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隋末阴雄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百五十三章 改革府兵制

    杨素点了点头:“可能是有这方面的意思了,地方州郡如果都能拥兵自重,那相对来说皇上的中央禁军兵力就薄弱了,以前先皇是通过让各州郡的府兵轮流上京番上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是从上次先皇驾崩后大兴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这恐怕也并不保险。”

    杨玄感想到了当时跟长孙晟打交道的情况,仍然是不寒而栗,甚至头上开始微微沁出些汗珠子来,他心有余悸地说道:“不错,如果这些府兵落到心术不正,不忠于朝廷的人手里,确实是太危险了。”

    杨素叹了口气:“可是在此事上,皇上最大的用意恐怕并不在此,而是想通过裁撤和改编府兵,对地方的领兵之将作一次重新的清洗,把以前在先皇时期提拔起来的那些地方实力派最好清洗掉,换一批他的亲信去掌控。”

    杨玄感一下子急了,叫了起来:“什么?就是说象梁师都和薛举这样的人也要给撸掉吗?那岂不是我们这多年来的经营和心血就白废了?”

    杨素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他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事现在还不太好说啊,我觉得可能他想得有些太简单了,低估了这些地方实力派的能量,以为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就会乖乖地听他话,交出官位,从此臣服于他。”

    杨素的嘴边隐隐地现出了一丝微笑,他看了杨玄感一眼,道:“就好比你刚才所说的,象梁师都和薛举这样的人已经在地方上经营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几乎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连上面派下来的刺史也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交权呢?”

    杨玄感摇了摇头:“可是不甘心也没办法呀,这次杨谅也不甘心扔下并州,匹马进京,而是选择了起兵反抗。可是就连手握几十万雄兵的杨谅也是失败了,别人想起事不更是以卵击石吗?”

    杨素笑道:“杨谅的失败就在于天下无人响应,之所以天下无人响应是因为这些地方豪强的利益没有被侵犯,人性就是这样,没有动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往往都是对他人的遭遇兴灾乐祸的,但如果皇上真想象汉武帝那样剪除天下豪强,强行中央集权的话,只怕天下大乱就为时不晚了。”

    杨玄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是啊,到时候就会有王世充这样的野心家牵头挑事,串联这些地方豪强一起起兵,那声势就会遍及全国,不止是一个并州这么简单了。”

    杨素正色道:“不错,正是如此,这次镇压杨谅的起事。一方面是天下人心向着朝廷,多数人是出于对先皇的感恩而选择了站在朝廷一方的。尤其是上次为父和你所说的关陇军功贵族,这次几乎是一边倒地选择了支持朝廷,柱国家族为首的武将世家此次大多随军出征,你也看到了。”

    杨玄感笑了笑:“恐怕这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武百官的家属都在大兴吧,不要说关陇军功贵族了,就是您说的山东士族出身的文官,也绝大多数是忠于朝廷的啊,裴文安和王頍这样跟随杨谅造反的不得志世家子弟毕竟是少数吧。”

    杨素道:“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之所以许多人忠于朝廷,无非是因为家属都在关中罢了,象我们上次在蒲州抓的那个王聃,也是因为有人质扣在大兴,才会降得那么痛快,又好比长孙晟,如果要让他自由选择,他一定会忠于皇上吗?”

    杨玄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良久,才强辩了一句:“可他们总是有家人扣在大兴了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杨素叹了一声:“这第三件大事,恰恰与此有关。”

    杨玄感奇道:“还有什么事能与此有关?难不成要迁都不成?”

    杨素微微一笑,捻了捻自己的长髯,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感这一下给雷得外焦里嫩的,彻底哑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开口道:“怎么会这样?”

    杨素一声叹息,道:“你还记得王世充的那个道士师父,章仇太翼了吗?”

    杨玄感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会不记得,就是这厮害的母亲,上次这厮不是给先皇乱算命给关进大牢了吗?还是先皇在弥留之际才下令饶他一命的。”

    杨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冷冷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章仇太翼那个配置春药的本事很快就讨了皇上的欢心,皇上吃了他的那些小药丸,一下子威风八面,加上给先皇和文献皇后压抑了这么多年,更是疯狂地发泄。所以章仇太翼一下子又成了他的宠臣了。”

    杨玄感恨恨地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这狗贼弄死在大牢里。”

    杨素长叹道:“算了,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一个工具而已。不过为父要说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迁都之事。”

    杨玄感回过了神来,连忙道:“对对对,这才是首要之事,这章仇太翼顶天了也就是个江湖术士罢了,这迁都大事什么时候能由他,而不是父亲您这位当朝宰相所决定了?”

    杨素苦笑两声,道:“那章仇太翼向皇上进言,说是大兴所在的雍州,是破木之冲,而皇上又是木命,如果继续以大兴为都城,会招致灾难。”

    “这一段以来大兴的街市上又流行着童谣,说是修治洛阳还晋家。皇上在最早是被封为晋王的,正好又应了这童谣,所以皇上就决定要迁都洛阳。”

    杨玄感听得目瞪口呆,他咽了一口唾沫,道:“就因为一个可笑的童谣吗?明眼人都知道这种童谣都是野心家的道具罢了。孩儿敢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是王世充这家伙在搞鬼。虽然孩儿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皇上应该也知道王世充和章仇太翼的关系啊,他就想不到这一点?”

    杨素摆了摆手:“你可能有点低估皇上了,他虚伪、好色不假,但绝对不笨,更不会相信任何人,你说就连为父率军出征他都不忘要那王世充在暗中监视,又怎么可能去相信王世充的师父所说的话呢?”

    杨玄感不解地问道:“那他怎么就不开朝会,也不跟您这样的重臣商量一下。一下子就决定了迁都这样的大事呢?这可是要动国之根本的啊。远的不说,就说百年前的北魏,就是因为把都城从晋北平城迁到了洛阳,才酿成了六镇官兵大起事,几乎毁掉了整个国家啊。”

    杨素笑了笑:“你说的还真是没错,皇上想的恐怕真就是这个动摇国之根本。”

    杨玄感微微一愣,道:“这又作何解释?”

    杨素正色道:“你要知道,先皇为何要定都在大兴?”

    杨玄感突然省过了神来,道:“玄感明白了,那是因为最早跟随宇文泰入关中的前北魏六镇将士。也就是所谓的关陇军功贵族,这百余年来都是世代居住于关中。关系盘根错节。”

    “而且当年柱国家族都是可以有合法的私兵部曲,就是现在家奴也都不少。这些人如果联合起来对皇上发难,那可真是变生肘腋,连反应的时间也很少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从西魏到北周,再到我大隋,前后已近百年,关陇军功贵族又是以胡人为主,强横好战,真要是翻脸动起手来,光靠番上的这些外地府兵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

    “所以即使以先皇的威望,也从不敢和整个关陇军功贵族为敌,而是采取拉拢多数,打击少数的策略。”

    杨玄感笑道:“可能皇上是以为上次在大兴城外作乱的那些人是对他心怀的满或者是想篡权夺位的关陇贵族所为,甚至连长孙晟上次在那场变乱中按兵不动的表现也会让他以为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同伙。”

    “如果再碰到这种事,到时候番上的府兵作壁上观,而作乱的反贼们再攻打大兴,只凭那皇宫的数千守卫怕是寡不敌众呢。”

    杨素道:“是啊,就是这回事,在大兴城内外住了近百年的这些关陇贵族,有些在府里挖的地道都能通到城外,比如李密家的那个密室不就是通到了城外的渭水河底吗?要是这些人作乱,连攻城都不必了,直接就从百官坊里发难。你若是皇上,能不害怕吗?”

    杨玄感吐了吐舌头,道:“我可不怕,因为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皇上在夺东宫和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也得罪了太多的人,这恐怕才是他真正想迫不及待地逃离大兴的原因吧。”

    杨素站起身来,在房内走了几步,道:“是啊,而且皇上本就是个大才子,一向喜欢吟诗作对,卖弄,骨子里并不喜欢那些骑马冲杀的武人。他之所以亲近宇文述这样的人,是为求自保的不得已之举。如果为父所料不错的话,他以后应该会重用山东的士族文人。”

    杨玄感吃了一惊,不信地摇了摇头,道:“怎么会这样?这次平定杨谅也是靠的关陇集团的这些军功贵族,他可以不喜欢,但也不可能一脚踢开吧,再说了,父亲您不是说过他想征战四方,成就霸业吗?又怎么可能只用文人?”

    杨素负手于背后,微微一笑,道:“因为皇上的骨子里是尊崇千百年来我们汉族的那种贵族范儿的,在他眼里,只有五姓七家这样的汉族世家大族才是真正的贵族,才是真正可以和他一起治理天下的,而那些低贱野蛮的胡人蛮夷,迟早会给一脚踢开。”

    “宇文述这样跟他结了儿女亲家的就算了,反正也就是个例,但以后由胡人掌兵,出镇一方的情况恐怕将不复存在,这恐怕才是皇上迁都洛阳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杨玄感先是听得连连点头,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开口道:“可是关中是形胜之地。如果有天子在。也许可以镇住一些不安定分子。要是天子不在了,守关中的这些关陇军功贵族们如果想割据自立,不也很容易成功吗?”

    杨素仔细地想想了,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怕没这么容易,现在的关中已经不再具备象秦汉时的那种可以割据一方,成就王霸之业的条件啦。”

    杨玄感不信地回道:“为何没有条件呢?关中沃野千里,四边都有要塞。东边把函谷关和潼关一封,可挡关东百万雄兵,南边的武关,西边的大散关,北边的萧关也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相对来说那三个方向的敌人也不是太强,有何可以畏惧的?”

    杨素笑了笑:“正是这《禹贡》上所谓的雍州之地,沃野千里迷惑了许多人,现在的关中不是大禹治水时的关中了。”

    “自五胡乱华以来。黄河上游的茂密森林被大量地砍伐,而那些大规模进入关中的胡人。也在关中和陇右的丰美水草地放马游牧,导致了黄河上游的气候水文开始急剧地变化,直接影响到了关中盆地的粮食产量。”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关中曾经闹过一次大饥荒,连先皇当时也没东西吃,带领了关中的父老乡亲逃荒到了河南,半年后才返回。即使是这次逃荒之后,关中的粮食产量也一直上不来,甚至需要从黎阳那里的粮仓连年调集屯粮过去,这也是先皇在位时一直非常头疼的一个问题。”

    杨玄感总算听明白了,他吁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关中的粮食产量不够,即使有人想据此成王霸之业,也不能持久,是吗?”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除非占据关中之人可以迅速地向西向南发展,北边是千里草原,只有牛羊,没法养活关中的数百万人口;西边的陇右之地,也就是凉州,也是地广人稀,那里的土地都是黄土地,也不适合耕作,只有向西南进入巴蜀。”

    “巴蜀那里可是天府之国,秦朝之所以最后有国力扫灭六国,也很大程度上是靠了巴蜀的这个天然粮仓。玄感,这点你要切记,若是以后想争天下,不可死守关中,要东挡关东群雄,南进巴蜀,方可成王霸之业。”

    杨玄感笑了笑:“父亲,皇上有如此雄心,有如此手段,只怕我们的盟友们都会被他直接剥夺了起兵的能力,更不用说帮上我们的忙啦,您和孩儿说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了呢?”

    杨素摆了摆手道:“这个打算总是要做的,王世充总是希望你能去取洛阳,他好在关中起事,其实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玄感,你没有走遍天下过,不知道天下各处的关隘险要,哪处可以屯兵,哪处可以伏击,哪处可以割据,这是你今后需要加强学习的地方。”

    杨玄感一抱拳,正色道:“谨遵父亲的教诲,这些年孩儿经过的地方,全部细细地画作了地图,包括这次讨伐杨谅,这并州东起太行,西至蒲州,北到朔代,南达黄河 ,一路之上如潼关、蒲坂渡、雀鼠谷、蒿泽、晋阳、代州(雁门)、朔州(马邑)这些要地,全部已经牢记在心了。”

    杨素满意了抚须道:“很好,男儿就是要有这种意识,读万卷书的同时也要行万里路,天下雄关要隘尽在你心的时候,就有成为良将的素质了。对了,东边的太行八陉这次你没机会去,以后如果走天下的时候一定不要错过,这是并州东出幽冀二州的通路,极为重要,你只有亲自去看看才会清楚。”

    杨玄感应了声“是”,继续道:“既然皇上迁都的决心已下了,那肯定要先去经营洛阳,等那里的宫殿营建完成后,才会搬过去。当年父亲您建仁寿宫都花了两年时间,要修建整个洛阳城,只怕也要至少五六年吧。”

    杨素摇了摇头,道:“这次你可能估计错了,皇上可能这次多多少少还真的信了那个修治洛阳还晋家的童谣,急不可待地想要搬家了。这些天里大兴城内的百官和勋爵显贵们都已经接到了通知,让他们尽早准备搬家,而洛阳一带的丁壮也已经开始被征调起来,用来修筑洛阳城外的关防。”

    杨玄感急道:“上次父亲您去修一个仁寿宫都死了上万人,这么大的洛阳,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好,岂不是真正要结怨于天下了吗?父亲,这次您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一定不能接这个劳民伤财的差事,受人唾骂。”

    杨素苦笑道:“恐怕就是为父不想做这事,皇上也不会放过为父。你知道他是信不过我们杨家的,洛阳以后就会是他的新家,上次为父把仁寿宫修得太好了,他这次肯定也想把洛阳也修建得富丽堂皇。”(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高句丽攻略

    杨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将作大监宇文恺一定是少不掉的,你的表哥封伦现在担任内史舍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应该也会续用。至于为父,他巴不得能给我这么一个差使,既削了我的兵权,又把我从朝堂中一脚踢开。”

    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中尽是落寞:“这次为父恐怕又要为了他结怨天下了,不过为父有数,不会做得太过份,再怎么说,洛阳已经是一座千古名城了,不象上次仁寿宫那样要先开山修路,再在山里起一座宫殿,加上东都一带人口稠密,征调个几十万民夫不成问题,应该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悲剧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父亲,我们杨家也要搬到洛阳吗?那这么多年在大兴的产业怎么办?还有上次答应过朔方梁师都的事情,为他们梁家在大兴开马市,以后还要继续吗?”

    杨素马上道:“我已经修书给封伦,让他帮忙去营建我们家在洛阳的新府邸了。”

    杨素在屋子里又来回踱了两步,抬起头来:“至于和梁师都的合作,这根线不能断,跟他的关系还要继续保持,这可是个连王世充也没掌握到的人。”

    “朔方的梁师都,朔州的王仁恭,这两个人现在可是只和我们杨家合作的,跟薛举那些已经搭上王世充的人不同,是我们必须要掌握的。不但大兴的马市合作不能中断,还要帮他们在东都洛阳开市。”

    杨玄感疑惑地问道:“帮他们在洛阳开市?那不是让梁家的势力直接更进一步,从关中进入中原了吗?这样会不会以后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可以很方便地向荆襄、江南、河北、山东四面发展。如果在那里站住了脚。只怕很容易就能自已去联系各地的生意了,到时候未必用得着我们杨家。”

    杨素微微一笑:“玄感,你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此中玄机,各地的市集商贸,现在有许多都是掌握在大大小小的世家手里,就如我们杨家,现在就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属于我们的商号。由于为父现在的权势,各地的地头蛇们也都要卖我几份面子,只要不想一家独大,多少都会在当地市场上占些份子的。”

    “可是梁师都不是我杨素,他光是有马也没用,从洛阳到江南的各大世家也不是没有做马匹生意的行会,要是由着他低价卖马,那人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你放心好了,如果梁家兄弟想扔开我们自己单干,不出一个月只怕连洛阳的生意也做不下去。只能灰溜溜地回朔方。”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王世充爷爷的事,信服地说道:“是啊。那王世充的爷爷当年在姑臧城时也试图一家独大,结果遭到了所有姑臧豪商的联手反击,所有的货物连在中原也没法销售了,最后只能落了个破产的结局。”

    杨素点了点头:“其实梁家也不是没在中原试过独立做生意,可是他们连大兴都混不下去,就被京中的高官世家下属各个商会给联手挤了出去,现在在大兴,如果不是打出了唐国公李渊的名头,也是混不下去的。”

    杨玄感一直对这个问题有些疑虑,听杨素讲到这里,马上开口道:“父亲,这李渊和我们并没有商量过此事,这么久了就一直能容忍别人打着自己的名号做生意吗?”

    杨素笑着摇了摇头,道:“为父其实在结亲时跟李渊说过这事,说是想和他一起在大兴做生意。李渊这些年一直外放为州刺史,为了不给皇上抓什么小辫子,为人也一直挺谨慎,不敢在地方上大肆搜刮,所以他们家的财力并不是很雄厚,我提了这个建议,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呢。”

    杨玄感追问道:“可是他们就不想想为何我们不用自己的名义做生意,而要用他唐国公的呢?这么久了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杨素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他们当然打听过,但是为父早有安排,无论是马市里我们家的几个管事,还是朔方梁家派来的人,都把嘴管得很紧,只说是从北方和西边贩来的骏马,而且我们是完全按照市价来卖的,甚至还特意找了些西域的胡人当马奴,就是不想让人查出马匹的来源。”

    “那个马市开张以来,唐国公府和其他家族来刺探打听的人有上百批了,但还是没人查到马的来源,现在梁家赶马进京都要特意地绕个大圈后再从西边入城,就是保护这批马的来源,不让人知道我们杨家和朔方梁氏间的往来。”

    杨玄感长长地一声叹息:“想不到做生意也有这么多门道。看来如果背后没有世族大家作后盾,光凭钱财也是混不下去的。”

    杨素笑了笑:“本就如此,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当官,还想要当最大的官呢?看看那些五姓七望的山东世家大族,哪个不是世代为官,哪个不是累世豪富?”

    “关陇的军功贵族们除掉两个李家外,底蘊是远远不能和山东世家们相比的,天下毕竟打仗的时候少,太平的时候多,这恐怕也是皇上要迁都的真正原因吧。”

    杨玄感信服地点了点头,道:“当年北魏的孝文帝也是通过迁都平阳,想要强行地在鲜卑人里推行汉化,改弦易张,结果触怒了象六镇官兵这样的底层胡人,最后在几十年后酿成了天下大知,皇上这样的做法摆明了就是想打压关陇军功贵族们,而去抬高山东世家这些汉人大族的地位,最后能避免北魏的悲剧吗?”

    杨素沉吟了一下,抬起了头:“这个还真不好说,要看皇上的手腕了。如果要为父做这个事。不会这么心急。可以缓一缓,找找平衡点,比如在修建东都的同时找些软杮子打打,比如西边的吐谷浑,南边的林邑国之类的,把关陇军功贵族里的一些不安定因素给派出去打仗,这样能缓解国内的矛盾。”

    “玄感,你要记住。关陇的军功贵族们唯一能安身立命,向上爬的通道就是不断的战争,只有有仗打,他们才可以获得爵位,封妻荫子,毕竟出将入相的是少数。”

    “这次这么多将军出来打仗,最后真正能脱下盔甲穿上朝服的也就只有一个杨义臣而已,而且杨谅被平定后,突厥现在又很恭顺,你以后还怎么让这些骄兵悍将们升官发财?”

    杨玄感心中一动。道:“所以父亲您这次把三分之一的抄家金银分给了这些士卒们,就是想吊起他们的胃口。好让他们会倒逼皇上发动对外战争?”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怕的笑意:“不错,就是如此,打仗如果将军可以升官,军官和士兵们可以发财,那自然全军上下都会渴望下一场战争越快到来越好。”

    “皇上是个讲排场要享受的人,修建东都后肯定还想在国内有所作为,会大修宫殿,这是极耗民力之举,再加上对外一开战,那就真的有可能天下大乱了。”

    杨玄感沉默半晌无语,他心里并不赞同父亲的这个办法,如果成天盼望着天下大乱,那和王世充这个野心家又有什么区别?

    杨素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表情,知道他心中的所想,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其实为父也不想这样。但从新皇那一系列还没开始施行的新政来看,不这样做无法保全我们杨家。只有天下不稳的时候,皇上才会象这次平叛这样,放权给为父,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家才是安全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恐怕未必,有才的并不止父亲您一个,王世充和李密这样的人都可以大用,甚至象杨义臣、李靖这样的人,难道就不能帮上皇帝了吗?”

    杨素微微一笑:“他们是有才能,但是没有根基,缺乏经验,人脉这个东西需要长时间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等他们入朝多年,真正有了自己的地位时,为父到时候也早已经引退了,而玄感你也会进入朝堂,打拼自己的天地啦。”

    杨玄感摇了摇头,他还是没被杨素说服,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换了个话题,道:“要是皇上真的如父亲您所说的那样,出兵征伐四方,那还会裁撤各地的府兵吗?这好象有点自相矛盾吧。”

    杨素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府兵是不会裁撤的,只是府兵的将领,也就是各地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府,会被裁撤掉。皇上有可能以后会直接从中央朝廷派人到地方上担任这些职务,就象派刺史一样,而不是由各地的豪族们世袭把持这些职务。”

    杨玄感这次算是完全明白了,他摇了摇头,道:“可是这样一来,地方上的土豪们,象梁师都这样的肯定都不愿意吧。就算不敢明着造反,采取各种手段让新来的将官们混不下去,这总是能办到的。”

    杨素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可是这样一来,就与皇上的初衷相违背了。如果我是他的话,就会很快地发动一场对外的战争,然后征调天下府兵,这样就让这些地方上的地头蛇们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杨玄感倒吸一口凉气:“征调天下府兵?这得要打多大的仗啊。就是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也只征调了关中陇右和河北山东一线的兵马,江南和荆襄之地根本没有怎么调兵呢!现在大隋的四周,突厥很老实,还有什么外夷值得动如此大的干戈?”

    杨素的眼睛开始放光,从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高句丽!”

    杨玄感想到史书上那个野心勃勃,一直不放弃进入中原野心的东北小强,向杨素问道:“这高句丽现在的实力如何,史书上说在那个长寿王时也不到十万户,值得先皇派三十万大军去征伐吗?”

    “就是打控弦数十万的突厥,我们也不过出动了四十万大军。灭有六十多万户的南陈也只用了五十多万人吧。”

    杨素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小看高句丽的实力。九万户是他们近两百年前的人口了,这两百年来高句丽一直占据着辽东半岛,又夺取了汉江流域,国内也没有大规模的战争。”

    “高句丽现在的人口中已有六七十万户,顶得上我国的一个大州了,带甲之士也不下二十万,并不是汉武帝时期那个随便征个五万刑徒就能灭的软杮子。”

    杨玄感道:“就算有个二十万军队,也不过是一州之地。而且我朝为何连北方的心腹之患突厥也不去消灭,而要对这高句丽如此戒备呢?”

    杨素笑了笑:“说到底了还是生活方式的原因,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除非想要入主中原,不然就是占了汉人的耕地,也不能拿来放牧,最后还是得退回。就算他们想入主中原,也会象原来的鲜卑人一样,最终被我们汉人同化。”

    “反过来我们汉人也很难去占领北方的草原,同样是因为生活方式的原因。就算象长孙晟所想的那样建城开田,一步步地把长城外推到大漠一线。那也需要上百年的不断经营,没那么容易的。”

    “所以对付北方的草原狼,其实现在这种以夷制夷,扶持一下听我们话的首领。这种羁縻策略是最好的,成本也最低。”

    “但高句丽不一样,他们同样是用中原的制度,农耕为本。”

    “玄感,你发现没有,只要中原一出乱子,他们就会趁机蚕食汉土,与草原狼那种抢了人口后退回大漠的强盗打法不一样,他们不仅要人,还要土地,辽东就是这样逐渐给他们吞下去的。”

    “所以对我们汉人来说,无论是匈奴、鲜卑还是突厥都是可以控制的癣芥之患,而这高句丽是想稳扎稳打一举灭我华夏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让他们发展起来。”

    “上次他们进攻辽西就是一次试探,时机也正好选在我朝两路出击大战突厥的时候。如果当时我朝的反应软弱了或者是败于突厥之手,那高句丽就很可能会真的起大军,趁着我朝与突厥战事未决的时候,夺取辽西的土地。”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对我们汉人来说,可怕的不是那些抢了就跑的草原强盗,而是这种稳扎稳打,趁你乱就咬下一大块的东北虎。”

    “就算是我们今天的汉家天下,当年也不过是从中原河南和关中一带慢慢发展起来的,从夏到周,几千年的时间不断地吞并周围的弱小部落,将之融合,才成了我们今天这么大的国家。”

    杨素正色道:“不错,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多数时候是会见势不妙就一哄而散,并没有非常严密的组织,即使是强如突厥也不能幸免。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决定了很难把这成千上万个居无定所的松散部落统一到一起,虽然有马,有机动性上的巨大优势,但是如果没有一个伟大君王,其实并不用太担心。”

    “倒是高句丽,和我们汉人一样农耕为主,也有类似的常备军制度,一旦碰到全面的大战,更是可以家家出丁,迅速拉起数十万人的大军。你看这次杨谅以一个并州之地,就能拉出几十万大军,高句丽如果全面动员,实力不会在这之下。”

    杨玄感笑道:“可是平定杨谅,父亲您也只带了十几万大军,没有出动三十万呀。这高句丽难道还能强过杨谅多年与外敌作战的北地精兵不成?”

