你的这个计划,这会儿我只怕已经给你害死了,就是现在你来求我,却摆出这一副威胁人的态度,你想吓唬谁?先皇时期,我王世充虽然官职不高,但连高熲和杨素的账都可以不买,现在也不见得会怕了你宇文将军,惹毛了我,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王世充的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在这寂凉如水的夜色中,却让宇文述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自他得势以来,几乎所有人的在自己面前都是奴颜卑膝,只有这王世充在自己面前,敢如此顶撞,一点也不吃自己的威胁。想到刚才高熲给抬出去时那面色青黑,七窍流血的模样,宇文述突然感觉到背上一阵发凉,气势也减了好几分。

    王世充察颜观色,知道宇文述有些后怕了,他这一生见了太多这样的色厉内茬之徒,宇文述虽然位高权重,但其本质跟高熲和杨素等人相比,差了太多,自己想要对付他,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以后想和此人合作,使之能为自己所驱使,今天这次见面,首先在气势上就得压倒对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语调缓和了一些:“宇文将军,在下无意与你为敌,但你若是居高临下,或者想要主动地以为我敌,那王某也没什么好怕的,无非鱼死网破而已,这回你的儿子犯了大事,至尊也很清楚就是你指使的,对你的信任本就出了危机,你若是还在这里威胁我,吹大气,那祸事必将为时不远,作何选择,全凭你自己了。”

    宇文述一咬牙,换了一副笑脸:“王侍郎,刚才老夫心情过急,说话也重了些,对不起了。老夫今天是心甘情愿和你王侍郎做朋友的,也请王侍郎能高抬贵手,救犬子一命,”

    王世充刚才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微微一笑:“宇文将军,你敬我一尺,我就还你一丈,这是王某从做生意之中学到的,若是你我平等交心,自然王某愿意和您这样的大将军做朋友呢。刚才王某所说,也是实话,令公子的性命,是掌握在至尊的手中,王某真的帮不上大忙。”

    宇文述长叹一声:“难道我的儿子真的就要这么给杀头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王某可不这样看,如果至尊有意按国法处置令公子的话,昨天就当众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依王某所看,至尊现在也是在观察,然后再作出决定。”

    宇文述双眼一亮:“观察?观察什么?是观察我宇文述是不是为了救儿子想要铤而走险,举兵叛乱吗?”

    王世充笑道:“将军对至尊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至尊也不会怀疑你有二心,不然就不会是夺你兵权这么简单了,那只不过是最基本的一个人事调整,若是你的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对你不作任何处罚,对于文武百官是难以交代的,我所说的观察,不是观察你宇文将军,而是观察这回上报此事的李浑和萧瑀。”

    宇文述奇道:“他们这回立了大功,至尊要观察他们做什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为他人火中取栗,李浑跟你有仇这点世人皆知,他来举报你并不奇怪,但为什么萧瑀要帮他这个忙,这就很难说了,宇文将军,难道你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宇文述一下子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对啊,这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萧瑀是兰陵萧氏。萧梁宗室。他想借机把我打击下去。好让与他们姓萧的关系好的大将来领兵,至尊真是圣明啊,一下子就看破了这些歹人的奸计。”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宇文将军,你说跟萧氏好的大将,又会是谁呢?”

    宇文述冷笑道:“除了这个李浑以外,跟萧氏族长萧琮关系最好的,可就是那个刚刚因为妄议朝政,而被赐死的舒国公贺若弼了。王侍郎。你的意思是,这回至尊已经看透了他们的企图,所以杀贺若弼,以示警告?”

    王世充点了点头:“贺若弼的案子,我是亲自审理的,他们妄议国事可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很奇怪的是,萧瑀居然主动举报了此人,不知道贺若弼跟他们萧氏又起了什么矛盾,或者说是萧瑀新结交了李浑。所以不再需要贺若弼了,这就不得而知。至尊本来把这个案子一直是压下的。至少要回了东都以后再审,可是昨天令公子的案子查获之后,至尊却立即下令处死高熲和贺若弼,这明显应该是给萧氏的一个警告,叫他们别借题发挥,打你宇文将军的主意。”

    宇文述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这么说来,我的两个儿子这回能涉险过关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吧,至尊没有当场下令杀死他们,也就是留有余地,他也没有把这案子交给任何官员按国法处罚,显然是想自己下令赦免,但这事毕竟传了出去,影响很坏,所以二位公子还得吃一阵子苦头,在牢里呆上一阵子,等到机会合适之后,我想至尊是会网开一面的。这段时间内将军一定要表现得异常谦恭,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对兵权的留恋,最好是切断与您的下属,好友的一切来往,在家闭门思过,与萧氏志得意满,开始大举安排自己的同宗与子侄为官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一来,至尊就不难作出选择了。”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王侍郎,如果老夫过了这一关后,有什么办法可以反击李浑和萧瑀?”

    王世充微微一笑:“李浑和您的恩怨,是旧怨,王某不便从中作梗,只是萧氏的背后是萧皇后,现在萧氏正得宠,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我劝宇文将军还是想办法去结交萧琮或者是萧瑀,请他们能网开一面,放弃跟你为敌,以后好好相处。”

    宇文述重重地向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人家都直接要来害我了,老夫还会向他们求情服软?我宇文述就没这个习惯,王侍郎,李浑那厮我自有办法对付,而萧氏有什么弱点是可以利用的,还请你教我。”

    王世充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这,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我这样帮你出主意,不就是得罪了萧皇后吗?而且算起来人家这回还算是救了我,我总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

    宇文述摆了摆手:“王侍郎,我只想给姓萧的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我宇文述不是好欺负的,别无他意,你放心,我跟萧氏不是那种不死不休的仇,只不过这回要出口气罢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若是小作惩戒嘛,倒是有一个办法,至尊对萧氏一门现在大举为官也是有点警惕的,这两年来,萧氏子侄得官的就有数十人之多,至尊好不容易把杨素的势力清理一空,却是为萧氏作了嫁衣,加上兰陵萧氏在南朝的时候就是通过外戚的身份夺了刘宋的天下,建立南齐,萧梁又是以外戚的身份得了南齐的江山,有此先例,至尊当心有戚戚,所以宇文将军只要命人在东都散布童谣,说什么萧萧又复起之类的,只要传到了至尊的耳朵里,就会开始清洗萧氏的势力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猛地一拍手:“萧萧又复起?这办法太好了。萧氏给这样一打击,那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王侍郎,你今天教我的事情,我不会忘,等老夫过了这一关,定当回报!”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某正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宇文将军帮忙呢。今天正好宇文将军这样说了,王某不才,也向您提个要求,对您应该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宇文述笑道:“王侍郎可是想要让老夫出面,给你保举一个军职,以后好从军建功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我暂时没这方面的兴趣,以前打了太多的仗,对战场上的一切已经厌恶了,并不想重回战场,当个文官,顺便经营自己的生意,就是我最喜欢的选择。”

    宇文述哈哈一笑:“王老弟,你是不是觉得至尊是个才高八斗的文人,所以才投其所好,想要弃武从文了?我可是知道你王老弟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以前上战场搏命是为了搏个功名罢了,现在我也算是有家有业,又当上了这刑部侍郎,在我看来,已经足够衣锦还乡的了,我跟你们这些关陇军功世家不一样,并不想在沙场上建立多少的功勋,能保个富贵就行了。所以宇文将军,我并不想现在给自己求个军职,当然,如果哪天至尊想要用我,那我也没别的选择,只好再硬着头皮上战场了。”

    宇文述的眉头一皱:“难道王侍郎就不想沙场建功,给子孙谋个爵位吗?现在你好象本人也没有爵位吧,到你儿子这辈,如何能继承你这万贯家产呢?”

    王世充笑道:“不是前一阵至尊才出了新政吗,子孙若无功劳的,那种父功荫爵一律废除,有了这条政策,那个封妻荫子的路也走不通了,我不如在官场上爬得高点,以后多结交些权贵,让他们能推荐我的儿子做官呢。”

    宇文述摇了摇头:“可惜,太可惜了,象王侍郎这样的人不能从军报国,实在是国家的损失啊,也罢,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便强求,你既然不是想自己为官,那想必是要为别人求个军职吧,但说无妨,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

    王世充正色道:“原郢州的长史,现竞陵郡的郡丞斛斯政,不知道宇文将军能否帮忙活动一下,让他入兵部当个侍郎?”

    宇文述的眉头微微一皱:“斛斯政?这个人我知道,是个干练的文吏,但他不是军人,而且兵部并非我所管辖,这事我恐怕帮不上忙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现任兵部尚书段文振,是将军的故交吧。”

    宇文述点了点头:“不错,老段跟我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六年前他在蜀中平定山獠叛乱的时候,曾经兵败,害得大将杨武通战死,按律本该下狱的,是老夫向先皇求情,这才赦免了他的兵败之罪,后来老夫安排他在黔中一带镇压了当地土蛮的叛乱,得以官复原职,至尊即位之后,老夫向至尊推荐了段文振,让他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你的意思,是想让老夫去向段尚书说情,调斛斯政入兵部?”

    王世充曾经通过萧皇后想办法安排过斛斯政的职务,却不想在段文振那里碰了钉子,也不知道这二人以前有何仇怨,段文振一口咬定斛斯政是叛臣之后,奸恶之人,切不可调入朝廷委以重任,所以这件事就一直僵在了这里,今天王世充找宇文述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却不料宇文述竟然和段文振有如此亲密的关系,那看起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王世充笑道:“斛斯政和王某在郢州共事过一段时期,当时王某初到郢州,人生地不熟,斛斯长史帮我不少忙,当时王某曾经许诺过,会尽量帮他谋得一个六部官职。”(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七章 封伦的新大腿

    王世充继续说道:“可是没想到天意难测,回到东都后,王某受杨素牵连,自己都丢了官职,若不是这回机缘巧合,我也不会重入朝堂,但现在王某毕竟人微言轻,所以希望宇文将军能帮忙向段尚书美言几句,由他向至尊提名举荐斛斯政,我知道斛斯长史的能力,他是一定会为大隋管好兵部的钱粮军饷的。”

    宇文述哈哈一笑:“小事一桩,现在段尚书在东都,等老夫回去后就跟他提这事。王老弟,还有别的事情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再就是前郢州的司马兼骠骑将军陈棱,废州改郡之后,此人也就失去了军职,前一阵他来到东都,托我帮忙为他求官。这个人能力尚可,如果宇文将军那里有什么空闲的虎贲郎将或者虎牙郎将的军职,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我王世充是不想再上战场了,可这位仁兄却是兴头足得很。”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此人是不是出身南方,是陈朝的宗室或者旧将?”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他出身在九江的一个豪强世家,与陈朝宗室没有一点关系,入隋之后,也多是担当一些地方上的小吏,十几年下来慢慢爬到了郢州司马这种位置,可陛下一个废州置郡的命令,就让他丢了官职,所以此人才来找王某。宇文将军,王某的故交不多,这个陈棱你看能安排就帮忙安排一个闲官,不能安排的话,我就让他回九江老家种田处了。”

    宇文述笑着摆了摆手:“王老弟不用这样。你可以去告诉那个陈棱。老夫会给他安排一个左候卫虎贲郎将的军职。而且会向至尊保举,很快就给他一个领兵出征,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怎么,要跟哪里开战了?”

    宇文述笑道:“他是江南人,想必水军和海战应该是熟悉的,三个月前,至尊派了羽骑尉朱宽入海探寻仙山名岛,结果发现了一个名叫硫求的岛屿。上面有金银出产,有民十余万,这个硫求的国王对我大隋颇为不敬,至尊有些震怒,前几天还叫我选拔良将,调拨军器,让此将领自行在江南募集两万左右的士兵,远征流求呢。”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那为何不用南军大将周法尚?”