    杨素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第一嘛,杨谅起兵名不正言不顺,手下的中高级将官都有家属扣在大兴,心中不安,普通的士兵也不知为何而战,士气其实很差,一遇战事不利就迅速崩溃,远没有看起来的强大。”

    “至于这第二,我军此次讨伐的是离关中河南这些腹地很近的并州,为父兵出潼关时可以很方便地调集附近洛阳一带的军粮。但要是征高句丽,即使从最近的幽州出发,也要走上千里之遥才能到鸭绿水,路上还要一路攻打辽东、丸都这样的坚城。”

    “一旦战事拖延不决,后方粮草的压力就会倍增。上次汉王杨谅之所以全军溃败,并不是输在了战场上,而是输给了道路和后勤。”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是如果象您所说的那样,全国总动员,到时候用百万雄兵去打一个小小的高句丽,岂不是粮食的压力更大了吗?”

    杨素哈哈一笑:“打高句丽自然用不到这么多,之所以要全国总动员,一是把象梁师都和薛举这样的地方豪强调虎离山,减弱其在地方上捣乱的能力,二是这么多军队可以分出一大半运送军粮,真正作战的兵士有个三十万左右就可以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和孙子兵法上说的不太符合啊,兵者,国之大事也,大军发于国外,旷日持久,会给国内造成巨大的负担,时间一长国内必生变。”(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晋阳群体性事件

    杨素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直视杨玄感的双眼,道:“玄感,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杨玄感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其实可以用当年吴国伐楚的办法,真想灭高句丽的话,一方面与百济和新罗通好,约定他们一起攻击;另一方面,可以在幽州和营州每年出动两三万人的偏师,骚扰攻击高句丽的辽东一带,攻击其边城,掳掠其人口,占了便宜后就退回,不与高句丽的主力大军正面对抗。”

    杨素的两眼开始放光,他追问道:“那若是高句丽不堪其烦,起大军来攻,又当如何应对?”

    杨玄感微微一笑:“那样的话,劳师远征,师老兵疲的就成了高句丽了。”

    杨素眯着眼睛,问道:“这样做确实可以经过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折腾,慢慢地把高句丽拖垮拖瘦,可是我们杨家能撑到那时候吗?如果国内平安无事,对外又不兴倾国之兵,那只怕我们杨家不出三年,就要遇到灭顶之灾啦。”

    杨玄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孩儿只是为国谋划,没有想到我们杨家。如果要想保全我们家的话,自然是最好对内变法,对外征伐,这样才能显出您到时候的作用来。”

    杨素叹了口气:“但愿到时候皇上能用得上我们,你前面说的也有道理,那个时候只怕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能会有个更对皇上胃口的人帮他谋划这些事情。”

    杨玄感奇道:“还会有这样的人?”

    杨素点了点头,道:“其实你刚才所说的王世充、李密等人,年纪都太轻。资历不足。皇上是不会重用这样的年轻人的。至于杨义臣。他在朝中毫无背景,本身又是关陇贵族的一员,也不可能堪为大用。未来皇上的第一谋臣,非河东裴世矩莫属。”

    杨玄感脱口而出道:“就是现在的民部侍郎裴世矩裴大人吗?他有此才干?”

    杨素笑了笑,道:“玄感,你前几年丁忧,对朝中的人事不是太了解,这裴世矩的政治才能极高。不在为父之下,而且对于征伐四方开疆扩土之事极有兴趣,不用几年,他一定会坐到为父现在的位置上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说道:“裴侍郎的事我知道一些,好象还不足以让他当上当朝宰相吧。迄今为止,他并没有以主帅的身份象父亲您这样独立建立过大功,岭南那次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做不得数。”

    杨素笑了笑,道:“裴世矩的事情你可能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官场上的一些经历,之所以说这个人一定会劝皇上征伐四方。是有别的原因的。我说几件事,你就知道了。”

    杨素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来:“这第一件事,当年北周的千金公主和亲突厥,在北周被大隋取代后,千金公主一直心怀不满,极力鼓动东--突厥当时的沙钵略可汗进犯大隋。”

    “从开皇三年到七年的一系列战争中,突厥渐渐地处于了下风,再加上长孙晟的分化瓦解策略,让突厥内部分裂,几个可汗间征战不休。”

    “后来沙钵略可汗向杨坚请求归附,杨坚认千金公主为义女,改名为大义公主。这些事情是你所知道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的,孩儿记得当时是长孙晟策划此事,上柱国虞庆则出使的突厥,不卑不亢,威逼沙钵略可汗屈服。”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是你不知道的是,过了几年都蓝可汗即位后,突厥又收留了一个大隋的逃犯杨钦。此人骗大义公主说是在国内有人响应,鼓动大义公主继续说服新可汗向隋朝用兵。”

    “大义公主居然也就信了,又开始鼓动都蓝可汗结好达头,共侵大隋。当时长孙晟听说此事后,就想出了一条妙计,把本来准备用来和亲都蓝的义成公主转而许配给突利,也就是现在的启民可汗。而负责送义成公主和亲的,就是裴世矩。”

    杨玄感听得浑身一震:“这么说这个裴世矩也参与过长孙晟分化瓦解突厥的过程?是他说服了突利后来挑唆都蓝杀大义公主吗?”

    杨素微微一笑:“正是,大义公主在突厥有个面首,这个消息被裴世矩打听到了,也一并告诉给了突利,于是胆小的突利有了这个铁证后,设法把大义公主和那个奸夫捉奸在帐,直接丢给了都蓝。”

    “虽然草原上民风开放,但是可汗的可贺敦(相当于中原的皇后,是可汗的正妻)和人私通,再怎么也是极丢面子的一件事,于是都蓝怒杀大义公主。”

    “事后,都蓝可汗看到原本说好和亲给自己的义成公主居然又归了突利,自己除了当了一回王八外什么也没捞到,于是愤而攻击突利,这也是开皇十九年那次我们反击突厥的导火索。”

    杨玄感长叹一声:“好手段,好计策,裴世矩能深入敌营,说动突利做这个事情,实在是不简单。”

    杨素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他连大义公主和面首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更不容易了。说明此人在突厥发展的情报网非同一般。”

    杨玄感讶道:“这不是长孙晟给他的情报吗?”

    杨素笑了笑:“就算长孙晟知道大义公主与人通奸之事,也不可能知道她哪天见那个面首,在哪个帐蓬里苟合啊。能把公主和奸夫当场捉奸,这显然是要靠了裴世矩到突厥后现场打听的。”

    杨玄感道:“嗯,确实是如此,看来这裴世矩在突厥也是遍布耳目了。可是现在我朝和突厥关系不错,那他也会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吧。”

    杨素摆了摆手,说道:“玄感你有所不知,这裴世矩的情报远远不是只针对突厥。此人在大兴和陇右一带的关市上都有自己的商号。其中广布耳目。和不少西域过来的胡商都保持了很好的关系,还经常有意无意地套这些胡商的话,打听其所在国家的风土人情、道路关隘、军队数量等等。”

    杨玄感道:“这些商人就会这样轻易地出卖祖国的情报?他们就没有一点爱国心吗?”

    杨素叹了口气,道:“裴世矩的精明之处就在于此,他很少直接向这些胡商打听其本国的军事机密,最多只问问风土人情和地理位置之类的一般性情报。”

    “他跟那些胡商打听的是敌国或者路上经过一些国家的军事情报,你要知道西域向来不是一个整体,从凉州向西。一直到西海,沿途几十个大小国家,都被他摸得很熟了。”

    “先皇在时,裴世矩曾经提议过出兵西边的吐谷浑,打通和西域的联系,然后效仿汉朝,屯田西域,最终将其收入大隋。”

    “可是先皇你是知道的,不喜欢这样征伐四方,所以此议最后作罢。现在新皇登基。他一定会再提此事,正好皇上又是对此特别感兴趣的人。当年做太子监国时就曾赞成过裴世矩的计划。”

    “所以皇上一旦完成了迁都洛阳之后,肯定会重新捡起这个计划,先击破一直骚扰丝绸之路,雄霸河湟一带的吐谷浑,再让西域各国来朝,这一定能让皇上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杨玄感边听边点头,听到这里时突然一抬手,道:“那裴世矩对高句丽也了解吗?也把其内部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您为什么说他会鼓动皇上,倾全国之兵去征伐高句丽?”

    杨素笑了笑:“这也只是为父的猜测,不过裴世矩为人跟苏威有点象,才华横溢,但极善逢迎上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原则和立场。”

    “他也能看出皇上好大喜功的这一面,光是威服西域还不足以让他满足,而突厥又暂时屈从于我们,所以外战方面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现实的利益,征服高句丽,恢复汉朝四郡都是最合适的。”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起来,问道:“父亲,您上次坑史万岁的时候顺便也牵连到了他 ,害得他徒劳无功,这裴世矩不会因此对您怀恨在心,以后上台后对您打击报复吧。”

    杨素先是一愣神,然后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的裴世矩已经不是为父能控制和打压得了的,所以上次为父也主动示好,举荐他当了吏部尚书,如果他将来顶了为父的职位,也就不再存在什么利害冲突,我想应该不至于再对为父落井下石了。”

    杨玄感急道:“可您说过他是个逢迎上意的人,如果皇上有意动我们,他会不会顺着皇上的意思把我们家往死里整?”

    杨素的眼光一下子凝滞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显然杨玄感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颓然地坐着,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到了那天,他不做也会有别人做,比如苏威,你以为他会放过为父吗?”

    “所以说为父能想到的只有把皇上的心思向别的地方转移,只有这样才能保我杨家一时之安宁。还有一件事你要切记,这个裴世矩好象和王世充的关系非同一般,以后你要特别留意这点,既然和王世充已经结盟,那也许可以通过他来影响裴世矩,在皇上面前方便衽我们的计划。”

    杨玄感正待开口,杨素却抬起了手,阻止了儿子的发问,他说道:“今天为父有点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先退下吧,这两天大军就要回京,你在这晋阳城内外多转转,此地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一定要多花点功夫调查和经营。”

    杨玄感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房间。

    一路之上,杨玄感一直在想着杨素刚才的话,显然杨广最近的一系列举动都证明了那个可怕的担心正一步步地接近现实,而自己父子俩能做的,只能是听天由命,延缓那一天的到来,也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杨玄感又想到了当年北周武帝宇文毓在赦免了杨素后曾笑着对他说:“年轻人。好好努力。不怕将来不能富贵。”

    而当时杨素直接答道:“臣只怕将来富贵来逼我。哪会担心没有富贵呢?”现在的情况就是,杨素这一生在追求富贵的过程中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真的算是被富贵所逼了。

    杨玄感正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地逛到了街上,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士兵们,三五人一伙地在城里寻欢买醉。

    攻克晋阳后,这些辛苦了几个月的士兵们也算是放了鸭子。杨素也就势宣布放假十天,让士兵们玩个痛快。

    这些来自关中陇西一带的府兵们多数没有离过家乡百里之外,难得来晋阳一趟,自然是纷纷进城开眼,汾酒和女人,是他们现在最感兴趣的两样东西 。

    事实上,酒和女人,也是一般男人最感兴趣的两件事情,即使是杨玄感心里对这些放形浪骸的兵痞们极度看不顺眼,也无法违反父亲的军令。

    更何况此时他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怕的未来,这会儿更顾不上训斥这些烂醉如泥的士兵了。

    杨玄感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在空气中回荡着:“娘的,贱货,用点手段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这个声音粗野而响亮,隔了几十步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杨玄感听了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眼见不少百姓都向着一户普通人家的院落奔去,杨玄感也快步走起,跟着人流一起挤进了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门口站着两个满脸横肉,一脸凶悍的士兵,顶盔贯甲,手扶腰刀,跟那些空着手,脱了甲,上街寻欢的普通士兵们完全不一样,显然是某个将领的亲兵护卫。

    这两个士兵正象门神一样地守着院落,粗暴地把想要涌进院子里一探究竟的人们一一推开

    这是一处典型小官吏的家,里面是三间低矮的土房,上面盖着瓦片,四周的黄土墙把这三间房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两棵柳树。

    左边的院墙下放着一辆推车,而三间土房里左边是灶房,右边的一间房门开着,两个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正惊恐地坐在地上,抱成一团发着抖。

    而另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黑脸瘦弱少年,正被五花大绑着,坐在靠门的地上,狠狠地瞪着中间的那座房,眼光中似是要喷出火来,若不是门口拦着两个腰挎佩刀,凶神恶煞的士兵,只怕他早就会不顾身上的捆绑,直接冲出去了。

    而中间的房门却是紧闭着,现在正是白天,窗户也被关得严严实实,听声音里面有一男一女,那女的正在一声声地惨叫,而一个男人的声音则在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道:“叫你不从,叫你不从!”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嚷道:“这不是元家吗?难不成有人在逼淫卢家娘子吗?”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马上响了起来:“嘘,后生,噤声!元家的大小子元务光这次跟着汉王起兵,还当了纂良将军的文书,现在汉王垮了,朝廷正在这些反贼的家里抄家呢,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一个中年妇人不满地嚷道:“元务光谋反是元务光的事,跟卢家娘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皇上不是说了对胁从是宽大处理吗?抄家就抄家,欺负人家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啊!”

    又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就是,卢家娘子是出了名的贤惠妇人,年纪轻轻地就丧夫寡居,也不改嫁,一个人拉扯五个子女长大成人,容易吗?各位街坊邻居,咱可不能让卢家娘子受欺负啊!”

    人群越聚越多,这会儿已经足足在这小院的门外围了两三千人,这时人群中开始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声。

    “对,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光天化日下逼奸良家妇女,还有王法吗?”

    “大伙一起进去,为卢家娘子讨个公道!”

    群情激愤,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后生开始推那两个守门的士兵,两人被推得连连后退,渐渐地被从院门外推向了门里。

    守在右边房子外的两名士兵见势不妙,其中一人赶忙也跑了过来,“呛啷”一声抽出了佩刀,吼道:“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这一声如平地起了个炸雷,一下子把冲动不安的人群给吓阻住了,大伙儿停止了向里面的拥挤,又退回了院子外面,而就在这时,里面的妇人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小得听不见了。

    杨玄感刚才一直被挡在后面无法上前,不然早就冲进去救那妇人,这会儿见人群不动,也拼命地在人群中向前挤开一条通道。

    他的身板壮得象座小山,力量又大,很快就向前挤了十余步,离那两名士兵所站着的院门,就只有不到四五步的距离了。

    (隋末阴雄自从开书以来,一直深受读者朋友们的厚爱,大家的每一个订阅,每一次投票,每一个打赏,每一张推荐票,甚至是每一个评论,每一次点击,都是对天道的莫大鼓励与支持,天道在此谢过。也感谢能把这书放在qq书城与和阅读上,让更多朋友有机会读到此书。希望大家多到正版订阅本书,天道也需要实际成绩来争取编辑更大的支持,感激不尽。另外,特别感谢手机尾号为3057的书友在和阅读每个月给我的五张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ps:  隋末阴雄自从开书以来,一直深受读者朋友们的厚爱,大家的每一个订阅,每一次投票,每一个打赏,每一张推荐票,甚至是每一个评论,每一次点击,都是对天道的莫大鼓励与支持,天道在此谢过。也感谢能把这书放在qq书城与和阅读上,让更多朋友有机会读到此书。希望大家多到正版订阅本书,天道也需要实际成绩来争取编辑更大的支持,感激不尽。另外,特别感谢手机尾号为3057的书友在和阅读每个月给我的五张月票支持。

第六百五十六章 皮鞭,蜡烛与虐-待狂

    贴着两张大红门神画的中间房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紫红脸膛,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大汉头顶黄铜猛兽盔,鲜红的盔缨就象火焰一样在空中飘舞着,而一身连环大铠和絳红色的将袍更是表明了他作为大将的地位,杨玄感看得真切,此人正是那慈州刺史上官政。

    上官政一出,刚才还唧唧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晋阳一向是并州首府,此地百姓都认得将官的盔甲,象上官政这身大铠加将袍,是连旅帅和副将也没资格穿的,只有刺史级的四品以上军将,才有资格穿成这样。

    上官政走到院外,铜铃般的双眼狠狠地突在眼眶外面,格外地吓人,配合着他的紫脸和大胡子,倒是有三分象那地府的阎罗。

    上官政威严地扫视了一下门外的人群,杨玄感在他目光快要扫到时连忙一低头,避了过去。

    只听上官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刁民,本来附逆反贼杨谅,一个个都应该充军边塞!皇上有好生之德,赦免了你们的罪过,希望你们能改过自新。结果你们非但不感恩,还在这里聚众闹事,妨碍本将执行公务,是想造反吗?”

    上官政声音本就洪亮,中气十足,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更是以丹田之气发出,抬高了音量,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而门口的那几名护卫,也心领神会,很合时宜地把佩刀从刀鞘里抽出了一半。吓得人群里先是一阵小小的惊呼。紧接着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人群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小的是本地的坊正。这元家属于小的管辖,这么多街坊邻居都是晋阳的良民,聚集于此只是出于对邻居的关心,小的斗胆敢问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上官政沉声喝道:“刚才说话的是谁?站出来答话!”

    人群中自发地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年约六十上下,头发花白,满面风霜的布衣老人佝楼着背。驻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人群中一片此起彼伏的恭声:“福伯,您保重啊。”

    福伯穿了一身一般里正穿的蓝色圆领口缮丝衣服,走到了上官政的跟前,行了个礼,道:“小的乃是本坊坊正李厚福,见过将军,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来此 有何贵干?”

    上官政哈哈一笑。道:“本将乃是慈州刺史上官政,奉了讨逆军杨元帅的将令。来此查抄乱党的家,李厚福,你是本坊坊正,应该知道这家乃是乱党反贼吧。”

    福伯点了点头,道:“街坊邻居都清楚,这家的长子元务光,在杨谅谋反的时候,跟随叛将纂良当文书。”

    上官政厉声道:“尔等既然明知这家是反贼,为何阻本将军查案?刚才本将军听到有人在喊什么王法,简直是笑话,难道本朝王法没有规定反贼家需要抄查籍没的吗?”

    福伯脸上赔着笑,语气也显得非常的谦恭:“小的当然不敢妨碍将军的公务,只是听到那卢氏一直在惨叫,所以才过来看看。都是街坊邻居,她又是个寡妇,互相照应下也是应该的。”

    上官政的鼻子里又重重地喷出一股气,声音也抬高了一些:“那元务光乃是叛将纂良的机要文书,掌握了叛军的重要机密,家中也有叛军的赃物,交由他的母亲卢氏保管。”

    “本将军先是审讯元务光得知此事,才会来此审问那卢氏,结果这贼妇百般抵赖,本将依律用刑,有什么问题吗?”

    那名坐在右边房门口的黑瘦少年突然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厉声吼道:“他撒谎,他是想欺负娘,大家不要信这个畜生!”

    守着右边房门的士兵连忙一抬手,刀柄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脖颈处,少年一下子晕了过去,瘫到了地上。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骚动,大家在小声地议论着那少年刚才所说的话,一道道射向上官政的目光里也不再是刚才的那种敬畏,而是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上官政眼珠子一转,沉声道:“这小畜生也是反贼的一员,刚才审问他娘的时候,这小畜生还拼命反抗,这才被我们捆住,这会儿一看到尔等在此聚集,就想煽动尔等闹事,尔等速速散去,不得在此逗留,违者以同谋者论处。”

    人群的外围有些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这话,吓得赶紧掉头走人,而大多数人却是如同脚下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看着上官政的眼睛里尽是不信。

    福伯干咳了一声,道:“上官将军,小的斗胆请将军把那犯妇提出来让大家见上一面,如果确实是正常的审讯,我等绝不敢妨碍朝廷公事的,自当散去。”

    上官政勃然大怒,一张紫色的脸气得通红,吼道:“反了,真是反了!你们这些刁民竟然敢要挟本将军,本将军的审讯轮得到你们指手划脚吗?不让你们看那犯妇,又能如何?!”

    人群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但和上次那种因为畏惧上官政而无人敢吭声不同,这次的沉默却象是一座暂时平静的火山,一有机会就会彻底地爆发。

    就在此时,街市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咔咔咔咔”,明显是军靴踏地的声音,配合着一阵甲叶片子撞击的“叮当”声,由远而近,杨玄感踮起脚,扭头看向了后方 。

    只见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一员骑着高头大马,年约三十上下的旅帅指挥下,向着这个院子急奔过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而上官政的脸上的表情则明显地舒缓了不少,甚至闪过了一丝笑意。

    军士们跑到了人群的后方,那骑马的旅帅一拉坐骑。原地停下。威风八面地喝道:“不知道杨元帅下过城内禁止聚集的禁令吗?还不速速散去?!”

    上官政看了那旅帅一眼。远远地喝道:“来人可是骁果军中杨将军麾下的裴旅帅?”

    杨玄感认得此人,这旅帅姓裴,名叫裴虔通,出身河东裴家的支流,却是世代迁居大兴城。裴虔通自幼以父功荫护,进东宫担任太子亲卫,杨勇倒台后,又转而服侍杨广。

    由于其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又善于迎合上司,被杨广赏识,这次出征前被授了个检校监门校尉的官职,在骁果军中担任旅帅,掌管三队共千余骑人马。

    这次晋阳城内的巡城和军纪由骁果军来维持,因为关中各军都互不隶属,这次打了胜仗,一个个牛逼哄哄,只有属于天子亲卫的骁果军才能镇得住这些兵油子。

    杨玄感这两天忙于王奇之事。还要观察这晋阳的情况,因此将这些事交由雄阔海负责。雄阔海又将城中的巡城工作指派给了各个旅帅 ,分头带所部兵士步行巡逻。

    裴虔通今天正好当值,巡到这片时眼见前面人头攒动,似有数千人聚集,便马上率领手下的士兵们跑了过来。

    裴虔通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院门处的上官政,连忙下马,隔着人群行礼道:“末将裴虔通,见过上官将军。”

    上官政哈哈一笑,声音中透出了几分得意:“裴旅帅,你来得正好,这帮刁民敢于违抗杨元帅的军令,在此聚众闹事,围攻和威胁正在此执行公务的本将军,意图谋反!请你将这些刁民全部拿下,速速带回去盘查,本将军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杨谅叛党的漏网之鱼!”

    裴虔通听到此话后,再无疑虑,对着身后的士兵们下令道:“众军听令,包围此处的乱党,全部拿下,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军士们暴诺一声,全部刀出鞘,弓上弦,枪矛前指,第一排的士兵们则树起盾牌形成一道盾墙,列成战斗队形,威逼起这聚集的百姓。

    杨玄感见势不对,清了清嗓子,正要挺身而出,突然听到身后的院落中传来一声响动,扭头一看,却是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满脸尽是烙伤的女子挣扎着爬出屋子,形如丧尸。

    女子有气无力地倚着那中间房子的门边,尽是血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布满了血丝,带着无尽的恨意,瞪着那上官政。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即使是杨玄感这个征战沙场多年,见过无数尸首的将军,也是没见过这样的惨景,不由得脸色一变。

    一个尖尖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卢娘子吗?”

    围观的许多人这时候顾不上身后刀枪林立的军人了,全都转头看向了院子里的这个女人。

    只见她满脸是血,一块块的肌肤通过被撕裂的衣衫上的裂缝露在了外面,整个上衣几乎都要被撕烂了,而下半身的一件布裙的下摆也是被撕得一条条的,可裙子上端却是完好无损。

    这副光景,一看就是这名女子面对逼奸,宁死不屈,拼命反抗的结果。

    地上的那名被打晕的少年似是与这女子心有灵犀,这时候悠悠地醒转了过来,一看她如此形状,一下子泪如泉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娘!”,就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扑了过去。

    而右边房里的两个小姑娘,也奋力地推开堆在门口的那名军汉,奔到了女子的身边。

    那女子一下子抱着自己的儿女们,哭得肝肠寸断,连上官政身边的几名护卫也听得于心不忍,把横在身前的钢刀垂了下来。

    上官政厉声喝道:“这该死的犯妇,自己撕烂了衣服,企图污蔑本官,哼,要是本官想要玩弄她,还会弄花她的脸吗?”

    女子本已无力地瘫倒在地,听了这话后,双眼圆睁,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股劲,“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推开身边的儿女,抬手指着上官政骂道:“上官政,你这禽兽,企图借着抄家为名,行逼淫之实,我宁死不从,你就用蜡烛烫我的脸。实在是猪狗不如!”

    女子转向了院外的百姓们。哭道:“各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这上官政人面兽心,必遭天谴,小女子今天受其如此羞辱,再无颜苟活于世,今天的事情还请大家作个见证,几个孩子就劳烦街坊邻居们照顾了!”

    她刚刚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头撞向了右边房屋的外墙,顿时脑浆迸裂,香消玉殒,而几个孩子则发出一阵可怕的惨叫后,扑到了母亲的身上,哭天怆地起来。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惊呼声,继而响起了一片带着熊熊怒火的吼声:“杀了这畜生,杀了这畜生。”开始只是两三个人在叫,很快就有几百个人在高声怒吼。那声势大得就象要把这院墙给推倒。

    上官政开始也被这卢家娘子的行为吓住了,但转眼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凶猛和霸道。他厉声喝道:“反了反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杨谅的同党都敢明目张胆地造反,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本将军。裴虔通,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快……‘

    上官政还没说完,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就带着呼呼的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拳直接把上官政的脸给打开了花,连人都向后倒飞出去四五步,才重重地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在了地上。

    一个在冷酷中带着无尽杀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子动了你,又怎么地?”

    上官政身边的几个护卫马上抽出了刀,砍向了来人,却被三拳两脚全部打得倒地不起,两个人断了肋骨,另一个人则直接给一脚踹断了腿,痛得扔掉了手中的刀,满地翻滚起来。

    隔了人群看不真切的裴虔通远远地只看到有人在动手打上官政,一下子醒过了神来,吼道:“快上前救上官将军,捉拿反贼啊。”

    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冷酷中带了三分威严的声音:“裴虔通,你好大的胆子,骁果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还不快给我滚!”

    裴虔通这回听清楚这声音的主人了,吓得三魂飞掉了两魂,连忙滚鞍下马,跪在地上,连连拱手道:“卑职不知道杨柱国在此,死罪!死罪!”

    从院门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打斗所扬尘土中,现出了一个铁塔般的高大身影,八尺有余,虎背熊腰,随着他微微的喘息,背后那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隔着他穿的一身蚕丝衣服不断地显现,可不正是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

    刚才杨玄感一看到卢氏出来时的那副尊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怒不可遏,奋斗地排开面前的几人就要去救卢氏,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刚烈过人的卢氏说了两句话就直接撞墙自尽。

    杨玄感只有把满腔的怒火都化在那一拳上,狠狠地打了出去,拳头上脸时才突然想起上官政也是三品刺史,算是朝中大员了,自己也不过比他高一级而已。这一拳要是真的打死了他,可能会给家族惹来麻烦,这才收了五分力。

    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是如同铁锤上脸,直接把上官政打得千树万树桃花开,满天星星眼前来。

    杨玄感今天一恨这上官政假公济私,逼淫良家妇女,不成之后又如此丧心病狂,以蜡烛毁人面容,逼死人命。二恨裴虔通为虎作伥,不问是非曲直,一味逢迎官阶高于自己,却又并非自己直接长官的上官政,若不是他在后面调兵威逼百姓,也许这卢氏也不至于以死明志了。

    杨玄感越想越气,转过头来对着裴虔通吼道:“裴虔通,回去以后向雄将军自领五十军棍,就说是我杨将军说的,骁果没你这样没出息的东西,打你这个听命于外人的怂货!”

    裴虔通一愣神,还没想明白自己哪里犯了错,拱手道:“杨将军,卑职听上官将军的命令,见他被这些刁民围攻,去解救他,这有错吗?”

    杨玄感厉声喝道:“我今天不和你说这是非对错,你只记住一条,你是骁果,除了皇上,只有我才能指挥得了你,我如果不在,也只有雄将军可以凭兵符调动你,除此之外,天王老子的话也不能听!”

    “你是不是以为上官政的官比你大你就得听他的?要是他上官政叫你去谋反,你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去?”

    裴虔通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头后,翻身上马,向着汉王府的方向奔去,那里是雄阔海临时的骁果行营所在,而身后的那些兵士们,也纷纷收好刀枪,转身准备跟着裴虔通一起奔回。

    杨玄感的声音如炸雷一样地在半空里响起:“众军听令,原地待命,刀剑入鞘,不得有误!刚才本将军下令让裴虔通一人回去领罪,没让你们回去,从现在开始,全都听命于我骁果统领杨玄感,听到没有!”

    这些骁果骑士们(尽管现在都是步行)一路之上都随着杨玄感南征北战,在他们心里杨玄感就是天杀星下凡,战神的化身,一听杨玄感亲自对自己下令,个个暴诺一声,收好兵器站在原地。(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暴打上官政

    杨玄感对着院外的窃窃私语,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那些百姓们一拱手,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乃是骁果统领,柱国将军杨玄感,偶经此地,看到这一幕,与各位一样感同身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慈州刺史上官政,贪赃枉法,逼死良家妇女,这事乃在下亲眼所见,只是此人乃是朝廷命官,需要由国法宣判,不知哪位可以同在下一起去做个见证?也好将此人绳之以法,以慰卢氏之英灵。”

    杨玄感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站出好几个人,道:“我愿意作证。”连那位刚才带头出来与上官政交涉的福伯也站了出来。

    杨玄感向着这些人一一拱手致谢,转身走进了院子,上官政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鼻梁已经被打塌了,两道鼻血如同决了堤的河水,奔腾不息,上官政却并不抬手去擦,而是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盯着杨玄感,眼中尽是仇恨与杀意。

    杨玄感看到这人这副模样,本来勉强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起来了,他转向了上官政,回瞪着他的双眼,恨不得能将面前的这个混蛋碎尸万段,嘴里的话也带足了火药味:“上官政,老子打你,你是不是不服气?”

    上官政“呸”地一身,向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恨恨地道:“杨柱国,今天这一拳,我上官政这辈子都记得。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打过我。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杨玄感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冲击着围观者的耳膜:“上官政,听说你也一直号称勇士,给人打成这样连手都不敢还,我看你连个娘们都不如,打你的人就在你面前,你是怕打不过他。还是怕他官比你大,以后会遭到报复?”

    上官政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一哼把鼻血喷得一地都是,他揉了揉鼻子,从上衣撕下两片布,揉成两个团塞到鼻孔里,算是暂时止住了血,远远地看就象是鼻孔里插了两根大葱,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上官政止住鼻血后,不服气地道:“军中有规矩。不许向上官动拳脚,更不用说动兵刃!杨将军。你是柱国,高我一级,所以你打我可以,我打你不行。明白吗?”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他盯着上官政那张丑陋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地道:“现在这里没有上柱国和刺史,只有两个男人,上官政,你敢打吗?”

    上官政瞳孔之中凶光大盛,上前一步,几乎要把拳头举了起来,但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又把拳头放了下来,抱着臂道:“几乎上了你的当,我才不跟你打!”

    杨玄感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而外面围观的人群也暴发出一阵哄笑。

    “杨将军,这厮一定是怕你了,才不敢和你打 。”

    “就是,老娘早看出来了,这厮连卢家娘子都弄不了,一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主,你看人家杨将军多英雄多威风,他一看到就吓趴啦。”

    “上官政,你还是滚回家喝奶去吧,真丢人!”

    上官政听到这些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双牛眼恶狠狠地在院落外的人群里搜索着,想要把骂他的人给找出来。

    杨玄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语气中带了三分嘲讽:“上官政,怎么了?跟老子没胆打,又想去欺负老百姓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再给官军丢人?打仗打架你都是废物一个,除了跟在后面混军功和祸害老百姓,你还能干啥!”

    上官政就是泥人,也有土性,听到这句话再也不能忍,怪吼一声,跳起脚来,双手骈指着杨玄感,吼道:“姓杨的,老子今天忍你忍够了,别以为你靠着你爹就能骑在人头上拉屎撒尿,以后还不定谁骑谁头上呢!”

    杨玄感先是一愣,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大笑道:“哈哈,上官政,搞了半天你是怕我父帅啊。也是,他老人家杀你三百个兄弟,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干看着,你要有气有种找我们父子啊,欺负弱女子算什么东西啊。”

    “来来来,别说小爷不给你报仇的机会,今天你要是打残了我,我爹不会因为这个报复你的,在场的各位都做个见证。”

    上官政的眼中杀机越来越盛,声音也变成了低吼,他的脸上挂着狞笑,咬牙切齿地道:“杨玄感,此话当真?”

    杨玄感嘿嘿一笑:“老子要是打不扁你个龟孙,杨玄感三个字倒过来写,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做证,就是你和我两个男人的事,不牵扯其他。我杨玄感就是看你上官政不顺眼,要打到你喊爷爷饶命为止,跟什么官职、势力没有一点关系!”

    上官政大吼一声:“你的命老子要定了!”也不多说,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刀向杨玄感砍了过来。

    杨玄感哈哈一笑,大叫一声:“来得好!”虎腰一扭,身子急剧地向着一侧作了个大旋转,闪过了上官政的这当头一刀。

    上官政一击不中,不等招式用老,改劈为削,手腕一抖,就向着杨玄感的腰部横扫过来。

    他虽然怒极,但也听说过杨玄感的本事,如果有传说中的八成厉害,那今天自己绝占不了便宜,因此上官政打定了主意,使出连环杀招,一刀快似一刀,绝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杨玄感平时练武时与人拆招过招无数次,刚才上官政当头那一刀时,从速度和力量上看果然是一流好手,勇士之名绝非虚传,这一下的变劈为削也是极佳的应变之举,杨玄感虽然极度鄙视此人的人品,但对他的这本事还是暗中赞叹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只在电光火石间。杨玄感心知若是退后一步,他下一刀又会接踵而至,转以单刀直捅自己的中门,如此一来自己将尽失先机,想要扳回主动那是难上加难。

    于是杨玄感不退反进,揉身上前,大喝一声,左手沉肘直撞上官政的持刀手腕。而右手则一招黑虎掏心,直击对方的胸膛。

    杨玄感的欺身、肘击、进拳一气呵沉,上官政的刀只扫出去一半,杨玄感的整个身子就快要撞到了他身上,那个沙包大的拳头再次在上官政的眼前出现。

    上官政心中雪亮,知道这下子真遇上了高手,这一下如果继续横扫确实有可能砍到他,但自己给当胸一拳非得肋骨折断不可。

    杨玄感的力量上官政刚才领教过了(虽然他不知道杨玄感只用了五成力,要不然打死也不敢和他过招),可他没想到对方的速度也是如此之快。难怪刚才在地上的时候,三个贴身护卫眨眼间就被打倒。

    可上官政毕竟是沙场宿将。身经百战,心中虽然吃惊却也不慌乱,不等招式用老,便一个怀中揽月,右手的佩刀改削为向内搂击,直斩杨玄感的后背,而左手则向上格挡那只沙包大的拳头,脚下也没闲着,右膝上扬,直顶对方的小腹。

    “嘭嘭”两声接连响起,前一声是杨玄感的左肘撞到了上官政的右腕,直荡得他单刀几乎脱手,手腕一阵肿痛。

    后一声更大的“嘭”声则是杨玄感的手拳打中了上官政向上格挡的左臂。

    上官政这一下在左臂上运上了气,硬如钢铁,寻常人打上去只怕手腕都能震断,而杨玄感这一拳也是用上了八分劲,一拳到肉,石破天惊。

    一声巨响后,两人各自分开,杨玄感向后退了半步,身子晃了晃,旋即站定,而上官政则是“蹬蹬蹬”地连退五六步,才好不容易站稳。

    上官政一张紫红色的脸这会儿变得煞白,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那一下打得他左臂几乎抬不起来,若不是有护身硬气功的话,早已经骨断筋折。

    在上官政的记忆里,即使以前跟突厥作战时,被一名突厥悍将以一枝足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的狼牙棒,隔着臂甲狠狠击中的那次,也没有这种骨痛欲裂的感觉。

    杨玄感刚才那一拳上去,也象是打中了钢铁块子一样,雄阔海的护身硬气功也不如此人,这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而且若不是自己这拳力量足够大,那上官政的膝撞也会顶中自己的小腹,以此人的力量看,自己也要吃上一阵苦头。

    可是杨玄感一看到上官政那微微发抖,软软垂下的左臂,心中暗笑,原来此人还是在这一轮硬碰硬中吃了亏,接下来的较量中只怕他暂时左臂无法再运气护身了。

    杨玄感心中主意即定,也不多作停顿,低吼一声,再度冲向上官政,这回他的脚下踏起了霸王枪法中龙行虎步中的莽龙步,看似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摇摇晃晃,可是举手投足间招招都攻向了上官政的要害。

    上官政的左臂暂时无法提气,也没见过杨玄感现在的这套步伐,但一看他出手的招式和方向,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非常高明的格斗技巧,若是被他近了身,只怕再也无法摆脱,于是大喝一声,双腿连环踢出,而右手的钢刀则舞出一团雪花,把自己罩在了一片刀光之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杨玄感看这情形,自己要是再不用家伙实在吃亏,于是退后两步,抄起院墙边放着的一根七尺长的门栓,拿在手里倒是有个十几斤重,挥起来当着长槊使,长槊是杨玄感最称手的兵刃,这一下拿着门栓使起霸王枪法来,倒是一板一眼,虎虎生风。

    兵刃较量,号称一寸长,一寸强;一分短,一分险。杨玄感手中的木头门拴不能和钢刀硬碰硬,于是使的以点字诀和刺字诀为主,瞅准空当直刺上官政的手腕与关节。

    而上官政几次三番想去削门栓的中段,都被杨玄感迅速避过,二人尤如两员大将在下马步战,一时间刀光滚滚,槊(栓)风扑面。转眼间便过了二十多招。

    杨玄感吃亏在这门栓不能与钢刀硬碰。而且对他来说重量太轻。挥舞起来犹如在抡一根小树枝,实在和平时使起那杆近两百斤纯钢骑槊的感觉大相径庭。

    上官政毕竟是武艺高强的悍将,渡过了开始的慌乱和不适应后也看出了杨玄感对这根门栓用的不是太熟练,还做不到举轻若重。

    于是上官政心中稍稍安定,一边继续守紧门户,找机会就去削杨玄感的木栓,一边渐渐地向杨玄感逼近,越是短距离越是能发挥他单刀的优势。

    杨玄感年纪虽轻。却也是身经百战,一下子看出了上官政的意图,他在作战中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

    前几天和萧摩诃的钩镰枪手们大战时,还碰到不少钩镰枪手和刀斧手们想离近了砍马腿,又或者是想把他钩下马来乱刀分尸。

    碰到这种情况时杨玄感的第一反应是会左手掏出流星锤去砸这些近身的敌军,由于他的那把流星锤可近可远,后端系有铁链,收发自如,可以砸中一丈以内的人,因此敌人很难近身。

    可是此刻的杨玄感连一把普通的步兵长槊也没有。只有一杆还不能和对方钢刀硬碰硬的木头门栓,这一阵杨玄感反而给上官政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退到了院墙处,他的大脑开始飞速地旋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杨玄感看到上官政的一张丑陋脸上挂着狞笑,眼中闪着即将捕获猎物的兴奋,那张咬牙切齿的大嘴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刚才被打掉的两颗大牙处正在漏着风。

    而上官政鼻孔里的那两团布条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他这一阵子发力运气更是把本已凝固的鼻血又时不时地给喷出来,远远地看去,就象是挂了两条血河在脸上,更是让上官政显得面目狰狞。

    围观的人群开始是不断地为杨玄感叫好,从最初的那几下交锋来看,杨玄感的速度、力量和武艺明显在上官政之上,似乎打趴上官政只是时间问题。

    但自从两人都使起武器后,打到现在连那些妇人们也看出杨玄感的这兵器实在是吃亏,而上官政则在站稳脚根后开始不断反击,步步逼进了,于是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紧张得手心里都要攥出汗来,根本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杨玄感。

    就在这时候,杨玄感又向后退了两步,他的右脚跟一下子碰到了墙根,马上就意识到这样退下去不是办法,现在已经不能再退了,刹那间一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海:与其这样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求变,险中求胜,一招致敌。

    杨玄感想到这里,一下子心中也稳定了下来,一招百鸟朝凤直刺上官政的心口。

    上官政哈哈一笑,侧身一让,举刀想要去削那木栓,按照他的想法,杨玄感肯定会马上收栓,转而横扫自己的腰间,到时候再用钢刀一竖,去硬碰那木栓,就可以逼得杨玄感继续后退,刚才有四五个回合都是这样,这次也肯定不会例外。

    上官政正打着如意算盘,他甚至开始在盘算一会儿打倒杨玄感后要如何地折辱一番,真正杀杨玄感他还是不敢,但不砍他几刀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也好教他知道上官政不是好惹的。

    只听一声脆响,杨玄感这次没有收木栓,上官政的刀一下子砍中了木栓的中部,把这条手臂粗的门栓砍成两截,而杨玄感则去势未尽,紧紧地握着那只剩半截的残栓,连人带栓地撞向了上官政的怀中。

    这一下完全出乎上官政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杨玄感竟然使出如此搏命的招数,再也顾不得许多,高高扬起的钢刀狠狠斩向杨玄感的后背,宁可自己中门大开,也要逼敌闪身。

    杨玄感大吼一声:“来得好!”一招苏秦背剑,直接把那半截断栓向背后一挡,只听“波”地一声,那半截木栓被钢刀劈得粉碎,刀势未尽,斩到了杨玄感的后背上,顿时鲜血淋漓,而与此同时,杨玄感的左拳一记重重的勾拳打到了上官政的脸上,右手则变拳为掌,一记掌刀狠狠地切中了上官政的咽喉。

    杨玄感的这套组合招式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运气于背,加上断栓的缓冲作用,把上官政的这一下刀砍的伤害降到了最低,可饶是如此,仍然是被重重地砍到,入肉足有一分厚,背上顿时变得火辣辣地痛。

    反观上官政,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刀之上了,中门大开,脸上和胸前没有任何防备,杨玄感由于运气的原因也无法集中全力,但那一拳仍有七成的力量。

    这一下上官政的感觉就如同一柄铁锤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右颧骨上,而正要开口叫时,咽喉处又被狠狠一击,他仰天喷出一口血雨,两眼前金星直冒,手中的钢刀“当啷”一声落地,直接四仰八叉地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世充乱入(一)

    杨玄感仰天长啸,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刺激,血腥,那道长长的刀伤就是沙场男儿最好的勋章,而那块木头门栓被劈得四分五裂,变成一堆木渣,甚至半尺左右尖锐的一截刺入了杨玄感的后背,足有三分,就如同西班牙斗牛时牛身上挂着的那一杆杆标枪。

    沉默的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喝彩声,杨玄感一咬牙,生生地把那半尺栓尖从自己的背上拔了下来,也不顾止血,上前一步踩着上官政的胸口,晃着那截血淋淋的尖刺,对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上官政吼道:“狗东西,现在还服不服!”

    上官政的嘴角边和鼻子里都是鲜血长流,右半个脸刚才倒地时象是块陷进去几分的盆地,现在一下子肿得跟块大馒头一样,明显和左边不太对称,他给杨玄感这一踩,胸间的肋骨一阵疼痛,竟然痛醒了过来,左边的耳朵里传进了杨玄感的这声怒吼。

    上官政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可是脸上仍是一股凶悍桀骜之气,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用尽最大的力气叫道:“姓杨的,士可杀不可辱,想要爷爷的命现在就拿,可别想让爷爷服软认怂!杀了爷爷自有皇上治你的罪!”

    杨玄感的背上一阵疼痛,被风一吹,伤口处火辣辣的感觉更加让他难受,一见这上官政仍然如此蛮横,杨玄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喝道:“那小爷就先宰了你这狗东西再说!”

    杨玄感言罢高高举起了滴着血的木刺,就要向上官政的脸上扎去,而上官政也把心一横。闭目等死。

    就在此时。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突然在人群里响了起来:“杨将军。手下留情!”

    杨玄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一下子随着这个声音变得清醒起来,他扔掉了手中的尖刺,转头看向了人群。

    只见软脚幞头,一身布衣的王世充正笑眯眯地站在那人群的前方,而膀大腰圆的王仁则和张金称则是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抱着臂一动不动,另有几名壮汉站在王世充的身后。象肉墙一样地把王世充和周围的人分隔开来。

    杨玄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王世充会在此时此地公开出现,本想跟他打招呼,突然想到在这众目睦睦之下,以他一个柱国的从一品高官身份,和一个布衣搭讪实在是不合情理,于是他装着诧异地说道:“咦,这不是兵部员外郎,上仪同王世充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世充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下官路过此地。看到杨将军大发神威,正在震惊于将军的英雄无敌呢。突然发现杨将军打的那人好象是慈州刺史上官政,眼见杨将军想要取他性命,下官觉得似有不妥,这才出声阻止,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杨玄感跟王世充四目相交,只见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还微微地摇了摇头,明显在在阻止自己对上官政下杀手,可他实在是恨极了这个上官政,不想放他一条活路。

    于是杨玄感朗声道:“王员外,你也是朝廷的官员,熟悉朝廷的律法,这上官政知法犯法,假借搜查逆产之名,行逼奸良家妇女之实,后又手持兵刃,企图谋杀本将军,我将其就地正法,不应该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拱手道:“此人确实罪大恶极,不过杨将军应该明白,官员犯法,明正典刑是要交给有司惩处的,此人身为一州刺史,应交大理寺去审问定罪,将军您可以将之逮捕,却不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至于刚才将军您说此人企图谋杀你,下官目睹了全过程,是杨将军您先出言挑衅,逼他出手。”

    “而且现在您跟他已经不是厮杀的状态了,刚才交手时如果您要了他的命还可以说是自卫所致,现在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再杀他的话,杨将军您可就是蓄意出手。杨将军,此事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攻击,对您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杨玄感猛地一惊,他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便宜行事之权,要是在这里真的杀了上官政,只怕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给自己扣上个擅杀大将的帽子,进而为整个家族招来祸事。想到这里他的脑门开始冒汗,甚至开始感激起王世充的帮忙来。

    于是杨玄感装着沉吟了一下,对远处的那些骁果军士们道:“众军听令,把上官政带回杨元帅处交他发落,不得有误。”

    杨玄感目光扫处,又落到了还在卢氏的尸体上哭个不停的几个孩子,叹了口气,道:“卢氏的尸体和这三个孩子也一并带回帅府,作为证据,路上必须严加保护,若是出了半点岔子,军法从事!”

    为首的一个队正大声地应了声“是”,带着几名士兵跑进了院子,把上官政架了出去,上官政在被几条壮汉从地上拎起时,还狠狠地盯着杨玄感,那样子恨不得能将对方生吞活剥。

    那几个孩子经过杨玄感时,都下跪于地,对他磕了好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后才跟着士兵们一起离开,而那个黑瘦的少年更是眼光中透出一股坚定和感激,和他的两个妹妹完全不一样。

    杨玄感也不搭理上官政,转向了门外的福伯,道:“刚才的几位要去做证的,请随这些军士们一起到帅府当个见证,杨元帅一定会还卢氏一个公道的。”

    人群里暴发出一阵叫好声,福伯等几个白发长者对着杨玄感连连道谢,并嘱咐他千万要注意伤势,然后跟着那些骁果士兵们一起向着汉王府的方向走去。

    其他围观的人等见事情已经解决,便各自散去,刚才还人满为患的这条街道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了杨玄感和王世充等几人。

    王世充转头对着王仁则道:“守住院子四周。别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王仁则点了点头。跟着那几名壮汉一起离开。

    王世充目送着他们离去。对着杨玄感笑了笑,向着中间那屋子一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管杨玄感的反应,便径自走了进去。

    杨玄感叹了口气,经过昨天与杨素的交谈后,他也有不少话想问王世充,便走进了那房子里。一进去鼻子里便钻进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再一看那张挂着蚊帐的床上一片狼藉,床单被褥都掉到了地下,而桌椅板凳更是被砸得满地都是,由此可以看出上官政在施暴的时候,那卢氏的反抗有多激烈。

    王世充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烛台,上面还插着半支足有两指粗的白色蜡烛,叹道:“元家看来还是颇有些钱的,难怪上官政会跑来抄家。看来这就是上官政用来摧残卢氏的那个东西了,杨将军。你一会儿把这个也当成证物带回去吧。”

    杨玄感冷冷地道:“劳你费心了,这蜡烛怎么又是稀罕之物?”他想起自己走江湖这大半年来,倒是很少看到有人用蜡烛照明,一路的客栈里都是点着油灯,当时觉得古怪,听到王世充一说,正好就势回问。

    王世充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随手把蜡烛放到了桌上,道:“杨将军还真的是不知人间疾苦啊!这蜡烛可是稀罕之物,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的。我记得开皇年间晋州还曾经把蜡烛当成贡品进贡呢。”

    “当然,你们越国公府财大气粗,用这蜡烛可是习以为常,可是寻常百姓可就没这个条件喽。”

    杨玄感疑道:“那这元家也只不过有个在纂良手下当文书的长子,就能用得起这么粗的蜡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元务光并不是普通的文书,他是负责管账的,在杨谅起兵前就一直在纂良那里做事了,也得过不少好处。你看这元家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里面的好东西却不少,这里有蜡烛,那边卢氏的洗脸盆是银的,床下的夜壶镀了金,并不算是穷人。”

    杨玄感叹道:“难怪那上官政一进这屋子就会见财起意。”

    王世充“嘿嘿”一笑:“可惜那卢氏毁容了,不知道原来长得如何,想必虽然是徐娘半老,却也是风韵尤存,不然那上官政身为一州刺史,也不至于是没见过女人的色中恶鬼,非要下此狠手。”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是这样,那上官政这次自从归了家父麾下后就一直不顺,不但是在霍州雀鼠谷被斩杀了三百名亲兵,而且此后的一系列作战都与他无关,被远远地扔在后面看管俘虏,连半点军功也没捞到,所以才会心怀怨恨,借这个弱女子来发泄。”

    王世充“哦”了一声,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注意,只觉得这上官政象是个贪财的饿鬼,进了这晋阳后就去求到这查抄逆贼家产的差使,这些天来也让他抄了二十多家了,估计他赚得也不少,所以来到这里后一看卢氏家中的布置,就知道是有钱人家,这才会严刑逼供。”

    杨玄感不满地道:“这么说你是认为上官政说的是实话了?他是在用刑而不是逼奸?”