    宇文述摇了摇头:“杀鸡焉用牛刀,打个小小流球,还用不到周将军。派个陈棱这样的虎贲郎将,都有点屈才了。不过这次出征,至尊不打算出动大军,江南一带也没有大规模的府兵,所以至尊的意思,是想让人募兵出征,听你所说的这个陈棱,自己是个九江豪族,我知道这些南朝土豪多私兵部曲,那这征讨流球之事,交给他就行了,只要能打赢,一切好说,如果兵败,那也别怪老夫没给他机会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那王某就代陈棱谢谢宇文大将军了。”

    闲聊了几句后,宇文述便志得意满地离开了这个小院,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宇文述的背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脚步声也不再听得见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道:“玄成,你可以出来了。”

    魏征一身黑色的缮丝布衣,从牢门内的阴影里慢慢地展现出身影,他走到了王世充的身边,拱手道:“恭喜主公,一切如您的计划,宇文述已经不再会对您构成威胁了。”

    王世充冷笑道:“就宇文述这样的货色,我还从没有放在眼里,这次还让他活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他强,而是因为他够弱,这下好了,有这么个家伙帮着我们牵制萧氏的势力,也不是件坏事,那个流言由他去散播,我们就彻底地可以置身事外了。”

    魏征点了点头:“昨天高熲的话我也一直在思索着,他说得有道理,以后主公还是要迅速地夺取中原一带,兵源取自两淮,但背后的荆州会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能让萧铣发展得太舒服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熲的设想虽好,但其中还是有许多变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杨玄感,他似乎是觉得杨玄感会提前起兵,直攻东都。或者是攻向江都,以后在江南立足。所以他没有跟我说占据江南的事,只说要我想办法占据两淮,南夺荆州。”

    魏征叹了口气:“其实高熲的意思,河北那里不用管也管不到,关中不是李渊的就是李密的,尤其是李密,他最后很可能会脱离杨玄感而自立,这样就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我们提前除掉李密。”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也听出来了,他确实是觉得李密难以控制,以后在关中也可能有巨大的人望,要我们提前下手,只是他知道我现在跟李密之间有杨玄感这么个因素,难以动手,所以才没有明说,玄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魏征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完全没有办法,李密现在是布衣之身,萧铣也不过是一个县令,这两个人是无法通过在杨广那里进谗言给消灭的,因为他们身份太低,杨广不可能注意到,所以只能任由他们发展了。主公,现在您真正要消灭的,应该是那个一直跟你作对的封伦,这回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不把他彻底打死,以后翻了身后就麻烦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为什么要弄死封伦?”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主公是想放他一马?魏某很难理解啊。此人不是宇文述,他恨主公入骨,这回您就是网开一面,他也不会感恩的,以后还是会跟您死掐到底。”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到今天和宇文述谈话之前,我根本没有考虑过饶封伦一命的可能,但是刚才聊着聊着。我的脑子里却灵光一现。这回立了大功的萧瑀已经会引起杨广的警觉了。同样的道理,杨广从来就不曾信任过我,有个封伦一直找我麻烦,一直牵制我,他是求之不得,要是我表现出对封伦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态度,那杨广可能会反而对我起疑心。以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广为人,一辈子就是在演戏和阴谋中度过,他没有大的治国才能,却深通这种小把戏,用宇文述和整个关陇世家相互制衡,用萧氏与江南文人和山东士族互相制衡,以前用杨素和张衡互相制衡。所以为了制衡我,还有比封伦更好的选择吗?一个既有才。又对我恨之入骨,时刻会监视我的人。不就是他最好的走狗吗?”

    魏征点了点头:“可是现在封伦同样得罪了宇文述,只怕宇文述也要置他于死地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想我们的封郎没这么傻,在投靠宇文述之前,一定也留好了退路,光是一个宇文述,是弄不死他的。”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的意思,是萧禹还是虞世基?”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想多半是虞世基,封伦这半年多来,跟虞世基走得挺近,几次上他的府里拜访,我原先以为他是丢了官职后想要行贿求官,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简单了,封伦那天计划败露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宇文述,把走私生铁的事情全推到了宇文述的身上,若不是已经有了后路,绝不可能这样做。萧禹为人刚直,很难主动接近,那么能给他提供这么一条后路,又能不惧宇文述权势的,就只有虞世基了。”

    魏征微微一笑:“可是虞世基只不过是杨广的近幸之臣,又没有自己的势力,为人只不过能吟诗作赋,并无治国才能,他会为了一个封伦,跟宇文述翻脸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正是如此,他才会需要封伦。需要这么一个通晓政务,又心机深沉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封伦为求自保,一定也会极力怂恿虞世基向杨广献媚,出一些让他吃喝玩乐,享受人君之乐的馊点子,同时以封伦的办事能力,一定可以把每天在虞世基这里的政务处理得很好。杨广一看国事不需要他操心,又有许多新鲜的玩法和花样,自然也就会更加宠信虞世基了,这不是个很好的利益交换吗?”

    魏征笑道:“主公英明,魏某不及也。”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帮我个忙,跟太府少卿何稠,还有将作大监宇文恺约个时间,我请他们吃饭。”

    魏征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主公可是要通过这两个家伙行幸进之策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唉,封伦眼看要使这一招了,咱们也不能太落后才是啊,哦,对了,近期再从西域那里买一批美女胡姬,我看来要重操旧业了。”

    杨广的御帐之中,这会儿除了三个聋哑侍卫外,只剩下了三个人,杨广坐在那个纯翡翠雕刻而成的御案之后,眉头紧锁,看着下面站着的虞世基和跪着的封伦,一言不发。

    一身紫袍,丰神俊朗的虞世基开口道:“陛下,微臣希望您能饶过封伦这一回,他毕竟是出于一片爱国忠君之心,才从蜀中千里跟踪运输生铁的队伍,虽然一时认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那生铁走私的消息也并没有错,只不过是宇文化及兄弟行此大逆之事,微臣愚见,封伦虽有过,但罪不致死,还请陛下念在他的一片丹心,能赦免他这一回。”

    杨广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虞侍郎,你如此维护此人,是受了他的什么好处吗?”

    虞世基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封伦却突然抬起了头:“不错,草民确实给了虞侍郎很多好处,他才肯为草民求情的。”

    虞世基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杨广却是一声冷笑:“果然不出朕的所料,封伦,你来说,你究竟给了虞侍郎多少好处,能让他为你求情?”

    封伦微微一笑:“这个好处就是,草民以后能作为幕僚帮着虞侍郎为陛下处理国事。监视群臣的不轨行为。草民愚钝。料想只有以此法。才能深报君恩了。”

    杨广不怒反笑,指着封伦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封伦,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着这种美梦,你一介草民的时候都敢勾结宇文述,陷害王世充,若是让你掌了权,你还得陷害多少忠良。打倒多少朕的股肱之臣?”

    封伦正色道:“陛下圣明,但草民现在仍然坚持认为,王世充绝不是您的忠臣,而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野心家,一旦有了机会,一定会对陛下构成巨大的威胁,草民若是这回能得陛下的垂青,幸免一死,宁愿用一生去盯着王世充,让他即使有贼心。也不敢对陛下作出什么不利之事。”

    杨广冷笑道:“就象这回你跟宇文述勾结,想要设局陷害一样吗?封伦。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用构陷的办法来害人,你敢说自己是忠臣?!”

    封伦面色不变,朗声道:“这回草民确实是败了,败得无话可说,只能说王世充的手段更高明,但不能说他就对陛下忠心,请陛下想想,王世充多年以行商的名义远走大漠,连原来和宇文述将军有了约定的突厥两个王子都反过来给他买通,帮着王世充设局来反害宇文将军,他跟突厥的关系,只怕已经不在那长孙晟之下了,陛下难道对这样的人不觉得担心,不感到害怕吗?”

    封伦的话戳中了杨广内心的那个阴影,他坐回到了御座上,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封伦,你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是王世充的行商是得到了朕的许可的,就算他跟突厥的贵人有联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为人家要自保,就说他居心叵测吧。”

    封伦咬了咬牙,正色道:“王世充其人,不过是西域胡商之子,并非我中原世家,商人逐利,本无操守,而王世充为了向上爬,十几年来不知抱过多少重臣的大腿,一旦觉得形势不妙,又会果断地出卖旧主,反戈一击,对高熲,对杨素无不如此,所以草民才会一直觉得此人是我大隋最大的野心家,陛下圣明,不可不察!”

    杨广冷冷地说道:“封伦,朕还不需要你来提醒谁忠谁奸,王世充做事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被人抓住了攻击的,不象你。”

    封伦的眼中流下了两行眼泪:“草民知道,陛下这回是饶了草民一命的,不然光凭着陛下已经知道草民与宇文述合谋之事,就可以当场斩了草民,天恩浩荡,草民敢不粉身碎骨,以回报陛下!”

    杨广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微笑:“好了好了,封伦,你的那点心思,朕是一清二楚,朕之所以不杀你,就是看中你虽然手段卑劣,但动机还算是为了朕,当然,也是为了你自己,王世充的那万贯家财你以为就你想要?朕看着还眼红呢。但人家没犯法,你就不能强行夺为已有,更不能栽赃陷害,明白吗?国有国法,若都行事跟你一样不择手段,还让朕如何驾驭群臣,治理国家?!”

    封伦听得两行鼻涕也跟着流了下来,泣不成声,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响头:“草民知罪,惟愿听凭陛下发落。”

    虞世基趁机说道:“陛下,封伦毕竟是个可用之才,这回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后也该知道如何行事了,您就饶过他这回吧。”

    杨广点了点头:“朕本也无意杀他,不然那天早动手了,只是封伦这回闹得太不象话,给他官职是不可能了,这样吧,朕将其下狱几个月,然后找个借口放了,他出来后,就到你那里当个幕僚,参与日常文书的处理。这回高熲和贺若弼妄议国政被杀,而苏威跟贺若弼有儿女亲家关系,前天夜里还来找朕求情,哼,对朕不忠心的人,朕也就对他不客气,虞爱卿,你去拟道旨,罢苏威的尚书左仆射之职,即刻生效。”

    虞世基的眼中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微臣遵旨。”

    杨广看着地上的封伦,抬了抬手:“好了,封伦,你起来吧,以后跟着虞侍郎好好地干,不要再让朕失望了,至于你的俸禄嘛,暂时就从虞侍郎那里领个五品内史舍人的俸禄了,记住,以后再要捏造证据,构陷他人,朕断不轻饶!”

    封伦从地上一蹦而起,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激动地说道:“谢陛下天恩!草民定当肝脑涂地,以抱您的大恩大德。”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草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吧。”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陛下,这回宇文述虽然一再地说只是跟突厥人有一些小生意的往来,但据草民所知,宇文述多年来一直让两个儿子跟突厥人进行生铁交易,所以虽然这回被王世充知道了情报,反过来设局害他,但要说宇文化及跟突厥人有关系,那是一点也不冤枉的。”

    杨广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封伦,刚才朕还说你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这么快就忘了吗?你可有何证据,能证明宇文述和突厥人一直做这生铁交易?就算宇文化及他们做了,就一定是宇文述的指使吗?”

    封伦摇了摇头:“草民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草民这回从蜀中一路跟踪宇文化及兄弟派去采购铁矿石的商队,那些兵部和各地鹰扬府的军器批文,可都是宇文述亲自盖印签发的,绝不会有假,宇文化及兄弟就算是偷做此事,又怎么能拿到只有宇文述才有的大将军行文呢?”

    杨广没有说话,但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封伦一看杨广有些给自己说动,继续道:“陛下,宇文述毕竟掌管着朝廷的兵权,无论他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不防啊,不然变乱生于肘腋之间,反应只怕不及!”

    杨广点了点头:“封伦,谢谢你对朕的提醒,朕心里有数,你可以下去了。”

    封伦的脸上摆出了一副恭顺的神情,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广拍了两下手掌,帐外进来了四个军士,把仍然戴着刑具的封伦带出了御帐。

    帐内只剩下杨广和虞世基二人了,杨广叹了口气:“虞爱卿,封伦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看重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叛离了宇文述,后脚就在朕这里出卖旧主,哼,跟那王世充倒是一路货色。不可信任!”

    虞世基微微一笑:“封伦没有给臣什么好处,只不过臣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而且毕竟人才难得,臣那里也缺少这样有本事的幕僚,所以才斗胆为他求情。”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不说他的事情了,以虞爱卿所见,宇文述真的不再可靠了吗?”