    王世充笑了笑:“有什么区别呢,无论如何,卢氏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上官政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信他,就等着丢官流放好了。”

    杨玄感讶道:“只是免官就行了?就这么放过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依本朝律法确实如此,据我所知,上官政在大理寺也有几个朋友,真要审理时也会定他个刑讯不当,致死犯人的罪。就算是逼奸,那卢氏乃是犯人家属,也不能说是良家妇女,按律也是要没为官奴,甚至成为青楼官妓的。”

    杨玄感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一人犯罪,牵连全家,实在没有道理。这等恶法,要了何用。”

    王世充冷冷地道:“法就是法,你如果改不了,就得去遵守,连坐制是防止有人谋反的最好办法。只要一天有皇帝在。就不会改变。杨玄感。你这个人就是太天真,太理想化,什么事都想当然,还真以为能回到古代的圣王时期哪?”

    杨玄感叹了口气,开口道:“刚才还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出言提醒,也许我也会一时冲动,做下错事。牵连到我杨家了。”

    王世充笑了笑:“你今天有点反常啊,从你出汉王府后我就想找你,可看你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玄感道:“刚听到皇上准备迁都的事情,有点吃惊罢了,一路走一路就在想,让你见笑了。”

    王世充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向着杨玄感扔了过去,道:“这个先拿去抹抹后背,虽然你皮糙肉厚,可是老不处理。只怕时间久了也会留下后患,我还指望着你以后大杀四方呢。可不能就这么残废了。”

    杨玄感“哼”了一声,接过了那个药瓶,打开塞子一看,里面尽是些白色凝脂膏状的东西,闻起来一股子草药味,便一边把这药膏药向手上抹,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世充道:“这是我王家祖传秘药,专治各种刀伤,以你这伤势,抹了这药膏后不用半天就能恢复了,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疤而已。”

    杨玄感一边把这药膏向背上抹,只觉触肤清凉,说不出的舒服,一边道:“这么神奇?我们杨家都没这么好的药,以后最好多给我点。”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们支家在西域行商多年,来往戈壁沙漠之间,经常碰到各路匪帮马队,护卫受伤的很多,这个药方乃是西域吐火罗国的不传之秘,我祖父当年从波斯高价求得,后来就流传到了我的手上。包管让你挨了一刀还想挨第二刀。”

    杨玄感向地上啐了一口:“王世充,你吹自己的药好也不用这么恶心吧,还想挨第二刀?那我现在砍你一刀再给你上了药,我看你想不想再挨一刀。”

    王世充笑了两声后,收起了笑脸,变得严肃起来:“杨玄感,你这次得罪这上官政太狠了,这可对我们以后的大事没好处,这人凶悍过人,如果肯跟我们一起干的话,以后能派上大用场。”

    杨玄感怒道:“此人心如蛇蝎,草菅人命,我才不想跟这种禽兽为伍。”

    王世充摇了摇头:“薛举比他还要过份,还要残忍,你还不是和他合作了吗?”

    杨玄感忿忿地道:“他作恶时我没有看到,如果要是看到了,一样未必会跟他合作。再说了,如果当时在金城时你不出现,我想我跟薛举最后也不可能结为盟友的。”

    王世充长叹一声,道:“杨玄感,你怎么跟史书上的那个项羽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方面有霸王之勇,另一方面又是妇人之仁,成大事的人哪能拘小节?平定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上官政这样的人,胸无大志,只想要军功,要荣华富贵,这种人本是最好驾驭的,因为他有勇力,却无家世,也无根基,只要施以小恩小惠,就能让其心甘情愿地为你冲锋陷阵。今天你救的这元家能帮上你什么?元务光必然难逃一死,其他的那三个小孩子以后对我们的大事有何帮助?”

    杨玄感冷笑道:“王世充,你自己无情无义,血冷心硬,也要让别人都跟你一样吗?我杨玄感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还有人性,遇到不平之事时还会上去锄暴安良,而不是因为那个恶霸对自己更有帮助,就转而去助纣为虐。就算到了乱世,如果你太实用主义太势利的话,一样没有人追随你。”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杨玄感,今天我没功夫和你讨论这些,现在是光天化日下,看着我和你进这屋子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大兴,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和你联系,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冒险和你见面?”

    杨玄感讶道:“你怎么要回大兴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搬了张板凳,坐到杨玄感的对面,正色道:“昨天夜里刚接到的命令,本来我还想在这晋阳多呆几天,此处是天下坚城,乱世的时候一定能据此城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这城里,明着执行杨广的监视计划,暗里准备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以前杨谅在这里时,那王頍对这方面防得很严,很难渗透,现在正好是在这里布局的好时机。”

    “可是昨天杨广派人来调我紧急回京,还命我持金牌把那个陈智深一起押回京城。看来杨广是收到那王頍的堂侄转呈上去的信件,龙颜大怒,要亲自过问此事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可是皇上怎么会知道那个陈智深在你手上呢?”

    王世充苦笑道:“这就要问你的老爹了,听说是在周罗睺向他坦承此事的当天,越国公就写信向杨广禀报了此事,跟着每天的军报一起送回的大兴,算上时间,应该比王家的信使把书信送到早了那么三四天。”(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世充乱入(二)

    王世充的眼中光芒闪闪:“从杨广给我下命令的时间看,应该是接到王家所呈上密信后的事,因为你父亲的书信呈上之后,他可能并没有太在意,甚至可能还觉得周罗睺挺忠心。”

    “但等到杨广看到了王家的那封信后就勃然大怒,觉得是周罗睺欺瞒了他,这才要我现在就带着那陈智深回京复命,看起来他一定会亲自审讯。”

    杨玄感听到后脸色一变,他急忙道:“等一等,家父可从没有和我说过写信向皇上说过此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杨玄感,你以为你能作得了你爹的主?他是你父亲,自有自己的决断,如果周罗睺的解释能让自己过关,那越国公也算是帮到了周家,反过来也可以把事情推到周家身上,说自己毫不知情。在我看来,他这个举动是想把杨家立于不败之地,没什么不对的。”

    杨玄感急得站了起来,狠狠地一跺脚:“可是现在有突变情况了呀,那王家把第一次的信给公开了,父亲这样做,不是害了周家吗?周家万一觉得被出卖了,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了,谁会想到姓王的狗急跳墙,直接就把这封信甩给了杨广?说到底这也是周罗睺自己做事考虑不周,给人留下了这白字黑字的把柄,以至于此。要换了我,第一次就把那萧摩诃的信使绑了送给杨广,哪会留这些祸事。“

    杨玄感心里越来越慌,坐立不安。头上也开始渗出汗珠来。他的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他没有想过这两件事的先后时间问题会给杨广带来怎样的判断,更是没想到杨素会抢先把此事捅给杨广,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看来这次周罗睺真的是难逃一劫了。”

    王世充看到杨玄感这样的神态,笑了笑,道:“其实事情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周罗睺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杨玄感浑身一震,两眼精光四射,直视王世充,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叹了口气,眼神也黯淡了起来:“其实每个世家大族都会碰到这种情况,象周罗睺这样的人十有**会牺牲自己来保全自己的家庭,哼,这些迂腐的家伙,实在是食古不化。”

    杨玄感心头一阵难过。更是闪过了心头一直笼罩的那片乌云,父亲也会这样吗?他不敢再向下想过去。

    王世充看到他的番脸色的阴晴不定。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微微一笑:“放心吧,这回越国公应该是安全的,他有平叛之功,即使杨广想动他,也得顾及朝中的言论。就算周家人乱咬,也不是多大的事!杨玄感,你与其担心此事,不如好好想想这次得罪狠了上官政,以后如何补救的好。”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上官政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武夫一个而已,有啥好补救的?”

    王世充叹道:“他确实没什么背景,也不是什么大的世家,虽然上官氏最早的始祖可以追溯到楚怀王的公子子兰,可是现在早已经败落。不过此事的玄机不在于此,而是你勾结反贼,妨碍公务。”

    杨玄感讶道:“我难道出手打这个禽兽还有错了?”

    王世充不屑地歪了歪嘴:“官场上比他还禽兽的多了去了,欺男霸女,夺人田产的还少吗?就是令尊越国公,也不是没害过人吧。你真要计较这种事情,先皇灭陈时还把陈朝的皇室公主们全都分给了灭陈的将领们为妾呢,陈贵人也是其中之一,你的那个姨娘乐昌公主也是其中之一,这就是不欺男霸女了?”

    杨玄感给说得无言以对,半天,才不服气地回道:“就算他欺男霸女没人能管,这样毁人容貌,逼人致死也是合法的吗?”

    王世充怪笑一声,道:“上官政又不傻,当时没有证人在这屋里面,证明不了他是逼奸不成才毁人容貌的,到时候要是上官政说自己是刑讯这个拒不交出账本和赃物的犯妇,谁又能反驳他?”

    杨玄感气得一拍桌子:“王世充,我就不信了这世上真的没有王法,上官政前面违反军纪还没有得到清算呢,这回又在城里惹事,就没人能治他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示意杨玄感稍安勿躁,先坐下来静听,等到杨玄感气鼓鼓地坐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上官政回去后还是会被罢官,流放的,不是去西宁州就是去岭南,再要么就和当年史万岁一样去敦煌。”

    杨玄感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这不就结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这件事最后胜出的也不是你杨玄感,更不是你杨家,在杨广的心里,你不是个仗义执言的英雄,而只是个桀骜不驯,擅杀大将的危险人物,早晚有一天要除你而后快。”

    杨玄感料不到杨广会如此看待自已,不由得呆了一呆,不服气地辩道:“皇上应该不会这样想的吧,作为皇帝,他应该爱民如子才是。本朝的法律也是要惩恶扬善,不然怎么能得到万民的拥戴呢?”

    王世充笑了笑:“所以说他这件事上可以依法把上官政给流放,算是卖了你杨家一个面子,可是你们家难道别的事情上不会留一点把柄吗?我看未必吧!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哪个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连一向为官清正的高仆射,不照样莫明其妙地丢了官,甚至差点赔上性命吗?”

    杨玄感呆了一呆,颓然地软了下来,双眼无神,嘴里喃喃道:“我救人还真的救错了?”

    王世充道:“杨玄感,此事如果被问起。你一定要咬住一点。就是你事先完全不认识这户人家。其实你刚才在一连串的错误里,有一件事做得还算不错,就是当众大骂了你的那个骁果手下,骂他不该听命于外人,以后如果杨广问你这事,你也要紧抠着这一条不放。”

    杨玄感双眼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啊。这才是个好理由。”

    王世充阴阴地笑道:“不过你要注意一点,就是不能给杨广留下你想私自拥有这支骁果的印象。”

    “你要说这个上官政在军中到处拉人,先是假借抄家,中饱私囊,然后想用这些钱来收买各军的壮士,在班师后转投他的门下,其居心险恶,你正是看出了这点,才出手揍他。往这个方面说,那你就安全了。而上官政就倒霉啦。”

    杨玄感哈哈一笑:“王世充,你这个混蛋。这回歪点子终于用到正路上来了,虽然我一向讨厌你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但是用来阴上官政这个狗东西,倒是一点也不错。行,就按你说的办,只说我是见不得他把手伸到骁果里才打的他。”

    王世充道:“还好今天你在骁果卫士们赶来前没有出手,要不然这个借口就不成立了,但恰恰是在那时你才动的手,这样一切都变得很合理,杨广最怕有人谋反,而谋反的第一要素就是军权。”

    “到时候你可以多说几句,诸如说军中有规矩,不得随便抽手别的部队挖人,而且上官政刚死了三百个亲兵,正好也有到处拉壮士的动机,嘿嘿。”

    杨玄感喜笑颜开,这一下连背上的伤痕也一点不觉得痛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王世充道:“这个事情以后你给我做个见证,就按你说的办好了。你刚才说过你也知道皇上想迁都的事,对这事你有什么打算?这一迁都的话,你在大兴经营了多年的心血岂不是全部白费?”

    王世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恨恨地道:“不瞒你说,前天夜里我接到手下从大兴传来的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快晕了,差点没吐出血来。”

    杨玄感连忙问道:“等一下,这消息不是皇上告诉你的吗?你现在可是他的红人,监军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杨玄感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背上中刀,血流得太多,连脑子也不好使了?我可不是杨广的亲信,他叫我来当这个暗中的监军,说白了就是想找你们杨家的碴。”

    “而之所以让我来做这个事,一是因为他以为你们杨家曾经在反击突厥时当众羞辱过我王世充,以我的个性一定会报复;二是因为越国公位高权重,宇文述这些人现在不敢和他正面冲突。”

    “所以我王世充以前不会,以后也不太可能会是杨广的亲信,我知道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的事,而他也知道我的为人,这就决定了他永远会防着我,不可能对我大用的。”

    杨玄感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道:“就当我说错了行不,这么说你虽然人在这军中,却还每天通过耳目了解大兴城的一举一动?”

    王世充脸上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道:“这是我王世充安身立命的首要之事,如果耳朵不灵,眼神不好,那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越国公也做着同样的事,你以为大兴城的一举一动他不能掌握?”

    杨玄感想到杨素白天跟他交代和分析的那些事情,心里不得不佩服王世充的判断,他问道:“你能认识到什么人,可以知道皇上准备迁都的决策?”

    王世充不高兴地回道:“此事现在在大兴城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杨广都张榜公告让城中的官员和富户准备搬家,这还能有假?”

    杨玄感笑道:“也许是和你一样的野心家散布的谣言呢?”

    王世充向地上“呸”了一口,骂道:“杨玄感,我今天没空跟你说笑话,这个消息是段达告诉我的,他现在当上了车骑将军,入宫宿卫,杨广的不少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

    杨玄感不信地摇了摇头:“段达脑子坏掉了吗?不去效忠皇上,却跟你这个危险分子混在一起,甚至向你出卖宫中情报。他图的是什么?”

    王世充的脸上变得神气十足。语调中也充满了得意:“图什么?我跟老段当年在征南陈时可是过了命的交情。渡江的时候要不是我救他,他这个北方旱鸭子早就淹死在长江里了,杨玄感我告诉你,我跟老段的关系比你跟你的密弟更铁。”

    “所以段达在值守宫殿的时候听到了杨广和其他人的商议,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对了,还有个对你不好的消息,最近杨广好象看上了内史侍郎虞世基,天天招他进宫商议治国之策。这个迁都的方案也是他提的,你可要叫你爹当心此人。”

    杨玄感冷笑两声:“王世充,你还是那头狡猾的狼,什么时候才能在我面前真诚点?前面帮了我不少事本事让我挺感激你,可为何非要在最后对我撒个谎,让我对你一下子印象全变掉?”

    王世充一下子变得生气起来:“我怎么骗你了?”

    杨玄感哈哈一笑:“劝皇上迁东都的明明是你的好师父章仇太翼,那句童谣叫什么来着的?哦,对了,修治洛阳还晋家,这是你王世充编的吧。”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奇。旋即又恢复了标志性的嬉皮笑脸,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刚才我还说越国公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呢,这会儿自己就忘了,该打该打。”

    杨玄感看着王世充的眼神就象在看一个小丑,冷冷地道:“你为何这次要主动去助他迁都?难道迁都后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还是你在洛阳的势力都超过了大兴啦?”

    王世充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我这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有两个原因让我非做这事不可。”

    “第一个原因,就是杨广已经下了决心了,他自己弄多了那些扎小人、洒狗血的巫蛊厌胜之类把戏,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童谣就下决心?”

    “之所以听了我师父的话后才下这决心,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在那之前,他天天和虞世基这些南朝文人商量这些事情,早就定局了,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对外能拿得出手的理由而已。”

    “早在我随越国公的大军出来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些事,当时就跟师父约定,让他跟段达保持联系,如果杨广那边真的下了决心,那就赶快去进言这个童谣,这叫作大势所趋,顺势而为,明白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你知道皇上为什么想要迁都吗?”

    王世充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杨广好大喜功,又是想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自认为是风流文人,天下第一的大才子,骨子里看不起关中陇右的那些胡人军汉们,觉得这些人粗鄙不堪,巴不得离得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他即位的事情又把他给吓坏了,总想着这些人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甚至想害自己,更加坚定了他现在就离开关中的想法。到了洛阳,跟那些世家啊,名士啊,文人啊就近了许多,也更对他的胃口。”

    杨玄感听过杨素这样分析,心中暗赞这王世充的见识果然高人一等,于是紧接着问道:“可是这些关中的胡人将领们都是能征惯战之士,且不说皇上即使迁都到了洛阳也不可能把他们扔在长安,就说皇上以后想要征伐四方,也不可能不用这些人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但搬离了胡人将领们生存和经营了百余年的关中,这些人想图谋不轨的可能就小了许多!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杨广在商量这事的时候是把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两大心腹排除在外的,就是因为他们也是胡人将领,在这事上不可能同意杨广,所以可见杨广一开始就基本上盘算好了。”

    “虞家是江南大族,虞世基是个典型的文人,杨广以后想要对内文治,对外武功。”

    “杨广应该会让胡将们出外征战,只要有仗打就有封赏有爵位,一般的中层和底层的将士有了这两样,就不会闹得太凶,而重用宇文述这样的无根基胡将,也可以分化和瓦解胡将集团,让他们不能抱成一个团来对付自己。”

    杨玄感叹道:“这么说,家父的被打击和架空是肯定的了?”

    王世充笑了笑:“这事还用问吗?你们杨家虽然是弘农杨氏,但在他眼里,由于连续几代都是在战场上建功,所以跟那八大柱国一样,都是关中军汉,而且以前没有和他结亲,就是现在最大的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

    “杨玄感,这也是我找你做了一个毫无保留盟友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我王世充料定你以后会和杨广有不死不休之仇的。”

    杨玄感听了后沉默半晌,才缓缓地开了口,继续问道:“王世充,你刚才说了自己帮皇上做这事的第一个原因,那第二个原因又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世充乱入(三)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这第二个原因嘛,很简单,就是杨广迁都其实对我们以后的大事是有好处的,这个人讲排场,好享受,根本不象他的父皇那样勤俭节约,如果要搬到洛阳换新都,一定会大造宫殿,而且他在扬州呆了很久,一向喜欢江南的景色,去了洛阳后离江南近了,没准还会经常去江南玩。这些都是耗民力的事。”

    杨玄感沉声道:“所以你就想让他这样奢侈下去,等到天下人都无法忍受他的时候,你就准备起事?”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不是我起事,是你起事,不要弄错了。是你说如果昏君无道,置黎民于水火之中,你就要解天下万民于倒悬的。”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对,如果是他自己这样,又惹到我们杨家头上,我确实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但是王世充你一步步地把他引到这一步,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这样我才不会帮你,我在想是不是要先除掉你这个野心家,阻止未来的悲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你这套对我没用的,凡事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选择,为什么先皇在位时我从不会起这种念头,而杨广当了皇帝后我就要往这方面去想?为什么先皇在位时虞世基这些人也从不敢提这些,等到杨广上位就一个个全冒出来了?投其所好而已!”

    “他如果自己不是定了迁都之事,我哪会放弃经营了多年的大兴而要去讨好他,迎合他?”

    杨玄感被王世充说得无语。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王世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一双碧绿的眼睛里神光闪现。而那张丑陋的脸上更是变得肌肉扭曲,面目狰狞,他吼道:“没有什么命不命的话,杨玄感,你记住,没有人的命运是由上天注定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杨玄感料不到王世充有这种反应,暗暗吃了一惊。看着激动的王世充一时不说话。

    王世充狠狠地咽了一泡口水,声音稍微低了一些,却依然透出他胸中的悲愤:“凭什么你杨玄感生下来就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我王世充就注定要居于人下,一辈子对人点头哈腰,俯首贴耳?我哪里不如你们了?这个狗屁的天命说我才不信,我只信自己!”

    杨玄感静静地看着看着王世充这样恶狠狠地发泄,一言不发,他很了解王世充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才华,甚至对他走到这条路多少有些同情。但是对于王世充的做法,他还是无法原谅,只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还在跟此人合作,心中不由得一阵自嘲。

    王世充吼完后,双眼通红,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上次他给抢了老婆也没有这样愤怒过。杨玄感叹了口气,道:“王世充,希望你在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的命运太悲惨,这算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请求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是在说那些升斗小民吗?他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弱者永远只能任人宰割受人摆布,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变强才行,这也是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

    杨玄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与他永远无法形成共识,于是换了个话题:“回京之后,你有何打算?”

    王世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情绪变得平复了一些,他没有直接回答杨玄感的问题,而是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久久才道:“杨玄感,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王世充在别人面前永远是在装,是在演戏,永远是戴着一张面具过活,可是在你面前,我却是可以放下一切伪装,直舒胸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有件事我告诉你,你也许会笑话我,有时候我心里实在闷得慌,我就会跑到家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就是你们上次抢我那女人时跑到的那片林子,那里有棵树,我把它中间挖空了,只留了一个小洞,对着那个洞里可以大声吼叫,把心里的那些不平,委屈都喊出来,吼出来后就舒服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不是说那段达也是你的知心死党吗?这些话你不能对话说?还有你的那些侄子们。”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们都没什么主见,说白了是一勇之夫而已,我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说多了也没劲,有时候给他们一弄得头脑发热,难免做点傻事出来,就好比上次劫持杨勇,就是给段达和薛仁杲这两个无脑莽夫弄得我都失去了理智。所以与其找他们说事,还不如我对着那个洞去吼。”

    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笑了起来:“不过好在还有你杨玄感能陪我说话,你和我的立场不一样,虽然现在是盟友,但终究不是一路人,从你的立场上来反驳我、指责我、阻止我,这些都对我有帮助,让我知道有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可以。”

    杨玄感冷冷地道:“希望你能自己记得这些话,我不说逆天而行,只说民心向背,做事太绝,视百姓如粪土,将来天下人也只会弃你如敝履。你是聪明人,我言尽如此,好自为之。”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真正如果到了乱世时,你就会知道天下人真正追随的是什么了。道德高尚,侠肝义胆无法让你在那个时代存活,窃国者候,窃钩者诛才是世间不变的常理,恩威并施,兵法权谋才是大丈夫立身之本,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以后就用事实来说话好了。”

    王世充顿了一顿,继续道:“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回大兴之后,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挂个官名不理事,不管怎么说,新皇登基。手下的官员们总要表现得勤快一点。除非象你的好兄弟李密一样。彻底地弃官而去。”

    杨玄感大吃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他赶忙追问道:“李密弃官了?怎么回事!”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事你不知道?一个月前的消息了。”

    杨玄感道:“一个月前我还在代州呢,然后又人不解甲地奔回了霍州雀鼠谷,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好了,在你们出征半个月后,李密已经从东宫的宿卫升成了护卫皇宫的千牛卫备身。隶属宇文述的左翊卫,那天正好是他当值,站在殿门之外。”

    “当时杨广正和虞世基等人商量迁都的事情,李密一直对殿内东张西望的,引起了杨广的注意,杨广当即就让李密退下,事后还找到了主管宫中宿卫的宇文述,问这个黑小子是谁。”

    “宇文述说明了李密的身份,杨广一听说他是蒲山郡公,是八柱国家族的人。马上就让宇文述把他从军中赶走。”

    “宇文述那人你也知道,只要是对他有威胁的人。无论是具有潜在威胁的年轻人,还是现在挡在他前面的老家伙,都是有机会要扳倒。”

    “这李密的才能在他之上,堪称贵族子弟中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比他的三个儿子都要强得多,又和杨昭关系这么好,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一闪,言语中充满了兴奋,看得出李密丢官这事让他有多开心:“于是宇文述就把李密找了去,跟他说了一通大道理,说他满腹才华,却不是练武的料,应该去游历天下,以后当个文官,而不是在宫中浪费时间给人站岗,言下之意就是想让他保留个职务,赶紧走人。”

    “也不知道李密是怎么想的,居然还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而且连军职也没有保留,直接就辞掉了一切职务,回家当平民百姓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杨玄感听完,哈哈一笑,道:“密弟还真是机警过人,懂得进退之道啊。”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而没,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杨玄感,是不是你和他有什么计划?”

    杨玄感摇了摇头:“自从先皇驾崩后,我和密弟就没再见过面,但我能理解他的这个行为。他这是非常好的自保之道,你王世充就做不到这条。”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一闪,道:“此话怎讲?!”

    杨玄感微微一笑:“你以为皇上会不认识李密吗?”

    王世充愣了一下神,马上反应了过来:“对啊,他和杨昭的关系这么亲密,又怎么可能不被杨广所认识呢?”