    虞世基勾了勾嘴角:“臣以为,宇文将军给自己留条后路,或者说赚点钱的可能是有的,但要说起了谋逆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唯一能保自己富贵和身家性命的,只有陛下,突厥人不可能给出陛下更好的条件,所以这回他就是被封伦所说动,想要害王世充,以取其家产而已。”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所言极是。对了,你说东都那里萧皇后有信传来,到底是什么消息?”

    虞世基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卷子黄色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双手奉到了御案之上:“陛下,萧皇后快马传书,说是出居仙都宫的宣华夫人,在十天前的夜里,因病逝世了。”

    杨广本来已经拿起了那卷绢帛,正待展开细看,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手中的绢帛“啪嗒”一下落到了案上,嘴张成了一个大圆:“你说什么?宣华夫人逝世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八章 王牌马屁精

    杨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是作为幸近之臣的虞世基,自己也从没有跟他提过这桩丑闻,于是杨广清了清嗓子,说道:“宣华太妃乃是先帝的爱妃,在独孤文献皇后驾崩之后,是她撑起了整个内宫,照顾了先帝的最后几年,有大功于隋,朕自即位以来,宣华太妃又出居仙都宫,为先皇诵经祈福,想不到朕出巡也就半年功夫,竟然就已经天人永隔了,真是天妒红颜,不佑我大隋啊!”

    说到这里,杨广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宣华夫人给过自己的好处,那柔滑的肌肤和淡雅的兰花香气仿佛又历历在目,一想到以后佳人再难得,杨广不自觉地真流出了两滴眼泪来。

    虞世基对于杨广的风流事也略知一二,看到杨广这样假戏真作,眼圈通红地居然真的流起泪来,心中冷笑,嘴上却是说道:“陛下,请节哀顺便,萧皇后已经说了,尸体已经检验过,确实是宣华太妃无疑,按大隋祖制,无子女的出宫妃嫔,将会把尸体归葬于家,宣华太妃的尸体,已经让其家人领回去安葬了。”

    杨广突然停止了伤感,他猛地想到,萧皇后一向看宣华夫人不顺眼,当初也是她要把宣华夫人赶出去的,这回自己刚出来半年多,甚至在出来前还偷跑到仙都宫又去宠幸了一回宣华夫人,当时还是活蹦乱跳的人,居然半年不到就没了,除了是被萧皇后刻意害死外。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想到这里。杨广恨得牙痒痒。沉声道:“萧皇后的来书里,有没有说宣华太妃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能等几天,等朕回去后再主持葬礼?”

    虞世基在杨广面前摊开了这道绢帛,说道:“从这里看,萧皇后说,宣华太妃是过度思念先皇,以至水米不进,形销骨蚀。最后死的时候,已经有点不成人形了,现在正是盛夏,尸体很容易腐烂,所以等不及陛下您回宫,只能提前下葬了。”

    杨广恨声道:“虞爱卿,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宣华太妃是怎么死的?”

    虞世基吓得一个机灵,他再笨也知道这涉及帝后两口子的事情。作为外臣,在杨广没有下决心废后的时候就说萧皇后的坏话。那是要掉脑袋的,他连忙作揖道:“陛下,此乃陛下的家事,您出巡之后,后宫之事一应委任萧皇后,难道她送回来的消息,还会有假吗?”

    杨广厉声道:“虞世基,朕看你是国士,当年在陈朝的时候对着陈后主也敢直颜进谏,这才对你如此的信任,怎么,连你也不敢跟朕说实话了?”

    虞世基连忙跪倒在地,磕头磕得“咚咚”作响,没几下就把脑门儿给磕红了:“陛下,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宣华太妃已经逝去,再追查也于事无补,萧皇后辅佐您多年,世间都传诵陛下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可谓天作之和,陛下切莫自乱阵脚,做出让世人耻笑的事情啊!”

    杨广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几次把那绢帛抄在手里细看,又几次恨恨地掷在案上,如此折腾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停下了脚步,仰天长叹:“朕本以为萧后是贤良淑德的完美女子,想不到也是个妒妇,还如此心狠手辣。虞爱卿,你起来吧,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事就是萧皇后做的,对不对?”

    虞世基总算站起了身,他不敢去抹自己那已经高高肿起的红额,低头站在一边,一个字也不敢说。

    杨广叹了口气:“虞爱卿,朕一时气急,难为你了,你莫要怪朕,是啊,这是朕的后宫之事,你一个外臣,不方便多说的。”

    虞世基皱了皱眉头,突然说道:“陛下的后宫之事臣不敢妄言,但是前朝之事,臣还是可以说两句的,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对萧氏一门多有恩宠,从萧琮升任尚书令,到萧禹作为内史侍郎深得陛下宠信,更不用说萧氏一门,五服之内的子弟放任外官者多达上百人,陛下,远的两汉亡就是亡在外戚专权,近的西晋也是亡于贾南风之手,臣虽不敢妄议萧皇后,但兰陵萧氏本就是通过外戚夺取的南朝政权,现在又是这样子侄满朝野,窃以为绝非我大隋之福啊。”

    杨广点了点头:“是啊,朕本以为萧皇后跟朕同甘共苦多年,所以对他们萧氏一族的子侄也多加封官赏爵,可是看起来萧氏的野心却会渐渐地起事,朕这些天也一直在想,为什么萧禹好端端地要为李敏搭线,来举报宇文述,按说李敏他们家跟宇文述有仇,可萧禹又何苦牵涉进来呢?这恐怕不仅仅是用一个忠字可以解释的吧。”

    虞世基连忙说道:“至尊圣明,无需臣再多言提醒。”

    杨广的眼中寒芒一闪:“回京之后,你帮朕暗察萧氏一族的举动,尤其是萧禹和萧琮这两人,若是有什么不轨的言行,即刻来报。”

    虞世基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深深一揖:“臣遵旨!”

    杨广坐回到了御案里,正要让虞世基退下,突然看到虞世基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虞爱卿还有何话说?”

    虞世基的脸上挂起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上前两步,说道:“陛下,这回您回到东都之后,有没有兴趣再摆驾一次江都?”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虞爱卿,还是你懂朕的心思啊,朕做亲王的时候,出镇各地,走遍天下,可还是觉得在江都呆得是最满意的。江南风光,还有那种生活品位,朕非常喜欢,就连雨水和天气,也是那么地合朕心意,跟关中和东都相比,好了太多!只是…………”

    杨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虞世基察颜观色。连忙说道:“至尊可是担心这运河的问题。还有江都的行宫没有建好?”

    杨广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虞世基的肩膀:“爱卿深得朕心啊,上次回了一趟江都,坐着那种中型龙船,一路之上也是磕磕绊绊的,当时苏威跟朕说是河道新挖,还没来得及完全修缮,需要时间和人力再去疏浚才行。而且江都那里没有象东都的紫微宫与显仁宫那样的大型宫殿。朕住着觉得不是太习惯,以前的扬州大总管府,容不下朕的整个后宫,虞爱卿,你可是有了什么好的办法?”

    虞世基微微一笑:“这河道嘛,上次先是挖出来,不可能费大力气弄得很深,有个样子就行,如果陛下想要长期巡幸江都,那可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事了。我大隋有的是钱,有的是民。只要派一得力大将,限期督促河工,必可疏浚河道,开通运河。”

    杨广皱了皱眉头:“朕虽然有意如此,但是苏威和张衡,还以高颖以前都劝谏过,说是民力不可滥用,前年才刚挖了通济渠,现在如果再役使河南到两淮的民夫,他们受得了吗?”

    虞世基笑着摆了摆手:“陛下不要信那几个家伙的胡言乱语,他们就是想用这些民众来干扰陛下的作为,按大隋法规,丁男每年都得服二十天的徭役,无非就是修路挖河筑城的这些事情,前年挖过运河之后,去年不是陛下已经下旨罢了河南与两淮诸州郡的徭役吗?今年也应该让他们再动动了,民也不可以养得太懒,不然成天无所事事,再有奸人挑拨,只恐会为盗匪乱国。”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言之有理,那么这回你看让谁来作为总管,都督挖河事宜的好?”

    虞世基的嘴角勾了勾:“上次讨伐杨谅的时候,黄河帮的帮主麻叔谋曾经助杨素的大军迅速通过蒲州渡口,此人深通江河水文,熟悉河道之事 ,而且其人精明能干,部下都畏其威严,绝不敢偷奸耍滑,以此人为河道总管,必定能万无一失,疏通河道。”

    杨广微微一笑:“准奏,这次修河事宜,就全由这麻叔谋来负责了,至于这治河副使嘛,虞爱卿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虞世基微微一笑:“唐国公李渊,现在赋闲在家,他位高望重,虽无实官,但以其爵位,当可震慑这个起于寒微的麻叔谋,也让他不敢贪墨治河钱款。”

    杨广笑道:“那就准奏了。这回一定要把河挖得又宽又深,朕下次要坐着大龙船,去巡游江都。”说到这里时,他的脸色一变,“不过老实说,上次朕坐中等龙船去江都的时候,可委实是有点后怕呢,那船底不停地碰到礁石,那摇摇晃晃的感觉,还有从船底板传来的那种声音,可着实把朕吓得不轻。这回朕可不想再碰到这种事情了,若是再有人偷懒,挖的河不够深不够宽,朕这回可不会饶过他们!”

    虞世基谄笑道:“陛下,臣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必能让这回的挖河,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

    杨广脸色微微一变:“有什么好办法?爱卿快说。”

    虞世基正色道:“挖河的时候,首先先堵上汴渠上游的水位,排去河道中的水,然后开挖,着重是拓宽河道,将之挖深,去除水底的淤泥与礁石。等到一切就绪之后,再打开上游的围堵,让汴水进入整个河道之中。这时候做一种铁脚木鹅,长一丈二,上身是木制,浮于水面之上,底下则挂着四只铁制船桨,深达两丈,也就是大运河法定的深度,把这铁脚木鹅顺流而下,若是被堵住,则说明当地的河道挖得不够深,不够宽,则把负责该段的民夫和吏员治罪,这样就再也不敢有人偷奸耍滑了。”

    杨广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办法虞爱卿也能想到,真是太厉害了,是那个麻叔谋告诉你的吗?”

    虞世基点了点头:“正是,也就是因为他能献此奇计,所以臣才斗胆举荐此人开河大使。”

    杨广满意地点头道:“好,那就依你之计,全权委托麻叔谋督办此事,朕拨他五万军士,发沿河民夫四百万。限期一年。把这通济渠。邗沟和山阳渎彻底挖成。若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军法从事!”

    虞世基的脸上挂着笑容,说道:“还有一事,陛下。”

    杨广的心情显然很好,笑道:“爱卿还有何事啊,但说无妨。”

    虞世基笑道:“天子出巡,自然要表现出天子的威风,但也应该向万民显示天子的仁爱之心。运河挖成之后,即使开始的阶段可以让那铁脚木鹅顺流无阻,可是时间一长,河道底部淤泥堆积,也难免有些不畅的地方,所以光靠风力或者划桨行船,只怕难免会碰到以前那样磕磕碰碰的情况,影响圣驾。”

    杨广的脸色一变:“怎么,爱卿的意思是说,即使拓宽了河道。挖深了河床,还是有可能朕的大龙船会碰上河底?”

    虞世基正色道:“世事无绝对啊。河流本就会带来上游的大量泥沙,碰到弯曲的地方往往就会沉积下来,造成船只一时难以通过,划船或者是风力在这时候都起不到大作用,除非是拉纤。”

    杨广“哦”了一声:“拉纤?怎么个拉法?”

    虞世基笑道:“就是在御座的龙舟之上,系上数十根粗大的纤绳,在两边的运河河堤之上,让人畜拉着这纤绳行走,如果碰到底部略有些河泥,几百个人,上千头牛羊,足够把陛下的大龙船拉动,不至于陷在河床的泥里。”

    杨广哈哈一笑:“这主意不错,一条大龙船来个千余人就可以拉动了,很好。”

    虞世基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其实陛下到时候可以招一些妙龄女子,牵着牛羊在两岸拉纤,这样香飘千里,也会引得沿河的百姓出来争相目睹陛下的船驾,看到天子的威严。”

    杨广得意地笑道:“其实朕这样出巡,虽然花了点钱,但也是吸取了历代亡国之君的教训,作为一个君王嘛,不能深居宫中,不去看看自己的子民,不去看看自己的河山,象南朝的那些君王,一个个脸上搽着脂粉,长于深宫后人之手,登基后也是成天锁在皇宫大内,不恤民情,不知民生,这才会有亡国之运,如陈叔宝那样的君王,连我大隋军队兵临城下了尚不自知,国家如何能不亡?朕就是吸取了他们的教训,才要周游天下,亲眼见识一下大隋的江山,也让百姓能见到天子的车仗,知道朕跟他们是同呼吸,共命运的,不是遥不可及的神。”

    虞世基“嘿嘿”一笑:“所以沿河百姓一定会非常乐于向天子进贡自己的女儿的,有幸为陛下效力,那是他们的福份啊。”

    杨广正准备笑答,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虞爱卿啊,有一件事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妙龄少女,让她们顶着太阳,跟牛羊一起在岸边拉纤,一个个晒得又黑又臭,满身大汗的,百姓不都会说朕暴殄天物嘛!不好不好,你还是换个办法吧,要不让骁果军士拉,尽显我大隋男儿的刚健勇武,如何?”

    虞世基摇了摇头:“军士就是军士,百姓是怕军人的,只怕到时候会给吓得不敢出来,还是让这些美女拉船比较好,至于至尊所说的问题嘛,容臣再思考一二,再作答复。”虞世基嘴上说着,脑子却是飞快地旋转,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有了三四个提案在他脑海里先后出现了,却都思之不太现实,突然,他双眼一亮,说道,“有了,陛下,臣想到一个法子了。”

    杨广连忙问道:“什么法子,快说。”

    虞世基笑道:“陛下所忧虑的,无非是这些女孩子在拉船的时候,会给风吹日晒,所以会变得又黑又臭,对不对?”

    杨广点了点头:“莫非爱卿是要边上有人一直打伞陪着她们走?”

    虞世基摇了摇头:“这样也不太好,臣以为,只要在两边的河岸上栽上柳树,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杨广双眼一亮:“此话怎么讲?”

    虞世基笑道:“柳树在南方生长得很快,尤其是在河岸边这种水分充足的地方,只要一年多的功夫,就能生成一人合抱的大树,而柳条茂密,垂柳成荫,足可以遮风挡雨,盖住炎炎烈日,加上河岸上遇水成分,即使是炎夏酷暑,走在这柳荫成行的河岸上,也是会清风徐徐,不至于汗出如浆,给晒得又黑又臭。”

    “柳树根深,一旦种在河岸处,可以凝固水土,巩固堤防,不至于让两岸河堤的泥土被水卷走,这是其一,柳荫成风,可以给这些女孩遮日蔽雨,解其劳苦,这是其二,杨柳垂叶到地下,那些牛羊可以吃着这些叶子,连走边吃,保持其畜力,减少沿途给这这些牛羊的牧草,这是其三。有这三样好处,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杨广本待大笑,突然又摇了摇头:“虞爱卿,你这主意虽好,但这柳树又由谁来种呢,挖河是可以让百姓服这徭役出力,可是种柳树之后,还要在其幼小之时对其加以维护,不能放任不管,不然一旦某一地段缺乏柳树,朕的那些殿脚少女们(拉船的少女称为殿脚女,也是杨广所发明)不又要受罪了嘛。朕也不能说这种柳树也属于徭役,非要百姓去做吧。”

    虞世基微微一笑:“当然不能让百姓把种个柳树作徭役,但是陛下有的是办法来刺激这些百姓主动种树啊。比如种树一颗,赏一段绢帛,或者是减免同样数量绢帛的税赋,本身每户一年就要出二匹绢,这样算来只要种个八颗树,就可以不用交这个税了,我想沿海的民众,一定会欢呼雀跃,感叹陛下对他们的恩典吧。”

    杨广兴奋地一拍手:“好主意,虞爱卿,你实在是太有才了。就按你说的办,哈哈,到时候朕会给这柳树赐姓为杨,以后这通济渠两边的柳树,就叫杨柳了,作为国树,让天下人看到这杨柳树,就知道我们大隋天子的恩德。”

    虞世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陛下圣明。”

    杨广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胡须:“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就算大运河挖成,朕到了江都,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行宫啊,老实说,如果江都有洛阳的显仁宫或者是紫微宫,那朕还真的有意在江都长住呢。”

    虞世基点了点头:“其实陛下如果有意经常巡游天下的话,可以在沿着驰道和运河的周围大建行宫,以为驻节休息之所,也有机会让各地的官员多表示一下他们的忠心,象在江都,如果陛下有意长驻,找一得力大臣,按建造东都那样再建设一次,不也是很容易的事嘛,洛阳新城,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就全部建好了,江都那里只怕会更轻松吧。”

    杨广点了点头:“朕其实和爱卿的意见不谋而合,天子巡视四方,本就是要做到处处有行宫的,总不能象这次巡塞那样,让朕天天露宿荒野吧,这里毕竟是突厥的地方,朕也就忍了,可是我大隋境内,却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一天子宫阙,这就说不过去了,朕一直有意做这事情,可是那几个老臣却总是反对,即使是立场敌对的张衡和苏威等人,也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浪费民力之举,会让天下疲惫,生出民变,哼,朕天天听这些屁话,耳朵都生老茧了!”

    虞世基跟着用力地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其实臣斗胆揣测,这样做根本不会疲惫我大隋,天下的百姓本就要定期服徭役,不就是修建宫殿,开挖运河这些事嘛。大隋已经有六七年没有打大仗了,百姓给养得够滋润的啦,让他们花几个月时间修上几十个宫殿,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最多不要动用这些挖河的地区民工就是,象江都靠着江南,就让江南的百姓来个几十万人在扬州修宫殿就是。”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商议这些大事,用不着跟太多人说,只要跟爱卿商量就行了,那你看让谁当这江都宫监比较合适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九章 能工巧匠

    虞世基的眼里闪出一丝狡黠的神色:“陛下心中想必已经有了人选,又何必要臣来多嘴呢。”

    杨广哈哈一笑,拍着虞世基的肩膀说道:“虞爱卿可真是滴水不漏啊,也罢,朕就和你商量一下,你觉得张衡张大夫,在汾阳宫的督造工作做得如何?”自从去年底以来,杨广下诏罢免了从上柱国以下的各虚职勋官,只保留了金紫光禄大夫和银青光禄大夫这两个,还有一个就是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了,张衡就是给抹掉了本官,挂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虚衔,去营造汾阳宫了。

    虞世基沉吟了一下,说道:“臣以为,张大夫在汾阳宫的督造之职还是非常称职,非常辛苦的,汾阳宫临近北边的马邑,乃是陛下巡幸塞北时必经的行宫,那里的条件比较艰苦,要运造宫殿的石头和木材,都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张大夫在半年多的时间能把宫殿的大致形状给建立起来,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杨广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汾阳宫不要说跟朕在东都的显仁宫与紫微宫相比,就是跟先皇的仁寿宫比起来,也差得太多了,土里八机的,就象个山村土豪的山寨,也就跟个大号的驿站没什么两样,连舞榭水台都没有,那还叫宫殿吗?朕这回路过张衡自己造的那个庄园,朕看也比那汾阳宫要好嘛。”

    虞世基一下子听出了杨广话中的意思,张衡是扶着杨广一手上位的重臣,参与过杨广许多的阴谋。可谓心腹中的心腹。也是刚刚得宠的虞世基不敢得罪的。所以刚才他也是小心翼翼地先帮张衡说好话,这会儿听到杨广的语风不对,但还想进一步地试探一下,以免自己的误判。

    于是虞世基马上说道:“陛下,张大夫营造的汾阳宫,地处汾河之上,靠近边关,没有东都这么发达的水运。可以将江南的奇石和上等木材方便运入,就是那仁寿宫,也不是一年半载建成的,臣记得当年楚国公督造仁寿宫时,督役甚急,又在役丁中引起了疫病,最后死了几万人呢,先皇也因之大怒,大概张大夫是不想陛下结怨于百姓,这才稍稍降低了规格吧。而且汾阳宫毕竟靠近边关。如果修得太好,让突厥人看到了。也许会生出抢劫的**。”

    杨广冷笑道:“张衡跟朕说的时候,也是如同虞爱卿这样的理由,也罢,反正汾阳宫不过是朕的一处行宫罢了,朕也并不指望建得多好,只不过看那张衡给自己建的庄园也比给朕修的行宫更用心,朕有些心中不悦罢了,虞爱卿你说那汾阳宫运送木料石块不易,那好,朕就让张衡去江都,江都靠近江南,有的是人力,江南的各种上等木材和奇珍异石,运过来总不会成问题了吧,他要是再建得不好,可就没有任何理由了。”

    虞世基这回算是完全听明白了,看来这营建江都宫殿,绝不是什么肥差,而是专门要找那张衡把柄的一着险棋,他马上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只是如此一来,臣以为需要一个得力之人,能好好地辅助张大夫督造江都宫之事,另一方面,也可以代陛下监督张大夫,如果张大夫真的在汾阳宫那里克扣贪墨了修宫之钱款,用来给自己造庄园,那么江都繁华,修宫殿的钱更多,需要慎之又慎,有人监管才行啊。”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你小子总算和朕一条心了,他表情平静,说道:“那么依虞爱卿所看,派谁去监督比较合适呢?”

    虞世基双眼中寒芒一闪:“这个,臣以为新任的刑部侍郎王世充,定能胜任此职。”

    杨广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为何要王世充去监视张衡呢?他的资历毕竟不足,刚才你提议让李渊监控麻叔谋,这种以老臣监视新贵的做法很恰当,可在江都宫这个问题上,不是正好反过来了吗?又是何用意?”

    虞世基笑道:“王世充身为天下首富,精于财务之事,张大夫要是真的有意贪墨修宫款项,那一定躲不过王世充的眼睛。天下人人皆道张衡是陛下的功臣,那些重臣大族们只怕没人敢得罪张衡,而王世充出身杨素那里,杨素给张衡害死,王世充也因此丢官,所以应该对张衡心中有怨气,以他的精明,得到这个监督之职,一定能明白陛下的用心,不说他会故意和张衡作对,起码也不会怕得罪张衡而放弃监督,这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

    “至于职务嘛,陛下可以不明着给王世充一个江都副宫监之职,以免张衡心生怨恨,而是以后给王世充一个江都郡丞或者赞治之类的职务,让他专门分管张衡的建宫用度,从人力到钱财,在他那里都要过一遍账,王世充得了此职,一定会天天跑去江都宫的施工现场察看,也会督促张大夫把此事顺利完成,定会让陛下满意的。”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还是爱卿深得朕心,好,就按你说的办,回东都后,就让王世充转那江都郡丞之职。”

    虞世基眼珠子一转,说道:“江都行宫的建设,毕竟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陛下可以不急着把王世充派去江都,虽然封伦跟此人有仇,但臣还是要说,王世充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只要对陛下忠心,是能为国家出大力的,以臣的愚见,可以先让麻叔谋开大运河,然后让王世充一路巡察,最后到江都上任,这样也能显得顺理成章,不让张衡生出什么别的猜想。时间上也正好能对得上。”

    杨广哈哈一笑:“你就不怕王世充到时候找麻叔谋的麻烦吗?要知道麻叔谋可是你虞爱卿所推荐的啊。”

    虞世基摇了摇头:“臣对麻叔谋的开河能力绝对放心,他一定能为陛下开出满足陛下要求的大运河的,如果他办事出了岔子。臣也甘愿同坐。”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忠心为国。朕心甚悦。同坐就不必了,还是先看开河的效果吧,好了,这些事情都商议得差不多了,朕也有些累啦,虞爱卿,你就先退下好了。免苏威官职的事情要先办,免得这家伙离职前又临时任命一些亲信为官。他老喜欢搞这一手的了。尚书省的日常事务,你就先代理几天好了。”