    杨玄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密弟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你知道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所以他没选择助纣为虐,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王世充先是一呆,然后又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李密以前也帮你出了不少主意,废杨勇,扶杨广登位,甚至上次坏我大事,哪次没有他?这会儿想洗白自己,晚了!你杨玄感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也许吧,不过这也没关系,我现在不是说好人坏人的问题,你先别激动。”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了别处。

    杨玄感微微一笑:“有杨昭这层关系,加上李密年少成名,名声在外,皇上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之所以没有大用,是因为李密本人是八柱国家族的一员,更重要的是跟我们杨家走得太近,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对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感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一直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上次他登基那么关键的时候,是我们两家出生入死地帮他,为什么他还不领情?那个时候他的虞世基又在哪里?”

    王世充“嘿嘿”一笑:“他们两家都是文官,没你们家这么多家丁护卫,能自保就不错了!而且你们上次表现得太积极,呼啦啦一下拉出几千人,反而会让杨广心里害怕,这次是帮了他。下次要是想造反怎么办?”

    杨玄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所以密弟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现在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留在皇上的身边也许会被看成是我们杨家放置的耳目,早晚要有杀身之祸,于是就要想办法找个机会抽身离开。”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为何又要彻底辞掉所有军职呢?要知道如果保留个军职,满五年后可以放外为州刺史,可以明正言顺地在地方上经营自己的势力,这对我们以后的事是大有好处的。杨玄感。我跟李密的关系全是通过你从中牵线搭桥,你下次代我问问他好了。”

    杨玄感笑了笑,道:“好吧,我也想弄明白这件事,这次回京后一定会跟他问个明白。”

    杨玄感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雪亮,李密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深思熟虑后的关键一步,自从一年前自己游历四方后,李密和自己的几次交谈中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了一丝羡慕,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李密辞官之举。只怕一是为了避祸,二是为了换得个自由之身。可以从容地以游学之名行走江湖,象自己这样结交豪杰之士,为将来的一旦有变作准备。

    除此之外,杨广迁都洛阳就是公然地背弃关陇军功贵族集团,转身以山东世族为主的士大夫文官集团,李密作为八柱国家族的一员,在这种时候选择激流勇退,跟杨广的统治集团保持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关系,也有助于他在军功集团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杨玄感脑子在飞快地旋转,想到这里,以自己对李密多年的了解,他基本上摸清了义弟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

    王世充看了看门外已经开始西沉的日头,站起了身:“杨玄感,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你我恐怕没机会见面了,好自为之,跟周家的事情尽量保持一定距离,这次打上官政的事情你也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一句话,保护好自己,以后才能成为我的帮手。”

    杨玄感动也不动地坐在板凳上,道:“不送。你也保护好你自己,这次你也两次和我杨玄感见面,尤其是今天,最好能想到一个好解释。”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过了身子,道:“今天你我在这里一番长谈,恐怕还要想个共同的约定才行。”

    杨玄感低头想了想,道:“就说是跟周罗睺有关吧,你抓了陈智深后,听他说的和我们杨家上报过去的有些不同,所以要找我来问问这其中的原因。”

    王世充一摆手,道:“万万不可。杨广并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指望我过来抓你们杨家的把柄呢,绝对不能暴露出我们之间有任何私下的联系。”

    杨玄感拍了拍脑袋:“这倒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只说你是发现陈智深的口供和家父上报的有些不一致,所以先找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来套套话,想要抓到些可以攻击我们家的证据?”

    王世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又摇了摇头:“不行,我并不知道越国公给皇上寄过周罗睺的自辩之事,这个解释也不成立。”

    杨玄感笑道:“可以成立的,你可以说自己在随军时暗中听到了周罗睺和家父的自辩,那说法和你审问陈智深后所掌握到的情况不太一样,所以想找我问问此事,因为在皇上眼里,我杨玄感头脑简单,容易套话。”

    王世充也笑道:“这个说法倒是不错,就这么来。不过在杨广眼里,你头脑可不简单,看得出当年他没有把女儿嫁给你,还是有些遗憾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至于周罗睺,如果能帮上忙的话,还是麻烦你能尽量保一保。”

    王世充的脸上笑容一下子消散了,他认真地摇了摇头:“周家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只有他们自求多福了。你们要注意别给牵连进去才是。”

    杨玄感一声叹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那就此别过了,王世充,但愿下次碰到你时能有些好消息。”

    王世充哈哈一笑,也不答话,转身大步走出了院门。

    杨玄感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风暴将至,我们杨家何去何从呢?密弟,哥哥真羡慕你可以如此进退自如。”

    背上的伤痛已经渐渐地缓解,杨玄感坐得太久,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穿上了外衣,也向着门外大步走去,未知的命运就在前方,一如这就要降临的黑夜,能平安渡过吗?杨玄感在心中暗暗地问着自己。

    王世充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低头回想着刚才和杨玄感的一番长谈,一边的张金称小声地问道:“主公,接下来去哪里?”

    王世充从沉思中醒悟了过来,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回大兴。”(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 阴雄诡计

    大兴城中的满园里,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而思玉楼底的地下密室里,却依然是因为紧闭的铁门而显得潮湿闷热,王世充换了一身绸缎的轻薄衣服,仍然免不了不停地擦汗,身上的紫色长衫,也被汗水湿成了一团团的深色水渍,而他这时却无心擦汗,听着对面同样汗流颊背的魏征的汇报。

    “主公,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杨广已经坐稳了皇位,现在杨素的大军未回,但他已经下令加杨素为尚书令,还要给他的三个儿子仪同之职,此外,杨谅的姬妾也听说要赏给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冷笑道:“又是这一手,玄成,这消息可靠吗?”

    魏征微微一笑:“是裴世矩裴侍郎亲自和我说的,绝对可靠,他现在是杨广的近臣了,从民部侍郎迁任黄门侍郎,也就是门下省的第二长官,由于内史令薛道衡以前得罪过杨广,现在不得重用,所以常伴杨广身边,给他起草诏书,负责机要之事的,反而是这位裴侍郎了。”

    王世充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弘大也算是翻了身,只是他能如此快地博取杨广的信任,不完全是靠了文才和水平,只怕是他的那些西域见闻和攻略对了我们这位好大喜功的新皇帝胃口,加上裴世矩在先帝朝时并非受到重用,没有势力的文人而已,背后也不是大世家,所以杨广用他,也在情理之中。”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主公,那裴世矩既然已经得宠。会不会不再跟我们站在一起了呢?甚至举报我们?您跟他有太多不轨之事。不得不防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这点你实在是多虑了,我跟弘大交往十几年,对他的为人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我们有太多把柄互相在对方手上,所以他才根本不可能真心辅佐杨广,更不可能去出卖我,别的不说,就是裴文安的事。我就有他足够的谋反证据,他知道我的手段,一旦我知道他出卖我的事,一定会去举报他的,而且他也知道杨广并非善类,不会把自己跟他绑一条绳上,真心效忠。”

    魏征皱了皱眉头:“可是他现在毕竟已经身居高位了,杨广重用他这样没有背景和家世的士人,尤其是那些全无根基的南方士人,这个趋势已经开始显现。他又何必为了我们的利益,而去放弃眼前好处。行那谋逆之举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玄成,你说得很对,不过你要知道一件事,弘大得宠,除了他没有根基,让杨广放心这一点外,更重要的一条就是他能提出让杨广高兴的提议,如果我所料不差,迁东都,征西域的这些提议,都少不了弘大之功啊,惟有如此,才能满足杨广讲究奢侈,大搞排场的心理。”

    魏征哈哈一笑:“主公真的是料事如神哪,迁都之举正是裴侍郎和虞世基联合所奏,而裴侍郎也说了,接下来会力劝皇上经营西域,而首要的,就是想办法征服在丝路上时叛时降的吐谷浑。”

    王世充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弘大的这些做法是为了保他自己的位置,但也是在给杨广挖坟,一旦打通西域,杨广的野心一定会更加暴棚,接下来就是想征服东北的高句丽,而那时候,也差不多是他完蛋的开始了。”

    “玄成,你知道吗,这次杨谅起兵,我一直在军中不动声色,却是在不停地观察关东的民情人心,关东地区的民情汹汹,其实对大隋的统治已经极为不满了,这次杨谅起兵,出太行的几路军马几乎是势如破竹,席卷了河南河北,若非洛阳的史将军及时出动了留守部队,加上余公理等人本事太差,迅速失败,只怕关东地区会有豪杰趁机起事。”

    魏征点了点头:“您让徐盖和窦建德他们这回隐忍不动,看起来是对的,幸亏这回没有跟着起事,要不然我们在关东的力量和盟友就全暴露了。不过朝廷在关东确实武备松弛,力量极弱,而河北和山东历来出豪勇之士,若是天下大乱之时,这里一定会豪杰蜂起的。”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征西域的话,用的是关中陇右的力量,朝廷在这一带的力量很强,关陇军功集团牢牢控制着这里,不会出大乱,但若是征高句丽的话,那无论是水军的战船,还是陆军的粮草补给和兵员的征发,都会主要由关东之地来负担,只要战事旷日持久,那关东地区必反无疑!”

    魏征笑道:“主公,您是要等到真的关东大乱时,才会趁势掌兵征伐,然后借机起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记住,我们不做出头鸟,大隋的江山之所以稳固,是因为天下的大小世家都心向朝廷,百姓也人心思安,只有暴君当道,压制世家,滥用民力,才会让天怒人怨,你看看这次杨谅起兵,多数百姓还是站在朝廷一边,至少没跟着杨谅叛乱,这是因为杨广还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们需要杨广开始瞎折腾,等到民心尽失的那一天,自然会四下英雄尽起,那时候,我们再看情况起事就是。”

    魏征点了点头:“只是先皇留下的江山和底子太厚了,就是杨广只顾吃喝玩乐,大兴宫室,只怕几十年折腾下来,也不一定会弄得民怨沸腾到想反的地步。”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我对杨广有信心,他要是只是在国内享乐,那再折腾也不至于亡天下,最多是弄出些盗贼出来,成不了气候,可他偏偏得位不正,迁都洛阳之后又需要安稳关陇的军事贵族,不至于让这些人起兵反叛,所以一定要征伐四方,以军功赏爵来稳定他们。这次平了杨谅。不少人都能混到军功。加上杨广新即位,还需要时间来稳定政权,所以三四年内不会有大的战事,不过五年之内,他一定会征讨吐谷浑,接下来就是征伐高句丽,到那时候,就是他完蛋的开始。”

    魏征也跟着笑了起来:“主公真是神机妙算。玄成不及也。只是按您的这设想,也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主公又是如何能度过这段时间呢?也要学裴世矩那样投其所好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行,这招对杨广不管用,他知道我的底细,对我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手段也颇为忌惮,所以他就算用我,也只会让我做见不得光的事,比如这次的暗中监察杨素父子的事。”

    魏征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世家,对主公并不利。您最好还是想办法以后尽量推辞这种任务的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广用我是希望我能帮他清洗这次知道他夺位底细的这些人,宇文述和于仲文是他要稳定关陇军功贵族的武将,暂时不会有事,但杨素和张衡,一定是他要尽早除之而后快的,这把刀,除了我还能有谁?”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您真的要帮杨广除掉杨素?这不是自翦羽翼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眼中绿芒一闪:“玄成,你还看不出来吗,杨素是必倒无疑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我帮或不帮,都是一个结果,现在我看重的,不是杨素,而是杨玄感。”

    魏征叹了口气:“杨玄感虽然勇武过人,天下无敌,但他毕竟手无兵权,资历也不足,主公,若是他知道你害了他的父亲,会不会反过来对我们不利?”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将来要取他父亲性命的不是我王世充,而是杨广,这次我在军中打听的事情,如何上报,事先都跟杨玄感通过气,他们父子不会恨到我头上,还会把我当成盟友,但我越是不提杨素父子,杨广就会越猜忌他们,所以杨素的结局是一定的,不是因罪而被逼死,而是杨广想让他死,才需要一些罪名罢了,如果没有罪名,就会明升暗贬夺他权,杨素如果识趣,就会自杀以保全家族了。”

    魏征点了点头:“听主公这样一说,玄成茅塞顿开,杨玄感不是傻子,必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到时候就会想办法联络世家,找机会为父报仇了,而他也就是您用来打开世家的一把钥匙,只有世家也起来,我们的大业才有成功的可能。”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知我者,玄成也!我们和裴世矩都出身不算高,大世家看不上我们,柱国家族也不会主动与我们联合,只有让杨玄感这样出身高贵的世子去做这种事,才有成功的可能,而也只有象杨玄感这样的家族起兵,其他处于观望的世家和各地的实力派也才可能真正地反叛,玄成,你一向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看重杨玄感,今天我这样解释,你应该清楚了吧。”

    魏征笑了笑:“那接下来,主公是不是要为杨世子去跟各大世家联姻之事,推波助澜一番?”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哦,难道唐国公又再提跟越国公两家联姻之事了吗?”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这回新皇即位,外放为刺史的李渊也回来了,就是想要敲定了这门婚事,主公,只怕这回越国公也会逼杨玄感娶亲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很好,太好了,杨玄感经过了这回的历练,想必会以家族为重,不会象上次那样拒绝了。玄成,咱们就等着喝喜酒吧!”

    大业元年的三月,洛阳城里的桃花又一次盛开,满城一片粉色的海洋,伴随着煦暖的春风,让人如痴如醉。

    自从去年,也就是仁寿四年的年底,先皇杨坚的葬礼终于办完,与文献皇后合葬在了一起,谥号为高祖文皇帝。

    至于杨谅,被解送京城后,群臣开始议定其罪当斩,但杨广却说父皇尸骨未寒,这时候杀兄弟不是太好,于是把杨谅改为幽闭宫中,终身监禁。

    到了这一年正月的时候,新皇杨广正式下诏,改元为大业。册封前太子妃萧氏为皇后。立晋王杨昭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跟随杨谅起事的叛党不在此列)。

    这个春天却不象往年那样让人流连忘返,在城中沸沸扬扬地传了快有半年的那个迁都的消息终于得到了官方正式的确认,去年年底的时候,即位不久的新皇帝杨广就已经巡游过洛阳一次。

    杨广随后更是下诏征调洛阳一带的民夫数十万人,在洛阳城的周围挖长崭,修筑要塞,把原本已经很坚固的洛阳修筑得更是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此后,杨广正式下令。宣布在洛阳营建新都,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被认为比较讲究排场的杨广在正式的诏书里宣布:“宫殿是用来给人居住的,以方便适用为主,不需要太铺张讲究,建设以节俭为主。”

    二月的时候,最终的人事命令也下达了,东都的营建工作交给了杨素负责,协同他的有身为纳言的皇族水利专家杨达,还有大隋第一能工巧匠。将作大监宇文恺。

    此刻的杨素,正坐在洛阳城内越国公新府邸的自家书房里书桌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正忙着搬家的仆役们,出神地思索着,而杨玄感正一身便装,站在他的身边,一脸的严肃。

    杨玄感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父亲,这次营建宫殿之事真的无法推掉吗?”

    杨素长叹一声,表情变得忧郁起来,幽幽地道:“推不掉的,上个月你我父子刚刚因为平定杨谅谋反之事加官晋爵,为父被晋升为尚书令,名义上真正成为了当朝第一人,来营建新都,舍我其谁呢?”

    杨玄感正待开口再说话,门外却飘过一阵香风,一声清脆的叫声传入二人耳中:“老爷,世子。”

    杨玄感扭头一看,脸上马上带上了笑容,红拂一身鹅黄色的春衫,腰间一条翠绿色的束带,足下粉红绣花鞋,配合着她略施粉黛,娇恰可人的脸蛋,端地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俏如秋月,杨玄感一时看得出了神,竟有些发呆。

    红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轻声道:“世子。”

    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嘿嘿一笑,抓了抓脑袋,一转眼却看到杨素那严厉的眼光,吓得一吐舌头,垂手恭立,不敢再说话。

    杨素叹了口气,道:“玄感,看到美色就走不动路,以后如何是好!”

    杨玄感急道:“孩儿可不是好色之徒,爹你是知道的,只是有好久没见到红拂了嘛。”

    杨素摆了摆手:“好了,不用多说,随我来。”言罢起身走向了书架,一阵吱呀声后,墙上的密室入口被打开,杨素一低头走了进去。

    杨玄感看了一眼红拂,趁着杨素不在,马上过去捉住了她的手,关切地道:“一路可好?”

    红拂粉面通红,轻声道:“世子,别这样,一会儿红拂自会把这一路的情况说与主公,还有你。”

    杨玄感笑了笑:“没事就好,这几个月看不到你,我可是食不知味啊。”

    红拂心中一阵温暖,脸上却摆了一副微嗔的样子,故作生气地道:“油嘴滑舌,看主公一会儿怎么罚你。”言罢跟着进了那个密室。

    杨玄感摇了摇头,走到门口说了声:“守好门户,没有要事切勿打扰我们。”花坛的叶子动了两下,杨玄感转身带好门,也走进了那个密室。

    当杨玄感走进大厅时,周围那熟悉的巨烛已经被纷纷点燃,而红拂则完全换了一副精明干练的身姿,正在向杨素汇报着。

    此刻出现在他们父子面前的,不再是刚才书房中的那个娇俏可怜的丫环,而是一个顶尖的女剑客,一个最优秀的情报员。

    杨玄感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红拂则向他点头一行礼,继续汇报着自己此次洛阳之行的收获:“皇命已经下达,不止是重新营建东都,还要修建显仁宫,此外要开挖通济渠,刊沟等两条大渠,把黄河和长江连接起来。”

    杨素听着听着,脸色越发地沉重,花白的须发在这空中微微地飘荡着,却是一言不发。

    杨玄感站起了身,厉声道:“他这是想做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跟父亲商量一下吗?”

    红拂摇了摇头:“主公虽然被他升为尚书令,名义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没了实权,一方面要主公负责营建东都,可另一方面又绕过主公直接向建显仁宫的宇文恺和封伦下令,连造那显仁宫的钱也是由皇家内库另拨,并不算在这次建东都的工程款内。”

    杨玄感不服地道:“所以这些滥用民力,与民结怨的事情就最后都算到了父亲的头上,而他自己则因为下过旨不痛不痒地说过什么勿求节俭,就可以把自己洗脱干系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世充得官

    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也变得黯淡起来,颓然道:“昔时因,今日果,都怪我当年建仁寿宫时为了逢迎独孤皇后,行事有干天和,今天终于尝到报应了。玄感,不必再说此事。”

    杨素感叹了两句后,眼中突然神光一闪,他转向了红拂,沉声道:“去挑二十个最精干的探子,马上就动身,潜入大兴,皇上最近的一举一动,与哪些重臣商议,有何新的动向与政策,都必须察得一清二楚,此事务必在二旬之内完成。”

    红拂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坚定而冷静,身形笔直,一拱手,正色道:“是。”说完后就潇洒地一转身,也不看杨玄感一眼,匆匆而出。

    密室里只剩下了杨玄感和杨素两个人,那烛火烧得噼哩啪啦直响,红拂走出密室时大门开合,从外面钻进来一股清风,沿着不算太长的通道钻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晃。

    杨玄感等到远方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后,才对杨素道:“父亲您这样支开红拂,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孩儿单独说吗?”

    杨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脸上象是罩了一层严霜,他缓缓地说道:“有两件事为父必须要和你说清楚,一是现在的时局,皇上迁都,重用山东世族甚至是江南的世家,打击和排斥关陇军功贵族这一趋势已经非常明显。”

    “前一阵他还下令要挖通连接洛水,黄河和长江之间的运河,重修邗沟。如果为父所料不差的话。他还是忘不了扬州那个花花世界。以后有可能会经常去那里。这样一来,离关中就更远了。”

    杨玄感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暗中开始结交和拉拢关中的军功贵族,以为外援吗?”

    杨素叹道:“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他用这个修建东都的理由把我们一脚踢开,军国大事现在从来不与为父商议,文有裴世矩虞世基,武有宇文述于仲文,在他的眼里。我们杨家和关陇的军功贵族集团们一样,成了要排挤和打压的敌人。”

    “而我们杨家只怕更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这点从他把前一阵把那个上官政升为骁卫将军就可以看出来。”

    杨玄感恨恨地道:“早知道当时在晋阳城里就结果了这个狗贼!”

    杨素摇了摇头:“上官政一介粗鄙莽夫,不足为虑,只是皇上这事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连我杨素的面子也不再给了。接下来你外放刺史,更可能会抓你的把柄,你可千万要当心。”

    杨玄感笑了笑,拱手道:“孩儿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杨素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发严肃:“这个看你的表现,为父现在想和你说的是第二件事。就是那唐国公之女李秀宁跟你的婚事。”

    杨玄感一听到这话,头都大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说好了吗,孩儿上任外州刺史的时候,暂且不提这茬。”

    杨素摆了摆手,道:“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霍州雀鼠谷中谈话时不一样了,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皇上的动作这么大,居然会对整个关陇军功贵族集团下手。现在他们也都感受到了危机,开始私下串联,以图自保了,在我们离开大兴,来这东都洛阳前,李渊就私下来找过我,再次提到了这门亲事。”

    杨玄感听得直摇头,道:“不行,现在我要到外地任刺史,顺便去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哪能现在和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结婚?再说了,李渊家一定可靠吗?他可是皇上的亲表哥,哪天要是跟皇上关系好了,那这个什么李秀宁不就是成了打入我们内部的最危险敌人了吗?”

    杨素怒道:“你又想悔婚了?”

    杨玄感吓得一吐舌头,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只是说这个事情要慎重,至少现在孩儿刚开始建立那个情报网,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这时候要是娶她进门,事情就会变得难以预料,父亲您就不担心吗?”

    杨素低头深思了一下,开口道:“那这样好了,你在动身上任前先把这婚事给定下来,把她留在洛阳就是,为父帮你看着她,不会让她去给你添麻烦。”

    杨玄感正待开口,杨素却是一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多说,玄感,人不能永远顺着自己的心由着自己的性子,红拂是聪明人,她会想通的。你别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

    杨素说完后,也不管杨玄感的反应,一个人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密室,只留下杨玄感还呆立在原地,沉默无语。

    与此同时,大兴城内的两仪殿内,烛光摇曳,古色古香的青铜炉子里,用上好的檀香木烧出的幽香,一片氤氲,云雾般地缭绕殿中,当年杨坚在时的布幔,早已经换成了云锦,而那些黄铜钩子,也全换成了黄灿灿的真金,烛光照光,一片金光闪闪,所谓纸醉金迷,大抵就是如此吧。

    一身大红官袍的王世充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头深深地埋在大理石铺成的地上,状甚谦恭,而在他面前一丈之处,坐在一张整块上好紫檀木雕成的御案之后的杨广,一身奢华夺目的黄色丝绸龙袍,双眉紧锁,若有所思。

    杨广轻轻地叹了口气:“王爱卿,都说你心思缜密,难道你这一回并州之行,就真的没有发现诸将有任何异动吗?”

    王世充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至尊圣明,这回微臣随军明察暗访,尤其是一直留意越国公父子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有任何不忠于皇上的举动,只有周罗喉周将军,跟叛将萧摩诃,似乎关系非同一般。”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你这份奏折上却没有提及此事,王爱卿。莫非是你没有任何证据?”

    王世充直起了身。摇了摇头。正待开口,杨广笑了笑:“是朕疏忽了,来人,给王爱卿赐座,王爱卿平身。”

    王世充向着杨广再拜了两下:“谢至尊隆恩。”早有两个宫人搬了张披着上好绢帛的绣墩过来,王世充一撩前襟,稳稳地坐下。

    王世充开口道:“至尊圣明,微臣这回手上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周将军有异心。但是那萧摩诃派了一名心腹陈智深来跟周将军接头,结果给周将军当着营中众将的面拿下,这个举动有些不同寻常,按说周将军即使拿下这个信使,也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依微臣看来,他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以显示自己的忠心,只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有问题。正所谓欲盖弥彰是也,当时微臣就认为。这显然不是周将军和那萧摩诃的第一次接触了。”

    杨广微微一笑:“王爱卿果然厉害,你继续说。”

    王世充的脸上装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一闪而没,继续说道:“后来微臣就开始盯上了周将军的两个儿子周仲隐和周仲安,果不其然,微臣发现这两个人开始私下接触越国公世子,上柱国将军杨玄感。”

    杨广倒也不惊讶,轻轻地说道:“爱卿不是说越国公并没有牵涉进此事吗?这又作何解释?”

    王世充正色道:“据臣的多方探查,那信使陈智深早在杨谅起兵之前,就曾来过大兴,秘密地见过周将军,听那陈智深的口供,当时周将军听说了萧摩诃有意谋反,不敢跟随,还要这陈智深回去劝萧摩诃不要执迷不悟,甚至修书一封,让萧摩诃悬崖勒马。”

    杨广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是此事周罗喉却没有跟朕透露半个字,他是不是觉得这所谓的朋友之情要超过君臣大义?”