    虞世基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暗道今天终于可以平安度过了,他脸上现着谦恭的微笑,作揖道:“臣遵陛下圣旨,臣告退。”

    与此同时,就在这御营之中,王世充的大帐之中,三个人正围着一张不高不低的临时圆桌,坐在三张胡床之上。桌上摆着六七样炒菜,三人正端着酒爵。觥筹交错,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坐在王世充左手边的,正是四十岁左右,长着一张胡人脸,深目多须,一脸精明时任太府少卿的何稠,而坐在王世充左手边的,则是獐头鼠目,须发皆白,年过六十的将作少监宇文恺。

    何稠一口酒下肚,使劲地咂了咂嘴巴:“哎呀,王老弟,想不到在你这军帐之中,还能吃上这么特别的酒席,何某吃了一辈子席地而坐,分席上菜的酒宴,还真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坐在胡床上,同桌饮宴呢。”

    宇文恺也哈哈一笑:“何少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老弟来往于突厥和西域,那里的吃饭规矩和我们中原可不一样了,我倒是觉得,这样同桌喝酒,气氛更热烈啊,至少我们的酒爵可以碰到一起,大家坐得也更近,显得更贴近嘛。”

    他说着说着,看了看自己杯中那鲜红的葡萄酒,叹了口气:“自从三年前迁都之后,想要喝到这葡萄酒可就更困难了,王老弟,我听说原来大兴城的葡萄酒多是你运来的,难道你就放着东都的生意不做吗?”说着,宇文恺一饮脖子,把面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王世充微微一笑,给何稠和宇文恺二人把酒给满上,说道:“宇文少监有所不知啊,葡萄酒这东西,贮藏和运输极为不易,以前之所以在大兴也难喝到这酒,就是因为在西域酿好的葡萄酒,要穿越几千里的大漠进入玉门关内,再从陇右运输到大兴,一路之上又是几千里,往往运到大兴时,已经腐烂难喝了,王某广寻名师,觅得一些古方贮藏,才能把这葡萄酒变质的时间稍延两三个月,即使如此,运到大兴的葡萄酒也必须在二十天内喝掉,不然只能倒掉啦。”

    “这些年托大兴城中的王公贵族,商贾大家们的喜爱,王某这葡萄酒生意,做得还算可以,但前年陛下迁都洛阳之后,这些人一大半也跟着去了东都,王某倒是有心把这酒运去东都,只可惜从大兴到东都需要过八百里潼关,山路艰难,非一个月以上不可,所以等到了洛阳之后,葡萄酒已经**变质,再难入喉, 想必宇文少监也不想喝那坏掉的葡萄酒吧。”

    宇文恺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把杯中的那葡萄酒一饮而尽,叹道:“看来想喝葡萄酒,还得到大兴才有这口福了。可惜,可惜啊!”

    何稠的眉毛挑了挑,放下酒杯,对王世充说道:“王侍郎,今天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该说正事了吧,你把我二人请到这帐中,想必不是只为喝酒聊天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是何少卿快人快语,痛快。那王某也不拐弯抹角了,在王某看来,何少卿和宇文少监会是今后的显贵,陛下的宠臣,所以王某有意进一步地结交二位,以后咱们三人共谋富贵。”

    宇文恺眨了眨眼睛:“王老弟,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啊,我们两个,不过是工匠而已,何少卿精于各种奇巧的机关设计,而我宇文恺则擅长宫殿和城池的营造,并不象你王老弟,不仅身为天下首富,而且有文韬武略,经世济国之才,这才给陛下一下子提拔到了刑部侍郎的要职,未来不可限量,要说也应该是我们二人巴结你王侍郎才是,怎么王侍郎却说得这么谦虚呢?”

    何稠点了点头:“不错,因为兴趣相投。我何稠和宇文少监一向交好。宇文少监以前在征高句丽的时候曾和王侍郎你有过交情。可我却是与王侍郎你素昧谋面,今天你通过宇文少监把我请来,我何稠是不胜惶恐的,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就是,哪敢承受王侍郎的如此的谦恭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说道:“二位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难道还不知道吗?只怕再过半年。我王世充想请二位赏脸吃饭,二位都不一定看得上王某了。”

    何稠和宇文恺脸色同时一变,对视一眼后,宇文恺说道:“王侍郎,你不是喝高了在说醉话吧,我们二人能怎么飞黄腾达?”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容,低声道:“陛下很快就会进一步地大兴土木,二位的机会就要来啦!”

    宇文恺勾了勾嘴角:“这几年陛下确实造了不少新宫殿,但是那些宫殿都有专人营建,我虽然设计过一些。但是并不负责督造。再说了,东都洛阳的宫殿在三年前刚刚造好。我也是因此获得了这个将作少监的官职,可洛阳的宫殿一造完,天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首都,不需要如此华丽的宫殿了,所以我不敢再奢望这样的好事。王老弟,你莫要说笑了。”

    何稠也说道:“不错,当年营造东都的时候,我曾经造了不少龙船献给陛下,可是那些龙船过大,不太容易通过运河,上次陛下巡幸江都的时候,即使改乘了中等龙船,也是磕磕绊绊地,险些搁浅,我想想都有些后怕,王侍郎,陛下不太可能再大用我们了,至少我们二人是看不出什么这方面的迹象啊。”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二位,你们说这回陛下巡幸塞外,从东都到大兴再到涿郡,然后出关,向东向西数千里,从榆林入塞回京,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宇文恺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是想要威服突厥,使之不敢生出异心吧。”

    何稠附和道:“我也是这样看的,突厥人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怀德,先皇在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陛下毕竟是新皇登基,一即位后又遭遇了杨谅之乱,所以这些突厥人生出异心也是很正常的事,就好比这次宇文化及和突厥人的生铁走私,我看已经有好几年了,显然这就是突厥人在打我们大隋的主意,所以陛下圣明,提前巡塞示威,宣示我大隋的强大和武力,让这些突厥人不敢起异心!”

    宇文恺哈哈一笑:“就是,这次陛下让我宇文督造的那个观风楼,可真是起了大作用,不是我宇文自吹自擂,在涿郡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日没夜地苦干,督促三万民夫造起了这个方圆三里,高两丈,可以装在几千辆大车上运行移动的铁皮木城,城楼上站着数万甲士,强弓硬弩皆箭上弦,而陛下那个大帐的金顶高过城头,十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一路之上,突厥人看到这移动的城堡,没有一个不给吓得下马跪拜,这可是长出我大隋的威风啊。”

    何稠的脸也被酒劲胀得发红:“哈哈,宇文老兄,你那城确实造得拉风,可我的金帐护卫也不差啊,城中的大帐五十步外,全部设了强弓硬弩,外面拉起了一圈圈的绳索,上覆铜铃,入夜之后,机关发动,只要有人想要潜入,一碰那些绳索,强弓硬弩自动发射,包管把那刺客射成刺猬,这一路之上,都不敢有人打御营的主意,也是我老何的功劳啊。”

    王世充心中冷笑,他就是吃准了这两个家伙跟杨广一样,也是好大喜功的主,才会从他们的身上选择突破,他笑着给二人各自倒上了酒,说道:“二位老兄,妙手巧夺天工,虽鲁班复生,也不过如此,王某实在是佩服之至,先干为净!”

    三人笑着对饮了这杯,宇文恺叹了口气:“要是陛下常年这样巡幸,那我等确实是有用武之地,只可惜啊,这样规模的巡幸不太可能常有,这次之后,只怕十年八年也未必有我等发挥才干的机会了。”

    何稠也叹了口气:“苏威和张衡那几个老臣总是给陛下上书,成天说什么这样的大工程浪费民力,消耗国力,实无益处,陛下看来也给他们说动了,这回出巡前曾跟我们说过,这次可能是他这十年中最后一次出巡,所以要我二人尽心竭力,王侍郎,以后我们二人给闲置没事做的时候,你可别忘了我们啊,哪怕修修你刑部大牢的工程,也尽量别拉下我和宇文老哥,我可以给你设计那种全自动的防盗系统呢,包管不怕那些狂徒劫狱。”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二位还是没弄明白局势啊,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的陛下究竟想的是什么吗?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他这回出塞之后,以后就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跟先皇一样,在东都做个守成天子了吗?”

    何稠和宇文恺的双眼同时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道:“难道不是?”

    王世充正色道:“我们的至尊,有着秦皇汉武般的胸怀,绝不会只是满足做个大隋的天子,这回他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出塞,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威服突厥。但要是威服突厥,从并州出塞就可以了,为何还要到涿郡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所以陛下真正的目的,是第二个,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征高句丽,消灭这个割据汉故四郡之地的强大政权,恢复汉武大帝的荣光!”

    宇文恺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至尊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起过这事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这种军国大事,哪能随便地拿出来讨论?现在陛下什么也没说,但从陛下的举动来看,就不难得出结论了,陛下这回让突厥可汗和各部首领都来涿郡,自己也到了涿郡,这一路之上,就是要检测向涿郡运输粮食,军器,兵员的道路,检测一下涿郡作为前方的基地,到底能供应多少大军远征。”

    何稠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结果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这回陛下在涿郡集结的兵士有步骑五十多万,但涿郡的供应已经非常吃紧,还要临时从河北各郡调来粮食,征发民夫,才勉强完成了这次出塞之举,并州到涿郡要出太行,而东都的粮仓虽然已经在建,但从黄河到涿郡的几千里陆路,并不好走,我虽然只是个工匠,并非将帅,但也知道只凭陆运,是很难负担几十万大军的后勤的。”

    宇文恺愤愤不平地摇了摇头:“王侍郎,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在东莱造船出海,准备渡海远征高句丽的那次吗,就是陆路的三十万大军出营州,过辽河,后勤不济,导致大军无粮自溃,这回我想情况也没太大的区别,那次还有高颖坐镇后方,尚不能解决运输问题,陛下就是有这雄心壮志,只怕也无法解决这现实的困难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陛下深谋远虑,所图者大,一定会在征高句丽之前,解决后勤问题,开挖运河,南粮北调,把全国的精兵锐卒,粮食军器都通过水路运输到涿郡,这样就不用害怕几十万大军的后勤问题了。”

    宇文恺瞪大了眼睛:“开挖运河?王老弟,这怎么可能呢。前年的时候为了给东都运粮,挖了通济渠,但那多是沿用故邗沟和山阳渎的水道,疏浚了一下而已,而且即使如此,大龙船都无法通行,更不要说运满粮食和士兵的运输船了。还有,涿郡到黄河可是没有一条旧河道的,这运河如何能通呢?你一定是喝多了,在这里说醉话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章 如意车与迷楼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神秘兮兮地说道:“陛下的深谋远虑,和我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只看到了这回涿郡运输的不便,粮食储备的不足,可是陛下却肯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秦始皇之前,也没有长城,还不是十几年内就修成了万里长城吗?汉武帝之前,我们中原也从没有和匈奴开战地,还不是最后打得匈奴远逃漠北,一蹶不振了吗?我想我们的陛下一定也想要效仿这些伟大帝王,建立自己的功绩,疏通通济渠和邗沟,山阳渎,不也就是一年多的事情,不也是基本上能做到吗,为什么在黄河到涿郡新开一条运河,就做不到了呢?”

    宇文恺勾了勾嘴角:“王侍郎,新开运河和疏通旧河道相比,工程量要大了不知道多少,陛下虽然有雄心壮志,只怕也不可能逆天而行啊。就如你所说的秦始皇修长城,耗尽了秦朝的民力,最后落得个二世而亡的下场,汉武帝倾国之力反击匈奴,晚年被迫轮台罪已,难道这些陛下不知道吗?更何况朝中还有苏威和张衡这样的老臣,会进言谏止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大隋的国力比起刚刚经历过几百年战国的秦朝要强了太多,而且在先皇时期,比当年匈奴还要强大的突厥汗国也被我们征服了,现在国家无大的外患,就剩下一个高句丽还算强大,正好用它来证明陛下的功业,陛下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前一阵子张衡被派去监造汾阳宫,而苏威听说也会因为跟贺若弼的牵连而免官罢职。加上高颖这回被杀。不就是陛下对这些人已经厌烦。以各种方法明示臣下,要拒绝这样的进言了吗?”