    王世充恭敬地回道:“此事惟愿圣裁,微臣只是把打探到的事情如实向至尊禀告,不敢有任何隐瞒。”

    杨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也有别的渠道知道了这封书信,王爱卿,你对朕的忠心,朕心中有数,朕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在你看来,周罗喉让他的两个儿子跟杨玄感接触,是想做什么?”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以微臣愚见,越国公父子在这回平叛的过程中是尽了全力的,断不会对至尊有一点异心,至于周将军,应该也对自己当时没有拿下信使之事越来越害怕,在扣下陈智深之后通过儿子和杨玄感接触,其实也是间接把此事向越国公透露,希望越国公能凭借着这次的战功为他美言几句,帮他洗清这个通敌的嫌疑。”

    杨广的脸色变得渐渐地阴沉下来:“他若真是忠心,为何不把此事跟朕直接汇报以求处分?还有那杨素,转头就把此事向朕上了奏折,他回了洛阳之后,就急着和那唐国公李渊家结亲,王爱卿,你说杨素此举,又是何意?”

    王世充的身上大汗淋漓,连忙站起身,低头说道:“至尊,微臣位卑人轻,这等涉及重臣的大事,又怎么敢妄议呢。至尊乃是天神下凡,英明睿智,自有决断,又何必听取微臣的愚见?”

    杨广似乎对王世充的这个回答很满意,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爱卿,你是个聪明人,以后要以此为戒,不要跟他们这些人一样,结党营私,以蒙君上,好了,这次你办事有功,朕前一阵下令升你为刑部侍郎,可是朕这两天思来想去,你好象从没有外放刺史的经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微臣自入仕以来,一向是在朝中挂职,以前曾短暂地当过几个月的检校幽州长史,后来因为发现了燕荣的反行而迅速地回朝向先皇汇报此事,算不得真正为官异地。”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王爱卿,朕原来有意把那郢州刺史给越国公之子杨玄感,但他们这次的所做所为有些让朕不舒服,所以朕会下一道旨意,让杨玄感转宋州刺史,郢州是荆州重镇,西梁故地,你要好好地治理,莫让朕失望。”

    王世充的脸上装出一副大喜的表情,跪伏于地,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杨广摆了摆手。王世充很识趣地退了下去。等到王世充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处,杨广才摇了摇头,转头向着帷幔之中说道:“虞卿,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白面文士走了出来,穿着二品紫袍,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难言的猥琐,正是杨广的新宠,江南文士虞世基。他猫着腰,说道:“至尊,您真的打算重用这王世充?”

    杨广冷笑道:“此人阴险毒辣,一肚子坏水,我又怎么可能真的重用他?”

    虞世基说道:“那既然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何不将他除掉?”

    杨广摇了摇头:“不可,此人虽然多诈,但对朕现在还算忠心,他能认得清形势,这回对朕没有半点隐瞒。用他作为鹰犬去监控朝臣还是得力的,这回他黑了周罗喉。关陇的那些胡蛮子们都对此人颇有怨言,把他外放郢州一段时间,也好让他避避风头,今后朕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虞世基连忙作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至尊圣明,能人尽其用,臣愚钝,不及至尊之万一也!”

    杨广对这种马屁非常受用,哈哈一笑,眼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这张紫檀木御案上:“虞卿,先皇穷酸得有些过了头,这回朕在洛阳的新宫可不能这样,那只会失了皇室的威严,你学富五车,可知有没有比这张紫檀木御案更能体现天子威仪的好御案呢?”

    满园的地下密室里,王世充跟裴世矩相对而坐,二人面前放着一盏茶釜,已经三沸了,裴世矩正小心翼翼地给两人各斟了一碗,茶香四溢,裴世矩轻轻地呷了一口,叹道:“行满,你的煎茶之术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别笑话我了,也只有你来我这里时,我才会煎茶,只是这回你我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碰头了,现在新皇已立,我也得恭喜弘大平步青云,成为皇上的新贵啊。”

    裴世矩苦笑道:“得了,行满,跟我说这个有意思吗?这回杨谅造反不成,你知道我每天是如何提心吊胆的吗?裴文安若是不死,只怕你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喝酒了。”

    王世充笑着把面前的茶碗端起,轻轻地吹了吹:“我办事你放心,以后你在朝中要多加小心,杨广这人很好对付,马屁就能让他发晕,但跟你竞争的马屁精可不止一个,你要当心虞世基。”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虞世基并无真才实学,只会吟诗作赋,光靠这种马屁是没用的,倒是张衡值得留意。”

    王世充冷笑道:“弘大还是不了解我们这位新皇上,张衡和那杨素一样,参与了夺位之事,又不象宇文述那样手握重兵,与杨广联姻,只怕不会比杨素的结局更好,咱们长话短说,这阵朝中有何动向,趁着我还没动身到郢州的时候,你先告诉我吧。”

    裴世矩微微一笑,把这阵子的朝局作了个介绍:

    上次大军回京后,杨广也没有对这次平叛的有功之臣有任何封赏,倒是先下了一条命令,跟随杨谅起兵的并州汉王府的僚属和各州郡官员,全部被严惩,比国家律令中的处罚还要严厉一等,最后因此事牵连被处死和流放的足有近三十万户。

    甚至连那个叛军大将纂良,在起兵时曾卖过他的老朋友,相州刺史,前刑部尚书薛胄一个人情,绕过他的郡县没有攻打。

    结果最后兵败时纂良只身投奔薛胄,由于两人有旧交,这次纂良又卖了自己一个人情,因此薛胄把纂良收留,还向朝廷上表请求对他宽大处理。

    结果此举惹恼了杨广,不仅将纂良就地处决,连薛胄也被免官,流放岭南,跟着那个在晋阳胡作非为的上官政一起,结伴上路去了远方。

    上官政祸害的那元务光一家,卢氏不屈而死,而元务光也因为附逆被斩首,剩下一个少年元务挺带着两个妹妹艰难过活。

    那杨玄感看他们可怜,于心不忍,让杨家在晋阳新开设的情报站给他们家门口悄悄地放了一笔钱,又托了那个福伯对他们家多加关照。

    上官政的事情还引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余波:前右卫将军,因为与蜀王杨秀谋反有牵连的元胄和那个丢了蒲州后被论罪免官的刺史丘和是朋友,在年底的一次结伴郊游时两人谈及此事。

    元胄当时多喝了几杯,对着丘和笑道:“上官政乃是悍将,勇士,这样的人流放到天高皇帝远,又民风强悍的岭南,不会出什么事吧。”

    丘和正要附和的时候,元胄却又指着丘和笑道:“如果是丘公你,就没有这种担心了,哈哈哈哈。”

    那丘和因为丢了蒲州只身逃回,已经成为一个笑柄,平时出门都受不了别人眼神里的那种鄙视,这回被那元胄当面羞辱,几乎要当场发作,宴席不欢而散,事后丘和回家越想越气,把这事上报给了杨广,说是元胄诽谤朝政,图谋不轨。(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 当刺史的奥义(一)

    元胄本来就因为是杨秀一伙,又曾多少掌管禁军,而被杨广所忌惮,这回正好找到了借口,竟然由此大作文章,将元胄下狱,很快就让他不明不白地暴毙于狱中。

    至于那上官政则因祸得福,被召回大兴,当了骁卫将军,告密的丘和被任命为代州刺史,接替入京高升为柱国,右卫武大将军的李景。

    直到大业元年的二月,离开处罚杨谅的叛党足足三个月,征调的各军多数已经解散回家的时候,杨广才下令对平叛的功臣们加以封赏。

    杨素从尚书左仆射位置又升了一级,成了尚书令,名义上的帝国首辅,而三个儿子万石,仁行和已经过继给杨素弟弟杨约的玄挺,都被封为仪同。

    在这段时间里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仁寿四年年底十二月的时候,陈叔宝突然也死了,当时回京的周罗睺虽然一直没有接到杨广的任何接见,而杨素迫于当时的形势,也不敢再进言举荐他挂帅出征扫平杨谅那三州的余党,可是听到这消息后,周罗睺却主动求见杨广,请求为旧主一哭,杨广当场准奏。

    就在周罗睺祭拜过陈后主的灵位后,便主动请命出征,攻打晋、绛、吕这三个坚守不降的州郡,由于杨广对杨谅的余党处置过严,导致这三州的守军没了任何指望,决意死战到底。

    周罗睺在攻打绛州的时候一反常态地以高龄主帅之身冲锋在前,不避矢石,率先冲上了城头。结果被一只流矢所射中。栽下城来。当场气绝身亡。

    当周罗睺灵柩被运回京的时候,刚走了没几里,拉车的马便不肯继续向前,一股怪风围绕着灵柩吹来吹去,经久不散。

    当时扶灵回京的绛州司马郭雅稽看到这情形,拍着棺木哭道:“将军是恨这些小贼没有被平定吗?很快就会把他们给消灭掉的,您放心就是。”

    也真是神了,这几句话一说完。那阵怪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马也可以继续行路了。

    等到周罗睺的棺木回京之后,杨广没有再过问周罗睺与萧摩诃的通信之事,而是追赠周罗睺柱国、右诩卫大将军,谥号为壮。

    而那个被押解回京的陈智深,也被放了出来,据说是杨广感慨于他的忠义,允许他去为萧摩诃收尸,因为萧摩诃的尸首被作为反叛的首领在晋阳曝尸于城头,而萧世廉又一时半会没有被放出来。萧摩诃居然落得个几个月无人收尸的下场 。

    最后是这个陈智深回了晋阳,把萧摩诃的尸体收敛入棺。并且以孝子的身份一路送葬,哭声悲切,路人看了无不动容。

    王世充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真是跟我所料的一样,周将军还是牺牲自己去保全家族。那萧世廉现在如何了?”

    裴世矩点了点头:“世家的子弟都是有这种觉悟的,周老将军值得尊敬。”

    “至于那萧世廉,刑部那边回报,由于杨素的暗中运作,加上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皇上现在的注意力全在东都那里,已经不太顾得上这些杨谅的余党,因此萧世廉逃过了去年年底的那**处决,被判流放三千里去充军。”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道:“那萧世廉被流放去了哪里?”

    裴世矩正色道:“听说是去幽州。平定杨谅叛乱时,前幽州总管窦抗被杨素所举荐的李子雄当场拿下,装在囚车里押回了京城,现在幽州是由李子雄暂时接管。行满,要不要跟杨素打个招呼,让他给李子雄捎个信,对这萧世廉加以关照?”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这种时候不能跟萧家走得太近,以免落人口实。”

    裴世矩点了点:“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根据这几天杨广跟我们商量的内容来看,他准备要废除各州的总管了。”

    王世充惊道:“果然要走这一步了吗?”

    裴世矩正色道:“是的,这次杨谅举兵对皇上的打击太大,他感觉到这些州郡,尤其是象并州这样的大州总管,军权、政权、财权集于一身,权力太大,甚至对他的皇权也构成了很大的威胁。所以他已经决定了废除各州的总管,只等正式下诏书了。”

    王世充笑道:“这可是杨广自寻死路啊,废了各州总管也就是结怨于各大关陇豪门,以前先皇可是以自己儿子为大州总管,以宗室作为皇家的护卫,杨广看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对了,那刘方的征林邑有消息了吗?”

    裴世矩点了点头:“五天前已经有军报传到大兴了,刘方自从去年年底开始着手向林邑进军,正月的时候,他派遣钦州刺史宁长真率步骑军万余从陆路进军,出九真郡向林邑进军,而自己则率大军主力四万多人,从番禺出海,二月的时候达到了林邑的海口。”

    王世充听到这里叹道:“果然和我所料的分毫不差,刘方还是走了马援的老路,以陆路进攻为辅,主力则是飘洋过海直击对方要害。”

    裴世矩笑了笑:“正是如此,这一行动完全出乎了林邑国的意料之外,林邑王梵志匆忙间征发了都城周围的一些卫戍部队去守海滩,结果被刘方大败,刘方军趁胜直击,向林邑国的都城进发。”

    王世充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后来呢?这个月应该差不多该和林邑国撤回来的主力决战了吧。”

    裴世矩正色道:“行满所料的分毫不差,从上个月末开始,敌军开始把在北方拒险防守宁长真偏师的主力部队调回来,准备和刘方军决战了。”

    “林邑军前出阇黎江,在江崖立栅,连营数十里。与刘方军隔江对峙。刘方军是大隋的正规主力部队。刘方鸣鼓而进,所部精甲曜日,士气冲天,林邑国边荒小国,没有见过如此威猛的军阵,一阵而溃,刘方军趁机渡河,继续前进。”

    “又前进了三十里后。林邑国出动了最后的精锐部队,也就是巨象部队,听说这些巨象身高两三丈,重达几千斤,皮糙肉厚,不畏矛槊,从四面八方包抄刘方的部队。刘方军初战不利,退却十余里后,扎营防守。”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他们也有象兵。《三国志》上曾说过当年蜀汉的诸葛武候曾在征南蛮时也碰到过这种巨兽,也是很让诸葛武候头疼了一番。开皇十七年时。我和史万岁征伐南蛮时也碰到过象兵部队,刘方后来是如何处理的?”

    裴世矩微微一笑,道:“刘将军在当天夜里,在四周遍挖小坑,里面插上尖刺,坑上覆盖草皮作为伪装,坑的大小和大象那腿的粗细相当,林邑军因为前一天占了些便宜,当天晚上麻痹大意,喝酒庆功,完全没有注意到刘方军的动作。”

    王世充心中暗喜,追问道:“后来呢?”

    裴世矩继续道:“第二天刘将军主动派兵挑战,结果敌军故伎重演,以象兵打头冲阵,纷纷陷入到那些小坑当中,一时间动弹不得。刘将军趁机下令以强弩去射那些大象,结果大象纷纷负痛逃窜,转身回头去踩自己的后军,结果林邑军溃乱不可收拾,刘将军挥军全面攻击,大获全胜。”

    “此役刘将军斩俘四五万人,一举消灭了林邑军的主力,越过马援铜柱,现在已经打到林邑国都外了。听说林邑王已经放弃都城逃入林中,而刘将军的大军已经进入林邑都城。”

    王世充长舒一口气,脸上笑开了花,抚须道:“刘方果然没有让杨素失望,确实能打,打通了林邑之后,咱们也多了条后路。”

    裴世矩也跟着笑道:“还是越国公有识人之明啊,刘方被闲置多年,却有真才实干,这才能一战成功,这回他建立了不下当年东汉马援的大功,扬威于四海之外,想必也能满足皇上那种好大喜功的心情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突然对着裴世矩问道:“后来随军的李纲如何了?”

    裴世矩摇了摇头,道:“没有明确的消息,只是听说前一阵行军的时候,李纲没少吃苦头,刘将军一直找他的碴子,给他穿小鞋,甚至李纲还气得想要自杀过,后来给身边的人抢回来了,然后就留在了军中,现在情况如何,军报上没有说。”

    王世充脸色一沉,说道:“没准这刘方的作为就是苏威指使的,以我对杨素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这样下狠手。”

    裴世矩也点了点头,问道:“那依行满看,对于这个刘方,皇上会授予何官职呢?”

    王世充凝神思考了一下,道:“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众将都加官晋爵,杨义臣被授为上大将军,加相州刺史,去镇抚杨谅的故地;死守代州的李景则被进为柱国,右武卫大将军;王仁恭升为朔州刺史;原职上仪同的张须陀被加了开府;鱼俱罗和麦铁杖也都有所封赏,就连我,也加封了刑部侍郎,最近会给转放郢州刺史。”

    “而刘方则不一样,他是独立率一支孤军远征海外,原来他就有个瓜州刺史的官位,这次建此大功,至少不会比李景的官位要低,如果回朝之后,至少也能到上大将军甚至是柱国之职,再给外派一个象杨义臣这样的大州刺史。”

    王世充暗暗叹了口气,又转向裴世矩,正色道:“最重要的一件事,杨玄感的正式任命出来了没有?”

    裴世矩说道:“今天刚出的消息,好象给封为宋州刺史,诏书随后就到。”

    王世充摇了摇头:“宋州吗?我还没想象到自己要如何做这郢州刺史呢,弘大,你当年外任过刺史,跟我说说如何管理。”

    裴世矩微微一笑,道:“这刺史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其实说白了,就是看你会如何用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竖起耳朵。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走马上任当刺史。不是一个人就真的到地方上当父母官了,多数情况下,你属下的那些吏员都是一直在那个州郡里的,军中有句话叫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地方上其实也是一样,铁打的小吏流水的官。”

    “一州刺史,任职一般是三年,依我大隋律令。每年要进行刺史官绩的考核,如果三年里考核的成绩都不错,列为优等的话,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王世充这些年来读的是以兵书史书为多,对这种为官之道并不是太了解,听到这里,则问道:“那考核的标准是什么?看断的案子吗?”

    裴世矩哈哈一笑,道:“行满,一州的长官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断案子上!当然,每天是要升堂处理这些民间的诉讼。但是主要精力绝不能放在这上面,如果你成天只顾断案。那最后的考核肯定是末等。”

    王世充笑着问道:“这又是为何,当青天大老爷不好吗?”

    裴世矩叹了一口气,道:“对于朝廷来说,一州也好,一郡也好,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出乱子,不能有人谋反。不然无论是招安还是剿灭,都是费时费力费钱,那些所任州郡出现叛乱,而自己无法解决的刺史,不丢官就不错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只要一般不官逼民反的话,也不太容易出现大规模的叛乱吧。”

    裴世矩说道:“开皇年间,基本上没有什么盗匪,整个国家的治安情况很好,因为先皇励行节俭,对民间也是轻徭薄赋,与民休养生息,即使有些不合理的法令,比如说偷盗一文钱就要斩首这一条,也是很快地能废除掉。所以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用铤而走险,啸聚山林了。”

    “开皇年间有数的几次叛乱都是发生在蛮夷聚集之地,如岭南,如蜀中,这些地方的长官如杨秀这样的人,横行不法,恣意胡为,压迫和残害那些少数民族的民众,然后就会有心怀不轨之徒趁乱起事,聚众叛乱。行满,你要去的郢州境内也有些夷人,这方面一定要当心,切不可重蹈杨谅的覆辙。”

    裴世矩说到这里时,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眨都不眨一下眼睛。

    王世充则一拱手,正色道:“多谢弘大。世充谨记。”

    裴世矩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神色稍缓,道:“至于这吏员,则多数是本地的有力人士世袭,算得上是一些低一个档次的地方世家。他们严格意义上不是本朝的官员,不在官僚的编制内,朝廷也不发给俸禄,但是他们却往往是一州一郡或者一县的实际掌控者。”

    王世充听得聚精会神,一言不发。

    裴世矩继续说道:“依本朝的制度,刺史往往都是世家子弟,在担任了几年的皇宫亲卫后外放的,可以说民间的这些人,地方上的大户人家,却又够不上世家子弟,没有爵位可以荫子做官的这种,那只有两个出路,要么是从军搏个军功,挣到爵位,要么就是去官府里当个吏员。”

    王世充问道:“这吏员既然没有俸禄,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平民百姓,那他们当吏员是由谁来批准呢,又由谁来付他们的薪水?想必他们也不会不拿钱就做事吧,也得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

    裴世矩笑道:“玄机就在这里,这些吏员的收入,名义上是要从你这个刺史的俸禄里分。”

    王世充笑道:“弘大,是不是因为刺史不可能一个人揽下一州的所有行政事务,所以需要一大堆吏员来帮忙,而这些吏员的薪水,也就必须得由这个刺史的俸禄里分,对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除非你可以一个人处理完一个州郡所有的事务,从收税到判案,从征丁到巡查,前面打旗子的、开路的、做账本的、公堂上打板子的,全由你一个人来干,不然这些事你要是请人做,就得付人薪水。”

    王世充突然道:“等等,弘大,这乡里不是有里正,城里的坊里也有坊正,他们不就是负责这些具体的事务吗?这些人算是官还是吏?”

    裴世矩先是稍稍一愣,转而笑道:“这个问题有点意思,里正一职,从春秋时期就开始设立了,那时候是八十户为一里,属于正式的官员编制,不是吏员,也是有朝廷俸禄的。”

    “本朝自立国以来,京外以二十五户为一里,每里设里正一人,一百户为一党,设党长一人,里正和党长也是最基本的官员,不在流内九品之内,而是属于流外官,有俸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他们不用我这个刺史再分俸禄给他们了。”

    裴世矩正色说道:“确实如此,只是这些基层的官员,手下也要有公差,这些公差要么是村里乡里服徭役的役丁,要么干脆就是这些人的子侄,等这些里正,党长们年老退休了,一般也会父职子继,儿子继续干老爹的活。”(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章 当刺史的奥义(二)

    王世充长舒一口气,笑道:“这么说我只需要分我的俸禄给刺史府的那些吏员就可以了吧。那应该用不了多少钱。”

    裴世矩笑道:“你可别想得太轻松了,那郢州就是以前的鄂州,在两湖一带的武昌府那里,下辖八个县,有户五万三千多,按五丁一户来算,人口有近三十万人,要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你一个人哪可能行?”

    王世充挠了挠头,道:“那就只管这郡治所在的郢州城好了,下面的八个县自有县令来管辖,我只需要管好那八个县令即可。”

    裴世矩说道:“郢是楚国故都,此地人口中等,地方却不小,而且还有些异民族在地的山中杂居,要想完全处理好此州的内政不是太容易的事。”

    “但另一方面,这里又不象岭南和南中这些蛮荒之地,汉人稀少,令不能出州郡治所,你如果办事得力的话,还是可以很有效地治理这里。”

    “所以综合来看,在此地为官很能锻炼你的能力,难度也不是太高,而且此地并非战略要地,无法割据称霸,让你去此处为官,杨广还是放心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回我当了一把监军,只怕关陇众将也有不少人恨我得很,杨广将我外放到这地方,也算是为我避祸,将来他应该还会再次起用我去清洗别人。”

    裴世矩抚了抚自己黑色的长髯,道:“那八个县你一定要遍布耳目,不能只听县令一人的。八个县令里。哪个比较精明。哪个昏庸无能,哪个贪赃枉法,哪个有不臣之心,都要暗中调查,到了每年的催丁收粮之时,一定要派得力之人下到县里去监管,这里面的水份可大了。”

    “县官们那些俸禄是养不活自己全家和底下的一众僚属的,上县令是从六品。中县令是正七品,下县令是从七品,只有六七百石的俸禄。”

    “现在天下粮价便宜,一斗米三十斤,不过十钱左右,一石米也不过一百钱,这县令七百石的俸禄,换成钱的话也不过是七万钱左右,可要养活至少几百口人呢。”

    王世充笑了笑,问道:“那我这个中州刺史的俸禄又有多少?”

    裴世矩正色道:“行满。你应该好好学学本朝的律令了,这样连俸禄和条例也不知。到了州郡上会让手下的胥吏们小瞧的,进而就会生出轻慢之心,开始占你的便宜了。”

    “所以象是你刚才的那种问题,如果被人当众问了你又不知道,就要说容后再议,回头再向属下请教,然后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实在要是紧要的时候,就直接指派长史之类的副手去处理此事,你只需在后操纵就可。”

    “有时候你作为主管的官员,却对业务并不精通,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让值得依赖的人去做。就好比越国公现在在奉命营造东都洛阳,但他对于土木工程之事并不在行,去了工地也只是添乱,所以这具体营建之事就交给宇文恺和封伦负责,越国公只需调拨钱粮人手即可。”

    “再比如上次你经历过的代州攻防战,那李景知道手下的冯孝慈、吕玉和候莫陈义这三人各有所长,有的能征善战,有的防守如铜墙铁壁,有的善于修城墙和工事,就放心地给这三人放权,自己只是稳坐城内,居中调度,这就是放权。”

    “行满,你要知道,没有人是可以行行精通的,多数人只是精于一两样,为官者,需要学会分权放权,而不是事事亲为,这样到了最后你只会劳心劳力,还会把事情给办砸。”

    王世充听得不住点头,正色道:“多谢弘大,那你看哪些权是可以放的,哪些是不可放的呢?”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专长在于行军作战,那郢州处于汉水之上,周围多山,多有獠人混居,其中不乏一些占山为王,不听号令之徒,你到任后可以杀鸡儆猴,剿灭几处顽匪,以立军威,所以到时候郢州的府兵要牢牢抓在手上,跟那里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一定要搞好关系。”

    “至于每年找男丁服役,让各县上交税赋,劝课农桑,组织生产这些事,非你所长,到时候可以交给属下的郡丞去办。”

    “只是记得在税赋上要多些心眼,不能让人不贪,也不能让他们贪得太狠了!”

    王世充听到这里有些迷糊了,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要么就让他贪,要么就不贪啊,为何还要网开一面呢?”