    何稠和宇文弼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苏仆射真的是要给免官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乱说,听说现在虞侍郎正在写诏书呢,以后尚书省的事情就会全盘向虞侍郎汇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开运河,修宫殿之事持什么样的态度。二位应该很清楚吧。”

    宇文恺兴奋地右拳猛地一击左掌:“太好了,当年营造东都的时候,虞侍郎就给过我们不少关照,增拨了大批的钱物,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大隋有的是钱,但陛下的家就是在东都,务必要把这宫殿修得如天堂一般,以报君恩。有他以后主持国政,那我们的机会就来啦!”

    何稠沉吟了一下。说道:“宇文述大将军虽然这回受了些牵连,但我想他不至于因此而丢官。以后他也还会是影响陛下决策的重要人物,王侍郎,你可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昨天监斩高颖和贺若弼,宇文弼三人的时候,正好是宇文述大将军带兵护卫,顺便我也和他聊了一会儿这些事情,我们之间因为小人挑拨而起的误会,现在已经消除了,宇文将军正如何少卿所说,以后还会是我大隋的武力柱石,国之利器,二位想想,宇文将军乃是军人,打仗建功才是获得升迁,封妻荫子的唯一通道,他又怎么可能反对跟高句丽的战事呢?如果涿郡的粮道不畅,势必会影响前方作战,到时候他的几十万大军无粮可食,还怎么去完成破国擒军的不世之功呢?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极力赞成的。”

    何稠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王侍郎,你说吧,面对如此大的变局,我们二人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给陛下多分忧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今天铺垫了这么多,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开河之事,是由军队和民夫来负责,跟二位的关系不是太大,我想二位能帮得上忙的,恐怕还是宫殿营造,还有陛下巡幸时的车马舟船之类的东西。”

    何稠的双眼一亮:“你是说,让我造更大更豪华的龙船吗?”

    宇文恺也笑道:“王老弟的意思,是让我去修那涿郡的行宫?”

    王世充摇了摇头:“涿郡地处北方,离着江南有几千里,即使运河通畅,也不太可能把江南的奇珍异宝,怪石香木运到那里建宫殿,而龙船再建也就是那样,无非大一点,装更多的人,所以二位不太可能通过这样的事情更加得宠。”

    何稠急道:“那依王侍郎所见,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地讨陛下欢心呢?”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了一阵神秘的笑容:“何少卿难道不知道,陛下很喜欢女色吗?自即位以来,后宫佳丽上千,仍然无法满足他的胃口,每年还是下诏各地进献美女以充后宫,你是当世的第一巧匠,就没在这里想想办法?”

    何稠睁大了眼睛:“美女和我这个巧匠有什么关系?难道陛下是要我用奇珍异木给他雕出一个绝色美女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非也非也,虽然背后妄议君上不太好,但是我还是得说,陛下并不是那种弓马娴熟,勇力过人的武夫,他虽然也有上阵挂帅的经历,但本质上还是那种吟诗作赋的文人雅士,从陛下的身板上就可以看出,跟先皇比都要弱了不少,更不用说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关陇军汉了。所以要驾驭如此众多的美女,只恐有心无力啊。”

    宇文恺哈哈一笑:“王老弟,这样说陛下可不太好吧。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你这条舌头,是保不住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碧芒闪闪:“为人臣者,要为主君分忧,现在陛下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皇嗣的事情。现在还不成大问题,但只恐日后会成为我大隋的一大隐患。元德太子早逝,留下了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而齐王杨暕有野心而无人君之度。只怕陛下也未必会传位于他。立皇孙为嫡太幼。而齐王又不非常合陛下心意,所以考虑到大隋的江山社稷,陛下多临幸嫔妃,也是可以为大隋诞下更多龙子,开枝散叶,以安江山的举动,此乃国事,并非陛下的家事啊。”

    何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陛下自去年与萧嫔生下了赵王杨杲之后,现在也才二子三孙,并无太多的直系子嗣,登基以来,虽然广招美女入宫,但好像也没有折腾出几个皇子啊。”

    宇文恺笑道:“何老弟,你也不想想,陛下可是大忙人啊,并非那些无道昏君,他即位以来。勤于国事,出巡各地的时间加起来都有一半左右。哪有空去临幸太多的妃嫔呢?就是萧皇后,这回不也是留在东都洛阳,难见陛下一面,更不用说其他的妃嫔了。”

    王世充的眉毛一挑,紧跟着说道:“这就是了,以后陛下雄心壮志,出巡四方,这一路之上,也不能少了美女,只是舟车劳顿,陛下的身子骨又非强壮过人, 万一伤了元气,那就是国家的大不幸了,何少卿,你可是天下的巧匠,应该想办法为陛下分忧才是。”

    何稠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哈哈一笑,站起身,转到帐内的一处箱子那里,打开箱盖,拿出了一卷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竹简,递给了何稠,这功夫何稠和宇文恺二人早把桌上的几个盘子迭到了一起,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又把帐中的烛架拿近,只见王世充把这竹简展开,上面赫然画着一个人形躺椅,如大字般地向外向外伸出四肢,而在这躺之上,又是一个木制架子,如同十字一般,架子和躺椅的后面,都连动着各种大小不一的轴轮与杠杆,只不过转动的方向完全相反,何稠和宇文恺这样的机械行家一看便知,以这齿轮与杠杆的运动方向,下面的躺椅是前后来回,而上面的十字架则可以上下往复。

    何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此物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如意车?”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何少卿果然见多识广,此物正是那如意车,相传为黄帝所制,黄帝夜御百女,虽然体魄强健,但毕竟是人身肉胎, 经不起如此剧烈的运动,所以上天派九天玄女下凡,传黄帝这个如意车,可以让黄帝不用费事。”

    “只要男子躺在那五木躺椅之上,即可让女子坐在他身上,缚于那十字形的木架,靠着这些转轮杠杆的运动,直接可以完成御女之事了,如果嫌这种凤在龙上不太好,也可以另外设计,让男子在上,女子在下,两木交错运动,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只是这样一来,男子被吊在空中,只怕不会太舒服。”

    何稠哈哈一笑:“王侍郎,真有你的,连这如意车的设计图你都能搞到,我何稠以前遍寻古卷,也没找到这图纸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王某也是机缘巧合,也才得到此物,几年前一个盗墓贼挖掘了一个春秋时的古墓,内中便有此卷图简,当时王某做生意时碰到这些贼人贩卖盗出的藏宝,对其他的金银珠宝,上古青铜没有太大兴趣,独独看到了这卷图简,当即就如获至宝,将之收下,这几年王某也几次请来能工巧匠,想要依据图纸进行仿制,可惜都未能成功,说明此物与王某无缘,何少卿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匠,我想这图简,应该归你这位大师才能发挥作用啊。”

    何稠笑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可还是连连摆手:“这种厚礼,怎么好意思呢?王侍郎,何某从不夺人所爱,不敢要,不敢要啊!”

    王世充笑着卷起了那副竹简,塞到了何稠的手中:“何少卿勿要推辞啦,所谓宝剑名马赠壮士 ,这东西在我手里百无一用,可给了何少卿,却是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大隋制造更多的皇子,巩固江山,你若真的不想要,那王某就算借此竹简给何少卿,你可以看完之后还我,如何?”

    何稠刚才手上推来让去的同时就已经紧紧地抓住这竹简了,听到王世充这话,立马把这竹简塞进了袖中。一边笑一边说道:“那就感谢王侍郎的美意了。其实此物的机要之处。全在这杠杆的轮轴的传动,这具五木躺椅和十字木架,只是其中的核心部分,要想完成这动作,还需要设计一系列的机关与转轴,以巧力传动方可。一旦何某制造出这东西,一定会奏明陛下,此物乃是托了王侍郎的大力相助。才能制成的。”

    宇文恺的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妒忌之色。

    王世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宇文兄,对于你,小弟也有一条妙计,足可让陛下对你的发明欣赏不已的。”

    宇文恺没好气地说道:“王老弟,老哥我的能力在于宫殿与城市的营建上,你说何老弟可以造出个不用费事就可御女的如意车,难不成我还能建出个不用费事就能临幸美女的宫殿出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何少卿的那个如意车。是可以在陛下巡幸的路上用的,我原来一直不明就里。不知道如何传动,刚才听何少卿所言,恍然大悟,那想必是沿途以牛马拉车,车轴传动,拉动这些杠杆与齿轮,这才能带动这五分木与十字木架的来回运动,以前我一直不得其法,就是在于没有设定好这传动之源啊。”

    何稠微微一笑:“这种畜力拉动齿轮的作法,非能工巧匠不知,王侍郎并非此道中人,不知其中奥妙,也不足为怪。”

    宇文恺没心思听这两个家伙废话,他问道:“王老弟,你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也造出这种让陛下舒心的东西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御女不过是行**之乐时的快感,而陛下乃是风雅之士,与那巫山**时**上的快乐相比,他应该更喜欢精神上的各种情调,我每次在东都的宫殿和御花园中行走之时,深感宇文老兄的设计之巧,那种种回廊,亭台,水榭,怪石,都是恰到好处,配合着各种光线照耀的效果,以及水面上的晨雾朝露,真是如同人间仙境,让人流连忘返,只觉身在天堂啊。”

    宇文恺叹了口气:“在花园中造出这种效果,并非难事,可是要是如王老弟所说的那样,把后宫也做成这样,只怕就不容易了啊,陛下出入后宫,看的是美女,而不是这样自然的景观,我就是做出个花来,也不可能把美女们变成泥雕木塑,站在那里不动吧。人可是活的,就算真能定在那里不动的美人,又有何法能激起陛下作为一个男人的**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着宇文恺的肩膀:“老兄可听说过晋武帝司马炎羊车选美的故事?”

    宇文恺对这些史料知之不多,睁大了眼睛:“什么羊车选美?”

    王世充正色道:“当年建立西晋的晋武帝司马炎,在灭掉吴国,一统天下之后,也开始广招美女,以充后宫,宇文老兄可能知道,历代的皇帝选择每天晚上侍寝的美女,多数是看着图册来选,是以以前汉宫美女王昭君,因为得罪了宫廷画师毛延寿,而始终不得宠幸,最后直到远嫁匈奴,出关和亲的时候,汉朝皇帝才懊悔不已,虽怒杀毛延寿,也于事无补了。”

    “所以那晋武帝司马炎,就想出了一个羊车选美的新鲜招数,每天晚上坐着羊车,在后宫里闲逛,羊停留在哪个宫门口,就去巡幸那个宫里的嫔妃,是以后来各宫的嫔妃,为了得到晋武帝的宠幸,纷纷在各自的宫殿前洒盐,希望这样能让羊停下来低头吃盐,以让自己获得宠幸的机会。”

    宇文恺恍然大悟,笑道:“这倒是很有情趣的事情,晋武帝看来真是奇才啊,比枯燥地翻牌选美,有趣多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老哥也可以采用这样的构思啊,你在东都所建的宫殿,够宽敞,够气派,够华丽,但是跟历代的后宫一样,上自萧皇后,下次普通的美人,都是每人按品阶独居一宫,陛下每天要看画册去临幸,这样一来,一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新花样,二是新进的美女众多,如果只是看画册上的那些,很容易审美疲劳,失去了这作为男人,可以出入花丛,自行选美的快乐。”

    宇文恺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王老弟有何妙计?”

    王世充笑着站起了身,走到刚才的那个打开的箱子那里,又拿出了一张绢帛制成的图册,递给宇文恺:“老兄请看这个。”

    宇文恺拿过来一看,只见那上面画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户,上下金碧。画在一边的几个房间示意图中,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虽然这宫殿看起来不是太大,但设计精巧,千门万户,足以容下数千后宫佳丽居住,而其中道路错综复杂,恍如迷宫,单是从这图纸上看,便让人难以分辨东西南北了。

    宇文恺一下子明白了王世充的用心,笑道:“老弟果然大才,这都能让你想得到,在这样的后宫之中漫步,陛下自然可以出入花丛之中,自行挑选中意的美女,比起那晋武帝司马炎的羊车选美,这回陛下应该可以直接通过这些宫室的门窗看到美女的真人,更是要高上一筹啊!”