    裴世矩笑了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县令的俸禄不过六七百石,眼下四海承平,粮食也是连年丰收,一石米不过一百钱左右,县令一年才七万钱,你觉得够养活多少人?以前杨玄感在大兴玩的时候一次在马场就可以送给那个场主五万钱,快赶上一个县令大半年的收入了。”

    “行满,你既然问到这里,我也就给你算个帐,县衙以内,知县、县丞、主薄这三个是九品以内的流内官,是朝廷正式发给俸禄的,除此之外,县衙里日常办公的也有兵、刑、工、吏、户、礼这六房,每房有典吏一人。”

    “此外还有收发文件的签押房,管理县中银钱出入的库房,负责审案时记录口供和签押的招房,管理粮仓的仓房,关押犯人的牢房,给县衙上下做饭的厨房。”

    “光是这些普通的机构,每房里都要有一两个管事的,四五个办事的,加上三班捕快,皂隶衙役这总有一两百号人,这些都是流外官,没有正式的俸禄。玄感,你算算吧,是不是一个县令的俸禄得养这几百人?你如果让他不去贪点朝廷的税钱,他只会狠命地去盘剥百姓,到时候就会激起民变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几百个家庭分这六七百石。均下来一家一年三石米。也就是九百斤,只够温饱的,不饿死就不错了。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多贪点呢?这样也许他们还会感激我呢。”

    裴世矩摇了摇头:“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你这里没有节制,他就会越贪越多,到了最后就会发展到草菅人命,侵占民田的份上。”

    “如果闹到那一步。势必激起民变,到时候你恐怕就会有罢官之虞了,而且朝廷的税收是有人去各州郡县查访的,有时候还是暗访,若是被人查出此事,你也会很麻烦。”

    王世充笑道:“那究竟可以放他们贪多少呢?”

    裴世矩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凝神思索,过了一会缓缓地睁开,道:“你自己把握吧,一般来说。缴够朝廷每年所下达的征粮征税任务是起码的,至于多出来的钱。可以三成归他们,五成交朝廷,二成留给自己。”

    王世充冲着裴世矩行了个礼:“今天蒙弘大这样赐教,世充有茅塞顿开之感,今后若是有紧急之事,就通过我们以前约定的那种密信联络方式进行联系。”

    裴世矩微微一笑:“那我就祝君一路顺风了。”

    送走了裴世矩之后,魏征走进了这个密室,王世充仍在凝神思考着刚才裴世矩的一番话,直到魏征叫了他两次之后,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玄成啊,郢州那里的情况,查得如何了?”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回主公的话。郢州的情况这几天我初步调查了一下,那里的州长史名叫斛斯政,此人是原北齐名将斛斯椿的孙子,后来斛斯椿入关中投靠了宇文泰,斛斯家族也在关中开始扎根成长。”

    王世充说道:“这斛斯政我见过,精明强干,处事果决,以后也许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我们去了郢州之后,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

    魏征停了一停,继续道:“郢州的现任刺史韩世谔,也是主公的老熟人了,这回您去那里,就是跟此人办理交接,主公,这回我们要带多少人去郢州?”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他的话中透出一股坚定:“我不用带太多的人,有你和金称,雄信四人足矣,不过我想在去郢州以前就查清当地官员的底细,拿住他们的把柄,这样只要一上任,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抖落出来,就能让这些人心生畏惧,不敢再小瞧我了。”

    “我知道这些人的把柄不是为了留着要挟这些人,除非是罪大恶极,丧尽天良之徒,我会把这种人的罪状直接上报朝廷,如果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节之事,我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把罪证给毁掉,以表示我的诚意。”

    魏征一动不动地听完了王世充的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主公高明,把曹孟德焚书以安属下之心的做法活学活用,魏某实在是佩服。”

    “依魏某看啊,主公这招比曹操还要高明些呢,曹孟德当时是打了胜仗占了袁绍的大营后,才缴获到那些属下写给袁绍的书信,而主公却是能先行打探到那些人的劣迹,抓住小辫子,既然能打听到以前的,也自然能打听到到以后的,这才会让那些人既服气又感激,还要带上几分畏惧呢。”

    王世充“唔”了一声,道:“自古以来,一方长官上任以后微服私访的事情是很寻常的,但我们这样先派出探子去打听消息却是很少见。不过这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对郢州的情报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还远远不够,玄成,你辛苦一下,亲自去一趟郢州,对那里的地方势力,尤其是萧梁的势力,一定要查清楚。我有预感,这郢州一带,没准会有以后我们的强力盟友呢。”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会挑二十个最精干的探子,马上就动身,潜入郢州,州里的官员和每个县县令、县丞的情况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们贪赃枉法的不法之举,务必在二旬之内完成,向主公汇报。”

    他说完后就潇洒地一转身,也不看王世充一眼。匆匆而出。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起茶碗。那碗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他喃喃地自语道:“杨玄感,你真不该在这时候和李渊家结亲,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们啦。”

    一个月之后,大兴城里的越国公府内,一片张灯结彩,府内的气氛是喜气洋洋,而让人奇怪的是。没有什么人上门道贺,而大门也是紧紧地闭着,府内欢快的气氛中透着一丝诡异。

    杨玄感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百无聊赖,而身边的一帮兄弟们都嘻嘻哈哈地围绕着他说这说那,那不热闹。

    一身蓝布绸段衣服,英姿勃勃的杨玄纵笑道:“大哥今天真气派,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一边的黄衣杨玄奖马上道:“大哥一向都气派的,又不只是今天。”

    杨玄纵赶忙道:“对对对。小弟一时失言,大哥勿怪啊!”

    已经过继给杨约当儿子的杨玄挺眉头一皱。道:“大哥,你说这李家是什么意思?好好地把新娘子送过门不就行了吗,还非得点名要你去上门接,这不多此一举吗?”

    一身深紫色绸衣的杨万石笑道:“哥,你这就不懂了吧,那李家乃是世代为将出身,祖宗可以追溯到汉代的飞将军李广,就连唐国公的夫人窦氏,当年也是比武招亲娶回家的,只怕大哥这回上门,也要英雄过一次美人关啊。”

    年龄最小的杨积善这时候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了,早不是当年那个拖着鼻涕,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到处乱跑的小屁孩儿。也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杨积善生得眉清目秀,身形也有些瘦弱,跟一帮虎背熊腰,身强体壮的哥哥们站在一起,显得好不相称。

    杨积善听到这话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要论英雄,天底下谁能比得过我家大哥啊。李家想要试试大哥的本事,那大哥就正好表现表现,也好让新大嫂服气,过门以后乖乖地听话。”

    站在杨万石身边的杨仁和一袭青衫,脸色微微一变,道:“行啦,大家不用调侃大哥啦,其实我们都明白大哥心里现在不开心,要不我们一起再去找爹爹求情,请他收回成命,让大哥暂缓接那个李家的新娘子过门。”

    杨玄纵等人听到这话,都勃然变色,你一句我一句地骂起杨仁和乱说话来。

    杨玄感倒是听得心中一动,他想到了三国演义里面刘备娶孙尚香的故事,再加上李渊自己娶老婆也是技压群雄后才抱得美人归,那换了李渊嫁女与杨家联姻,会不会也来这么一出试探一下自己的本事呢?

    杨玄感想到这里,嘴角边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又想到了当年和李密大闹王世充的婚礼,以自污其名的往事,李家的那个娘子,现在绝对不能过门!

    杨玄感的心里还是对现在就与关陇军功贵族集团联姻有所怀疑,现在就在杨广的眼皮底下结亲,显然会对这位新皇上是个刺激。

    只是杨素的一再坚持让他无从辩驳,今天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亲事继续后推。

    杨玄感想到这里,对着杨积善笑了笑:“积善,帮哥哥一个忙,到厨房找些巴豆来。”

    杨积善听得一愣,道:“大哥,你要巴豆做什么?”

    杨玄感“嘿嘿”一笑,道:“刚才仁和一说,反而提醒了为兄,为兄想个办法今天装个熊,让这亲今天结不成,各位兄弟,大哥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们什么事,今天这事,你们可一定要帮我!”

    杨玄纵听得吓了一跳,赶忙道:“大哥,别开玩笑,父亲要是知道了会打死你的!”而杨积善则独自跑到了门口,把起了风来。

    杨玄感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定,他紧紧地抓着杨玄纵的手,摇了摇头,道:“兄弟们误会为兄了,我今天不是为了红拂的原因要做这事,只是因为我一直以为现在就急着和李家结亲,就是公然地向皇上示威,并不可取。”

    杨玄挺急道:“父亲不是答应了低调办这个婚事了吗?只要你去把人接回来就行,这是做给那些关陇贵族们看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皇上一样能看得见,别忘了,他是唐国公的表弟!”

    一众兄弟们听到这话后,个个面面相觑,房屋里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跟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守在门口的杨积善突然扭过了头,用来带了几分稚嫩的声音说道:“我帮大哥,即使你们都不同意,我也跟大哥做这事。”

    杨玄感感激地看了自己的这个幼弟一眼,一直以来他都把他当成孩子,今天才突然发现也成了一个小大人了。

    杨玄纵叹了口气,道:“大哥,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把婚事给搅了吗?要知道这样有可能会得罪整个关陇世家啊,还是三思的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 玄感迎亲(一)

    杨玄感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李渊代表不了整个关陇世家,相反,由于他跟杨广的血亲关系,他们家随便可能倒向杨广,不利于我们以后的事。第二,我也没说要悔婚,而只是略施小计,向后拖延一段时间罢了,跟整个关陇世家的联盟是肯定的,不会因为这件事起变化。”

    杨玄纵紧紧地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而杨玄感此时的双眼里,除了热切的期望外,只有真诚,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杨玄挺突然道:“既然如此,大哥为什么不和父亲好好地交流一下,非要用这种办法呢?”

    杨玄感惨然一笑,道:“父亲总是认为我推迟和李家的婚事是因为红拂的原因,所以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实际上我考虑的更多是家族,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父亲一定会跟李家结亲,就绝不会食言!”

    “只是现在确实时机不合适,李家在这种危急时刻,主动想和我们家结亲,又不肯风光大婚,而是要我上门迎亲,实在是很难揣测他们的用意。”

    杨玄纵长叹一声,道:“打虎亲兄弟,大哥,玄纵跟你干!”

    前几年杨玄感丁忧时期,二弟杨玄纵就成了家中的主心骨,其他几个弟弟也都以他马首是瞻,一见他如此表态,玄挺、万石等人也纷纷点头同意,而杨积善更是面露喜色,一溜烟地跑出去找那巴豆了。

    杨玄感见大势已定,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身上新郎官服的褶皱。拉过几个兄弟交代了一番。最后轻轻地说道:“我去向父亲辞行。”

    前一阵杨素一直在忙着营建东都的事。几天前刚刚带着杨玄感回大兴向杨广复命,顺便也想把这婚事办了,由于这次结亲是秘密结婚,低调处理,不事张扬,因此杨素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邀请这大兴城中的达官贵人,杨玄感找到杨素时,他正好在书房看书。

    杨素坐在书桌前。微微地发着愣,连杨玄感走进书房也浑然不知,直到杨玄感叫了两声“父亲”才把他从深思中拉了回来,看到杨玄感的这身新郎官打扮,满意地笑了起来:“玄感,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嘛。”

    杨玄感无奈地笑了笑:“今天这个日子很特别嘛。”

    杨素微微一笑,站起了身,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杨玄感,良久,才高兴地道:“这衣服很合身。你的新娘子今天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玄感心中一动,道:“父亲。只怕孩儿没这么容易把新娘子娶回来吧,孩儿总是感觉李家又要弄个比武招亲什么的。”

    杨素听完马上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太担心这个,为父从来不怀疑你的武艺,李家乃是世代为将,你不露两手镇住你未来老婆的娘家人,以后在老婆面前也没有面子啊。”

    杨玄感听到这话,连忙追问道:“父亲也知道李家要在孩儿上门接新娘子过门时对孩儿做些测试?”

    杨素点了点头:“这是李家一向的规矩,将门虎女,没两把刷子是不要想娶走的,本来为父不想和你说这个,但你既然提到了,就不妨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准备。不过为父对此一点也不担心,你要是连李家的那种测试都通不过,以后也不用上阵打仗了。”

    杨素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意味深长地道:“玄感,不要怪为父没提醒过你,霍州雀鼠谷里我们的约定是有效的,不要乱来,更不要挑战为父的底线。”

    杨玄感心中的疑虑得到了确认,一下子暗自窃喜,表面上却装得不动声色,一脸严肃地拱手道:“孩儿明白!”

    杨素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快到正午了,你也该上路啦,上街时外面罩件袍子,不要这身新郎打扮,太扎眼。玄感,为父这次欠你个风光大婚,以后会给你补上的。”

    杨玄感也不说话,笑了笑便转身退出了书房。

    等到杨玄感走到马厩时,几个弟弟已经都守在这里了,而杨积善的手上拿了一麻袋的巴豆,正焦急地在这里转来转去,一看杨玄感过来,众兄弟全都围了上来。

    杨玄纵上来就问道:“大哥,阿大那里松口了吗?”他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希望杨玄感能直接说服杨素推迟婚礼,而不是用这种方法。

    杨玄感笑了笑:“咱们爹爹的脾气大家都清楚,决定了的事情怎么可能更改?我们只能按原定的计划行事了。积善,喂过黑云巴豆了吗?”

    杨积善晃了晃手上已经空了一半的袋子,笑道:“刚刚喂了半袋子,黑云可真能吃,大哥,这样做没事吧,会不会伤着黑云?”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黑云可壮实着呢,别说半袋子巴豆,就是这一袋全吃下去了,也最多有点拉稀摆带,伤不了它身子的。来,积善,把这半袋也给它喂了,要不然到时候装得不象,大家只能一起倒霉了。”

    杨积善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把那袋口解开,套上了黑云的嘴,而黑云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看着杨玄感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样,嘴巴却是一动一动地一刻也没有停下。

    杨玄感抱了抱黑云的颈子,疼爱地摸了摸它那漂亮的鬃毛,把脸贴在了黑云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他知道黑云最喜欢这种感觉,被自己那短髯蹭过很有感觉,一如自己觉得黑云那带了些硬毛碴的脸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时也很舒服。

    杨玄感把嘴放在了黑云的耳边,低声道:“老朋友,这次我可就全指望你啦!”

    大兴城外,武功县,庆善宫。唐国公府。

    已到未时。几十丈见方的跑马场上。热火朝天,府上的仆役们全都跑了过来,把这块不算大的马场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伸长了脑袋,想要看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猛将,也是三小姐未来姑爷的沙场英姿。

    外罩一身白色斗蓬的杨玄感正骑在黑云上,全速奔驰,横着在一溜的箭靶前飞驰而过。

    只见杨玄感手握那六石铁胎弓。大喝一声,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呜”地一声,长箭出手,稳稳地射中五十步外一个人形木靶的头部位置,箭势强劲,“叭”地一声直接把那个半尺厚的木制箭靶射穿,然后又飞出去了十余步才落了下来。

    远处坐在跑马场上一处临时搭建高台上的李渊夫妇,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杨玄感驾着高大神骏的黑云。来回驰突,一箭箭地射着那些人形木靶。

    唐国公李渊。现年三十八岁,可是看起来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满是皱纹,皮肤也是松松垮垮,象是被大水冲刷过后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丹凤眼,卧蚕眉,鼻梁高耸,一把漂亮的须髯随着这跑马场上扬起的风不断地飘荡着,穿了一身寻常的蓝色绸布衣服,面料只能算普通。

    他穿了一身鲜红的绸段衣服,正坐在离靶子百步开外,一边看着杨玄感骑马射箭,一边微微点头。

    坐在李渊身边的唐国公夫人窦惠,年约三十五六上下,一脸的慈祥,岁月的风霜已经在她的眼角处留下了些许痕迹,却依然无法掩饰她眉眼间的秀丽。

    窦惠穿了一身杏黄色,有些发白的宫装,头上挽了个高高的发髻,气质高雅,可是她那美目盼兮间,却时不时地闪过一两道神光,李家虽然是柱国家族,但李渊这辈时过得却颇为佶据,即使是窦惠,也要带着儿子们和下人一起亲自下地干农活,今天若不是杨玄感上门订亲,这件当年出嫁时从窦家带过来的绸缎宫服还舍不得穿出来呢。

    她这会儿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玄感,在杨玄感又是一箭洞穿了一块人形木靶后,她浅笑盈盈,对着李渊道:“夫君,依我看哪,这杨家姑爷可真是英雄了得,就是与夫君当年与相比,也是不相上下呢。”

    李渊哈哈一笑,道:“夫人过誉了,玄感真乃当世虎将,只在为夫最擅长的骑射一项上,就已经不逊于我了,更不用说那马上马下的十八般武艺,那匹传说中的黑云宝马也是神骏异常,名不虚传。看来我们李家这次跟越国公结亲,还真是对了。”

    窦惠转向了身边的一名全身披挂的女子,笑道:“秀宁啊,你对你未来的夫婿感觉可好?”

    那女子瓜子脸,柳叶眉,瑶鼻朱唇,齿如编贝,肤如凝脂,略有些古铜的肤色显示出她并不是独守闺房的千金小姐,而是习武的女中木兰。

    女子大大的眼睛里水波荡漾,露在外面的黑发如乌云一般,散发着青春的芬芳。

    她的头上戴了顶燕翅镏金盔,一身连环锁子甲,更是显得英姿飒爽,身材匀称,骨架却是比寻常小家碧玉要大上了一些,个头六尺左右,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运动之美,健康之美,与寻常人家病恹恹的千金小姐相比,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此女正是李渊与窦惠的爱女李秀宁,年方十八,她刚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玄感,听到母亲这样说后,俏脸微微一红,道:“娘,这蛮子看起来粗手大脚的,笨也笨死了,女儿不喜欢。”

    李渊身边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绸衣少年哈哈一笑:“三姐,你若是不喜欢这蛮子,为何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眼珠子都不转了?”

    那少年脸颊瘦削,剑眉虎目,天庭饱满,身材健硕,虽然一身的书卷气,可是隔着紫色绸袍微微隆起的肌肉,却又显示了他绝非文弱。

    李秀宁粉脸一红,对着那少年娇嗔道:“建成,你要是再乱说话,姐姐可要打你嘴啦。”

    李建成吐了吐舌头,向着李秀宁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

    又是“呜”地一声,杨玄感射出了箭袋中的最后一枝箭,再次穿靶而过,十个人形靶全部在头部位置开了个茶杯口大小的洞。这份准头和力量着实惊人。

    杨玄感“吁”了一声。拉着黑云跑了个小圈。又转回那高台,他心里暗暗在叫苦,出门前的那袋子巴豆已经吃了足有一个时辰了,可黑云好象全无反应,刚才的奔跑和冲刺都和平时无异,眼看马上要进入沙场较武这个最后环节了,要是黑云再不出点状况,自己的放水就会显得太假。无法让人相信了。

    今天在杨玄感刚进府时,就和李渊一阵寒暄,未来的老泰山在拉着他的手一通吁寒问暖之后,最后还是说到了正题:依李家的规矩,想要把三小姐接过门,一定要过三关,先是能举五百斤的石锁,再是要看看驰射功夫,最后还要和李府中人一较马上十八般武艺,这才能抱得美人归。

    一个时辰下来。前两项考核已经轻松顺利地通过了,杨玄感心中暗暗叫苦。他开始在暗暗地盘算今天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比武中落败了。

    他骑到了李渊的高台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头看向了李渊,却猛地一惊,发现李渊夫妇身边坐着一个刚才还没有出现的戎装女子。

    那女子眉目如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感觉得到那女子眼中火辣辣的情意,两人不约而同地马上扭过了头,避开了与对方眼光的继续接触。

    杨玄感心中暗奇:“这女子何许人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李渊身边?莫非就是自己的未来娇妻?”

    他初见李渊的那张皱皱巴巴,活象个田间老农的脸时,心中更坚定了暂不结婚的想法,由父知女,李渊尊容如此,想来女儿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可这个戎装丽人却让他现在的心中一片涟漪。

    杨玄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把铁胎弓挂到了鞍后侧的弓钩位置,冲着李渊一抱拳,朗声道:“小侄班门弄斧,献丑了。”

    李渊在椅子里哈哈一笑,道:“贤侄神箭绝技,老夫叹为观止,今天一见,方知贤侄箭震突厥的传闻非虚,前两关你顺利通过了,眼下只剩最后一关,就是和小女在马上交手,只要能在五十合内胜过小女,就可以现在带她回家!”

    杨玄感的脑子“轰”地一下,怕啥来啥,那个美女果然是自己未来的老婆,只是生得如此漂亮,连自己刚才乍一眼之下都几乎不能自已,与红拂的那种贴心红颜知已的感觉不一样,刚才一眼之下,感觉到的是这李秀宁的如火热情。

    只听李秀宁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三分男儿的豪爽与刚毅:“杨将军,还请多指教。”

    杨玄感抬头一还礼,只见李秀宁粉面带笑,樱口边上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浮现,却是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小女儿的忸捏做作。

    杨玄感道:“久闻唐国公家世代为将,李小姐一定也是武艺高强,玄感不才,有幸讨教一二,三生有幸。”

    李秀宁的脸上微微一红,转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一拱手,大方地说道:“杨将军请赐教。”

    话音未落,早有两名一身劲装,挎刀持剑的贴身丫环牵过一匹雪白的骏马来,此马四蹄修长,骨骼匀称,全身上下看起来没有一丝多余的肥肉,通体纯白,找不出一根杂毛,只是在两眼之间有一块黑斑。

    李秀宁有意在杨玄感面前秀一下自己的骑术和武功,走到离马三四尺远处,也不踏鞍而上,而是双足在地上一顿,整个人如轻盈的燕子一样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蜂腰一扭,整个人在空中来了个九十度的转身,正好侧着落在了那匹白马的鞍鞯之上。

    那白马长嘶一声,一阵摇头晃脑,显然已通人性,看到主人骑上自己时兴奋异常。

    杨玄感为将也有多年了,一看这架式,脱口赞道:“好马,好身手!”

    高台上的李渊哈哈一笑,道:“贤侄,此马名为白玉狮子骢,是老夫在宁儿十岁生日时买给她的一个礼物,我这女儿,自幼不爱红妆,却喜欢舞枪弄棒,骑马射箭,平日里眼光高得很,常说将来一定要嫁天下的英雄。贤侄,今天就麻烦你来教训教训我这个女儿,好让她知道天外有天。”

    杨玄感微微一笑,冲着李渊一拱手道:“小姐身手不凡,杨玄感莽夫一个,哪谈得上指教呢,还是一起切磋武艺吧,不知小姐使何兵刃?”

    还不待李渊回答,李秀宁便抢着道:“我使双刀!”

    杨玄感冲着李秀宁笑了笑,转头对李渊道:“玄感一向使槊,今天陪小姐切磋,玄感不敢用铁槊,还是改用木槊,点到为止的好。”

    杨玄感话音未落,李秀宁便愠道:“杨将军,你是瞧不起本姑娘的武艺吗?你用木槊,本姑娘却是用钢刀,你如何能在五十合内胜过我?”

    杨玄感正色道:“李小姐,玄感今天是奉了家父之命前来,要讨教一下唐国公的家传绝学的,李家向来家世渊源,我就是用上钢槊,只怕也无法在五十招内胜过小姐,还不如多看几招的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 玄感迎亲(二)

    李秀宁气得樱桃小口都要歪了,抽出一对寒芒四射的的雪花亮银刀,指着杨玄感,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道:“好你个狂妄的杨玄感,本小姐今天就要你好好见识见识!”

    台上的李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与窦惠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李渊站起了身,上前两步,对着杨玄感道:“贤侄,今天并非完全是切磋,你还有娶妻回家的任务,依我看来,就不要过于托大了吧。”

    “我这丫头虽然是女子,可是天赋异禀,自幼习武,又有名师调教,不是我吹嘘,只怕世上能胜过她的男子也不是太多,更不用说是五十合之内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晚辈有几分蛮力,出手的时候经常没有分寸,小时候就曾经失去控制,差点伤了高家的三公子,这些年来,晚辈虽然修身养性,可也仍然偶尔会失控,在家中与人拆招练武时,也都是用的木槊,点到为止。”

    “小姐千金之躯,玄感怎敢伤她万一?还请唐国公能满足晚辈的要求,若非如此,晚辈万万不敢出手。”

    李渊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摆了摆手,一旁早有家人把一根丈八左右的木制漆花蛇矛送上,蛇矛的顶端包着一个软垫,以防槊尖伤人,正是标准的校场练习用的武器。

    杨玄感在马上微一欠身,轻舒猿臂,把那木制蛇矛提在手中,挥舞了几下,二十来斤的木矛还算顺手。比起上次大战上官政时用的那杆木头门栓要强得多了。

    李秀宁粉面带霜。一双秀目睁得大大地。双腿一夹马腹,白玉狮子骢喷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径直来到杨玄感的面前。

    她两手倒握刀柄,双刀交叉,在马上行了个拱手礼,对着杨玄感低声道:“自大狂,一会儿就让你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李秀宁言罢也不待杨玄感回礼。径直地策马奔向了远处。

    杨玄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自嘲式地摇了摇头,拨马走向了另一侧,他骑在马上,连走边想。

    看来这李秀宁犹如带刺的仙人掌,不仅人美,武艺高强,更有一份傲气。与红拂那种外柔内刚的个性相比,这位美女倒是直率豪迈地让人不好意思对她使用心计。

    杨玄感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自己一会儿肯定要故意败在这样的女汉子手下。要是以后让她知道了自己是诈败的话,会不会真的和自己断婚。

    黑云的身躯突然抖动了一下。微微地一晃,旋即,从后窍处“吱溜”一声,放了一个绵长的屁,杨玄感能感觉到双腿所夹的马腹处一阵翻江倒海式的悸动,不错,那巴豆开始起效果了,黑云就要开始拉肚子啦!