    王世充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到时候宇文老兄可以找画师绘取一些春-宫画图,置于这些宫室之中,让陛下临幸佳丽美女之时,把这些春-宫图置于宫室之中,再点起那种氤氲缭绕的迷香轻烟,更是能让陛下春心大漾,兴致盎然,宇文老兄,这些不是我们这些臣子为君分忧的本分之事吗?”

    何稠跟着笑道:“我还有个办法,可以造一些大型的铜镜,打磨得光滑,做成屏风的形状,置于殿内四处,这样陛下临幸之时,自己和佳丽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纤毫毕现,看着过瘾极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暗道好家伙,这法子都能想出来,你真的是太牛了,这跟后世的那种玩自拍的淫-魔恶少们,不都是一个原理嘛。他哈哈一笑:“何少卿,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个好办法的啊。”

    宇文恺笑道:“王老弟有所不知啊,何老弟家里就有一间这样的镜屋,上次还让老哥我在那里享受了一把,哎呀,那可真是极尽为人之乐,十八面铜镜,足可以把各个角度和位置都看得一清二楚啊,纤毫毕现,我回去后也跟着打造了一间呢,若不是有如此的宝贝,老哥我罢官在家的这漫长岁月,又是如何能渡过的呢?刚才你一提到这春--宫戏图的事情,我立刻也想到了这个铜镜屋,不想还是何老弟先出来,你我这可真是叫淫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

    何稠与宇文恺得意地相视放声大笑,连那一边的灯火也给二人大笑时出的呼吸给吹得一阵烛光摇曳。

    王世充跟着笑了一阵,收起了笑容,说道:“二位这回回京的路上,就可以开动奇思妙想,进行设计了,何少卿着手建那如意车,而宇文少监则做那迷楼后宫,等到圣旨一下,就可以拿着图纸进言,以免给他人占了先去。”

    宇文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等,王老弟,这如意车造起来容易,可是这个什么迷楼,毕竟是大型宫殿,而且从这图纸上看,要造得如此精巧辉煌,只怕要从南方的山林里调来大批的奇石异木,那涿郡远在北方,大运河通行之前,怕是没办法运来造楼的材料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对宇文恺说道:“宇文老哥莫急,这迷楼一定不会建在涿郡的,陛下真正中意,想要长驻的地方,必然会是江都!”(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一章 日出之国的国书

    ps:  新的一个月,希望各位忠实书友的继续支持。感谢上个月末书友夕树枫,秋叶落飘零,袁博仁,涂成伟等朋友的月票支持。起点的保底月票和推荐票功能在今天开始升级,希望订阅本书的朋友能慷慨解囊,在多余的票支持一下天道,这对天道写书很重要,谢谢。

    大业四年的东都,早春二月,一片旧貌换新颜,初春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城市中一片勃勃的盎然生机,这座在这个时代的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都市,因为其超过百万的人口而闻名于世,自从四年前这里作为大隋帝国的新首都以来,东都又恢复了东汉和北魏时期作为首都的繁华与气派,而那座新建的紫微宫城,在杨广的这一轮巡游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修缮,看起来更加华丽和气派,显示着帝国天子无可争议的权威与奢华。

    可是现在的杨广,心情却是一点也好不起来,他的面沉如水,穿着华贵的水貂皮制皇袍,正在两仪殿的那座翡翠大案前走来走去,而他背后手里拿着的一张绢帛,正给他紧紧地捏在手里,几乎要揉成了一团。

    一身紫袍的吏部侍郎裴世矩,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而鸿胪卿元文都,则满脸是汗,汗水顺着他的须发一道道地滴下来,他却不敢伸手去擦,大殿里连卫士们都屏住了呼息,只有杨广转来转去的脚步声一声声地刺激着大家的耳膜。

    终于,杨广停住了脚步,再次把手中的绢帛拿到了面前。展开迅速地看了两遍。本来就锁着的眉头几乎又拧到了一起。他的眼中突然寒芒一闪,重重地把这张绢帛扔到了地上,还不解气,上去狠狠地踩了两脚,吼道:“撮尔小国,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朕定要发百万天兵,将之剿灭。以泄朕的心头之恨!”

    杨广的怒火感染了殿中的每一个人,不光是裴矩和元文都,就连那三个聋哑卫士也全都跪了下来,所有能说话的人都齐声道:“请陛下保重龙体,息雷霆之怒!”

    杨广恨恨地一掌拍在案上,吼道:“这个什么倭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自称什么日出处天子,还敢说朕是什么日落处天子?不仅是想跟我们大隋平起平坐了,还要压朕一头。就是当年突厥极盛之时,也不敢这样跟我们大隋的天子说话。裴爱卿。你来说说,这个倭国究竟是什么玩意,敢给朕上这样的国书!”

    裴世矩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弯着腰走到杨广面前,把他脚下的那张国书给捡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和脚印,映入他眼帘的,正是国书上的第一行字: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书。而杨广的大脚印正踩在这句话上面,他叹了口气,把国书收入了袖中,说道:“陛下息怒,为了这倭国的狂妄无礼,生这么大的气,实在有些不值得。”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朕只在后汉书里见过这倭国,也就几句话的描述,听说他们离我们大隋有上万里,又隔着海,怎么会派出使臣过来?而且还下了这样无礼狂妄的国书,意欲何为?”

    裴世矩恭声道:“微臣并不太清楚这倭国进使献国书之事,是陛下刚才传了旨意,微臣才过来的,还请陛下赐教此事的原委。”

    杨广恨恨地说道:“鸿胪卿(隋朝掌管四夷朝贡,接待礼仪事物的官职,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长),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元文都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恭声道:“裴侍郎,是这样的,这个倭国确实离国万里,极少来中原朝贡,但去年七月的时候,有个叫小野妹子的使臣,带了几十人的使节团,从东莱那里登陆,声称要面见陛下,当时东莱的官员不敢怠慢,一路派兵护送至东都,因为陛下那时候正在塞外巡游,所以这小野妹子就一直住了下来,直到前几天陛下的车驾回到东都,他才正式献上国书。”

    “我国通晓倭语的人极少,听说倭国与百济语言可以互译,所以还是找了几个百济(国名,在今天的朝鲜半岛西南部)出身的吏员,先跟这些倭人把国书翻译成了百济语,然后才翻译成汉语,今天呈给了陛下,没想到竟然如此无礼。”

    裴世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陛下,您找微臣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倭国的情状吗?”

    杨广仍然没有消气,气哼哼地说道:“谁让朕的这个鸿胪卿,学识不如你裴侍郎广博呢,倭国使者来了半年多了,他连这个倭国在哪里都不知道,一问三不知,裴爱卿,你博学多才,尤其是对各个异邦的见闻有独到见解,可知这倭国内情?朕有意出兵攻打,以消心头之恨,你看如何?”

    裴世矩马上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杨广睁大了双眼:“难不成这倭国有雄兵百万,实力比突厥,比高句丽还强?”

    裴世矩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微臣对倭国的情况知道得也不是太多,不过微臣知道有一人熟知倭国内情,只要他来,一定可以详细说明倭国的情况。”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什么人?居然比你裴侍郎知道得还多?”

    裴世矩微微一笑:“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王世充。”

    一个时辰之后,王世充站在了两仪殿上,手里拿着这封黄绢国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看完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把国书还给了身边的一个近侍,向杨广行了个礼:“倭人实在大胆狂妄,该死,该死!”

    杨广的心情比起刚看到这国书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静静地坐在御案之后,轻轻地“哦”了一声:“既然王爱卿说该死了。是不是也同意出大军讨伐倭国?”

    王世充坚定地摇了摇头:“陛下。万万不可。”

    杨广的眉头一皱:“王爱卿。我听裴侍郎说,你的生意遍及全国,即使和倭人商人,也有往来,所以可谓大隋对倭国情况最了解的一个人,既然你刚才也说倭国该死,那为何又说不可讨伐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正色道:“这倭国跟我中原有交往的时间。可以上溯到汉朝了,传说倭国的祖先是徐福带去海外求仙丹的那三千童男童女,又有传说倭国人是当年吴国或者越国灭亡之后的遗民不甘当亡国奴,所以泛舟出海,到了海外的倭国,从此建立的国家。”

    “在汉朝的时候,这个倭国在百济和新罗,也就是高句丽以南的三韩地区再往东南的大海之中,依山岛而居,有上百个小国家。互相攻伐不断,他们的国家分成了四个大岛。其中最西边的一个大岛名叫九州,最北边的叫虾夷,中间最大的一个叫本州,而本州南边的一个叫四国,国境大约东西五六千里,南北两三千里,位置差不多在东海郡(今江苏连云港)的东边,气候与朱崖,儋耳郡(今海南岛)相当。”

    杨广点了点头:“地方听起来倒是不小,可跟我们大隋相比还是个小国,他们的人很多吗,兵很能打吗?”

    王世充正色道:“他们的人,就跟以前吴国越国没开化时的那种野人一样,断发纹身,凫首(剃光脑门),其人多个子矮小,不足六尺,但凶悍善战,使用的武器主要是弓箭,竹矛,刀剑等,不习阵战,总体来说,现在的倭国如果全部统一的话,人口应该在百万户左右,有兵力二十万,但跟我们大隋相比,军力还是差得很远的。”

    杨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既然如此,这倭国听起来也没强到哪里去嘛,朕若是发个三十万大军,应该就足以把他们荡平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倭国与我国隔着几千里的大海,想要到达,极为不易,而且倭国从最西边的九州岛出发,直接来我大隋的话,往往中途会遇到风暴,船毁人亡,很难直接往来。”

    杨广奇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跟你做生意的倭人,还有这次来的那个使节团,又是如何能来我大隋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九州岛那里虽然来我们大隋不易,但向西北方向到百济,只要走几百里的水路就可以到了,所以自古以来,倭人多是向西北方向,去到那百济或者新罗国,然后再向北进入高句丽地界,从平壤那里向西到海港,坐船正好到东莱郡。”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倭国来我大隋,得经过那百济和新罗国是吗?跟他们自古以来关系密切的,也是这两个国家吧。”

    王世充正色道:“不错,那百济和新罗所在的三韩地区,本来是萁子朝鲜被卫满所灭之后,末代国王萁准逃过去建立的国家,后来**建立高句丽之后,他在夫余国与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与到高句丽地区后与当地女子所生的另一个儿子不和,这两个儿子有一个名叫温祚,他逃到南方的三韩之地,灭掉了萁子朝鲜的残余势力,建立起了百济和新罗,所以说高句丽,百济和新罗这三个国家,算起来源自高句丽的首任国王**,算得上是三国同源。”

    杨广点了点头:“这三国的起源,朕也略知一二,哼,都是些弹丸之国,不服王化,尤其是高句丽,几次三番地挑战我大隋,实在可恶,王爱卿,你说这倭国如此无礼,不会是高句丽挑唆的吧。他们会不会联起手来,共同进犯我大隋?”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微臣以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因为百济和新罗现在跟高句丽,乃是死敌,百济新罗现在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咄咄逼人的高句丽,这双方在朝鲜半岛中部的汉江平原一带,已经打了一两百年了,双方都有国王战死沙场。所以他们绝不可能结为同盟的。”

    杨广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嘴上一直在吹大气,说这些都是弹丸小国,但心里也清楚,这些“弹丸小国”也都有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兵力,而且民风尚武,几乎是无年不战,真要是抱团跟自己作对,实在是件头疼的事情。

    杨广面不改色,继续问道:“这倭国与百济和新罗算是盟国吗?是不是站在他们一边跟高句丽作战?”

    王世充正色道:“倭国原来是小国林立,如后汉书上所说的那样,有百余国,每国都有国王,征战不休,到三国时期,有一个名叫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自称倭国女王,派遣使者到当时的曹魏,那也是我中原地区第一次知道有这个倭国的存在。”

    “当时在中原王朝看来,倭国只不过是如同南边的那些蛮夷部落那样的小国,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可是臣后来查过一些百济和新罗的史书,却发现这倭国在三国时期就已经有很强的实力了,那个卑弥呼女王,在他们国内被称为神功皇后,曾经以女子身份,征战沙场,打下了大片的疆土,又曾经三次渡海远征,打败过当时刚刚立国不久的百济国和新罗国,甚至连新罗国王也成为了她的俘虏,后来不得已向倭国称臣纳贡,才保全了性命。”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倭国有这么厉害?新罗和百济朕听说过,实力并不弱啊,都有十几万军队,即使碰上了善战的高句丽,也能打得有来有回,怎么碰上这倭国,就不堪一击了呢?”