    杨玄感心中大喜,略微矮了矮身,把头贴在了黑云的耳朵边,轻声道:“老朋友,这次对不住啦,回去以后一定让你天天吃小米。”

    黑云跟杨玄感多年,早已经心意相通,从鼻子里重重地“忽哧”了一口气,前蹄却是在地上刨了两下,杨玄感心头雪亮,这是黑云同意配合的表示。

    一声娇叱传入杨玄感的耳中,让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百步之外的李秀宁突然向着自己策马疾冲。

    只见李秀宁双眼圆睁,手上的亮银双刀上下飞舞,绞出一片水银泻地般的刀光,把自己包裹在了里面,远远望去,就象是一匹白马驾着一团光球,带着虎虎的风声,向着自己扑来。

    白玉狮子骢在这百步不到的距离上很快就加速到了最快,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白玉狮子骢就奔到了杨玄感的面前。

    在杨玄感的印象里,如此迅速的冲击,只在与萧摩诃的那战时见过,王拔和薛仁杲的全速冲击虽然气势惊人,但在绝对的速度上却并不如对面的这位李秀宁。

    杨玄感心中大惊,连忙一个铁板桥,整个身子向后仰,右手木矛撑地,左手一拉黑云的马缰,黑云就势四腿一弯,直接矮了大半截,坐到了地上。

    杨玄感在仰头低下的一刹那,分明能感觉到那阵白光从自己脸上不到一尺之处划过的寒意,脸上的肌肤也被那凛冽的刀气割得一阵疼痛。

    杨玄感心中突然恼火起来,这样的比武应该点到为止,而这李秀宁却是不仅突袭在先,甚至出手就是杀招。

    若非自己反应快,此刻说不定已经成了刀下之鬼。杨玄感一拉黑云,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转身,面对了刚冲过去十余步,正在转回头的李秀宁。

    杨玄感喝道:“李小姐,这样恐怕不太好吧,上来就直接动杀着,这是想要谋杀亲夫么?”

    李秀宁本来这一下占了便宜,打得杨玄感手忙脚乱,脸上挂起了得意的笑容,但听到杨玄感最后一句时不由得脸色大变,一下子又晴转多云,娇叱道:“你这蛮子,说话好没数,我现在还没过门,根本不是你的娘子,更没什么谋杀亲夫的说法!”

    她说着舞了几下双刀,只见刀光猎猎,气劲四溢,但杨玄感看得真切,李秀宁是把刀反握,用的乃是刀背向外砍。

    李秀宁挥舞了几下后,声音中透出了几分骄傲与得意:“自大狂,看清楚了没有?本姑娘是用刀背砍你,刚才就算是砍中了,你也不会有事,还号称名将呢,连刀刃刀背都分不清楚,切。”

    杨玄感的脸热得发烫,从小到大以来,他没有在武艺方面出过这么大的洋相,尤其是四周的李府家丁们听了李秀宁的话后,个个笑得前仰后覆,在杨玄感此时听来,更是声声刺耳。

    杨玄感脑子一热,把要诈败之事一下子扔到了九霄云外,双腿一夹黑云。双手持木制蛇矛。大踏步向奔去。只是这次,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黑云的奔跑远不如平时的有力。

    李秀宁一看杨玄感的来势,喜上眉梢,朱唇轻启,银牙里迸出几个字:“来得好!杨玄感,我才不要你让我!”也一打马,直接迎上前去。

    杨玄感一轮木矛,拦腰一下就横扫出去。他虽然现在在暴怒之下,战意高涨,但是多年的训练已经让他有了条件反射式的反应,李秀宁的双刀长度不如这丈八木矛,尽量在远距离结束战斗!

    李秀宁看得真切,双刀换回了正握,刀刃向外,再次舞得如同乱泼狂风一般,滴水不漏,她用左手刀不断地拨挡开杨玄感对她横扫与突刺时的矛头。而右手刀则时不时地单刀直入,想要去削杨玄感的矛杆。

    如此一来。杨玄感又突然有了象上次和上官政过招时的感觉,无比地别扭,想要全力去刺或者扫李秀宁,却怕伤了佳人,好几次都是中途收手,最后只用了七分力,又因为避免与其兵刃相交,而往往出招一半就被迫撤招。

    而李秀宁刀法虽精,但毕竟长度不足,想要反守为攻直接攻到杨玄感却也不容易,二人走马灯似地转着圈厮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十多招。

    李秀宁一边娇喘连连,一边恨恨地道:“杨玄感,你到了现在还在小看本姑娘吗?”话音未落,一刀击出,险险击中杨玄感的右肩,而杨玄感在鞍上虎腰一扭,一个大旋身才堪堪避过。

    杨玄感的鼻孔里也喷着粗气,一边一招毒龙出洞,向着李秀宁的左大腿处回刺一矛,一边嘴里道:“李小姐何出此言?杨某已经全力施为了呀。”

    李秀宁左手刀下斩,去削杨玄感的矛身,生生逼退了这一枪,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话声如珠落玉盘:“你明明出招都有所保留,还有余力,却不去使,这还不是小看本姑娘!?婆婆妈妈的,你上阵对敌也都是这样吗?”

    杨玄感连连扭头,避过了李秀宁说话间劈过来的连环几刀,他打着打着有点喜欢上对面这个武艺高强的倔强姑娘了。

    即使自己有所保留,能跟自己打成这样的也绝不多见,开始自己是留了五分力,现在已经基本上是要用上七成的发挥,才能略微占点上风。

    杨玄感一听这话,好胜之心腾地一下起来了,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烧得他一下子忘掉了一切,他全神贯注,下手不再留情,看准机会,对着李秀宁的双刀就是全力一磕。

    只听“当”地一声,李秀宁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见的巨大力量,就象火山喷发一样,迅猛地从自己的刀身传来,直到自己的手腕,连虎口都疼得象要裂开。

    这一下她再也握不住刀,右手的亮银刀高高地飞到了空中,登时花容失色,粉脸也吓得煞白。

    杨玄感此时全神贯注,完全把对方当成了上阵时的敌将对待,一击得手,毫不犹豫,木矛变磕为刺,直接搠向了李秀宁中门大开的心口。

    这一下矛势迅如闪电,李秀宁一个平沙落雁,在马上生生地向后一仰,这才堪堪地避过雷霆万均地一击,一声惊呼之后,头上所戴的燕翅镏金盔被木矛带起的劲风扫落,一头如乌瀑般的秀发顿时垂下来,盖住了她那张已经惊得变了色的俏脸。

    杨玄感被这一下突生意外给怔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不是敌将,而是未过门的妻子,眼见李秀宁这一下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一下子慌了神,也顾不得这是比武招亲了,连忙收回了木矛,关切地问道:“不要紧吧!”

    李秀宁刚才给吓得几乎魂飞天外,稍稍回过神来突然看到杨玄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她登时又羞又恼,娇叱道:“看刀!”右手单刀随着话声,直接一招横扫千军,向着杨玄感的腰间削去。

    杨玄感刚才一下子注意力全在李秀宁是否受伤上面,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间含怒反击,顿时猝不及防,本能性地一拉黑云,想要向后倒跃,躲开这一下。

    黑云的肚子暴出了一声“叽哩咕噜”的巨响,巨大的菊花处喷出了一阵中人欲呕的气体,伴随着一阵黄兮兮的流体状物质直接奔腾而出。巴豆的作用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完美的体现。黑云拉稀了!

    于是杨玄感的这一拉没有起到作用。黑云刚才一直在强忍着腹中的不适,这一下一泄千里,喷得全身乏力,四蹄一软,竟然瘫倒到了地上。

    杨玄感大叫一声,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随着黑云的高大身躯一下子矮了半截,杨玄感的身子也猛地向下一沉。匆忙间只好把木矛一竖去挡那扫向自己的钢刀。

    李秀宁这一下是下意识地含怒出手,用上了全力,杨玄感的木矛杆哪挡得住,“笃”地一声,小茶杯口粗的槊杆应刀而断。

    刀势未尽,一下子砍中了杨玄感的右臂,深深地陷了进去,殷红的鲜血就象那汩汩的小溪,顺着刀身的血槽流了出来。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料到本来只是走个过场的比武娶亲会闹到这结果。杨玄感的整个右臂一下子没了有知觉,只觉得体内的力量随着流出去的鲜血在迅速地流逝。

    眼前李秀宁的那张因为惊慌和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俏脸也开始渐渐地模糊起来。在昏迷前他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按原来想好的咬破舌尖,再喷出点血来,弄得逼真点。

    随着舌尖的巨大疼痛猛地袭来,杨玄感两眼一抹黑,软软地栽下马来,在晕过去之前他听到了李秀宁在声嘶力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而远处李渊仿佛在大叫着快去叫医师,接下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杨玄感慢慢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自己的房间中,那张从大兴搬过来的琥珀床给他的感觉是那么地特别,又是那么地熟悉,以至于他不用看,只从那背上袭来的一阵阵凉意就知道自己睡在哪里,睁眼一看,李密正笑嘻嘻地坐在自己面前。

    杨玄感又惊又喜,一下子就想坐直身,被李密连忙按下,一边把杨玄感的手向被子里塞,一边道:“大哥不要乱动,你这伤还要调养些时日,大夫说了,伤口是不能牵动的。”

    杨玄感的心稍微安了下来,右臂仍是没有一点知觉,扭头一看,露在外面的右臂已经被纱布一层层地裹得象棕子一样,还被吊在头顶的一个钩子上,以防睡觉时侧翻压到创口。

    杨玄感松了一口气,他在军中见多了这种刀剑创伤,李秀宁的刀砍上胳膊的那一瞬间,他满脑子想的是自己会不会残废,以后会不会再也无法上战场了,但一看现在这样子,并没有给截肢,心下安定了些。问道:“我昏了几天?”

    李密道:“大哥晕了两天,你这身体实在是好得吓人,寻常人受此重创,右手早就废了,大哥你是钢肌铁骨,那刀只砍进去一寸多,没有伤到筋骨,大夫说了,调息几天就没事。”

    李密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门口,坐近了一些,低声道:“大哥是不是故意输给那李小姐的?”

    杨玄感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李密摇了摇头:“以大哥天下无敌的身手,即使用的木槊,又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女子?”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去之前是想故意输的,但是给她砍上这一刀,还真不是有意放水,只是我一时走神罢了。”他说着说着便把当日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李密听完后,哈哈一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大哥这样的盖世英雄也难免啊。”

    杨玄感道:“别笑话我了,你看我都成这样啦。”

    李密笑了一阵后收起了笑容,看着杨玄感,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杨玄感默然了一会儿,从他醒来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家父对此事怎么看?”

    李密叹了口气,道:“越国公何等精明之人,大哥那天一出事他就猜到了个**分,把你的弟弟们全都叫过去逼问,最后玄纵不忍其他弟弟们受家法,就全招了,他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然后你的其他兄弟们也纷纷出来承担责任,现在全被越国公下令面壁思过不得出房,所以现在是由我来看着你。”

    杨玄感急问道:“那家父自己的态度又是如何呢?”

    李密笑了笑:“越国公虽然盛怒,但还是吩咐要好好治你的伤,不要误了你上任的时间。依小弟看,大哥这次应该是有惊无险地过关了。”

    杨玄感心中一阵暖意,他除了自己的伤势外最担心的两件事一是怕影响了杨素和关陇军功贵族的关系,二是怕众兄弟们受到重处,现在看来,此事应该对李杨两家关系影响不大,不然杨素不至于这么轻松就放过自己和其他的弟弟。

    杨玄感想到这里,略一思忖,继续问道:“那李家后来有什么说法?有没有说什么把那李秀宁送过门的话?”(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七章 李密千里来相会

    ps:  感谢书友2054416的月票支持。

    李密摇了摇头:“好象没有什么后续,只是那唐国公李渊不住地向越国公赔罪,说是女儿下手没轻重,伤到了大哥,回去以后一定要严加调教,至于过门的事情却是绝口不谈了。”

    杨玄感的眼睛中光芒一闪一闪,他的脑子开始飞速地旋转,思考着李家这样做的原因,缓缓地开口道:“只怕是李家也看出我的用意了吧。”

    李密笑道:“大哥所言极是,依小弟看来,现在就与唐国公府结亲恐怕是越国公的一厢情愿,李家本就没这么积极,当天看到你的行为后一下也明白了你的用意,没准还以为越国公也是在举棋不定呢。不然为啥定好了的亲事又要来个比武过门?”

    杨玄感笑着点了点头,道:“没想到我这一下误打误撞,还算成功了。那天李家的举动就有点奇怪,非要坚持这个比武过门,而且还限定了五十招以内要胜出,就是我要用木槊比武时,唐国公也只是提醒了一下,没有一味反对。”

    李密点了点头,黑瘦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其实小弟也以为越国公此举有些操之过急了,他大概是想趁着现在皇上人在大兴,不在东都而促成此事,结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明和关陇贵族们联姻的一个态度,可是小弟也是关陇贵族的一员,所知道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杨玄感一听到这里,马上来了劲头,略微坐起了身。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贤弟快说。”

    李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所谓的关陇贵族。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当年都是以军功起家,但众将之间哪怕在同一场战争的过程中都会相互争功,又怎么可能在平时和平相处呢,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个道理。”

    杨玄感听得心惊肉跳,道:“这么说家父的打算一开始就错了?”

    李密摇了摇头。道:“你们一开始找上唐国公府想要联姻,当时唐国公也是不得志,所以才会夸大了他在关陇贵族中的影响力,越国公由于多年来一直没有进入这个柱国家族的圈子,对其中情况不是太了解,才会信了他的话。”

    杨玄感急道:“可是家父也曾多次找你问过此中的情况呀,难道你没有如实对他反应?”

    李密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外,幽幽地道:“我一个后生小子,说话哪有唐国公这样在越国公面前有份量?他还以为是因为我们蒲山郡公府连续几代人丁单薄。到了我这代更是没有有力的靠山,所以别人看不上我们家呢。”

    杨玄感恨恨地用左手一拍大腿:“那这可怎么办?唐国公府如果没有有力的外援。那我们家还跟他结什么亲?”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李秀宁的倩影,说到这里时自己也突然一怔,不再继续说下去。

    李密没有注意到杨玄感表情的变化,缓缓说道:“上次先皇驾崩后,唐国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他知道皇上的为人,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才会在那时主动找上了越国公,正好越国公也是忧心重重,两个人才会一拍即合,让你一打完杨谅就马上去上门迎亲。”

    “可是这几个月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皇上现在迁都之举得罪了整个关陇贵族,不要说是八柱国家族,就连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些皇上的死忠也因为在这个决策过程中被排除在外而多少有些心怀不满。”

    李密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现在皇上也要平衡这些人的情绪,采取的是分化瓦解的办法,就象他用营建东都为名先把越国公派到这里,离开朝廷的决策中心一样,现在对于关陇贵族,他也是软硬兼施,对于象我这样实力不足的家族,就一脚踢开,而象宇文述、于仲文、李渊这样的人,则封官许愿,加以抚慰。”

    “唐国公听说会被授以荥阳刺史的职务,荥阳是上州,在河南腹地,人口稠密,商业发达,又是紧靠洛阳,比他以前担任的三个边郡中下州刺史要强得太多了,有这个任命,就说明唐国公的危机过去了,皇上不会对他这个表哥下手了。”

    “但是越国公现在的处境,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已经属于将来被清洗和打压的对象,以前唐国公找越国公是为了自保,但现在他已经安全,反而是越国公开始要面临麻烦,所以唐国公自然是恨不得那婚事给退掉最好。”

    杨玄感原来是巴不得退掉这门亲事,但是那天一见李秀宁后,却是多了一份异样的感觉,即使给她砍了一刀,也是完全恨不起来,现在听起李密一提这退婚一事,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这退婚之事不可能吧。最多只是拖延一阵而已。”

    李密这次注意到了杨玄感的表情,“嘿嘿”一笑,道:“大哥,你以前可是天天恨不得把这门婚事给退了,现在却说这话,莫非那李家三小姐真的是如天仙一般,把大哥也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杨玄感脸一红,连忙摆着左手道:“密弟别误会,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让我们杨家失信于天下而已。”

    李密看在眼里,心中明白了大半,笑了笑,也不再提此事,道:“现在这事确实只能向后拖了。李家那里说,等你养好伤以后,再去那里比武迎亲。今天早晨,大兴那里让你去宋州任刺史的文书已经到达,你伤一好就得走马上任,到时候可没时间去迎娶你的新娘子了。”

    杨玄感倒吸一口冷气:“这任命怎么来得这么快?红拂说是五六天前才定下的。”

    李密摇了摇头:“确实有点反常,本来新皇上任,要任命一批刺史。一般都要到五六月份的考核过后才新上任的。但你这个任命却是单独下达。没跟别人一起,而且是说了接到诏书后即刻上路。”

    李密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道:“最有意思的是,皇上还刻意下令,要传诏之人随你一起去宋州。这个人也是大哥的老熟人了。”

    杨玄感奇道:“此人是谁?”

    李密道:“来人正是太子千牛卫左右备身,胖子的贴身护卫柴绍,跟咱们也是老熟人了。”

    杨玄感惊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李密笑了笑,道:“这个可能是胖子的一点心意吧。一来方便和你之间的联系,二来也可能想让这个柴绍跟着你去宋州历练一下,如果你以后高升,也能带着他一起晋升,除此之外,也不排除皇上想要用此人来监视你的可能。”

    杨玄感愣了一下,问道:“柴绍是胖子的贴身侍卫,又怎么可能是皇上的耳目呢?”

    李密叹了口气:“毕竟不是胖子本人,皇上如果要他监视你,他可能推辞吗?大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个心眼总没坏处,切记切记!”

    杨玄感认真地点了点头:“愚兄记下了。”

    杨玄感看着李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贤弟,你不是辞官而去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密似乎早就料到了杨玄感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道:“小弟辞官的事情,大哥早就知道了,依大哥看来,小弟是为何要辞呢?”

    杨玄感看着李密的双眼,里面透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似乎是在期待着杨玄感的答案。

    不过杨玄感自从听王世充说起李密辞官之事以后,几个月来反复地在想这事,平定杨谅的叛乱后,杨玄感刚回大兴时就直接去过李密的府上,却被柴孝和告知李密已经出外游历去了,这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杨玄感定了定神,正色道:“以愚兄看来,贤弟此举,一是为了避祸,二是为了表明立场,至于这第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怕也是和愚兄一样,想要结交天下各处的英雄豪杰,在各地布势,为未来作准备吧。”

    李密叹了口气,笑了笑:“大哥果然好心思,以前小弟一直以为大哥勇武有余,谋略却是有所不足,今天听来,小弟实在是错得厉害了。”

    杨玄感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全部猜中了,心中暗喜,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容,拍了拍李密的臂膀,道:“谁让愚兄和贤弟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你的心思一清二楚了呢。只是你这样一来,是不是把皇上得罪得太狠了,就不怕他治你的罪吗?”

    李密笑着摆了摆手:“不会的,他巴不得小弟不在朝中为官呢,对于小弟或者是越国公这样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不能用又有才的那种,留了早晚对自己会构成威胁,小弟肯主动引退,他再高兴不过。”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这半年你去了哪里?为兄可是三天两头去找你,开始还以为你是做做样子给皇上看的,后来才信了你是真走。”

    李密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又把凳子挪得近了一些,低声道:“实不相瞒,小弟这一次是去了蜀中一带,观察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杨玄感微微一愣,问道:“贤弟怎么会去蜀中呢?以后若是想成大事的话只怕不能去这种既封闭又安逸的地方吧。”

    李密笑了笑:“大哥,先听小弟把话说完,之所以去蜀中,就是因为这是小弟第一个想排除掉的地方。岭南和蜀中,这是基本上不可能成就霸业的两个大州,但是这两处又是易守难攻,容易出现地方割据势力,所以小弟想先考察一下这两处。”

    杨玄感点了点头:“岭南你就不用去了,乱世时那里的冯家会保境安民的,冼太夫人在岭南一带的威名太高,现在就是土皇帝了,若是乱世,那更是可以裂土称王。”

    李密点了点头,道:“大哥是在说冯盎吧,我见过此人,确实才能不凡,加上他们家在岭南的非凡影响力。确实可以在未来割据一方。越国公已经和他联系过了吗?将来一旦有变。难道他能成为可靠的盟友?”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冯盎的话说得很清楚,他只能割据一方,却不能助我们征伐天下,因为岭南地广人稀,无论是军事还是生产,都非常落后,而且气候与中原殊异。自保都勉强,不要说进图中原了,所以他最多是观望,不可能帮忙。”

    李密也跟着一声叹息:“此人说话做事光明磊落,值得敬佩,如果有机会,小弟愿意和此人深交。”

    杨玄感哈哈一笑:“会有机会的,以后愚兄和家父都可以帮贤弟引见。对了,你在蜀中看得如何?”

    李密摇了摇头:“小弟这次可是效仿诸葛武候当年,足迹踏遍两川大地。现在对那里的关山要隘,风土人情已经是了如指掌。大哥。你是没见过,那蜀道之难,真的是超乎想象,剑阁只要一守,任他关中十万雄兵,也休想进川一步。”

    杨玄感摇了摇头:“贤弟,路可是不止一条,当年三国时邓艾灭蜀可就是走的阴平小道。”

    李密笑道:“什么小道啊,七百里阴平古道,我在入川的路上可是特意走了一遍,一路要过阴平桥、木门道、唐家河,最后翻越摩天岭,从高崖上缒下,就能直插蜀中的要隘江油关。端地是险峻异常,敌军只要派个几千兵马守在摩天岭下,就完全可以让偷渡部队有来无回。”

    杨玄感听得入神,忙道:“也就是说以贤弟看来,现在再想有人走阴平古道入蜀是不可能的事了?”

    李密点了点头:“有了邓艾的这个先例,想必守蜀的人以后都会在这里派一些兵力进行防范,不会再象当年的蜀军那样措手不及。依小弟看,只要守住剑阁和江油关,基本上就排除了从北部关中进入蜀中的可能,想要入蜀,只怕得溯长江而上才行。”

    杨玄感喃喃地念叨了两声长江,道:“你说的是古代兵书上说的外水和内水这两条支流吧。”

    长江上游发源于青藏高原,在四川这段有多条支流,其中以涪江为内水,岷江为外水。历史上东晋大将朱龄石伐蜀时,就是同时兵出内水和外水,以疑兵出内水,而大军则出外水,一战而平定蜀地。

    李密道:“大哥既然熟读兵书,当知东晋朱龄石伐蜀之事,但是内水外水都是在巴郡奉节一带的三峡汇入长江,一旦守不住三峡,则蜀中门户大开,敌军可以从容选择是从外水还是从内水进军,蜀中就非常被动了,所以欲守蜀中,必守三峡,这是小弟的领悟,一旦三峡稳固,再加上北扼剑阁,蜀中就可形成割据。”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么依贤弟看来,此处易守难攻,极易形成割据,有没有什么世家大族,在此地势力庞大,可供结交的?乱世之际,万一争夺不利,也好有个退处。”

    李密长叹一声,道:“都怪那蜀王杨秀,图谋不轨,他当年先是因为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大肆地清洗和排挤蜀中本土的家族,而等到他事败后,赵仲卿这个狠人又是在蜀中杀得人头滚滚,为官的本地人十有**都被灭族,现在川中已经没有足够强大的世家大族了。”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继续道:“更可悲的是,蜀人经历了这样的屠杀和清洗,由于领头的大家族几乎全部被打击掉,剩下的普通蜀人都如同一盘散沙,没了领导,也无法形成串联,更是没了跟朝廷对抗的勇气。”

    “大哥,在可以预期的二三十年内,蜀中是不会有本土势力敢于挺身而出,一呼百应地形成割据的,以小弟看来,虽然以前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未安的说法,但是在我朝,这点行不通,蜀地若想出现割据势力,除非是外军入川。”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道:“蜀地现在的民风如何?抛开本土大族不说,只说蜀人,如果我们将来退入这蜀中,想要就地招兵买马,先求自保,再进图中原,可有胜算?”

    李密摇了摇头,道:“蜀地缺乏战马,蜀人普遍身材矮小,又因为没有边患,长期不经战阵,即使大哥能占据蜀地,就地招募士兵,在钱粮上问题不大,因为蜀地出产极多,无论是蜀锦还是茶叶贸易都能赚来许多银钱,成都平原也是上上的肥沃土地,但蜀兵实在是不能指望。”

    李密想到了自己入川的经历后,又长叹一声,道:“而且进了蜀中以后,不知为何,整个人会生出一种惰性,就是小弟入川不到半年,也在那个温暖、富足、封闭的蜀地里不愿意自拔了,若不是听说了大哥要被任命为宋州刺史的消息,猛然一惊才全速从川中赶往洛阳,只怕现在小弟还在那川中的温柔乡呢。”

    杨玄感一脸的坏笑,看着李密那张有些疲惫,眼窝深陷的脸,道:“都说蜀中出美女,一个个雪白水灵的,你这半年可是累坏了吧,哈哈。”(未完待续。。)