    王世充叹道:“百济和新罗在建国之初,主要居民还是三韩地区的原始人,生产水平和战争水平极为落后,打仗还是用石制兵器,也无任何兵法军制可言,所以萁准和温祚才能这么轻易地在当地建国,那倭国人无论是徐福带去的秦人还是吴越遗民,都在中原久经战阵,比这些原始人要厉害得多,而且其人作战不畏生死,凶悍异常,远非三韩之人所能敌。”

    “新罗臣服于倭国之后,倭国还在百济的西南方建立了一块殖民地,名叫任那,移民派兵驻守,随着岁月的流逝,百济和新罗的实力开始慢慢增长,逐渐地摆脱了倭国的控制,而百济也是经历了上百年的战争,才把倭人的任那殖民地慢慢蚕食收回,倭国毕竟离百济太远,不可能从本土一次次地调兵作战,最后也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但还是通过结盟的方式与百济交好,所以现在倭国也能以百济为跳板,派商人和使节来我大隋。”

    ***************************************

    新的一个月,希望各位忠实书友的继续支持。感谢上个月末书友夕树枫,秋叶落飘零,袁博仁,涂成伟等朋友的月票支持。起点的保底月票和推荐票功能在今天开始升级,希望订阅本书的朋友能慷慨解囊,在多余的票支持一下天道,这对天道写书很重要,谢谢。(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二章 撮尔小国

    ps:  感谢书友也想写,巴小炫,心漂浮,涂成伟等朋友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涂成伟的打赏鼓励。

    杨广笑道:“原来如此,朕还以为这倭国有多厉害,搞了半天连个一海之隔的百济也收拾不了,还口气这么冲,哼,王爱卿,依你所言,朕只要派个三四十万精兵,假道百济,渡海远征,就可以一举消灭了倭国啊。谈何万万不可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臣以为倭国并不是我们大隋现在必须要消灭的首要目标,如果应付得当的话,还会成为我们征服高句丽的盟友呢。”

    杨广奇道:“此话怎讲?”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说道:“第一,我军现在如果发大军前往百济,那势必会引起百济的警觉,尽管他们现在名义上是我们的盟国和藩属,但是春秋时期晋国假途伐?的故事,他们也是知道的,真要是我们几十万大军想要借道,他们一定会拼死抵抗,绝不会允许我们通过的。”

    杨广怒道:“百济敢对抗天朝?他们不想活了吗?”

    一边的裴世矩接话道:“陛下,这些蛮夷之国,多数只是表面上臣服,若是我天朝大军真的踏上他们国土,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是要灭他们的国,会拼命抵抗的。开皇十八年的时候,本来先皇是想要派兵假道百济,以十五万大军由南向北地攻击高句丽,与北道从辽东出征的主力相呼应。”

    “可是百济国王坚决反对我大军假道百济,所以才只能被迫从东莱出海。直趋平壤。结果路上碰到风暴。前军船队几乎全军覆没,加上辽东的主力因粮尽而溃散,所以才会无功而返。不过那次百济虽然没让我们的军队登上他们国土,却也派了几万军队趁机攻略了高句丽的不少南部城池,整个汉江平原几乎尽数被百济和新罗夺取,这也是高句丽难以为继,被迫向我大隋称臣的主要原因。”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如果想要灭高句丽,还是得想办法假道百济,然后南北对进,这样最稳妥是吧。”

    裴世矩笑道:“只怕百济人不愿意,当年倭国假道百济去讨伐新罗国,结果就在百济的西南方建立了任那殖民地,后来百济花了一两百年才总算夺回,这个亏是再也不愿意吃了,宁可跟大隋翻脸,也不会允许我们的大军从他们的国境中穿越的。陛下若是想再征高句丽,南方的水师部队还是只能从东莱出发。直指平壤,然后再让百济和新罗从陆地出兵,主力从涿郡出营州,走辽东,这样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必可一举消灭高句丽。”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裴爱卿果然深谋远虑,想不到你不仅精通西域和精势,还对高句丽一带的情况这么了解。朕以后真要出兵高句丽的时候,一定会重重地用你的。”

    裴世矩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芒,恭声道:“谨遵圣旨。”

    杨广继续转向了王世充:“王爱卿,现在朕也算听明白了,这个倭国离大隋太远,我们这里很难渡海直接攻击倭国,得先灭高句丽,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吞并百济和新罗,一统朝鲜半岛之后,再派大军渡海远征,消灭倭国,对吗?”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杨广果然不懂兵事,高句丽哪可能这么容易消灭得了,只怕你没灭了高句丽,自己的江山就先完蛋了,但他仍然恭敬地回道:“陛下圣明,正是如此,倭国虽然难挡大隋的雷霆一击,但路途遥远,所以要把大隋兵威加之于上,只怕还有待时日。”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向了鸿胪卿元文都:“元鸿胪,朕看你在这个位置上,真的要多跟裴爱卿和王爱卿好好学习学习了,身为掌管四夷事务的你,却连这些番邦蛮夷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元文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头说道:“是,陛下,臣业务不熟,有负圣恩,深感惭愧。”

    杨广点了点头:“元鸿胪,以后四方蛮夷如果再献上这些不够恭敬的国书,也别再拿来给朕看了,朕操心国事已经够多了,还要受这些蛮夷的气。哦,对了,裴爱卿,王爱卿,依你们所见,这倭国在这时候献上如此的国书,意欲何为啊?”

    王世充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杨广这话又转回过了身,他和裴世矩对视一眼后,开口道:“依臣愚见,这应该是倭国在准备对新罗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前,要掌握我大隋动向的投石问路之举。”

    杨广一下子来了兴趣:“你说什么?倭国准备去打新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倭国跟百济乃是同盟关系,不会出兵攻打,能打的只有新罗了。”

    杨广眨了眨眼睛:“等一等,百济和新罗不是盟友关系吗,怎么会看着倭国来打新罗?”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有所不知,百济和新罗的这个盟友关系,只是因为两者要共同对付北方的强大高句丽王国而结成的,两家合作的顶峰应该是联手与高句丽在汉江平原一带争夺,并趁着我大隋攻击高句丽的时候夺取了汉江平原,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次的行动,让两家的盟友关系名存实亡。”

    “正如当年的孙刘联盟,在对抗曹操的过程中,孙权出了大力,可是荆州却被刘备所夺得,在朝鲜半岛也一样,夺下汉江平原的主力是百济的军队,可是新罗却占据了大半的地盘,因此百济国王咽不下这口气,与新罗国现在的关系非常紧张,倭国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打起假道百济,攻击新罗的主意。因为从海上攻击城市的难度会很大。可是从陆地平原穿越。那就会简单很多。”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么王侍郎,这个倭国使节来我大隋,是想看我们大隋是否会干涉他们的举动吗?”

    王世充正色道:“应该是如此,百济是倭国通向朝鲜半岛的跳板和通道,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盟友关系,但百济和新罗同为我们大隋的下属,如果我们大隋要求百济不得为倭国入侵新罗的军事行动提供帮助。那倭国的入侵就很难实现,所以倭国现在写了这样的国书,目的就是想把自己提到可以和我们大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将来我们大隋出兵攻击高句丽时,也会无暇来管控新罗与百济,到时候倭国趁机出兵偷袭新罗,我们大隋也无法惩戒它们,因为大隋一向对于藩属国之间的争斗,是不派兵直接介入的。”

    杨广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倭国也想趁着我们消灭高句丽的时候。横插一脚是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以微臣对倭国的了解,是这样的。这是一个侵略性和扩张性很强的国家,因为局促在小小的岛上,唯一能扩张的方向也只有朝鲜半岛了,对于这个国家,我们大隋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千万不能因为他们国家不大,又离我们隔着大海而掉以轻心。”王世充想起在一千多年后他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倭国已经成为了整个中华的劲敌,表情就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杨广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促尔岛国,也敢和天国上朝争锋吗?不自量力,等朕以后收拾完了高句丽,然后一统朝鲜半岛,接下来一定会收拾这个倭国的。”

    裴世矩和王世充,还有元文都同时恭声道:“陛下圣明。”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王侍郎留下,朕还有事对你说。哦,对了,元鸿胪,那个倭国使者朕就不见了,你安排他回去吧,多给他点财物,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大隋的富强。”

    殿内很快只剩下了王世充一个臣子,杨广这会儿的心情好了不少,对王世充说道:“王侍郎,上次宇文化及兄弟在榆林郡设计害你,你想让他们得到什么样的处罚呢?”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从杨广那看似和善的微笑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也许杨广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想要对宇文化及赶尽杀绝的话,没准倒霉的就要变成自己了,他的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想的应对措施,微微一笑:“此事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笑了起来:“自从捉拿他们兄弟以来,已经过了七八个月,当时朕没有以国法处置这二人,是有全盘的考虑的,王侍郎,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朕不按国法办事,没有给你出这口恶气?”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微臣理解朕的苦衷,国法嘛,那是对付平民百姓的,对于象宇文述大将军这样的国之柱石,并不是太适用了。”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王侍郎,你身为刑部尚书,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才是国法。”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礼记里早就说过,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陛下刚才的那句话,自古以来从没有实现过,即使圣明如先皇,对于犯下谋逆大罪的几位亲王,也没有痛下杀手,象房陵王,蜀王和汉王他们犯的罪,换了庶人早就灭族几次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可是宇文将军并非亲王,而且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犯的是走私生铁给突厥的大罪,形同谋逆,这样的大罪若是不加以处罚,只恐人心不服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明鉴,此次的事情,宇文化及兄弟并不是有意地勾结突厥,以图对陛下,对大隋不利,而只是出于某人的挑拨,而想设套来侵吞微臣的产业而已,他们图的是财,而非陛下的天下,再说此事与宇文将军无关,他可是国之柱石,又和陛下是亲家,如果因此事追究宇文将军的责任,只怕是亲痛仇快的事情。”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王侍郎,你果然眼光独到,也很能体会朕的心思,朕其实也是为了让你出这口气,同时也警告那些企图借着权势打你家产主意的人,才把宇文兄弟关了这么久,这半年多来,宇文将军担任朕的护卫时仍然是尽职尽责,毫无怨言,而回到东都后也是闭门谢客,几次三番地上书请求辞官,还请求以国法来处置他的两个儿子,更有甚者,他还把远在塞外游荡的孙子宇文成都派人寻回,自首领罪,朕看宇文将军也表达了足够的悔过之意,王侍郎你的这口怨气,也应该消散了吧。”

    王世充笑道:“陛下,微臣和宇文将军本就没有什么仇怨,陛下的国法,是为了巩固陛下的君位,震慑民间和臣子中的宵小之徒所设置的,如果一板一眼地办,只会自毁长城,宇文将军的忠诚是没的说,您如果可以赦免他的两个儿子,微臣以为非但这两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且宇文将军一定会感激涕零,对陛下更加忠心耿耿。”

    杨广哈哈一笑:“王侍郎,你真是好口才,不过赦免呢,就算了,今年并非有什么重大喜事,如立皇后或者是立太子,所以朕想选择另外一个方式。”

    王世充的心中微微一动,另一个完美的计划一下子浮上了心头,但他仍然装 着讶道:“不是赦免?这应该是最好的手段了吧。其实……”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杨广笑道:“其实王爱卿是想说,外面很多臣子们都在上书劝谏朕,要朕立齐王为储君,是吗?”

    王世充立马装得表情异常严肃起来:“这个,立储之事,事关国本,微臣绝对不敢妄议。”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王爱卿,朕早就跟你说过,希望你在跟朕说话的时候,能抛开所有的顾忌,说实话,直话,言者无罪嘛,在这件事上,你也从来没有发表过看法,所以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